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漢唐以後,中國大一統基因內似乎滲進了太多的雌激素。繼五代之後的北宋、南宋朝廷,總有那麽一種陰柔之氣在朝堂彌漫不散。帝王沒有雄峙之主,臣僚少有幹練之人,陰盛陽衰,抱殘守缺。蒙古人的到來,大元帝國雄糾糾氣昂昂登高一嘯,給萎靡的中國大一統曆史基因注入了新鮮活潑的雄激素。
女皇武則天硬的一手,大美人楊貴妃軟的一手,對中國大一統曆史上皇權的影響不可低估。在武則天手上,唐朝幾代皇帝,縱然是一代雄主李世民的子孫,不管是高宗李治還是中宗李顯、睿宗李旦,還是曾經監國的皇太子李賢等等,一個個大男人被武則天捏在手裏,像搓麻花一樣搓來搓去。朝廷哪還能容得下一絲兒陽剛之氣?別說皇帝的尊嚴,就是連男人的尊嚴都喪失殆盡。至於楊貴妃一類的嬌娥美黛,她們不來硬的,來勾魂攝魄的一手軟功夫,以柔克剛,無往不勝,其影響更長遠。
且看唐朝晚期幾個皇帝的下場吧。唐憲宗李純由宦官俱文珍逼迫唐順宗禪位,他即位後寵信宦官,迷戀女色,一麵無節製地發泄,一麵服“長生藥”,結果被宦官毒死。唐文宗李昂,引誘宦官參觀所謂“甘露”,想除掉宦官,事泄,反被宦官鉗製,自歎不如周赧王、漢獻帝,結果抑鬱而死。唐僖宗李儇,則是被農民起義英雄黃巢逼得逃來躲去。最後由唐昭宗李曄、唐哀帝李柷背了亡唐的黑鍋。再看五代之亂的後唐李後主,隻會吟唱“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宋滅南唐,他肉袒出降,受封為“違命侯”,這對於一個男人來說是莫大的諷刺。大宋朝在結束五代之亂重新統一中國這點上,功不可沒,但正因為宋高祖趙匡胤的女人氣太重,沒有“無毒不丈夫”的男子漢氣概,連被他奪走皇位的小孩子都不敢殺。這種浸染著太多儒家“仁慈”“仁政”乃至博愛精神的陰柔之氣,沒有陽剛之氣輔持,弄得不好就要壞大事。北宋亡君宋徽宗趙佶就是吃了這個虧,成天花花草草、婆婆媽媽,隻知畫畫寫字,到勾欄妓院找堪稱“楊貴妃二世”的李師師談情說愛,結果枉送了卿卿性命,被金兀術綁架到漠北,死無葬身之地。
南宋就更不用說了。到了杭州這樣的繁華煙柳之地,一個個皇帝醉生夢死,享受眼前的歡愉,根本不去考慮丟失了的半壁河山。在帝王的身上,大一統基因被閹割了,除了幾個像嶽飛、韓世忠、辛棄疾、陸遊、文天祥、陸文夫一樣的忠貞義士,沒有人去籌劃北伐中原,重新統一華夏的頭等大事。
中國曆史上的大統一來之不易,經過了數千年分分合合的積澱。遠自商湯、周武王姬發、秦始皇嬴政、漢高祖劉邦、晉武帝司馬炎、隋文帝楊堅,近到唐太宗李世民、元世祖忽必烈,都為大一統基因積澱做出過貢獻。封建專製主義中央集權製度的確立和鞏固,對後世產生了重大而深遠的影響。秦朝創建專製主義中央集權製度,確立皇帝至高無上的權力,建立一整套從中央到地方的行政機構。漢承秦製,漢武帝推行的一係列實現封建大一統的措施,使專製主義中央集權進一步完善。東漢光武帝加強監察製度,集軍權於中央朝廷,則使中央專製集權有了保證。
