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經有想過,假如那一天我沒有遇到曹天勝,或者是馮清華,我的命運會不會改變?
這是一個沒答案的問題,就如同我最後躺在醫院裏,抱著我的手,詛咒著那個男人一樣。
不管你如何去想,如何去詛咒,上天都不會去懲罰那個讓你痛苦的人,即使他是個惡魔,即使他是個畜生,即使他殺人放火,都不一定會受到審判,因為他所代表的是邪惡,是貪婪,是欲望,同時也是人性。
我憎恨著曹天勝,並且無數次的想去殺死他,可是我最後也沒有去。
因為,我最重要的人還在我的身邊,我的父母,我的親人,以及我最想見的人。
他拿走了我的夢想,也給了我一個無比現實的世界。
從那以後,我再也不相信所謂的天賦,所謂的才華,因為就是這兩樣東西摧毀了我的世界觀,我的人生觀。
那天晚上,馮清華請我和白潔在一個小飯館裏吃了一頓飯,而這頓飯也改變了我的一生。
白潔在飯桌上表現出對我十分感興趣的模樣,她不停的給我夾菜,添飯,弄的我都有一點不好意思了。
我大口大口的吃著碗裏的番茄雞蛋,一雙眼睛盯著桌麵上的地三鮮,坐在我旁邊的白潔可能是看出我眼神的意思了,所以就伸出筷子幫我夾了好幾塊土豆。
我一邊吃著,一邊模糊不清的說著“謝謝”。
對麵而坐的馮清華嘴上叼著煙鬥,一雙眼睛眯成了月牙,讓人看不見他的眼神,他的嘴角上一直掛著一絲微笑。
“你是怎麽做到的?”白潔見我喝了一口水,還以為我已經吃完了。
我拿起飯碗說:“什麽?”
白潔笑了笑,問:“你是怎麽讓那幅畫看上去,就像是活的一樣?”
手裏的一雙筷子夾了一大塊的雞蛋放進了嘴裏,我看了她一眼說:“其實很簡單的,這和塗鴉是一個道理。”
“什麽是塗鴉?”白潔眨著那雙烏黑的大眼睛問。
我看了看對麵的老家夥,指了指他說:“你問他!”
馮清華伸手拖著煙鬥,說:“塗鴉是一種街頭藝術,與街舞、饒舌、DJ並列為街頭文化的四大重要元素。其餘的老頭子我就不知道了,嗬嗬。”
我一邊嘴裏吃著東西,一邊衝著老頭子翻了一個白眼。
我跟白潔說:“有一次我在電視上看到了塗鴉比賽,其中有一個作品讓我記憶深刻,那是一個外國人在地麵上畫的一個自己,完工後,他自己站在了畫的一側,而比賽的場地是在樓梯的下方。當你站在樓梯上望下去的時候,你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為你會看到兩個他!”
“這麽神奇!”白潔一雙眼睛忽閃忽閃的盯著我。
我趕緊吞下了嘴上的油菜葉,把頭偏向另外一邊說:“可是,當你走下去的時候,就會發現地麵上的畫是扭曲的,也就是說那個外國人用了視覺透視的方法,把畫作的內容給表達了出來。”
“那麽!這就是為什麽剛才那幅畫在近處看上去並不是很像,而在遠處的燈光下,就栩栩如生,畫中的人物彷如走出了畫卷一般!?”白潔的雙手緊緊的抓著一副筷子,高興的說到。
“嗯!嗯!”我點頭發出“嗯”的聲音,嘴裏還在吃著東西。
白潔臉上的笑容沒有維持多久,就慢慢的散去了.....
一雙眼睛緊緊的盯著我,表情也是說不出的認真,我正奇怪她為何要露出這個表情的時候,她突然開口說:“做我的老師吧!”
我一愣,差點被嘴裏的食物給嗆到,我連忙拿起一杯水就喝了起來,而一旁的白潔也過來幫我捶背。
放下空空的水杯,咳嗽了好幾聲,才覺得舒服了一點。我連忙製止了白潔捶背的動作,因為我還不想英年早逝。我連忙問:“你剛才說什麽?”
