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十分
天色漸漸暗了下去。幕布般的陰影覆蓋了荒涼的鬼村,也覆蓋了黑沉的湖麵,還覆蓋了四具僵立著的身體。
胡鋒,櫻美,還有站在他們對麵的一老一少。
年老的身材清瘦,滿臉的皺紋形同蛛網,鎖到一起的眉毛下麵是一雙凹陷的雙眼,看起來宛如兩塊黑疙瘩……
站在她旁邊的女人黑發白裙,漂亮的眼睛發出微微的綠光,耳朵上的飾物在夜幕之下發出貓眼般的亮點。胡鋒一眼就認出了她,上次在機場,他們曾經有過一次短暫的邂逅,從那以後,這個神秘冷豔的女子曾不止一次地在胡鋒的視線裏出現過……
如果不是近距離對視,胡鋒還真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一老一少與照片上貞子的容貌長得實在是太像了!簡直就是貞子在兩個不同時期的人物再現——“青年版”和“老年版”。現在隻要稍加推斷便不難知道她們的身份,年老的一定是香子——貞子的養女,女囚劉鳳的親生女兒。然而,她又是如何做到用歌聲操縱湖中水怪的呢?這還是一個謎……
至於這個年輕女子的身份,從她的活動範圍上來判斷,她可能就是先後導致“博物館館長史雲鵬”以及“二戰老兵吉田”死亡的那個“幽靈”……隻是有一點胡鋒還不太明白,她為什麽會出現在軍事博物館裏?她的動機又是什麽?
躲在胡鋒身後的櫻美似乎也認出了這個曾跟蹤過她的女人。隻是櫻美的眼睛始終在盯著人家的白裙子,神情頗為驚訝……
“喂!你就一條裙子嗎?你的身材好好呀!”
這丫頭在這樣一種情形之下還能問出如此八卦的問題可見她已經沒心沒肺到何種程度了!可是,她一旦心事泛濫,又會做出常人難以想象的事情——就比如剛才,她為了逃離鬼村,不惜被水怪吃掉的危險,還差點搭上胡鋒的性命……現在一想,胡鋒都有點後怕,隻要那歌聲再持續幾秒鍾,肯定無法逃脫水怪致命的一擊,就當時的情形而言,定是槍裏的子彈與水怪的身體同時擊出,來個親密接觸,在那麽近的距離之內,第二槍能否擊出卻是一個未知數,即便擊出,也未必能達到斃命的效果……
如此這般,歌聲何以在千鈞一發的時刻突然停止了?難道是充滿了善意的救贖嗎?
“看我不撕爛了你的嘴,”話音剛落,一把年紀的香子就朝櫻美撲來。
事發突然,胡鋒還沒來得及反應,就隻見櫻美的身體靈巧地一動,閃到香子的身後,隻聽一聲“去你的”,手中的金屬棒直刺香子的後腰……
香子一聲慘叫,摔倒在地。
完了!完了!這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小妖精啊!胡鋒把她拉到身邊,質問:“你幹什麽?”
“哥!你難道沒看見嗎?是她先要動手打我的。”櫻美掙脫胡鋒抓著她胳膊的手。
“就算這樣,你躲開就是了,也不該傷害人家啊!”
櫻美繼續狡辯:“可是,如果我不打敗她,她會抓到我的,你都沒有看見她伸向我的指甲有多恐怖。”
“為什麽要傷害我的母親?”年輕女子憤怒的質問聲:“你們擅闖她的家園,又亂翻她的東西,現在又來傷害她,你們這樣做跟強盜有什麽區別?”
“媽!您沒事吧?”年輕女子把摔倒的香子扶起來,說:“媽!看來您是對的,他們跟以前擅闖這裏的那些人一樣可惡!”
“不是你想的那樣,”胡鋒一時半會也找不到能讓她們諒解的切入點,隻能不停地道歉:“對不起!實在對不起!我們真的不是你們所說的強盜……我們是……我們能不能平靜下來好好聊聊?”
“聊什麽?”年輕女子問。
胡鋒這個時候注意到,年輕女子的麵部肌肉有些抽搐,兩隻手也突然間放在了她的腦袋上,宛如很痛苦的樣子。隻是這一過程隻持續了不到幾十秒,她就又恢複了平靜,就好象剛剛什麽也沒發生過似的……
“就聊聊你為什麽要跟蹤我們呀!”櫻美仰著脖子掐著腰,一副得理不饒人的架勢。
奇怪的是,年輕女子並沒有做出解釋或者辯解。她就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連眼睛都不眨一下,也不知道她在看什麽……
櫻美也注意到了她的變化,趴在胡鋒的耳邊說:“哥!你看她,有點怪怪的。”
這個時候,年輕女子突然轉身,向身後的民宅裏走去。她轉身時的動作輕柔而顯得機械,好象突然之間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雨寒?……”香子也明顯地感覺到了不對勁,追上去問:“你怎麽了?你怎麽不說話?”
