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朝厚實的家底還在那兒,隋煬帝的被害,為唐太宗李世民締造貞觀盛世準備了一份豐盛的燒烤野宴。隋為唐的發展繁榮打下了堅實的基礎,隋煬帝為唐太宗做了嫁衣。如今唐太宗成了千古名君,隋煬帝卻成了萬惡的昏君,為什麽有如此迥然不同的結果?因為唐史是唐朝人寫的曆史,隋史也是唐朝人寫的曆史。
我們這一代人讀過的曆史教科書,把隋煬帝楊廣(560~618)與商紂王、周幽王相提並論,認為其是荒淫無道的暴君。自從隋煬帝遠征高麗,開鑿運河,大修洛陽宮搞基本建設,賦役繁重,激起隋末農民起義,為隋將宇文化及弒殺於江都,便蓋棺論定認為是中國曆史上最壞的皇帝。然而評價曆史人物,應實事求是,功是功,過是過,功不折罪,瑕不掩瑜。其實隋煬帝是一個偉大的曆史人物,是中國封建社會曆史上建樹最多的皇帝之一。恰恰是隋代經文帝楊堅、煬帝楊廣父子兩代重新統一自三國、魏晉南北朝以來分裂割據的局麵,帶來安定與和平。他們勵精圖治,把個戰亂貧弱的國家,治理得無比富足。誠然,由於煬帝的性格弱點和濫用民力,帝國在一夜之間崩潰,正好給唐太宗的貞觀盛世準備好了豐盛的燒烤野餐。
我們不能隻看以推翻隋為己任,後來做了唐太宗宰相的魏征撰寫的《隋書》,能對隋煬帝有個公允地評述。魏征無疑是了不起的人物,他是中國曆史上天不怕、地不怕最敢直言、最敢揭逆鱗的諫官、名宰相,然而他也難以跳出“以隋為鑒”的視野,更難突破他對隋煬帝刻骨的成見。魏征第一次“下海”,投入李密瓦崗寨的農民起義軍。瓦崗寨起義失敗,他隨李密投降唐高祖李淵。李密被殺,他僥幸撿了條小命。李淵命他去山東策反李密舊部,不幸中的萬幸他又被聲勢浩大的農民義軍夏王竇建德“收留”,並委以重任為夏王出力。秦王李世民在虎牢關一役打敗夏王竇建德,魏征這才在原地畫了個圈子又回到大唐。他先做太子李建成的東宮洗馬,玄武門事變以後,因為他的軍事才能和人格魅力,又被李世民啟用,由諫議大夫做到宰相,成為貞觀之治不可或缺的重要人物。
如此出身背景,加上唐太宗“以隋為鑒”的既定方針,要魏征不抱成見地對待被他們顛覆的大隋朝、隋煬帝,談何容易。
我們隻有把隋煬帝的全部史料,拿來仔細地研讀深究,反複玩味,才能撥開曆史的迷霧,比較真實地接近他的曆史本來麵貌。我們差不多可以說,凡是秦始皇做過的事,隋煬帝他多半也做了,但是他沒有焚書坑儒;我們還可以說,隋煬帝做過的事,唐太宗多半也做了,但是唐太宗貞觀時代遠不及他大業前期富庶。然而,秦始皇、唐太宗都有“千古一帝”的美譽,而隋煬帝卻落下一個萬世唾罵的惡名。我們不能設想,如果隋煬帝早死幾年,秦始皇、唐太宗多活幾年的話,他們的曆史評價是否要掉一個個兒?我們是否可以不落前人的窠臼,重新研究隋煬帝,還他一個公道。
隋煬帝楊廣,文武雙全,才華橫溢, 天賦甚高,文筆華美,胸襟抱負不凡,戰功卓著,他是個帶有創造型性格的君王。這些長處,雖批判他的人也無法否認。他13歲即封晉王,為並州總管(山西省省長)。公元589年,20歲未滿的楊廣,被拜為隋朝兵馬都討大元帥,統領51萬大軍南下,向富庶強盛的陳朝發動進攻,不到一個月便勝利完成統一大業。當年符堅百萬大軍都沒有突破長江天塹,而隋軍在楊廣的指揮下,紀律嚴明、英勇善戰,一舉突破長江天險。隋軍所到之處,勢如破竹,所向披靡,而對百姓則“秋毫無犯”,對於陳朝庫府資財“一無所取”,博得江南萬民廣泛的讚譽。公元590年,楊廣奉命到江南任揚州總管,並平定了江南高智慧的叛亂。楊廣學江南方言,娶江南妻子,親近江南學子,重用其中的學者來整理典籍。他在江南花了十年籠絡江南才俊,自此南北朝之後和北方隔離多年的江南臣服於中央,更使得之後唐朝在南方的統治得以順利進行。20歲的楊廣重新完成了中國的統一大業,結束了上百年來中國南北分裂的局麵,也結束了三四百年的戰亂時代,從此中國進入了和平、強盛的時代。
