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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蘇聯解體前夕訪俄(3)

  5月l6日清晨,從列寧格勒回到莫斯科。陪同我們的蘇聯朋友達吉雅娜和米沙,告訴我們一個不好的消息:據說莫斯科民航部門為爭取增加工資,要在20日罷工,機票突然變得緊張,我們原訂的18日由莫斯科飛伊爾庫茨克的機票落空了。如果改乘火車,得在車上再“熬”三天三夜。而飛機隻需7個鍾頭。我們當然希望為機票再作一番努力。

  這就給達吉雅娜增添了麻煩!

  達吉雅娜是伊爾庫茨克州森林工會文化機關協會主席,也是全程陪同我們幾位作家、美術家訪蘇的朋友。她是個30多歲的年輕女士,不聲不響,辦起事來卻十分潑辣能幹,她想辦的事轉彎拐角上天入地總能辦到。上午,她跟我們的翻譯走了。翻譯是我國林業部設計院的曼坡,多次去過蘇聯,認識蘇聯的林業部長。開始她們是瞄準林業部去的。中午見麵時,達吉雅娜麵露喜色地說:“機票弄到了,推遲了—天,是19日的。”接著她開玩笑說:“代價是請你們中午去全蘇工會大樓吃午飯,下午三點還得請你們會見全蘇工會總書記克拉馬尼柯·斯達尼斯拉夫同誌。”

  我們也逗樂子說:“烏拉!隻要有了機票,就是要我們去見戈爾巴喬夫總統也願意!”

  原來在林業部沒弄到機票,達吉雅娜靈機一動去找他們的頂頭上司。通過全蘇工會總務處長,找到了總書記。總書記斯達尼斯拉夫同誌聽說他下屬的工會文化機關協會主席,陪同7位中國作家、美術家訪蘇,在親自打電話聯係機票,為下屬排憂解難後,又親自提出安排下午三點這次“意外”的會見。

  工會總務處長隨車跟達吉雅娜一道來接我們,到達工會大廈將近一點。在工會大廈機關餐廳吃過午飯,稍事休息,在樓下花園跟幾位退休老人聊了聊。將近三點,我們被引進工會大廈五樓一間小會議室。

  一位年輕的工會秘書正等在那裏。長條會議桌上擺著各種欽料,進門的一麵牆上懸掛著列寧頭像,另一麵靠牆排開兩個文件櫃。牆角茶櫃上有咖啡壺,大茶壺。對角擺一架蘇聯國產電視機。會議室簡樸,窗明幾淨。我們剛入坐,三點正,從另一間房子走出來一位50歲左右的中年人,圓圓臉,一雙平易近人而又精明幹練的藍眼腈。他走到麵對列寧像的會議桌一頭,人還沒坐下,便攤開兩手環視一眼我們說:

  “非常歡迎你們!”

  秘書站起來介紹——其實不用介紹,我們憑直覺也知道這就是主動提出要見“中國作家”的克拉馬尼柯·斯達尼斯拉夫同誌。

  秘書介紹完畢,把他們突擊打印的我們幾個人的名單,送到總書記的坐位前。斯達尼斯拉夫仔細看了看名單,抬起頭來一臉歡悅地說:

  “非常高興能在工會大廈會見中國的作家,美術家們!你們雖然不是專程來莫斯科的,剛去列寧格勒,隻是路過這裏——但你們機會很好,莫斯科春暖花開,天氣很好。昨天江澤民總書記在莫斯科會見了戈爾巴喬夫總統,兩國人民這樣友好,我們都很高興……”

  天知道:這時江澤民訪問蘇聯,是否聞到了什麽即將“解體”的味道。

  這時,兩位提壺托盤的小姐走了進來,我們的翻譯正在口譯總書記上麵這段話,小姐們站在那兒一動不動。

  翻譯完了,總書記同誌招招手說:

  “各位想喝咖啡,還是用茶,請隨自便吧。”說完,兩位小姐方逐一到客人跟前倒茶衝飲料。

  接著,斯達尼斯拉夫發表了熱情洋溢的長篇講話:

