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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走向布達拉(2)

  我們的目的是來看康巴人的裸浴,三男三女有兩對夫妻,當然不會去“溫吧”尋找刺激,更不會去跟裸女小姐鬼混。我們小心翼翼走過鯉魚頭頂的岩梁,也就是天工打造的巨橋,沿天生橋搓衣板般凹凸不平的岩梁攀登,到了高處俯瞰兩邊深穀,果然有水氣氤氳的處所。藏民裸浴處毫無遮蓋,右邊的“溫吧”泳池水碧如茵,隱隱約約似見外來的男女,一絲不掛在嬉戲T情。旁邊還有一片酒店式建築,自然是供文明人消遣的場所。穿過林莽,我們鑽進那個濕漉漉的荒亭,在幾個危岩突兀處留影。拍下了右邊深穀對麵其陡如牆的山上,有藏民懸掛經幡的瑪尼堆,拍下了右穀江水流向遠方的幽遠、靜穆的河穀。那裏大概至今沒有人去打擾過,一脈荒漠蒼涼的遠古之美。

  啊!這裏才是與世隔絕的世外桃園,在十裏之外往這方山坡張望,誰能想象在這峽穀裏會有這麽美妙之地。走下荒亭,我們往回走,沿岩脊而下,來到左邊康巴人裸浴的溫泉。懷著幾分神秘幾分敬畏的心情,我們悄悄地走近了,走近了。這樣的安排是有道理的,大凡旅遊都要把最值得看,最激動人心的景觀留在最後。好比品嚐葡萄美酒,又像嚼甘蔗,要越品越有餘味,越嚼越甜。若春說,要在往常,來這裏裸浴的藏民如過江之鯽牽連不斷。是雨季的原因吧,今天來這裏裸浴的人不多,但也有男有女,有長有少,有八九歲的小女孩,也有二十幾歲頭纏紅帕的少婦。

  攝影師打頭,前去跟裸浴的藏民打招呼,我們遠遠地跟在後麵。見康巴人對外來旅遊的陌生人並無反感,我們也走到了溫泉邊。這裏的溫泉有四五口水池,有熱泉、冷泉從岩縫中汩汩流出,有人工水管將泉水引入溫池。水可以調配到合適的溫度,在緊靠山崖的溫泉裏裸浴的男女,有的相互搓背,有的母親給女兒抹浴。在這裏時光倒流,仿佛真的回到了我們的老祖父亞當、老祖母夏娃生活的伊甸園。他們不以暴露上天賜予的美麗、天然的赤裸裸的胴體為羞為恥,他們原本就是這樣生活的。裸體之美與大自然之美融為一體,讓肌膚暴露在大自然的充滿花香,填滿青氣的空氣中,也許這才是真正的人,自然的人性未曾泯滅的我們所向往的最高享受。

  攝影師征得康巴人的同意,允許他拍照,拍下這醒世的,神聖的鏡頭。當然由於近年來旅遊開發,康巴人眼界更開闊了,他們有了經濟頭腦,在允許拍照的同時,你得給他們一些錢,算是其肖像權的代價吧。

  啊,多麽可愛可敬的康巴人,麵對正在盡情裸浴,毫無做作的康巴兄弟姐妹,我不由得沉思,較之我們這些從東方而來的所謂文明城市裏的文明人,究竟誰更文明,誰更率真呢?虛偽的城裏人,有的盡管表麵上衣冠楚楚,道貌岸然,背地裏卻男嫖女娼,城裏高檔豪華的洗浴、按摩中心越來越多,還美其名曰“會館”,在一些酒店、賓館大搞色情服務。城裏人也敢像康巴人,晾到陽光下曬曬。你要裸浴、裸泳,不在會館不在酒店不在色情場所,你敢像康巴人一樣去天浴?