隋煬帝開鑿南北大運河,這是眾所周知的。其實早在文帝楊堅時代,就曾命宇文愷率眾開鑿了漕渠。自大興城西北引渭水,循漢代漕渠故道而東,至潼關入黃河,長150多公裏,名廣通渠。隨著南北政治經濟和文化日益發展,開鑿的局部運河已不能滿足社會需要,溝通南北水道已成為社會經濟發展的迫切需要了。隋煬帝地即位的大業元年(605年),即征發百萬士兵和夫役,修造通濟渠,改造邗溝。三年後他又征發河北民工百萬開鑿永濟渠。前後用了六年,疏浚黃河進入汴水,再由汴水進入淮河的通濟渠,再從淮河進入長江的邗溝;從京口(現江蘇鎮江)到達餘杭(現浙江杭州)的江南河;引沁水向南到達黃河,向北到達涿郡(現北京)的永濟渠。大運河從北方的涿郡到達南方的餘杭,南北蜿蜒長達五千多裏。這是繼秦始皇修築的萬裏長城之後,中國人又一偉大創舉。
隋煬帝在開鑿大運河的同時,運河兩岸築起禦道,種上楊柳。從長安到江都,沿途建造離宮40多處,沿運河還建立了許多糧倉,作為轉運或貯糧之所。南北大運河將錢塘江、長江、淮河、黃河、海河連接起來,當時運河上“商船往返,船乘不絕”。大運河對於隋唐時期南北經濟、文化交流,維護全國統一和中央集權製的加強,都起了重大作用。如此浩大的工程,沒有隋煬帝的開創精神和大手筆,是不可想象的。大運河比萬裏長城對於中國意義更大,它是大一統的紐帶,至今都是南北大動脈發揮著運輸作用。
正因為隋朝中期國庫殷實,隋煬帝才敢搞“大兵團作戰”大興土木。開鑿大運河的同時,他派楊素等人負責修建洛陽城。當時,每月都有200萬人在工地上勞動,經過一年的努力,新的洛陽城告竣。新都洛陽有宮城、皇城和外郭城。外郭城也就是大城,周圍有70裏長;裏麵的皇城是文武衙門辦公之所;再往裏是宮城,周圍有30裏。隋煬帝之所以修建洛陽城,是有加強大一統國家治理的戰略考慮的。當時舊都長安在西北麵,往東的道路為山隘所阻,不太暢通,影響了國家政令的暢達。洛陽處在國家的中心地帶,可以有效地治理江南,控製北方,鞏固國家統一。在長安,各地糧食運往長安要費時費力,白白浪費,到了洛陽便可以很方便地取得糧食,減輕了百姓負擔。這也為後來的唐朝繁榮昌盛打下了堅實基礎。
我們隻知大唐開辟了通往西域的絲綢之路,殊不知隋煬帝為開辟絲綢之路冒著寒苦和生命危險,親自西巡到了曆代皇帝都沒去過的祁連山、張掖。早在大業元年,他遣大將韋雲起率突厥兵大敗契丹,阻止拖延了契丹的崛起強大。大業四年(608年),隋煬帝派大軍遠征吐穀渾,開拓疆域數千裏,範圍東起青海湖東岸,西至塔裏木盆地,北起庫魯克塔格山脈,南至昆侖山,均納入版圖,實行郡縣製管理。這是以往各朝從未設置過行政區劃的地方。第二年,隋煬帝率大軍從京都長安浩浩蕩蕩出發,親自巡視新開辟的這片廣闊疆土。他西達青海,橫穿祁連山,到達河西走廊的張掖郡。這絕不是遊山玩水,大漠邊關,自然條件極為惡劣,隋煬帝還曾遭遇到暴風雪的襲擊。祁連山海拔三千多米,終年積雪,士兵凍死過半,隨行官員也有失散。隋煬帝狼狽不堪,在路上吃盡苦頭。這次西巡,隋煬帝曆時半年,沿途設置西海、河源、鄯善、且末四郡,進一步促成了甘肅、青海、新疆等大西北成為中國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在張掖,西域27國君主與使臣紛紛前來朝見,表示臣服。各國商人也都雲集張掖進行貿易。可以毫不誇張地說,是隋煬帝親自打通了絲綢之路,在張掖舉辦了一次萬國博覽會。此後張掖的國際貿易市場更趨繁榮,促進了中原與西域的貿易交往。西域的高昌、焉耆、龜茲、疏勒、於闐、康國、安國、米國、吐火羅等國的商賈使者往來長安、洛陽。隋煬帝派遣杜行滿出使西域,派遣雲騎尉李昱出使波斯,隋朝成為了更開放的國度。