  “30年來,我們兩國人民都經曆了痛苦、折磨。我少年時代是唱著《莫斯科—北京》成長、走過來的。現在我經常教育下一代要珍惜蘇中友誼!我們過去是兄弟鄰邦,我們蘇聯資源豐富,有西伯利亞的森林;你們輕工業很發達,兩國合作有很好的前景。當‘黑暗’到來時,我們都很心痛。我們兩國人民的交往受政治因素很大的影響,但普通人民都希望友好!我們希望加強兩國人民之間的聯糸。中國的風景、氣候、環境都是很好的,我們很喜歡了解中國!我們知道中國人民很了不起。你們作為文化使者來到我們這裏,是先行了一步吧!我們希望兩國人民、知識分子、工人,發展更廣泛更高層次的聯糸。我們跟中華全國總工會有了接觸,工會要做這方麵的工作,我們要加強互訪。鐵路在運行,隻要我們走出去了。我們隨時準備接受你們互訪的建議和要求。何況在商業方麵,我們的主要對象是中國,所以我們的互訪和交流是有物質基礎的……”

  接下去總書記詳細介紹了蘇聯工會——特別是工會下屬的文化組織的情況。他說:蘇聯工會目前的情況是穩定的,很好的。工會為工人文化的發展作過長期奮鬥。目前全蘇工會糸統有各類文學藝術創作小組成員3萬人,有1.8萬個圖書館,3萬個工人文化宮,1.5萬名演員的業餘歌舞團,7萬個體育場、館設施。每年有2000萬名兒童在工會的夏令營休息、鍛練。每年全蘇工會預算的三分之二用於工人文化體育事業。

  後來我們在伊爾庫茨克、勃臘茨克和安格拉市,參觀訪問了不少工人文化宮、體育館、工人療養院、兒童夏令營;還觀看了即將去中國、美國演出的勃臘茨克森林工會業餘民間歌舞團、室內合唱團的預演。其水平不亞於專業藝術團體。他們縣市級體育館,均有設備齊全的健身房、室內恒溫遊泳池,各類室內球場,競賽場地。

  談到蘇聯當前的經濟困境時,斯達尼斯拉夫說:

  “由於國家物價改革帶來市場貨物短缺,經濟困難,使工會文化體育活動受到限製,暫時要收斂一些。工會下屬的文學藝術,如攝影、美術曆年都獲得過一些國家獎。近期工作困難些,但我們很不願讓這些工作受到影響。工人要是受不到良好的文化教育,就是很普通、很平庸的工人了。所以要保留工會的文化活動。也有人認為可以不要工會了,但目前工會還沒有受到太大的影響。我們不願搞分裂,無論是國家還是工會……這就是我要給客人們介紹的簡要情況。你們還有什麽疑問請提出來,我樂於回答!”

  我們談了談來蘇聯十餘天參觀訪問的情況,說到在伊爾庫茨克曾會見了蘇聯著名作家、戈爾巴喬夫總統府委員瓦·拉斯普京時,工會總書記由衷地讚歎說:

  “哦,拉斯普京,他不僅是偉大的作家,而且是偉大的公民,在我國人民中享有很高的威望。”

  接著克拉馬尼柯·斯達尼斯拉夫餘興未盡地說道:

  “多少年來我一直幻想去中國,現在看不是個人興趣想去,而是工作也需要去。地球上是勞動人民在創造世界,中國勞動人民占了世界勞動者的很大一部份。不去了解中國是不妥的,蘇中兩國是近鄰,應該從各方麵了解中國。我們認為我國的改革要象中國一樣。我們是先破,還來不及立。中國的改革是成功的,特別是農業的豐產、貿易、特區的開發很有經驗。我們一些肉和糧食是從中國來的,一個10多億人口的國家解決了吃,還可以支援人家,這就不簡單。我剛從印度、巴基斯坦回來,印度人也很聰明。上帝給了我們很大的恩賜,去年農業豐收。蘇中兩國人民間的來往發展到了政府間的來往。江澤民總書記訪蘇將產生深遠影響。我們的經濟問題好解決,民族問題不好解決。少數人在搞破壞,好象為民族傳統文化而鬥爭,實際挑起民族之間的矛盾。如西烏克蘭與南烏克蘭之間的矛盾。我們如今問題不少,有的從作品上演上反映出來。有9個加盟共和國讚成不脫離蘇維埃。亞美尼亞、立陶宛、烏茲別克的政治巳影響人民,他們要脫離蘇聯,他們沒水、沒電,還想脫離。真脫離了對人民很不利。在波羅的海沿岸的小共和國,暫時不會鬧獨立。鬧獨立對蘇聯人民不利。到六、七月選舉後就有一個定局了。6月1 2日選俄羅斯共和國總統,9月份大選,選蘇聯新的總統。我們是小人物,我們隻希望和和平平過生活,不要打架……所以我們兩國人民友好往來加強合作是很重要的。我說得不少了,讓我再一次對你們的來訪表示歡迎,祝你們旅途愉快!”

  我對斯達尼斯拉夫同誌親自為我們聯糸機票表示感謝,並歡迎他去中國時去湖南洞庭湖濱的嶽陽作客。

  會見結束,總書記又要工會總務處長用車將我們送回莫斯科大學賓館住地——風景峻美的列寧山。此後在莫斯科參觀訪問,19日去莫斯科機場,大都用的是總工會的車。令人感動的是,19日正好星期日,蘇聯的賓館,餐廳在星期日歇業休息。這天上午,工會總務處長為我們買了些魚肉蔬菜,中蘇兩國的朋友在賓館的廚房(蘇聯賓館客房有設備齊全便於住客自己作飯的廚房),做了一餐中國式的飯菜,兩國朋友包括總務處長吃得熱熱火火津津有味!

  在莫斯科,正於拉斯普京所說,全蘇作協的書記因病休假去了。作協外委的多妮婭為我們安排了一次與莫斯科作家的座談會,到了十幾位作家。

  也許作家比工會總書記更敏感,他們已經感到蘇聯積累的社會矛盾已經是“山雨欲來風滿樓”,但他們不想深談。也許他們怕惹麻煩,也許他們不像工會總書記有既得利益,心靈深處如當年高爾基,希望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一些……

  莫斯科時間下午6點(北京時間午夜12點),我們順利登上了莫斯科飛往伊爾庫茨克的班機。相傳第二天民航就要罷工(後來推遲了一天),但我們在機場所見到的民航工作人員依然堅守工作崗位,一切井井有條。飛機上的空姐也還是那麽笑容可掬,優雅文靜,根本沒有半點“山雨欲來”的氛圍。

  伊爾庫茨克與莫斯科時差5個多鍾頭,而我們的飛機是迎著東方疾飛,這晚在飛機上經曆了平生最短促的一個黑夜,真正的天黑不到四個鍾頭。當班機在新西伯利亞城加油重新起飛時,東方天際已經出現了一縷金紅色的曙光!飛機迎著東方的曙色起飛,一會兒,那紅色的光束如萬千支金箭射來,如海潮湧動,很快染紅了機翼下壯濶恢宏的雲海!—刹那,從天之底,雲之涯,象打破宇宙間一個巨大的雞蛋殼,從玫瑰紅的渾沌中晃蕩出一輪始而象蛋黃,繼而如火球的紅日。雲天上下頓然充溢著炫目的燦爛的陽光……

  坐在機艙裏,我又想起了與全蘇工會總書記的會見,想起了斯達尼斯拉夫同誌說過的話:是的,中蘇兩國曾經是友好兄弟鄰邦,30餘年的陰霾象時差縮短的黑夜已經消逝,兩國人民希望友好,兩國政府有了交往。