“做我的老師吧!”白潔很認真很認真的說。
我指著白潔,側頭看著馮清華說:“她傻了吧?”
馮清華露出了一個十分嚴肅的表情,他跟我說:“跟我走吧!我一定會把你培養為世界第一流的藝術大師!”
他,站起身向我伸出了手。
我當時完全愣了,因為我從來沒有想到過會有這麽一天。
我若是說自己不喜歡畫畫,那純是扯淡!因為,要是不喜歡,又怎麽會去畫!而且又這麽用心的去畫。
我有一個夢想,就是成為世界第一流的畫家!然後,去世界裏的每個地方找尋屬於自己的畫卷,去認識各式各樣的人,交各式各樣的朋友。
可是,在馮清華向我伸出手的這一刻,我最先想到的不是我的夢想,不是我的父母,而是一個背影,一個孤獨的背影....
我若答應,就有可能一輩子也見不到她,見不到她的背影,她的笑....
我笑著搖了搖頭,說:“我歡迎你們隨時來看我,但是我不會離開這裏。而這,也不是我的夢想。”
就這樣我離開了飯館,離開了馮清華和白潔,也離開了我的夢想。
有生以來,第一次感覺自己距離那遙遠不可及的“夢想”好近好近....似乎隻要伸出手,我就能...觸摸到它..
後來,大概半個月以後,馮清華找到我的父母,進行了一番長談。
但是這一切我都是不知道的。
那一晚我回到家,發現爸媽都坐在沙發上,好像在等我一樣。
我連忙舉起手來說:“好吧!我承認,這次考試又得了一位數!”
媽媽沒說話,就是眼圈通紅的看著我。
爸爸笑著說:“兒子,過來。”
“爸!不是吧?都這麽長時間了,還玩這套!說好不動手的!!”
我手裏抓著書包,腳還踩在門口的毯子上。萬一情況不對,我就在第一時間把手裏的書包當成暗器扔過去,然後馬上開跑!大不了在外麵躲個幾天,等老爸消氣了,也就沒事了。
“真不打你!過來!來!你爹跟你商量點事。”老爸麵目慈祥的說。
我記得上一次老爸也是這樣,結果我剛一過去,老爸就變身成了超級賽亞人,一個動感光波就差點把我打殘。
我狐疑的問:“不是晃點我吧?”
“晃點你個頭!過不過來?”老爸威脅的時候,手裏已經抓過了玻璃桌上的煙灰缸。
這個時候我要是敢反抗,絕度是死路一條!我15歲那會兒就幹過這事,結果被我爹的一個煙灰缸砸進了醫院,自那以後我才知道我爹是練家子,飛缸哢哢準!十米之內絕對百發百中!
我目測了一下我和老爸之間的距離,悲慘的發現竟然隻有九米九!也就是說我現在正好踩在安全線上,沒準還要往裏一點。
“好吧!我投降,但是說好!!不準打臉!”我放下手包,走到老爸的跟前。
我沒敢張眼睛,直接就閉著眼睛等待著老爹的動感光波,結果.....
老爸抱住了我,他說:“你長大了!也是男子漢了,以後一定要堅強起來,別給咱姓離的丟臉!”
我張眼看到老爸的眼圈紅了,我一愣,問:“我得絕症了?”
老媽一聽哭的更厲害了,我一下子就傻了。
“多久的事?”我顫抖著聲音問。
老爸說:“也就這一周了。”
“這麽快?”我沮喪的說。
“不快了,本來打算就今兒的。”老媽哭著說。
我張了張嘴,沒說出話來,心想:“原來麵臨死亡的時候,是這樣的感覺。”
“給我點錢。”我伸手跟老爸要。
老爸也沒猶豫,直接從錢包裏拽了三張百元大鈔,我一看老爸這麽痛快,心裏的最後一絲期待也破滅了。
我手裏拿著錢,失魂落魄的往外走。
“你幹什麽去?”老爸問我。
“我去召*妓。”我哭喪個臉說。
老爸一愣,問:“你說幹啥去?!!”
“我不想死的時候,也是處*男!”我頓時哭了起來。
老爸眨了眨眼睛,半天沒說出話來。
老媽打了老爸一下,趕緊過來擦著我的眼淚說:“咱沒病,死啥啊?”