  諒也不敢!這就是被扭曲的文明,被扭曲的靈魂,被扭曲的風氣。

  在藏民家做客

  走出令人留連忘返的天生橋溫泉景區,已是中午過後近一點,門衛外沒有餐館,連小賣部也沒有,六人早腹內空空。在山坡上一棟舊矮屋裏,有一位藏族老大娘正在火塘邊烤火,我們想請她做一頓飯,不管吃什麽都可以。開始滿臉皺折的老太太聽不懂我們的漢話,楊老師又是比乎,打手語,用標準普通話跟老大娘溝通,老太太似乎終於明白了,迭滿老繭的手攤了攤,歉意地說:“沒有,這不是家。”

  我們恍然大悟,老太太也許是來這裏裸浴的,這個矮屋是供來往洗浴的康巴人取暖或存放衣物,不是家。怎麽辦?隻能包車回建塘飽腹了,門衛外倒是有一停車坪,可那裏沒有一輛麵的、小車,隻有一輛農用大卡車停在那兒,有一位三十多歲的康巴漢子從駕駛室蹦下來,旁邊還有幾位女人,拉扯著小孩。小王小韓走上去問:“大哥,能帶我們到有餐館的地方嗎?”康巴漢子能說漢話,交流容易了。他說這附近一二十裏沒有集鎮,自然也就沒有餐館,但他又說:“我們也沒吃呢,你們可以上我們家去吃飯。”

  謝天謝地,我們都喜出望外地往車鬥裏爬,生怕康巴漢子臨時改變主意。沒料到他卻硬拉著我和夫人坐進他的駕駛室,而讓他的妻子、姨妹和姨妹一個八九歲的女娃,跟我們那幾個年輕流浪者,屈居於車鬥裏。我深為感動,車往山坡下駛去,一路上我跟康巴漢子交談。他叫知史杜傑,家住在八公裏外的知史村,他戴一頂藏青色鴨舌帽,上穿藏青色工作服,衣服弄得很髒。我問他來天生橋是不是拖運貨物,他搖搖頭說:“不,上午拖了一車貨,一家子來這裏洗個澡。”我側臉瞟了這位豪爽俠義的康巴漢子一眼,有些眼熟,他是否就是在溫泉裸浴時讓攝影家有償拍照的那位男子?是他的一家——包括車鬥裏的兩位年青大嫂和那個女娃?我不敢問,如果剛看過他們一家子裸浴,又去他家吃飯,麵對兩位曾經赤條條肌膚白晳兩頰有著高原紅呈現在你麵前的康巴嫂子,那該有多麽尷尬,有多麽不自在,甚至有某種罪孽感。

  知史杜傑當然不會明白我的思緒有多“異化”,有多複雜。他吹著口哨,哼著康巴人的歌謠,自信而又若無其事地駕車飛馳著。我突然覺得在這位赤子般的康巴漢子跟前顯得多麽卑微,渺小。是的,他輕輕淡淡地說“洗個澡”,決不會像我們酸溜溜地說什麽“裸浴”、“天浴”之類。在人類的幼稚童貞時代,就這樣說“洗個澡”,沒有心靈的負擔,也沒有虛偽的遮掩。記得我孩提時候,在故鄉的溈水河邊——那是一個典型的漢族人村落。我不也赤裸裸跳進清淩淩的河水裏“洗個澡”嗎?那是一群光溜溜黑鯢似的小家夥,大的十七八歲,小的六七歲,在河水裏盡情嬉戲。過路的大嫂、大嬸看見了,會玩笑地說:“某伢子,站起來看看你的小雞雞長成沒有?”我們中的勇敢者就真的跳到淺水灘,摟著小東西擺譜似地讓女人們看個夠,全然沒有半點羞恥扭捏之態。而跟在嫂子嬸娘後邊的大姑娘小妹子,倒是臉紅地偷覷著,拿手捂著嘴笑。