  然而,蘇聯如果真像何光嶽所預言的,終將分裂解體,或者變色,未來還會象漫天紅霞,滿地陽光地迎接我們嗎?我在心裏暗暗地說:朋友,不管世界如何變,唯願你的希望不會落空,你多少年幻想去中國唯願能夠成行。正於你所說的:鐵路在運行,其實天體也在運行,月隱日出,潮漲潮落,地球人還無法逆轉這一順乎自然的過程。何況飛機縮短了時間,同時縮短了地球的距離,使人類變成招手相見的兩個半球“村莊”。應當感謝你,斯達尼斯拉夫同誌,你不僅在莫斯科會見我們,而且當我們到達伊爾庫茨克以後,你又打電話給伊市森林工會的朋友,向我們問好!

  你是一位熱情而又真誠的朋友!上帝一定會給你和你的國家、人民更多的恩賜!

  請接受我們同樣真誠的祝福吧!

  (1991年6月l4日補記)

  普通家庭一瞥

  安加爾是我們在俄羅斯訪問過的第五個城市,坐落在流量和落差都堪稱西伯利亞之最的安加拉河畔,距貝加爾湖口僅50多公裏,是伊爾庫茨克的一個姊妹城,兩市相距不到一個鍾頭的路程。

  擁有40多萬人口的安加爾,是個新興的現代化石油化工城。但這裏高大的煙囪,煉塔,油罐全都隱藏在郊外密密的森林裏。除了盤龍走蛇的油氣管偶爾橫過公路,穿越城區,在城市中心幾乎看不到石油化工的痕跡,更別說汙染。這裏很少有高層建築,全部是兩三層至四五層的俄羅斯式房屋。雕窗畫棟,古色古香,街道筆直而毫無必要的那麽寬廣,隻有老式有軌電車哐當而來打破市區的靜謐。城市散布那麽寬,大片紅鬆林,白樺林延伸到大街旁的人行道。行人疏落,不象個工業城,倒象個居家過日子的好處所,給人留下深刻印象。

  從大雪紛飛,積雪盈尺的布拉茨克,陪同我們一道而來的費拉多夫·謝爾蓋·阿,是伊爾庫茨克州森林工會書記,我們稱呼他大謝爾蓋。而在綠蔭蔽日,春意盎然的安加爾市迎接我們,欲盡“地主之誼”的烏拉索維茨·謝爾蓋·弗是該市森林工會主席。他是大謝爾蓋的下級,又是同在安加拉河邊的大森林裏一道長大的夥伴,情同手足,親如兄弟。蘇聯人姓名長,難叫難記,我們為了省事,便稱呼他小謝爾益。

  由於有全蘇工會總書記斯達尼夫拉斯從莫斯科打來電話關照,加上達吉雅娜超人的活動能量,各地森林工會(西伯利亞的森林工會是最大最有權威的)對接待我們極為重視。

  大、小謝爾蓋陪同我們乘專車,去大謝爾益家吃午飯。

  大謝爾蓋今年36歲,一雙藍眼珠,蓄大披頭,挺胸突背,是個長得英俊瀟灑的標準俄羅斯男子。且有幾分英國紳士派頭,對女性極為尊重。車上隻要有女性,不分年齡大小,不管是他的上級下級,他總是第一個拉開車門跳下車,然後彬彬有禮地攙扶夫人小姐太太們下車。進門時,他像賓館的侍應生,拉住門站在那兒請女士們先走一步。進門後,他站在女士們的身後,接過女士們脫下的衣帽掛在衣帽鉤上,象宮廷內侍虔誠,禮貌周全。在男性尊重女性蔚然成風的俄羅斯,賈拉多夫·謝爾盞·阿也堪稱謙謙君子中的楷模。