“啊?”我一顆剛死的心,又活躍了起來。
“馮清華要帶你走,帶你出國學本事!媽舍不得你!可是,媽盼著你出息,你一定要爭氣,知道嗎?”老媽用粗糙的手摸著我的臉頰說。
我先是一陣竊喜,因為我不用死了。但是馬上又意識到,我即將要離開這裏,離開這個我長大的地方.....
一陣悲傷從心底裏蔓延了出來,我問爸媽:“我能不走嗎?”
老爸搖了搖頭說:“咱離家就指望你了。”
老媽又掉了眼淚,我知道因為不用說了。
所以,我就默認了下來。
後來,我在離開前去找了小深,告訴他不用再為手術費擔心了。
我想了想,去找了大B,告訴他我要走了。
等我從大B的家裏出來,就有點舉步艱難的往家裏走。
因為,我不知道這個時候,該不該去找她。
我站在街口,尋思了好一會兒,還是沒有去。
結果,在馮清華接我走的那天,我出了事,被人按在街上,打斷了手骨,並且告訴我說:“隻要你敢再畫畫,你就等著給你的父母收屍吧!”
來醫院看我的馮清華報了警,可是最後也沒有抓到那些人,他走的時候告訴我好好休息,等我一些就帶我走。
結果,那天晚上,在醫院照顧我的爸媽被人打昏了頭,而我被人砍斷了三根手指,並且直接告訴我說:“我們是曹天勝找來的人!你給我記著!再敢跟那老家夥走,我們砍的就不光是三根手指!”
值得慶幸的是,我的三根手指沒被他們帶走,所以手指是接上了,可是手卻再也不能向以前一樣靈活。
醫生告訴我,回複到以前一樣已經是不可能了,並且還囑咐我一定不能讓手幹力氣活。
就這樣,我真就沒走成,隻能躺在醫院裏,乖乖的呆著。
後來,我才知道,馮清華栽培的人選隻能有一個,而且已經定下來是曹天勝,而我的出現徹底的打亂這件事。
如果,當初被帶走的是我,也就不會有現在億萬富翁曹天勝,更不會有什麽畫傑曹天勝了。
命運,隻能從我們兩個人中選擇一個,而他要比我聰明,比我有智慧,所以造就了今天的他。
一直到一年多以後,我遇到一個女人,我從她的嘴裏才知道,當年把我的手骨打折,砍斷了三根手指的人就是她的小弟,而她就是瑩姐。
所以,她是唯一的一個知情人。
我就連自己的父母都沒有告訴實情。因為曹天勝敢告訴我事情是他做的,那麽他就有應對我的方法,即使我殺了他,也已經不能挽回我的手....
值得一提的是,我被砍斷三根手指的手是“左手”,而曾經,我是一個左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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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是說....我父親毀了一個天才?”陳旭含不敢置信的問。
老人歎息了一聲,緩緩的說:“何止是天才.....”
“您多久知道這些的?”陳旭含問。
“大概是出事的兩年多以後。我一直為這件事感到惋惜,但是我從來都沒有懷疑過你的父親,直到有一天他喝醉了親口告訴我,並且希望我能夠原諒他。”白發蒼蒼的老人說著閉上了眼睛,眼角流下了一滴眼淚,不知這滴淚是為了一個天才的泯滅而感到悲傷,還是因為自己學生的背叛而感到心寒。
“您想讓我幫些什麽?”陳旭含沉思了一會兒,問。
“你已經見過了他,不是嗎?”老人突然說。
“我什麽時候....您是說...博愛醫院的那個?”陳旭含突然想起了那個骨瘦如柴的少年。
老人緩緩的張開了眼睛,渾濁的眼眸也開始變得清澈起來,他張口說:“他的父母,現在要拔掉他的氧氣管,讓他安靜的走.....可是,我想幫幫他,所以....”
“我知道該怎麽做了!馮老,您在這等我的消息。”陳旭含說完就披了一件外套匆忙的往外麵走去。
老人靠在沙發上,閉上了眼,喃喃的問:“你還記得我老這個老家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