《隋書》上記載:“(大業)十一年春正月甲午朔,大宴百僚。突厥、新羅、靺鞨、畢大辭、訶咄、傳越、烏那曷、波臘、吐火羅、俱慮建、忽論、靺鞨、訶多、沛汗、龜茲、疏勒、於闐、安國、曹國、何國、穆國、畢、衣密、失範延、伽折、契丹等國並遣使朝貢。”由此可見,即使是到了隋朝滅亡前夕,還有那麽多西域小國,一如既往地臣服於大隋王朝,還給隋朝進貢送賀禮。
隋煬帝重視教育,即位後恢複了被父親楊堅廢除了的國子監、太學以及州縣學。他應該算得上孔孟儒學的信徒,他組織人編寫了《長洲玉鏡》400卷、《區宇圖誌》1200卷,為保存我國古代典籍做出了貢獻。隋朝藏書最多時有37萬卷,而唐玄宗時藏書最多時僅8萬卷,可惜隋代藏書後來大部分毀於戰火。隋煬帝還創建了對此後一千多年影響深遠的科舉製,考定十科舉人。他開設進士科,以考試詩賦為主,選擇“文才秀美”的人才。科舉製度的產生,特別是隋朝科舉,重才學而不重門第,削弱了門閥大族世襲的特權。這種“任人唯賢”的考試製度,為選拔下層優秀知識分子提供了極好的機會。到明清晚期,雖然被八股文所禁錮,但考試製度沿襲至今。
隋煬帝之敗,敗在三次親征高麗,過度耗費民財,激起民變。他以“高麗本為箕子(商紂王叔父)封地,今又不遵臣禮”為由,於大業七年(611年)第一次動員全國現役、預備役士兵遠征高麗。此次遠征深得臣僚百姓支持,遺憾的是征伐因種種原因沒有成功。他不甘心第一次征高麗的失敗,大業九年,再次禦駕親征高麗。隋軍兵強馬壯,計劃周密,準備充分,從洛陽浩浩蕩蕩出發。但由於後院起火,楊玄感起兵反隋,威脅到隋王朝的腹地,隋煬帝被迫撤軍,導致第二次遠征高麗功敗垂成。太想開疆拓土建立豐功偉業的隋煬帝,並不就此罷手,大業十年,不顧國內危機四伏,再次親征高麗。雖沿途已有大批士卒逃亡,但此次隋軍獲得勝利。在平壤附近,隋朝的水軍打敗了高麗軍隊,高麗王高元大為恐懼,遣使向隋朝廷請降。然而,國內的農民起義已經烽煙四起,他無心再戰,隻得匆匆班師回朝,終於功虧一簣。
隋煬帝不是那種昏庸守成的帝王,但他性格的缺陷導致他急功近利,且缺乏駕馭全局的智慧。修建大運河、建造洛陽新都傷民太重,一係列開疆拓土的戰爭,更是耗盡了大量的人力物力。連年征兵,造成農村勞力不足,農業破產,百姓為逃避兵役苛捐紛紛揭竿起義,為大隋王朝的覆滅埋下了伏筆。
隋煬帝完全有能力平定起義和叛亂,這一點可以從他的下屬、唐國公李淵的軍隊後來平定叛亂得到證明。但隋煬帝從高麗撤兵回到東都,心灰意冷,退居江都一年多,竟想不出一種主意。他曾對鏡自照,對蕭後說:“好頭頸誰當斫之?”他的豪俠遊戲人生的性格,與他悲劇性的結局完全符合。他不是死在起義軍的手上,而是在他的親信、左屯衛將軍宇文化及發動的兵變中被活活縊死。當年他的父親隋文帝楊堅,是北周宣帝宇文贇的嶽父。宣帝死,太子宇文闡繼位,楊堅以太後父親身份入朝輔政。第二年,他廢了外甥宇文闡的皇位,代周自立為隋,重新統一了中國。現在,宇文家族又要了隋煬帝的命,一禮還一報。隋煬帝死後,各路諸侯紛紛割據,天下才真正大亂。
隋朝厚實的家底還在那兒,隋煬帝的被害,為唐太宗李世民締造貞觀盛世準備了一份豐盛的燒烤野宴。隋為唐的發展、繁榮打下了堅實的基礎,隋煬帝為唐太宗做了嫁衣。如今唐太宗成了千古名君,隋煬帝卻成了萬惡的昏君,為什麽有如此迥然不同的結果?因為唐史是唐朝人寫的曆史,隋史也是唐朝人寫的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