  大謝爾蓋有個幸福美滿的家,他愛人在安加爾市圖書館工作,一個六歲半的男孩剛在幼兒園大班畢業,見到我們這些黃皮膚黑頭發的外國人,他便成了中國獨生子一樣淘氣的“小皇帝”。俄羅斯鼓勵生育,但年輕的母親卻很吝嗇,最多生一、兩個,很少有獲獎的“蜊蚪家庭”。大謝爾蓋一家三口,跟軍隊退役的嶽父嶽母合住一起。每天,這位經濟實力雄厚的森林工會領導人,駕著自己的家用伏爾加轎車,往返100公裏去伊爾庫茨克州的機關上班。周末,則帶著妻子兒子去郊外森林別墅度假,留下年輕時走得大多太遠的嶽父嶽母在家守屋。他車前的擋風玻璃撞破了,留下了螃蟹爪子似的裂紋,恍惚還留下了青青的樹皮和綠汁。可見他平時是怎樣在林蔭大道、森林小路上風馳電掣,同“時間”賽跑。

  三室一廳的家。客廳約20多平方,一麵牆被紅鬆木、橡木書櫃、博物櫃占滿,中間擺著長條餐桌。另一麵牆上是俄羅斯風格的壁毯,牆下是長沙發,地板上鋪的地氈。對麵牆角是24英寸的俄羅斯國產彩電。雙層玻璃的寬闊窗台上,擺著各色盆栽花卉。我們依次參觀他家的過道、臥室、廚房、浴室、衛生間。跟我們到過的列寧格勒、莫斯科、伊爾庫茨克一樣,這裏城市的每一個家庭,都是由城市統一供熱水、暖氣、液化氣。甚至在郊外數十公裏的鄉村別墅,也統一鋪設了熱水管、暖氣管、液化氣管。

  西伯利亞電力過剩,家庭用電自然不成問題。大謝蓋爾一家正在廚房忙著準備午餐,我們派出兩位中國作家幫忙去弄中國萊,廚房裏還不顯得很擁擠。

  俄羅斯家庭的生活空間大!除了城市公寓,還有鄉村別墅!

  吃飯時,我們跟大謝爾蓋夫婦開玩笑:

  “你們這裏商店的櫥窗空空如也,可是你們家庭倒滿滿當當!”

  我們暗指他們一家五口,三台冰箱兩台20英寸以上的彩電,每間臥室都是地毯,紅木家具,出門有小車代步,餐桌上雖不大合我們的味口,但馬哈魚、魚子醬、牛肉、豬肉、瘦肉餅、雞腿、色拉、酸奶、咖啡、白麵包、黑麵包,應有盡有。我們沒說“窮了國家,富了家庭”,但隱含著那層意思。與我們國內相比,大相徑庭!我們是“富了國家,窮了家庭”。

  在圖書館工作的妻子說:他們剛搬家不久,有些家俱還沒搬過來,家裏也沒擺設、布置妥當。

  畢竟是當書記、講“國格”的丈夫連忙解釋,商店沒多少東西可買,櫥窗空是事實,但倉庫裏還有些貨物,因為要搞物價改革,上麵還沒把價格定下來……不過,越提價越搶購,“小家”和“大家”總是難一致。

  大謝爾蓋的嶽父嶽母年近七十,大腹便便鶴發童顏,身體十分硬朗結實。俄羅斯家庭結構也趨多樣化:在莫斯科我們去過記者協會周刊編章、作家弗拉基米爾·費爾索夫家做客,他是獨身主義者,決定終身不娶。全程陪同我們的醫生米沙,他同妻子離婚,現在跟古稀之年的老母住在一起,相依為命以盡孝道。瞧這一家子,老少三代同堂,老泰山伴女婿生活,融融樂樂,自是俄羅斯“道統”的延續。

  三杯香檳入肚,怡然自樂的老嶽丈把話匣子打開了:

  “中國——欺打以,好——哈拉旭,嗬慶哈拉旭,大——連——,哈拉旭,很好,亞,我,大,連……”俄語夾雜著漢語,他說得十分吃勁,我們聽得十二分吃勁。費了九牛二虎加一頓飯的工夫,老人總算說出了他年輕時一段光輝經曆。他是海軍軍官,曾在中國大連駐紮過七八年。他的老伴那時年輕漂亮,在大連為中國軍人辦的俄語專科班擔任俄語教師。他獲得過由中國領導人頒發的勳章,榮譽證書。

