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檜害死抗金名將、民族英雄嶽飛,千百年來中國老百姓家喻戶曉。在杭州的嶽王墳上,嶽飛的塑像前有秦檜夫婦的跪像,任憑來此憑吊嶽飛的老百姓捶打唾罵。這也是大一統的曆史慣性和大一統的民族精神。
南宋高宗建炎元年(1127年)十二月,金軍再一次分三路大舉南侵。那時,覆亡的北宋各地軍民自發抗擊金兵的活動如火如荼,紅巾軍、八字軍、五馬山寨義軍,在長江以北的廣大中原地區,陝西、四川、河北地區,孤軍作戰,打擊了金軍南侵的氣焰。東京留守宗澤返回東京開封,集合軍民,整頓治安,開封城依舊繁榮。宗澤一再上書高宗,請他重返東京,組織抗金鬥爭。果如那樣,趕走金兵,恢複大宋朝的完整,完全有可能。因為在兩河地區的宋軍還有數十萬之眾,光河北楊進有眾30萬,河東王善擁兵號稱70萬,他們都接受宗澤指揮。然而,在一夥投降派包圍下的趙構,不僅沒有返回東京組織抗金,聽說金兵三路南下,便風聲鶴唳,匆匆從南京(商丘)逃往揚州。金兵攻下徐州,僅用五百騎長途追襲揚州的趙構。
南宋的高宗皇帝腳底抹豬油,早逃往浙江海濱去了。東京留守宗澤將軍憂憤而死,死前一日,長吟“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的詩句,並囑咐部將要繼承遺誌,繼續抗金。宗澤之死,對兩河地區的抗金是莫大損失。這期間,南宋將官苗傅、劉正彥對高宗和高宗身邊的投降派出於激憤,打著為民除害的旗號,發動兵變,殺死投降派王淵、康履,迫使高宗讓位於三歲的兒子,由孟太後垂簾聽政。然而,兵變集團並未積極領導抗金鬥爭,仍是派人向金求和,得不到廣大軍民支持。在抗清將領韓世忠、張浚、劉光世和呂頤浩領導下,鎮壓了兵變頭領苗、劉二人,宋高宗複位,以呂頤浩任宰相,張浚任知樞密院事,使搖搖欲墜的南宋王朝得已度過危難。
建炎三年(1129年),高宗還是派人向金請和。七月末,金廷再一次遣四路大軍渡江南侵,決定要徹底消滅南宋。十一月初,主力金兀術從馬家渡(今南京市西南)渡過長江,宋高宗君臣逃往浙江越州(紹興),再逃至明州(寧波)。金兀術攻下建康(南京)後,率軍經溧水追擊高宗,接連攻下廣德,直抵杭州。金兀術派阿裏率四千精騎追襲宋高宗,張浚在明州抵禦了一陣子,宋高宗這時乘船逃向溫州沿海,在島嶼上避難。建炎四年正月,金軍占領明州,乘船經昌國縣(今浙江定海)南追高宗,遇海上風暴,被宋樞密院提領海船張公裕衝散作罷,遂派人到杭州向金兀術報告:“搜山檢海已畢。”
二月初,金兀術軍從杭州北撤,抗金英雄韓世忠與妻子梁紅玉,在鎮江設防截斷金軍的退路,雙方出動水師,在長江上進行激戰。韓世忠率八千健兒,百餘艘戰船,與敵人展開殊死搏鬥。“乘風使篷,往來如飛”,“使船如使馬”(《宋史·韓世忠傳》),他妻子梁紅玉親自擊鼓助威,士氣倍增,打得金軍丟盔棄甲,狼狽不堪。金兀術無奈,願留下在江南搜掠的財貨人口,請求韓世忠借道,遭到韓世忠嚴詞拒絕。金兀術隻得率兵沿長江南岸西行尋找生路,卻不料陷入黃天蕩,這是一條死水港。