母子二人越走越遠,天也漸漸黑了下來,櫻美和胡鋒趕緊跟了上去。
憑著一名警官的直覺和判斷胡鋒認為這個名字叫做雨寒的女人也許就是那個在千鈞一發之際讓那首“死亡之歌”驟停的施救者。然而,當她從那陣痛苦的狀態之下解脫出來後,她的一舉一動仿佛變成了另外一個人……是什麽讓她在短短的時間裏辯若兩人呢?
在鎮湖獸底部的沉悶空間裏,香子的怒火被尾隨而至的胡鋒和櫻美徹底點燃。
燭火在香子的叫罵聲中瘋狂閃動。
“臭男人!狗東西!還有你這個一身妖氣的狐狸精,我就知道你們一定會跟來的,你們難道就不怕死嗎?來就來吧!反正你們也活不長了!就用你們的狗命來祭祀我母親的亡靈吧!”香子又跟立在一旁發呆的雨寒說:“看到了嗎?不是我想要他們的命,是他們自己不想活了!我已經給過他們一次機會了!”香子又拿起散落在床上的照片和信箋說:“他們連你外婆的遺物都敢動,這對得寸進尺的狗男女,我是不會放過他們的,他們休想活著離開這裏!”
麵對香子絮絮叨叨的謾罵胡鋒不以為然,他的注意力始終在雨寒身上。胡鋒知道香子除了能用歌聲喚醒湖中的水怪之外她不過是一個已經年邁且精神上還有些失常的老人而已,隻要遠離那潭深湖,她的殺傷力幾乎為零。倒是那個神秘的雨寒,自從進屋之後,她就一直呆呆地立在一旁,跟行屍走肉差不多……
“哥!要不是看她一把年紀了,我真想好好教訓教訓她!說我長得美也就罷了!還說我們是狗男女,真是……真是……”
“哥!真是什麽可忍什麽不可忍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對對對!就是這句,”櫻美又重複了一遍:“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她什麽時候說你長得美了?”胡鋒低聲道。
“剛才啊!她說我是狐狸精,電視裏演的狐狸精都是美人啊!”
看著櫻美那一副認真樣,胡鋒先是一臉驚愕,接著嘴角抽動了幾下,趕緊別過頭去。
“就目前的情形也隻能是見機行事,可總這麽僵持下去也不是辦法,倒不如先找個地方把肚子添飽再說,萬一事情有變,到時候也有足夠的體力去應付。”
“哥!我發現你越來越了解我了!”
拿著手電筒往出走的時候,櫻美跟在胡鋒的P股後麵美滋滋地說。
“此話怎講?”胡鋒問。
櫻美說:“你知道我餓了啊!其實我早就餓了!我隻是沒好意思說!”
胡鋒冷笑,心想,你還有不好意思的時候啊!
鑽來鑽去的實在難受,再加上一天都沒有進食,胡鋒還真有點累了,從暗道裏爬出來後,便貼著入口兩邊的牆壁一P股坐了下來。
出發時所帶的食物一路下來已經被饞嘴的櫻美消滅掉三分之二了,櫻美的包包裏早已空空如也,胡鋒也後悔當初沒有讓她多帶上一些,現在的情況是,隻剩下胡鋒帶來的一卷不到十塊的壓縮餅幹和幾條加起來不到四兩的牛肉幹了!
“你慢點吃,壓縮餅幹吃多了會漲肚的。”
沒有水胡鋒實在是吃不下,剛吃完兩塊餅幹後,嗓子就跟被黃土堵住了似的。
“哥!我餓嘛!”話剛說完,隻聽“砰”的一聲,櫻美就把一嘴還沒有下咽的餅幹渣子全都噴在了胡鋒的臉上,緊接著便是一陣劇烈的咳嗽聲。
胡鋒氣得大叫:“你什麽時候能把你這瘋瘋癲癲不管不顧的性子改一改?女孩子斯文一點不好嗎?”