  在大連他參加接待過赫魯曉夫、勃烈日涅夫。兩位老人生怕我們把他們的話當作“天方夜譚”,吃過飯,他們從箱底翻出珍藏了三十多年的褪了色的照片,用紅綢包了一層又一層的勳章、榮譽證書,以及俄語教師當年的日記本,她的中國學生的簽名冊,一一指點著給我們看。

  俄語教師的日記,一定是至今她還引為自豪的珍貴曆史的真實寫照。那褪色的照片上,她坐在30多名有幾分土氣的“土八路”學生中間,雖然鶴立雞群,有點“洋氣”,但氣氛卻又那麽融洽。老嶽母懷著深情回憶說:

  “30多年不通音訊了,也不知道當年這些學生都在幹什麽,不知還有人搞不搞翻譯!”

  我們仔細辨認,傳遞著海軍軍官和赫魯曉夫、勃烈日涅夫的合影照片。據老嶽丈說:那是他們撤離旅順大連前夕,赫魯曉夫領著勃烈日涅夫去海軍基地作最後一次視察。照片上,他比現在的女婿還英俊瀟灑,是駐軍出麵接待他們國家領導人的四、五名軍官之一。他們接待過的在近代史上褒貶不一的兩位大人物,都已先後作古,在莫斯科紅場的紅牆下,留下了各自的漢白玉雕像。他沒有對赫魯曉夫作出評論,但他直言不諱地說喜歡中國人,珍重中國頒發的勳章和證書。

  他沒有忘記大連灣美麗的海濱、海島,忘不了大連人深厚的情誼。他對女婿曾率團訪華和這次接待中國作家十分讚賞,這位老軍人說:“青山常在,碧水長流,我們要珍惜兩國人民之間的友誼!”

  我們在剛剮收拾幹淨的客廳,同兩位老人邊喝茶邊聊天,情不自禁地抽開了煙。剛從廚房“幫廚”回來的大,小謝爾蓋走進客廳,也“試”了一支中國湖南的名牌“白沙煙”。

  這時“小皇帝”跑了進來大喊大叫了一遍,他爸爸猛抽了一口煙,不耐煩地揮揮手,其意思是要趕“小皇帝”出去。我不知小家夥因何喊叫,一把攔住他問:

  “你叫什麽名字?”

  “謝爾蓋,謝爾蓋……”

  “喲,你爸爸叫大謝爾蓋,這位叔叔叫小謝爾蓋,那你該叫小小謝爾蓋了!”

  “你們搞錯了!”他爸爸插話說,“我們兩個謝爾蓋同年,但小謝爾蓋比我大些月份,你們應該叫他大謝爾蓋,叫我小謝爾蓋!”

  我們還來不及糾正這一叫法,小小謝爾蓋縱身一跳,將自稱“小謝爾蓋”的爸爸嘴上的煙卷抓了下來,掀滅,扔掉,又在那兒大叫大喊。通過翻譯我們弄清楚:原來“小皇帝”在斥責爸爸和客人,未經他媽媽同意便在房間裏抽煙。

  到俄羅斯家庭做客多次,我們也曾耳濡目染:倘若家裏有女主人,未經女主人同意即吞雲吐霧大過煙癮是不禮貌的。小家夥是在捍衛他媽媽的地位和權威。

  我將抽了一半的煙蒂擦滅在煙灰缸裏,小小謝爾蓋讚許地爬到我的大腿上,頑皮地伸出大拇指:

  “哈拉旭,嗬慶哈拉旭!”(好,很好)

  我要他教我學日常對話的俄語,他大叫一聲:

  “多斯維達尼亞!”(再見)

  他象隻淘氣的小猴子,從我的大腿上溜下去,一閃身出了門,同鄰家的“小皇帝”玩去了。不一會,我們也告別了這個美滿幸福的家庭。

  (1992年1月於書齋)

  鍾表上的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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