金兀術九死一生逃出黃天蕩,到了建康。他收拾殘部,匯合那裏的金兵,決定北撤,在渡江時又遭到韓世忠部的追擊,灰溜溜回到江北,再也不敢有南顧之想。這時的江北半壁山河,金朝廷扶劉豫為皇帝,號稱齊國,初都北京(河北大名),後遷汴京(開封)。偽齊政權建立後,統治地區的人民不斷起來反抗其統治和金兵。南宋紹興四年,嶽飛統率“嶽家軍”與偽齊政權展開激烈的鬥爭,收複襄陽、鄧州,在短短兩三個月時間,接連光複六州的失地。年僅36歲的嶽飛,被南宋朝廷委任為節度使,與韓世忠、劉光世、張浚並列為南宋著名的四大抗金名將。
嶽飛的出擊,使偽齊政權惶惶不可終日,劉豫請求金廷派金軍與偽齊軍聯合一起攻打南宋。由於嶽飛、韓世忠、劉光世和張浚四麵阻擊,南侵失敗,劉豫為金朝廷所廢,偽齊傀儡政權也就瓦解。至此,宋、金兩方的力量對比發生了巨大變化。金軍最凶悍的金兀術部,經過宋軍的幾次沉重打擊,“其徒銷折,十存三四,往往扶舁呻吟而歸”(《大金國誌》卷七)。其他幾支精銳騎兵,也大大削弱了。這時的形勢正於金將韓常所說:“今昔事異,昔我(金)強彼(宋)弱,今我弱彼強,所幸者南人未知此間事耳。”盡管戰爭形勢發生了有利於南宋的變化,宋高宗卻視而不見,一心一意與奸臣秦檜合謀,不斷派出使臣向金求和,甚至提出向金納貢,俯首稱臣。
紹興八年(1138年),宋高宗任命秦檜為右相,把向金屈膝求和的事交給他辦,其他大臣不得參予。反對求和的左相趙鼎被罷免後,樞密副使王庶又接連上書,堅決反對投降求和,明確表示將拒絕在任何“議和”文件上簽字,並當麵指責秦檜。樞密院編修官胡詮更是激烈反對求和,他上書道:“臣備員樞屬,義不與檜等共戴天,區區之心,願斷三人(秦檜、王倫、孫近)頭,竿之梟街……臣有赴東海而死爾,寧能處小朝廷求活耶!”(《宋史·胡詮傳》)宋高宗是個貪生怕死之徒,將主戰派大臣王庶、胡詮罷官,要秦檜加緊與金廷聯係議和。十二月,金使入境,作為金國藩國的宋高宗就要拜受金國詔書,激起了南宋軍民的無比憤恨,秦檜隻得改變方式。
秦檜代宋高宗出麵接受金國詔書,南宋成為金國屬國,向金稱臣,每年貢銀二十五萬兩,絹二十五萬匹。南宋朝廷大肆慶祝,不少官員還紛紛上表拍馬屁。朝廷的倒行逆施引起了南宋軍民的強烈抗議。在抗金前線的嶽飛馳表,向高宗說:“願定謀於全勝,期收地於兩河。唾手燕雲,終欲複仇而報國;誓心天地,尚令稽首而稱藩。”從根本上否定了所謂議和協定,秦檜看了惱羞成怒。
紹興九年(1139年)七八月間,金王朝內訌,好戰的金兀術一派掌權,原來掌權的首領以謀反罪被殺。金兀術再次發動南侵戰爭,統帥十萬騎兵在順昌、川陝與抗金的宋軍與民眾激戰。就在華北重新陷落金兵的時候,此時已被任命為“河北路統領忠義軍馬”的嶽飛,潛回河北,組織義軍抗擊金兵。山東義軍也打著嶽飛的旗號,在東平府、邳州襲擊金兀術部。嶽飛的“連結河朔”的政策取得成效。五月下旬,金軍東路攻入順昌,西路攻入陝西的消息傳到杭州,宋高宗惶恐不安,急命嶽飛挺進中原,說什麽“左可圖得京師,右謀援關陝,外與河北相應,此乃中興大計。”然而,就在嶽飛的“嶽家軍”節節勝利的時候,不知吃錯了什麽藥的宋高宗,再一次聽信秦檜的讒言,於紹興十年七月,用十二道金牌將嶽飛從前線召了回來。與此同時,不顧嶽飛的強烈反對,投降派解除了著名抗金名將劉琦的兵權,接著以莫須有的罪名將嶽飛逮捕入詔獄。
南宋跟金國簽訂了屈辱的“紹興和約”,宋高宗以納貢稱臣的代價,換得了東南半壁江山的統治權。秦檜誣告嶽飛謀反將他害死。已經致仕的韓世忠知道以後,憤憤地責問秦檜為什麽害死嶽飛,秦檜含糊其詞地道:“飛子雲與張憲書雖不明,其事體莫須有。”韓世忠憤恨地說:“莫須有三字,何以服天下!”
