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世祖忽必烈重新統一中國後建立的大元帝國,並沒有停止對外的軍事行動。他本人及子孫繼續東征日本,南伐安南、緬甸、台城等地,又多次西征太祖所封不聽話的四大汗國。顯然,忽必烈的武功超越秦王漢武,然而他在文治上煮的卻是一鍋“蒙漢雜燴”的夾生飯,遠不如唐宋的盛世繁華。
大元自成吉思汗立國,經太宗窩闊台、定宗貴由、憲宗蒙哥至世祖忽必烈,統一漠北諸部,定西域,平西、金、大理、南宋,降烏斯、藏、納裏(今西藏)等吐蕃和部,征服高麗,疆域東至大海,西有東歐和西亞,北到北冰洋,南達今越南、泰國北部,是中國曆史上版圖最大的一個朝代。這隻是從表麵現象來看,而其骨子了裏,這個其大無比的帝國實際上是一個不很鞏固的軍事聯盟。正因為如此,忽必烈在帝國的統一完成建立大元王朝之後,一如既往南征北討,並沒停止對外的軍事行動。
至元十六年(1279年),“敕造戰船征日本,以高麗材用所出,即其地製之,令高麗王議其便以聞。”(《續資治鑒·元紀二》)南宋降元將領、兩浙大都督範文虎,奉詔率海軍遠征日本。範文虎派遣周福、欒忠與日本在中國的僧人為使者,一道前往日本,帶去忽必烈令其投降的詔書。結果大元招降使被日本國殺害。第二年,範文虎統率十萬大軍乘高麗造的海船,攻打日本,次年無功而返。此後,元朝廷又一次大規模征討日本,都因為馬背上打天下的將士不適應海戰,失敗而歸。
至元十七年(1280年),忽必烈又令雲南行省右丞尼雅斯拉鼎征伐緬甸,丞相托裏圖哈報告說:“陛下初命發士卒六萬人征緬,今尼雅斯拉鼎止欲得萬人。”忽必烈道:“足矣。”遂詔尼雅斯拉鼎將精兵萬人征之。由此可見,這位右丞將軍和忽必烈一樣有一股子豪氣,敢於率一萬精兵出征緬甸。且原來皇命發六萬,他隻要一萬,氣貫長虹。兩次攻打緬甸,兩次遠征安南(今越南北部)先後得手,使緬甸、台城和安南等地擴充為大元帝國的屬國。
至元二十四年(1288年),已是73歲高齡的忽必烈,還親自統軍平定李璮、海都、乃顏的叛亂,鞏固了國家的統一。由此可見,忽必烈的一生是在馬背上征戰的一生,他在位做了36年皇帝,建立大元王朝後也在位23年,他的大半輩是在金戈鐵馬的血腥戰場上度過的。由忽必烈重新統一中國後建立的大元帝國,以其國土之廣袤,出征之頻繁,兵鋒之銳利,手段之凶狠,多次西征太祖所封不聽話的四大汗國,就是對同宗同族兄弟也毫不手軟。顯然,忽必烈的武功超越秦王漢武,然而他在文治上煮的卻是一鍋“蒙漢雜燴”的夾生飯,遠不如唐宋的盛世繁華。
南宋滅亡以後,有著強烈的大漢正統觀念的漢族人民,特別是原來南宋統治地區的漢族知識分子和百姓,以及邊疆少數民族,反對大元朝廷殘暴統治的鬥爭,在元朝統治初年此起彼伏,從來就沒有停止過,忽必烈總是揮起鐵拳鎮壓。反抗蒙古人的暴政的起義雖然被鎮壓下去,但民族矛盾並未解決。
畢沅的《續資治通鑒·第一百八十三卷》裏記錄著這樣一件事:至元十五年,也就是滅亡南宋後第二年,“戊申,封伯夷為昭義清惠公,叔齊為崇讓仁惠公。”伯夷、叔齊的故事在中國不少人都知道,這兩兄弟出生於商朝後期一個貴族的家庭,很有德行。我們知道商朝是一個奴隸製的國家,商的後期商紂王極為殘暴。伯夷和叔齊就生活在這一時代,父王將國君的位置傳與叔齊,叔齊讓與伯夷,伯夷叔齊都不做,一起逃入深山隱居起來。後來他們又聽說西伯侯姬昌善於養老,因此活得有滋有味,於是便一起去拜訪西伯侯姬昌。誰知走到半路上得知西伯侯業已去世,他的兒子武王姬發正率領軍隊攻打商紂王。他們很是氣憤,並用仁孝教育了一下姬發。太公稱這種行為為“義”。後來姬發戰勝了商紂王,滅了商王朝,建立了周朝,伯夷叔齊躲入了首陽山,不食周粟,遂餓死於首陽山。不食周粟,寧肯餓死,張顯的是仁義的骨氣。