  到了月明之夜,也有大男人帶著嫩老婆跳到河裏洗個澡的。別人要看也盡管看,不妨事,這種開放的裸浴文化,使山裏長大的男孩女孩,到了青春期,即使從來沒有受過性教育,也不會因為對異性胴體的好奇,想入非非,而發展成性暴力犯罪。沒有!現代城市現代文明下的青少年性暴力犯罪,在我們那時的山村找不到先例。到底如何看待裸浴文化、藝術裸體攝影作品,甚至影視中的裸鏡,是封殺,是任其自然,這是社會學家、青少年健康指導者們值得探討的一個問題。

  在我的胡思亂想中,大卡車在一個大院裏嘎然停下。知史杜傑的家是一座規模宏大的兩層木樓,泥地院坪有一個藍球場大,院坪外有菜園。我們下車後先參觀他家的木樓,底層吊得有城裏房子一層樓高,裏麵一頭堆滿柴草,一頭堆積著牛羊糞,大概是關牲口的地方。木樓正中,有一架寬闊的木板樓梯,就像坦達尼克號上長長的搭跳,直通向主人的起居室。高懸的瓦屋簷子上,誇張地伸出一根接屋簷水的長長的木梘,長過下麵的“搭跳”。木梘上雕著藏族紋飾,還有彩繪,這似乎是知史家的圖騰,或圖騰柱之類。

  康巴漢子夫婦熱情邀我們上樓,那樓上的起居大廳,大得出乎我們的想像。說是城裏三星級酒店的宴會廳也不為過,四周裝飾著藏傳佛教的壁畫、佛龕,靠牆擺放彩繪蓮花之類的櫃櫃,居然還有彩電冰箱電話等現代玩意。最觸目驚心的是,大廳中央和四周幾根通天大柱,有如故宮金鑾殿裏的蟠龍大柱,要兩人合抱。大柱上有彩繪,橫梁上有精美的雕刻。我夫人和女遊伴,跟知史的妻子一見如故,幫女主人淘米燒飯、燒水,下菜園子摘菜去了,我卻還在大廳乃至另一頭的兩間臥室、貯藏室盡情參觀,我像哥倫布發現新大陸百思不得其解。看知史和他妻子、姨妹、姨侄女的穿著,你一定會以為他們還在溫飽線上掛著,然而看過他們的房子和房間陳設,你可以下結論,他們早過上了小康生活。

  我邊看邊對跟在後麵的康巴漢子說:“這木柱也太粗了,要在城裏你這房子要值上百萬。”

  知史這時顯出他的純樸可愛,他搓著雙大手板,搖撥浪鼓地道:“不值。這大木頭是從山上拖下來的,沒花幾個錢。建造吧,也都是鄰居們幫忙,隻有藏民家少不了的雕刻、彩繪,花費不少匠工。”我問他家有幾口人,他說老爺子老媽在雪山冬季牧場放牧犛牛,那裏有氈房,一個兒子讀過中專在昆明找了工作,就要準備結婚添丁添口了。這位驕傲的父親領我去看為他兒子準備的新房,那裏一色的新被褥,碼得高高的有十幾床。他說,這些年買了卡車搞運輸,家境好了,不能虧了兒子媳婦。是的,從知史一身掉著煤灰蹭著機油的穿著,你就知道這是一個勤勞樸實,負責任的頂天立地的康巴漢子。

  在等待開飯的時候,我和知史杜傑坐在火塘邊聊天,他硬要搬來一張單人沙發,怕城裏人坐硬板凳磨P股。我謝絕了,他連忙端來酥油茶罐,提著一袋青稞碾製的藏粑,頻頻敬我。我知道這是藏民最高的禮遇了,喝了一碗酥油茶,香透五腑,而藏粑味道也佳。

