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壘的圍牆中間有一扇朝南而開的大鐵門,走進去之後,一條用青石鋪砌的小徑直通圍湖而建的房屋。排列緊密的房屋清一色石木結構,而且建築水平頗有水準,即使再過百年,也未必會出現倒塌的跡象,湖岸邊有一座用石材雕刻而成的巨大石獸就足以說明這一點。從外形上看,你很難看出它屬於哪一種獸類,至於用途應該類似於府衙門前的那兩隻神獸,聯想到昨天晚上在湖中出沒的怪物我應該叫它“鎮湖獸”,它的用途會不會就象在中國民間廣為流傳的一句諺語那樣——龍壓虎,塔鎮妖呢?這實在是另人費解。
難道人們早就知道了在幽深的湖底藏匿著一隻可怕的水怪嗎?
容不得我去多想,這個時候我的雙眼已經定格在了一扇禁閉的窗戶前,因為昨天晚上的燭光正是從這裏發出的。白色的窗布完好無損地鑲嵌在窗框子裏,沒有灰塵和汙漬,這一細節使我的膽氣倍增,它至少可以說明這裏有人的跡象,否則我無法去解釋它的完好無損,因為即便是一塊生鐵暴露在空氣中,也會被時間腐蝕得鏽跡斑斑。
如果我沒看走眼,這座房屋應該是整個村落裏邊修建得最好的。這戶房屋的主人姓鄭,因為我看見在門楣正上方的石匾上刻著“鄭居”兩個隸體字。
那天早晨我並沒有在鄭居裏發現什麽異常,甚至連女人的一根頭發都沒有發現。古舊的梳妝台就擺在窗戶下麵,鏡子裏的我看上去有些扭曲。梳妝台下麵的抽屜裏有一把木製的梳子,梳齒之間十分幹淨,連細微的皮屑都沒有。
我本以為在棗紅色的古舊家具裏邊可以發現一些女人的衣物,至少應該有一件女人穿的紅旗袍孤零零地吊在那裏,結果我除了聞到一股淡淡的陳腐味之外還看見了一隻大蜘蛛,在衣櫃的一角結了一張網。
“鬼村”何嚐不是一張大網呢?網住了人的靈魂,網住了一段曆史。
接近中午的時候,我踩著大廳裏的一道木梯來到了二樓。二樓隻有一間小小的臥室,除了一張積滿了灰塵的床之外還有一排實木書架,上麵竟然還擺滿了古舊的書籍,有的書籍已經被老鼠咬爛了。視線在土黃色的紙張之間遊走,有一本叫做《鄭公傳》的書籍深深地吸引了我,因為我知道這棟房子的主人姓鄭,我或許可以從中發現一些什麽。
打開天窗,用最短的時間將這間臥室清理了一下,一掃陰鬱之氣。此時我坐在床頭,隱隱地感覺到一個龐大的家族史即將被我揭曉,一個不被人知的曆史人物就要從書中走出來。暖融融的陽光從天窗直射進來的時候,我小心翼翼地翻開了《鄭公傳》。
鄭燮(1693.11.22-1765.1.22),清代著名畫家。字克柔,號板橋,也稱鄭板橋。“揚州八怪”之一。乾隆時進士,曾任濰縣縣令,江蘇興化人。作官前後,均居揚州,以書畫營生。擅畫花卉木石,尤長蘭竹,此乃當時一絕。書亦有別致,隸、楷參半,自稱“六分半書”。鄭樊為人疏放不羈,以進士選縣令,日事詩酒,及調濰縣,因歲饑為民請賑,忤大吏,罷歸,歸隱山野,聲譽大著。隱後與文人雅士作醉山遊,時寫叢蘭瘦石於酒廊、僧壁,隨手題句,觀者歎絕。著有板橋全集,手書刻之。所作賣畫潤格,傳頌一時。為“揚州八怪”之一,其詩、書、畫世稱“三絕”。是清代著名的文人畫家。卒年七十三歲。
鄭公出生之年,其時家道已經中落,生活十分拮據。三歲時,生母汪氏去世,後被乳母費氏所養,直至長大成人。鄭公自幼資質聰慧,三歲識字,至八、九歲已能吟詩聯對。