忽必烈在滅南宋以後,匆匆忙忙來加封商周時代的伯夷叔齊,是為了表彰文天祥那樣不肯食“元粟”的民族氣節,還是為了表示蒙古人也像孔夫子說的“求仁得仁”尊重大漢民族的氣節?顯然都不是。隻要看看出於同一年的另一條記載就明白:蒙古宗室都信奉佛教,他們稱為釋教。《續資治通鑒·元紀二》這樣載:“江南釋教總統嘉木揚喇勒智,怙恩橫肆,窮驕極淫,以是月帥徒役頓蕭山,發宋寧宗、理宗、度宗、楊後四陵。宋陵使中官羅銑,守陵不去,與之力爭,凶徒痛捶銑,脅之以刃,銑慟哭而去。乃大肆發掘,得寶玉極多,截理宗頂為飲器,棄骨草莽間。是夕,聞四山皆有哭聲。”這個故事記述還很長,為了閱讀方便,下麵用白話文續述:
山背後有個叫唐玨的聽到這件事,極為氣憤。他典賣了家產,得到一筆錢財,置辦酒席,邀請鄉鄰中一批有血性的男子來狂飲。酒酣耳熱之時,他說:“你們都是讀過孔孟之書有知識的人,你們看到蒙古惡僧挖掘宋陵這事該怎麽辦?”他說出自己的打算,願出資收集皇陵遺骨重新掩埋。”眾人都異口同聲讚成。其中有一少年擔心地道:“惡僧虎視眈眈,事情敗露了怎麽辦?”羅玨說這些我都想好了,四野裏都有皇帝遺骨,偷偷收集起來埋了,沒人會知道。於是,做了好幾個木棺,上麵刻字紀年為號,分給來的好漢帶走。入夜,這些人分頭行動,撿拾遺骸重新安葬,還發給一些報酬。
可是,嘉木揚喇勒智那個蒙古惡僧,接著又挖掘了宋徽宗、高宗、孝宗、光宗四陵及諸皇後陵寢。挖掘出的徽宗靈柩中隻有朽木一段,邢皇後靈柩中隻有鐵神燈一枚而已。南宋太學生東嘉的林景熙,是羅玨的朋友,他化裝成乞丐,背一個竹籮,手拿竹夾,到挖毀的陵寢周圍,拾到遺骨,便投進竹籮裏。他還鑄了些銀器,掛在腰上,碰到蒙古僧人,就拿銀器進行賄賂,對他們說:“餘不敢望,得高宗、孝宗(遺骨)足矣。”在拿了手軟的蒙古僧人指點下,果然得到了兩朝遺骨,放置在兩個木匣中,托言是佛經,與羅玨先前收集的皇陵遺骨一道,重新埋葬在蘭亭山,並移植冬青樹做標誌。
沒有多久,江南釋教總統蒙古惡僧嘉木揚喇勒智下令,將收集的南宋皇陵骸骨,混雜在牛馬枯骨裏麵,在杭州南宋故宮裏建一座白塔,欲取宋高宗所書九經石刻為基座,這件事遭到杭州總管府推官申屠致遠的堅決抵製,方才作罷。白塔還是建成了,名曰鎮南厭勝塔。杭州人悲憤不已,不忍仰視那塔。
從上麵一段記述,足可以看出忽必烈的大元朝廷,雖然用武力消滅了南宋,但在文化和意識形態上對南宋亡靈的恐怖達到何種程度。即使再多造幾座“鎮南厭勝塔”,恐怕也鎮不住南方漢民族的反抗情緒,鎮不住漢族和少數民族反抗暴政的起義烽火。血腥鎮壓雖然往往能夠奏效,但也把忽必烈弄得神經兮兮的了。
至正二十年(1283年),正是元朝滅亡南宋統一中國的第五年。有一天,有人直接向宮廷告發,原南宋宗室中某人圖謀不軌,要在江南造反。元世祖大怒,馬上飛速派人去抓被告發之人。事情迫在眉睫,執行逮捕命令的使者已經出發。
守衛宮廷的官吏阿魯渾薩裏聞訊,匆匆忙忙趕到元世祖身邊勸諫道:“那個告密者言不可信,其中必有欺詐,陛下千萬不能隨便去抓人哪!”元世祖發問道:“你怎麽會知道是誣告?”