櫻美的小臉被嗆得通紅,拍著胸口一個勁地喊著要喝水。
突然,櫻美“啊呀!”一聲尖叫,緊接著身體縱身一躍,朝向胡鋒撲麵而來。
胡鋒往旁邊一閃,隻聽“撲通”一聲,櫻美的身體落地,胡鋒這才看清櫻美的一雙手正和從暗道口伸出來的另外一隻拿著匕首的手在一起激烈地糾纏著……
那伸出來的拿著匕首的第三隻手很快就擺脫了櫻美的糾纏,手腕一轉,一道寒光便向胡鋒刺來。胡鋒將坐著的身體向後輕輕一仰,伸手抓住了對方的手腕,用力往前一拉,隻聽“咣鐺”一聲,匕首落地,那偷襲之人也跟著撲了出來……
接著便被一條有力的大腿壓得不能動彈。
“哥!她要刺殺你。”
櫻美上前一步,用手裏那根金屬棒在偷襲者的身體上狠狠地戳了一下。
她這一戳不要緊,胡鋒頓時感到一陣強勁的電流貫遍全身,那條壓在偷襲者身上的腿也猛地抽了回來……
偷襲者也發出一聲慘叫,接著身體蜷成一團,雙手插進頭發裏,痛苦地撕扯著,扭動著……
“你幹什麽?”胡鋒喊道:“你知不知道你那東西會電死人的?”
胡鋒撩開偷襲者的頭發,把手電筒照在了她的臉上。
雨寒。
這個神秘的女人的身體又痙攣了兩下,然後便漸漸地平靜了下來。胡鋒的心猛然一驚,趕緊去摸她脖子上的大動脈,發現她的脈搏跳動正常,體溫猶在,胡鋒這才鬆了一口氣……
“哥!她沒事吧?”櫻美也湊了過來,“我還以為她是那個凶狠的老巫婆呢!”
“不管她是誰,當她被製服之後,我們都不能再去傷害她,你連這個都不懂嗎?”
櫻美見胡鋒是真的生氣了,底下頭來,兩隻手緊緊地握在一起。
“哥!櫻美知道錯了!”
手電筒的光束一閃,就在這一瞬間裏,胡鋒看見了血,是從櫻美的手掌縫裏流出來的。
一定是這丫頭剛剛在和雨寒糾纏的時候劃傷的,胡鋒這才意識到,剛才如果不是櫻美眼睛賊,並及時出手,那一刀肯定是挨定了,即便要不了命,也會落下傷,那可真是大風大浪都經曆過,卻在陰溝裏翻船啦!
胡鋒從自己的襯衫袖子上撕下來兩條布,給櫻美包紮。
“哥!這可是名牌啊!說不要就不要啦!”
“不管怎麽說,你這傷是替我挨的,我犧牲一件襯衫算什麽?”胡鋒柔聲問:“疼嗎?”
“不疼,一點也不疼,”櫻美俠氣幹雲地說:“君子一言,兩肋插刀嘛!”
亂了!全亂了!秦瓊秦叔寶死不瞑目啊!胡鋒在心裏這樣想,嘴上浮出一絲苦笑。
給櫻美包紮完傷口後,胡鋒又回到了暗道口的牆邊上坐下來,櫻美則靠著胡鋒的肩膀依偎在一旁。
“哥!我們還要在這裏呆多久?”櫻美低聲問。
“明天早上天一亮我們就返城,”胡鋒說:“此行的收獲已經大大超出了我的預計,鬆村在‘荒村幽靈’裏麵所描述的故事也得到了證實,接下來就該從香子以及雨寒的身上尋找突破口啦!”
“哥!我知道你要找什麽。”
“找什麽?”胡鋒問。
“找‘老巫婆’能操縱水怪襲擊我們的根據啊!”櫻美接著說:“還有就是雨寒跟蹤我們的原因。”
果然是近朱者赤,小妖精櫻美一語中地,胡鋒想不佩服都不行。
“但願我們明天能夠說服她們跟我們一同返城,”胡鋒說到這裏又長歎了一口氣:“哎!這事還真麻煩,她們的脾氣你也看到了,如果她們不情願,我還真拿她們沒辦法!孤兒寡母的,能拿她們怎麽辦?”
“軟的不行來硬的,”櫻美說:“哥!如果你不便出手,櫻美幫你搞定,我可是學過功夫的人。”
真是個充滿了匪氣的鬼丫頭。胡鋒用手指在櫻美的腦袋上輕輕地彈了一下。
鬼氣森森的荒村之夜頓時傳來一陣“咯咯咯咯”的輕笑聲。
輕靈悅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