鄭公二十歲考取秀才,二十三歲娶妻,次年應邀赴京於紫雲軒畫館手書小楷歐陽修秋聲賦。二十六歲至元州之範村設塾教書。三十歲因生計困苦賣畫揚州,期間結交各地文雅人士,為後來仕途奠定基礎。
鄭公三十三歲出遊北京,與禪宗尊宿及其門羽結交,放言高論,海闊天空,因而得狂名。在名期間,結織了康熙皇子、慎郡王允禧,即瓊崖主人,與仕途更近一步。三十六歲,讀書於天寧寺,手寫四書各一部,並結交了許多畫友——金農、黃慎等都與他過往甚密,也使他的創作思想乃至性格都有了明顯的轉變。
1732年,鄭公四十歲,是年秋,赴南京參加鄉試,中舉人。1736年,乾隆元年,鄭公四十四歲,在北京,參加禮部會試,中貢士,五月,於太和殿前參加殿試,中二甲第八十八名進士,為賜進士出身”,特作秋葵石筍圖並題詩曰:我亦終葵稱進士,相隨丹桂狀元郎”,喜悅之情溢於言表。並於同年入京候補官缺,受到慎郡王允禧的禮誠款待。
次年春天,鄭公作吏山東,時任濰陰知縣。同年山東天災,人相食。濰陰原本繁華大邑,然不堪災荒連年,救災便成了鄭公政事第一,他開倉賑貨,令民具領券供給,又大興工役,修城築池,招遠近饑民就食赴工,籍邑中大戶開廠煮粥輪食之,活萬餘人。秋以歉收,捐廉代輪,盡毀借條,活民無算。後隨當朝大學士高斌和都禦史劉統勳為特使一同到山東放賑。秋大熟,災情漸趨緩解,饑民也由關外絡繹返鄉,板橋作還家行紀其事。為防水浸寇擾,捐資倡眾大修濰縣城牆。被當地百姓傳為佳話。
鄭公居官十年,洞察了官場的種種黑暗,頗感“立功天地,字養生民”的抱負難以實現,歸田之意與日俱增。1753年,鄭公六十一歲,因迫富豪平價售糧,得罪當朝大史,被參而丟官返裏。臨別之時,濰陰百姓夾道挽留,家家畫像以祀,並自發於濰縣城海島寺為鄭公建立了生祠。正所謂:烏沙擲去不為官,囊橐蕭蕭兩袖寒;寫取一枝清瘦竹,秋風江上作漁竿。
辭官之後,鄭公與昔日好友一路向南,閱遍名山大川無數,終於乾隆二十三年夏末十分來到水村。鄭公及友人甚喜水村環山抱水百花豔的桃園景致,當即決定在此頤養天年。水村當時不過十餘戶,所住百姓皆因天災逃難於此,聞鄭公及其友人在此定居,甚是擁戴。
同年秋天,又紛紛有鄭公昔日好友,各方雅士名流攜家眷奴仆至此,圍湖建屋數間,開田數頃,短短半年時間,水村已初現規模。此後,鄭公等人紛紛獻出平生積蓄,秘密從外界招攬工匠數人,並購得建築器材若幹,建酒坊,修水渠,築城牆,設學堂,生活設施一應俱全,桃園水村基本形成。
一晃數載,鄭公等人紛紛辭世,然桃園依舊,花開花落,繁衍生息。
本人乃鄭公生前書童,於晚年記錄尊師生平,因年邁體衰不久於人世,寥寥數筆以示緬懷。
桃圓花紅柳綠,鄭公永垂不朽。
真想不到,今日荒蕪人跡的凶險之地,當年竟然還住著這樣一群才情滿腹的社會名流。合上書籍,想象當年這裏的桃園景象,真是另人神往。
隨著窗外的太陽慢慢偏西,這間臥室裏的光線也逐漸暗了下去,最後就隻有一束光線還停留在樓梯口處,宛如一把寒光閃閃的利劍。我把《鄭公傳》放回原處,又信手翻看了一下書架上的其它書籍,然後便打算在太陽還沒落山之前去其他房子裏麵看看,可就在這個時候,我聽見從樓下傳來一陣尖利刺耳的開門聲……
“誰?”我的頭皮仿佛被一雙利爪生生撕裂了一般,血肉之間的神經在那一瞬間裏繃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