  我夫人蹭過來,知史又敬她,她嚐過以後,此後進藏直到拉薩,走進布達拉,她都找地方喝酥油茶吃藏粑。

  火塘裏兩口鍋、一把大藏式銅水壺,咕嘟咕嘟冒著熱氣,噴著濃香,鍋碗瓢盆叮叮當當一齊上馬。不到一個鍾頭,豐盛的一桌藏漢合璧的飯菜上桌了。這回,知史硬是把一圈沙發全挪到飯桌邊,我們六人和知史圍桌而坐,一個個如餓鬼吃得遂意,吃得不亦樂乎。

  喝酒的居然還品嚐了知史家窖藏的青稞酒。然而,女伴們一再邀知史的妻子和姨妹一起吃,她們執意不肯上桌。難道這也是漢家人過去女不上桌“省口待客”的規矩?藏漢風俗在某些方麵又何其相似乃爾。一會兒,又進來一位頭纏紅帕的老阿媽,一個年輕女子,知史盛了飯“敬”了過去。她們坐在旁邊吃,笑盈盈瞅著我們這一群漢家不速之客。

  時間倉促,我沒細問後來者是知史家什麽人,也許是親戚,也許不過是普通鄰居,這都不影響康巴漢子的友善和親情。吃得酒足飯飽,又進來兩個瞧熱鬧的康巴小女孩,其中一個就是在溫泉裸浴見過的那個,長得苖條秀氣,但穿著破舊衣服,那一雙弄髒了的小薑芽似的小手,看了令人心痛,久久不能忘懷。不知誰的提議,要與知史一家合影留念。

  知史的妻子,竟從裏屋的大櫃裏,翻出他們夫妻結婚時才穿過的藏式男女盛裝,先讓我妻和楊老師、小韓穿上,居然難分藏漢,美不勝收。女士們與女主人、男主人、老阿媽、小女孩拍了一張又一張。最後輪到若春、小王和我,由知史親自給我們著裝,戴帽,康巴女子們前前後後地幫著縛腰帶,掛藏刀,裝扮好了,數碼相機閃爍不停。我們相互張望著,品評著,一個個忘乎所以。小王與知史合影時,互通年歲,他倆竟是同年同月生。一個在石家莊,一個在香格裏拉,千裏萬裏,竟找到一個同年。

  難忘小妹那雙手

  門外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雨時大時小,小時如耦絲欲斷還連,就像我們對這萍水相逢的康巴人家難以割舍的情誼。已是下午三點多鍾,不能不告辭知史杜傑一家了。臨出門時,我們打了個比實際就餐費高得多的紅包,當然是用挎包裏的舊信封裝著的,女主人毫無扭捏做作的推辭之態,坦然收下,便跟隨丈夫和親戚送我們下樓。雨絲像磨細的麵粉,紛紛揚揚,似有卻無,濃重的濕氣氤氳彌漫了知史村。我們張開了雨傘,送行的主人沒拿雨具,我們把傘支到他們頭頂,他們說:“沒事,在外幹活淋點雨慣了。”

  從知史家走到通往建塘鎮的柏油公路,還有一公裏路程。知史村的簡易公路是碎石土路,卻也寬闊,與主公路成“丁”字相交。碎石路兩邊,散落著康巴民居和圍欄、草場。走了沒多遠,發現隨大人一道送行的兩個康巴女孩中,那個穿白地起花短袖套長袖紗衣的女孩,使勁朝路邊一棟土樓小窗口搖手呼喊。那土樓像碉堡,一層沒開窗戶,在二樓麵對大路有個很窄的窗。兩個女孩的衣服都髒兮兮的,分不出是白是灰,穿迷彩上衣的那個,像調皮的小男孩連高原紅的臉都髒得如小花臉。但確實很可愛,令人心痛。一直像媽媽或老師牽著兩個小女孩的楊老師走了上來,我問孩子朝窗口叫什麽,說的藏語一句也聽不懂。楊老師倒是弄清楚了,叫窗口裏的小弟別下來,姐姐要去山裏幹活。原來那就是知史杜傑姨妹的家,吃飯前楊老師被小女孩邀到她家裏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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