秦檜害死抗金名將、民族英雄嶽飛,千百年來中國老百姓家喻戶曉。在杭州的嶽王墳上,嶽飛的塑像前有秦檜夫婦的跪像,任憑來此憑吊嶽飛的老百姓捶打唾罵。這也是大一統的曆史慣性和大一統的民族精神。
最近幾年有人站出來要為秦檜翻案,還有人在嶽王墳為秦檜塑了一尊站像,希望以此替代秦檜夫婦的跪像。在網上為秦檜能否應該翻案的討論文章,多達4400多條,堅決主張為秦檜翻案的人的理由是:“既然大家都屬於中華民族,都是華夏兒女,你們覺得還有必要落井下石嗎?還要分什麽抗金民族英雄、抗倭民族英雄嗎?我還知道外蒙古是中國的版圖呢!李白還有俄羅斯民族的血統呢!一個人正直的生活意義、存在的意義應該以他(她)對社會付出的勞動與貢獻來衡量。眾口鑠金是有弊端的,我永遠堅信真理不排除掌握在少數人手裏(關鍵要有自己的思想)。包括孔夫子在內也會感覺到個人的力量是有限的,也會在特定的環境下講言不由衷的話,做對比反差的事,而且有時還要做得隱蔽!這樣活著真的太虛假,也太累。”
為秦檜翻案的理由不僅似是而非,而且即使有藝術家去為秦檜重塑站像,這樣的翻案也是徒勞。就好比電視連續劇《三國演義》為曹操翻案一樣——為曹操翻案還有點正當理由,然而這樣的翻案從長遠來說,亦是徒勞。曹操的小白臉奸相和秦檜的賣國賊形象,是中國千百年曆史形成的,是大一統民族基因和曆史慣性在普通老百姓心中凝聚的結果。這是誰也奈何不了的。電視連續劇隻可能風行一時,而羅貫中的《三國演義》曆史小說和無數把曹操弄成小白臉的戲劇、評書、小說的生命力是無限的。我們這一代看過電視連續劇《三國演義》的人,可以認為曹操不是小白臉而是紅臉驍雄,誰能說再過幾十年,沒人去看那部“粉飾”的電視連續劇以後,我們的子孫後代不把曹操還原成小白臉奸臣呢?民族文化的傳承有種不可銷熔的力量。因此,為秦檜翻案跟為曹操翻案一樣是徒勞的。
但是有一點,南宋的偏安一隅,屈膝求和,害死民族英雄嶽飛和抗金將領劉琦、嶽雲等人,南宋的開國之君趙構無疑要承擔主要責任,但秦檜一夥投降派大臣也有推卸不了的罪責。趙構是一個極端自私的人,他為什麽要在嶽飛等抗金將領節節勝利的時候,讓秦檜積極推動議和,這裏有他極卑鄙的陰暗心理。他一次同秦檜的談話中十分露骨地說:“敵人議和,熟思所以應之。若彼我勢之強弱相等,如是而和者,彼有休兵之意。我強彼弱,足以製其命,如是而和者,彼有懼我之意者。”(《要錄》卷一四二)這就是宋高宗趙構的一種混蛋透頂的特殊心理和邏輯,他唯恐南宋軍隊強大了,敵人害怕,不相信他的求和誠意,就會放回的父親宋徽宗、兄長欽宗,同他爭奪皇位。這暴露了中國封建皇權的實質——為爭奪帝位,可以不顧父子、兄弟之情。
趙構以屈辱和父親徽宗、兄長欽宗慘死漠北而換得南宋王朝偏安一隅,這個沒有良心的皇帝偏偏活得長,在位36年。南宋王朝在高宗之後又磕磕絆絆延續一百多年,在這一個多世紀裏,煌煌中國隔江而治一分為二,但南宋的誌士仁人和子民百姓,翹首期盼國家的重新統一。宋高宗死後,他的兒子孝宗即位,就領導了一場北伐抗金鬥爭。孝宗在做皇子時就積極主張抗金,即位後不久就任命張浚為江淮宣撫使,統一指揮江淮的軍事。隨後又為抗金而遭秦檜害死的嶽飛平反,恢複嶽飛的官爵,並重新啟用因反對求和而遭到貶官的胡詮,用被秦檜貶逐的辛次庸為同樞密使事。孝宗隆興元年(1163年),張浚領導的北伐還是遭到來自朝廷投降派的牽製而失敗。