中國曆史上大規模修築長城的有秦、漢和元以後的大明三個朝代。修築萬裏長城顯然是實現中國大統一的象征,也是統治者維護大一統國家的信念所在。秦王朝雖然是曇花一現,但為封建大一統奠定了基礎。秦王朝的滅亡始於內亂,與修長城並無多大關係,因為修長城隻用30萬人,而修阿房宮卻動用了70萬人。
盡管萬裏長城的象征意義大於實用價值,但綿綿萬裏的長城巍巍地擺在那兒,時刻提醒著長城內的曆代君王和所有統治者,要警惕北方胡人的侵擾,甚至打進來馬蹋前朝的皇冠。
萬裏長城提醒和警示人們,要建築國防上的長城和心靈上的長城。而北宋和南宋的帝王們,恰恰忘掉了這一點。說他們在基因上出了問題,隻是一種比喻,但他們的確是以一種婦人之見的陰柔之心在管理國家。特別是南宋的最後幾位帝王,苟且偷安,得過且過,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鍾,哪有不亡之理?好了,北方的“狼族”越過長城,越過中原,越過黃河長江打過來了。最後不僅馬踏皇冠,而且讓蒙古的釋教江南總統(畢沅如是說)掘了曆代皇帝的祖墳,還把宋徽宗的頭顱拿來做酒器盛酒喝!
這大概也隻有大元帝國的蒙古好漢們做的出來。
這是一種野性的呼喚,野性的回歸。用蒙古人自己的說法,他們認為自己是蒼狼和白鹿的後代。蒙古人自己編的《蒙古秘史》有記載:蒼狼和白鹿是成吉思汗的祖先,他們奉上天之命降生到人間。《多桑蒙古史》講了這麽一個故事:“有蒙古人告窩闊台言:前夜伊斯蘭教力士捕一狼,而此狼盡害其畜群。窩闊台以千巴裏失購此狼,以羊一群賞來告之蒙古人。人以狼至,命釋之,曰‘俾其以所經危險往告同輩,離此他適。’狼甫被釋,獵犬群起殺之。窩闊台見之憂甚,入帳默久久之,然後語左右曰:‘我疾日甚,欲放此狼生,冀天或增我壽。孰知其難逃定命,此事於我非吉兆也。’其後未久,此汗國死。”窩闊台是否放生狼死,無從查考,但從這段故事分析,放狼生,天可增壽,說明狼是吉祥物,吉祥物被毀,必是凶兆,自己的生命也難於久留人世。窩闊台把帝王的休咎與狼的生死聯係起來的看法,可以窺視蒙古人對狼的崇拜心理積澱至深。
蒙古民間還流傳著“狼童”的傳說故事:從前,一群獵人在克魯倫河畔狩獵,發現一隻母狼帶領一個三四歲的男孩奔跑在荒野上,獵人們趕走了狼,帶回了男孩,不知他為何人所生,便起名為“沙魯”。長大後能夠說話的時候,沙魯便能聽懂各種動物的語言;及壯應征入伍,隨成吉思汗征戰。據說一次宿營,沙魯聽到狼的嚎叫聲,便告訴頭領有洪水之災,必須易地紮營。果然夜間風雨交加,原營地被洪水淹沒。從此,凡夜宿營,頭領都要來詢問沙魯知道的吉凶。
狼是漠北草原上最常見也最凶狠的野獸,它善於奔跑,善於成群結隊地追殺它們所需要的獵物。如果古代蒙古人就有狼圖騰崇拜,那麽他們把狼當作自己的祖先,甚至以豪邁凶狠的狼來比喻自己的民族,一點也不奇怪。不要說蒙古族中的英雄豪傑成吉思汗、忽必烈這樣出類拔萃的人物,就看元文宗時代的一個蒙古族權臣吧!