阿魯渾薩裏不緊不慢地分析道:“真有謀反之舉,下麵郡縣官吏怎麽會不知道?告發者不通過郡縣報上來,而直接來宮廷密告,這大有陷害他的仇人、誣告報仇的嫌疑。”稍頓一頓,抬頭衝元世祖凝望,神色愈加凝重,語調愈加深沉:“現在江南剛剛平定,民心尚未完全歸附,如果隻聽信這一個人的告密而隨便抓人,必然會使民心浮動,人人自危,正中了小人的奸計。”聽完阿魯渾薩裏一席話,元世祖豁然明朗:寡人可沒想得這麽透啊!他馬上下令:急召那位使者回來。
同時,元世祖派人把告密者移交郡裏官吏審訊。經過審查,真相大白,果然是懷恨誣告。原來告密者曾經向被告者借錢,因未借成,他便誣告謀反,企圖陷害。案結報了上來後,元世祖看後,十分信任地對阿魯渾薩裏說:“要不是你,差一點誤了大事。咳!隻怪我沒有早發現你,早任用你啊!”
元朝的統治具有鮮明的殖民主義特征,實行民族歧視政策。忽必烈時代,蒙古統治集團越來越清楚地意識到:“夫爭國家者,取其土地人民而已。”忽必烈在繼續重用蒙古族大臣的同時,開始任用漢族大臣劉秉忠、董文炳(中書左丞)、盧懋(中書右丞)等人,推行政治、行政、經濟方麵一些改革,戰爭破壞因而日益減少。“保守新附城壁,使百姓安業力農”的方針獲得部分實施。在中原漢地,元政府也采取一些相應措施來扭轉長期戰亂所造成的殘破局麵。元朝社會經濟由戰時的衰敝狀態漸臻恢複,乃至有一定程度的發展。這種恢複乃至發展,在全國各地區呈現出頗為明顯的不平衡性。
忽必烈利用漢官,卻又不信任漢官。國師丹巴弟子桑哥,通各族語言,常為西蕃翻譯史籍,又善於理財,官至尚書平章政事(宰相)。由他推薦漢官盧懋到朝廷任中書右丞,主持財政,整治鈔法和鹽法,調整課稅,提出實行官營釀酒、製造鐵器、鑄錢等措施,為大元朝經濟恢複做出了貢獻。但是引起蒙古族同僚嫉妒彈劾,責怪他理財苛刻誅求,損害了蒙古貴族利益,使民間凋耗,天下空虛,還說他言行不一。總之加上莫須有罪名,最後忽必烈將其殺害,盧懋的經濟改革也至此為止。
元朝統治者為了鞏固王朝統治,借鑒金王朝在用人方麵先女真、次渤海、次契丹、次漢人的作法,將國民分為四等,即蒙古人、色目人(西夏、回回、西域等地人口)、北方漢人、南方漢人。在這種製度下,南方漢人的地位極低,處於最底層,成為蒙古人與色目人驅使的奴隸。迄今所知,元朝政府並沒為四等人的劃分頒布過專門的法令。但它卻反映在有關他們政治、法律地位以及其他權利和義務方麵的諸多不平等規定中。儒生在參預國家治理方麵失去了宋金時那種優越的地位。再加上元政府在賦稅方麵優遇儒戶的規定經常不得貫徹,他們的社會地位不能不受到很大損害。元代雜劇盛行,以至當時戲台上竟有一官二吏、九儒十丐的謔語。元王朝的統治秩序,仍然是在封建的社會關係基礎之上建立起來的,種族屬性成為階級劃分的重要依據,民族矛盾突出。蒙古、色目貴族通過賜田、戰爭掠奪以及強占兼並等手段,成為占有大片田地的封建地主。漢人中的官僚、軍閥不得不依附征服者的政治勢力擴大自己的封建權益。
但元朝作為一個蒙古族建立的政權,並經過對歐亞廣大地區的征服,在思想上是多種文明的雜合體,而在文化上形成了漢、蒙文化混合的大雜燴,這導致元朝的統治政策與漢族傳統王朝有很大區別。蒙古人在馬背上顛簸慣了,以畜牧業和長途販運為生的新主人,在統治中國以後,重視商業貿易,注重理財,但與中原的農本思想相偏離。歪打正著,商品經濟由此飛躍發展,出現了買辦資本和產業資本的雛形,同時紙幣成為全國通用貨幣。因此,整個元朝統治時期出現了“漢法”與“色目法”的對立與排斥之爭。
