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詩人A與我、草草、阿黛等人構成的幾何圖形
與草草有關的記憶似乎全部集中在夏天,草草是青草茂盛的夏天,伸手便可以觸摸得到,而阿黛卻永遠停留在冬天的最深處,她是站在雲端外的一個精靈,是一團白色火焰,是蒼白湖麵上的一點蔚藍,她從沒有固定的形狀和顏色,她在詩人A的記憶當中生存與呼吸,是遙不可及的美。而草草卻是他掌心裏的姑娘,草草是那麽柔順可人(但她骨子裏的內核卻很堅硬,這是詩人A後來才知道的),你幾乎不用為她傷什麽腦筋,她平平順順,會把一切都打理妥帖。
詩人A至今無法判定草草對他與阿黛之間的關係到底知道多少。
詩人A說,這是一道深奧難解的難題。
後來我明白這份難題的真正含義:關於詩人A與我、草草、阿黛等人構成的幾何圖形。當然在這個時間段裏我還不應該在這個故事裏出現,我的出現要等到十年以後。讓我們調整好時間的指針,重新進入前麵的故事。
和草草關在悶熱的蚊帳裏做愛一度曾使詩人A對男女這件事產生了恐懼心理,每當想到這件事他就會大汗淋漓,口渴得要命,忍不住想喝水,這種種生理反應都與草草有關。
草草那張吊在半空中的蚊帳顏色怪異,詩人A從沒見過這種顏色的蚊帳,那是一種像血痂幹了以後留下的顏色,顏色深紅而又略帶豆沙色,它飄在空中使人想到某種帶血的旗幟,這種血腥的味道在後來的歲月裏一直像一束能夠穿透一切的銳利無比的光,它無處不在,無所不能。
詩人A說,草草的處女之夜讓他感覺驚恐萬狀,那一夜就像一個看不見的圈套(或者說光環),詩人A就像孫悟空從此戴上了再也無法脫掉的緊箍咒,他走到哪兒,那個無形的草草就跟他到哪兒,甚至到後來詩人A跟阿黛在一起惟一的一次纏綿,草草那雙憂怨的大眼睛忽然從床底下冒了出來。
一個顏色淺淡的下午
草草在詩人A生命最荒涼的階段搶先占領了他,同時,草草也以自己的生命為賭注,此生跟定了這男人,生生死死,戰鬥到底。愛情是不能夠被當成一項事業來做的。一個人一旦陷入了一個以愛為生、為愛而活的境地,那麽,他就走進了一個死胡同,終日生活在狹小的天地裏,變得敏感、瘋狂、偏執、認死理,帶有濃烈的悲劇色彩和血腥味道。
草草就是這樣一個女人。
那一天,不知是有意還是巧合,草草的宿舍窗簾緊閉,草草約了詩人A,讓他下午三點到她宿舍,她說有事要跟他說。
事情總是這麽重疊矛盾著,說實在的,那天詩人A已經另有打算了,那天是周末,詩人A打算到工藝美術學校去看阿黛。他沒跟阿黛事先約好,沒給她打電話,也沒寫信,他打算給她來個突然襲擊,看看她的反應。
事情卻朝著相反的方向快速發展。
下午三點,按照詩人A原來的計劃,他應該坐在阿黛宿舍的床沿上,半開玩笑地對她說,阿黛,你幹嗎不去把窗簾拉上?然後,詩人A聽到阿黛用她那漂亮的手指嚓啦啦地擺弄著那張藝術化的窗簾的聲音。
眼前的窗簾卻平淡如水——一片褪色的湖藍。陽光把它射穿了,有的地方顏色很淡,淡到近乎於無色的程度。那個帶著血腥味道的處女之夜正朝著詩人A一步步走來,已經走到離他很近的地方了,他卻渾然不覺。
窗外傳來汽車刹車的聲音,那聲音在室內聽來有點刺耳。詩人A疑惑地想,為什麽有人會在這個時間和地點練習刹車?當他撩開草草關閉得嚴絲合縫的湖藍色窗簾,發現二樓窗戶底下空無一人,草地上的青草在夏季的兩場大雨後瘋長起來,就像眼前這個叫草草的姑娘隱藏在心中熾烈而又純潔的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