他叫燕鐵木兒,蒙古欽察人,功臣土土哈之孫。懷寧王海山鎮守稱海,燕鐵木兒跟隨宿衛十餘年。海山即位,是為元武宗,封燕鐵木兒同知宣徽院事。泰定帝致和元年(1328年),任僉書樞密院事,掌宿衛。同年七月,泰定帝卒於上都。當時燕鐵木兒留大都,謀立武宗之子為帝。八月,發動兵變,捕泰定帝在大都的支持者,奪中書省、樞密院權,遣人至江陵迎武宗次子懷王圖帖睦爾至京。九月,圖帖睦爾即位,是為文宗;同時,左丞相倒刺沙在上都立泰定帝子阿剌吉八為帝,是為天順帝。
大元帝國同時出現了兩個皇帝,這肯定不行。於是雙方激戰,倒刺沙兵敗投降。燕鐵木兒以擁立之功,封太平王,拜中書右丞相、知樞密院事,加答刺罕號。誰知既有狼之凶狠又有狼之狡詐的圖帖睦爾,主動讓位於當時遠在漠北的長兄周王和世鞡。天曆二年(1329)正月,和世鞡即位於和林之北,是為明宗,並立圖帖睦爾為皇太子。三月,燕鐵木兒北上迎和世鞡回大都,明宗加拜他為太師。八月,迎鑾隊伍途經王忽察都(今河北張北),燕鐵木兒與圖帖睦爾合謀,將和世鞡毒死,圖帖睦爾再次即位。
這又是狼性的表現吧!連自己的親兄弟都可以下手,這與趙匡胤連結義兄弟兒子都不敢動手的“婦人之心”,有天壤之別。燕鐵木兒獨秉大權,所獲賞賜不計其數,生活極端腐朽糜爛。這樣一個蒙古大臣,竟敢娶泰定帝的皇後(當今皇太後)做了小老婆,這大概也是中國曆史上絕無僅有的事。這也隻有吃了豹子膽的“狼大臣”才做得出來,他還納有宗室之女40多人做小老婆,簡直比皇帝的後宮還荒淫無度(楊貴妃的陰魂竟然在大元朝也複活了)。至順三年(1332年),文宗死了,遺命立明宗之子為帝。明宗次子懿璘質班登上皇位,是為寧宗,在位五十三天便死了。燕鐵木兒欲立文宗子燕帖古思,文宗皇後(升格為太後)不允,隻好立明宗長子妥歡貼睦爾,是為順帝。燕鐵木兒懼怕殺害明宗的陰謀敗露,心情不安,不久病死。燕鐵木兒的兒子依勢繼為中書左丞相,女伯牙吾氏為順帝後,元統三年(1335年)均被右丞相伯顏殺死。
至此,大元朝被燕鐵木兒玩完了。
不管怎樣,延續162年(從成吉思汗算起)的大元朝的大統一,在我國曆史上具有深遠的意義:首先,它結束了唐末以來國內分裂割據和幾個政權並立的政治局麵,奠定了元、明、清六百多年國家長期統一的政治局麵;其次,它促進了國內各族人民之間經濟文化的交流和邊疆地區的開發,進一步促進了我國統一的多民族國家的鞏固和發展;再次,它為科學技術的發展創造了良好條件;還有,元朝的統一,還加強了中外文化交流和中西交通的發展。從蒙古族的曆史發展角度看,統一的過程就是蒙古族從奴隸社會向封建社會轉變的過程。在元代出現了中國資本主義萌芽,元雜劇是元代文化藝術上的最高成就,出現了關漢卿、白樸、馬致遠、王實甫等戲劇家。
說到底,大元朝給中國大一統基因的最大貢獻,並不是他們的鐵騎踏遍歐亞大陸,為大中國圈了多少土地。那毫無意義,因為中國的疆界和版圖,在漢唐全盛時期就基本固定下來了,更多的地盤也是鞭長莫及。他們最大的貢獻,是為中國陰盛陽衰的朝廷,提供了一個狼一般野性十足的睾丸,注入了活潑潑的雄性激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