元朝廷在行政區劃設置上,采取的也是與中國曆代迥異的“兩法”並立。要對所屬地區極其複雜,政治、經濟各異的遼闊領土進行管理,將全國劃分為兩部分:一部分由元朝皇帝(大汗)直接統治,這主要是原來的金、南宋、西夏、大理地區;另一部分則分給皇室的親王治理,這主要是西域地區。王朝直接統治的行政區劃,前期經常變動,直到忽必烈後第五代皇帝英宗至治元年(1321年),才趨於完全穩定。其時全國劃分13個大行政區,在首都附近的山東、山西、河北地區稱“腹裏”,直屬於中書省,下轄29路、3府、99個州、346個縣。除直屬中書省的腹裏地區外,分置11個行省,1個由宣政院管轄的吐蕃地區。吐蕃地區包括今西藏、青海及四川雅安地區西部、甘孜、阿壩、甘肅、寧夏等地區,下轄1個路、7個州、3個宣府司都元帥府、2個都元帥府等。
11個行省首腦丞相總攬全省軍、政、財三方麵大權,主要是行政權。為了防止地方割據,每省設立行禦使台,下置肅政廉訪司22個,以監督官民,檢舉其犯罪行為,掌管司法工作。行省中有兩個比較特殊:一個是雲南行省,統轄今雲南及四川涼山、貴州西部,以及緬甸北部和老撾、越南萊州府等地區,省會在昆明。另一個是東征行省,統轄今朝鮮半島,省會在高麗京城(今朝鮮開城)。
元朝廷的中央機構:
中書省,領六部,主持全國政務。
樞密院,執掌軍事。
禦史台,負責督察。
地方行政機構,行省。行省是朝廷委派重臣到各地署事,行使中書省職權的簡稱。
軍事機構:宿衛軍隊,由皇帝或親信大臣直接節製。擔任京城(大都和上都)防衛的軍隊是侍衛親軍。共30餘衛,衛設都指揮使或率使,隸屬於樞密院。鎮戍軍,負責鎮守全國各地。軍隊有蒙古軍、探馬赤軍、漢軍、新附軍等。
元朝社會職業的等級分為十等:即所謂一官、二吏、三僧、四道、五醫、六工、七匠、八娼、九儒、十丐。儒者的地位比娼妓還低,這是中國曆史上前所未有的。這就是忽必烈創建的大元朝,文治上不如唐宋,甚至不如秦漢的地方。鄙視儒家,就是鄙視中國古老的文化,鄙視知識。沒有文化的朝代是難以讓人想像的。元王朝既然變成了以漢人為主體的多民族國家,體製內部也免不了要開始走向漢化,這個和曆史上的遊牧民族創建的皇朝一樣。例如,鮮卑族當初也是很殘酷的,後來在北方突厥以及南朝的威脅下,才不得不實行由上至下的改革。女真人也同樣亦不例外。
但元朝由於北方沒有強悍民族,南方宋朝腐敗軟弱,滅宋後的元朝貴族目空一切,驕傲自大,而且殘暴。由此而引起了漢族人的反抗,遊牧民族漢化不可怕,但遊牧民族開倒車而拒絕漢化就是失敗。鮮卑族漢化了,消亡了,但起碼鮮卑族接受漢化,改革創新,民族可能消亡,但血統是不可能消亡的。鮮卑族滅亡了,但鮮卑族的貢獻和成就,就讓我們驕傲。沒有鮮卑族的改革,就沒有隋唐盛世。但蒙古人就沒有這麽做,而是分等級論,因此,隻會等著生活風俗和民族的衰亡。從曆史長河來看,俄羅斯人打算將蒙古變做他的殖民地,就是日本人也懷著同樣覬覦的目光。幸好,由於忽必烈入主中原,創建大元朝,把蒙古歸並為中華大地的一份子,經過此後97年大元王朝,在漢人與漢族文化的保護下,蒙古文化得以保存。古代的遊牧民族,無論經濟還是文化,都是相對落後的,這並不可怕,可怕的是拒絕吸收先進民族的先進文化。從這一點上講,後來由滿人從東北入關建立的大清王朝,也許吸取了元朝的教訓,他們做得比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