此後,又發生過宋寧宗的“開禧北伐”。紹熙五年(1194年),寧宗趙擴即位。韓侂胄是寧宗的叔父,為宰相趙汝愚不容,遂組織力量扳倒趙汝愚,趙汝愚支持的道學派也受到沉重打擊。韓侂胄開始掌握朝廷實權。韓侂胄以抗金作號召,受到著名的抗戰派陸遊、辛棄疾、葉適的支持和讚揚。金朝派到南宋的使者,蠻橫無理,對南宋君臣肆意侮辱,氣得宋寧宗退回皇宮,對南宋的屈辱地位強烈不滿,遂支持韓侂胄對金的強硬立場。嘉泰三年(1203年),大詩人辛棄疾被任命為鎮江知府,在進見宋寧宗前,年已悇十的陸遊作詩送行,詩中說:“中原麟鳳爭自奮,殘虜犬羊何足嚇。但令小試出緒餘,青史英豪可雄跨。”以此鼓勵辛棄疾投身到抗金鬥爭中去。
開禧元年,韓侂胄任平章軍國事,總攬軍政大權。開禧二年四月,宋寧宗為了鼓舞士氣,打擊宋廷內的主和派,追論秦檜投降誤國之罪,改諡謬醜。同時任命吳曦任陝西、河東路招撫使,郭倪兼山東、京、洛招撫使,趙淳、皇甫斌兼任京西北路招撫使、副使,雄心勃勃地要收複被金兵占領的廣大地區。這年五月,宋寧宗下詔討金,宋軍紛紛出擊,主動進攻,南宋子民翹首以待。前方捷報不斷傳來,連續收獲宿州、壽州、唐州、蔡州,南宋軍民歡欣鼓舞。
這就是史稱的“開禧北伐”。這次北伐,因吳曦叛變投降金國,又是功敗垂成。南宋跟金國再次簽訂屈辱的“嘉定和議”,和議規定:宋對金為“伯侄之國”,修改歲幣二十萬為三十萬,再加戰爭賠款三百萬兩,宋金維持原來的邊界。
主張抗金的宰相韓侂胄被主和派害死,陸遊寫《讀史》詩一首紀念他:
蕭相守關成漢業,
穆之一死宋班師。
赫連拓拔非難取,
天意從來未易之。
南宋最後一次北伐抗金雖然失敗了,但南宋的子民沒有失去打回北方去恢複大宋一統江山的信心。南宋的詩人、詞家就以他們痛心疾首、椎心泣血的詩詞,反映了南宋人民矢誌不移地要求統一國家的強烈願望。愛國詩人辛棄疾、陸遊、範成大、張孝祥等人就是代表。辛棄疾的祖父辛讚在金國做官,他卻招募二千人參加耿京領導的抗金人民武裝,為掌書記。紹興三十二年(1162年),辛棄疾奉耿金之令南下歸宋,高宗授以承務郎,天平節度掌書記。後返回山東,張安國殺害了耿京,他俘虜張安國南歸,曆任建康(南京)府通判,知滁州、湖北、江西、湖南、福建、浙東等地安撫使。他參加了泰嘉四年韓侂胄策劃的“泰嘉北伐”和宋寧宗時期的“開禧北伐”,然而“開禧北伐”未成他就卒世了。辛棄疾一生主張堅決抗金統一大宋,流傳下來600多首詞,多抒發恢複統一祖國山河的強烈感情。他多次受到主和派的排擠和打擊,用詞譴責主和派誤國害民,流露出自己壯誌未酬的悲憤。他的詞風豪邁奔放情感激越,在中國詞壇獨樹一幟。
南宋詩壇領袖陸遊,浙江紹興人。他在紹興年間應禮部試取第一,而秦檜之孫秦塤屈居其次,秦檜知道以後大怒,他與主考官都被黜。秦檜死後,孝宗即位,陸遊被賜進士出身,通判建康府、隆興府,和駐防大將張浚商討整頓武備,進取中原。後入王炎幕府,向王炎提出抗金大計。晚年回朝廷任禮部郎中、寶章閣待製。陸遊一生都在為抗金奔走呼號,為恢複大統一的國家爭鬥。在他晚年《示兒》一首詩中,表達了江南臣民共同的心聲:
死去元知萬事空,
但悲不見九州同。
王師北定中原日,
家祭無忘告乃翁。
南北分割、隔江而治的局麵,是南宋臣民心頭永遠的痛,也是中華民族大一統的曆史慣性和基因所不能容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