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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十四章

有一天,金小曼和幾個朋友坐在酒吧裏喝酒,唐渡連呼小曼三遍小曼都沒回。大夥拿她開涮,說她業務繁忙,小曼笑道:

“我無所謂呀,我自個兒一個人住,不像你們,一個個拉家帶口的,回去晚點媳婦就哭著喊著找來啦。”

“聽說有個老的養著你,是真的嗎?”

小曼漲紅了臉反駁道:“誰養誰呀?我是靠自己的工資過活的。”

“是嘛。”那人語調有些陰陽怪氣,“那你可真不容易。”

那晚小曼喝了過量的酒,回到住處已是深夜一點多了。她開開門被屋裏的情景嚇了一跳,房間裏被唐渡翻得亂七八糟。她一進門唐渡就指著鼻子罵道:

“你拿我當傻子啊?別以為我不知道!”

金小曼的酒勁一陣陣往上湧。她看到麵前這個男人因為憤怒而變得麵目扭曲而又老醜。

“怎麽啦?”小曼站在門口,鞋也不脫包也不摘,隨時準備逃走的樣子。

唐渡的臉變形得更厲害了。金小曼第一次發現,原來這個男人長得這麽難看。他說:

“你還有臉問嗎,金小曼?你給我看看現在都幾點鍾了?”

他用右手的食指把左腕上的手表點得“篤篤”響。

小曼白他一眼,靠在門邊的牆上說道:“愛幾點幾點。”

“你怎麽可以在外麵混到半夜才回來,你……”

“你少廢話,我愛幾點回來幾點回來,我就是在外麵跟人家睡又怎麽樣?我高興怎麽樣就怎麽樣。”

唐渡的臉漲得像個紫茄子,額角上的青筋突突跳著,血管仿佛馬上就要爆裂開來似的。小曼想起唐渡第一次花言巧語把她弄上床,是經過千鋪墊萬鋪墊的,可是等到真的到了那一刻,他居然不行了。小曼沒有遇到過這種事情,不知道該安慰他好呢還是該拂袖而去。那天他也對她發了火,好像一切責任都該由她來負責似的。小曼用剛剛學來的一句廣式流行用語對他說:

“你有沒有搞錯啊,缺胳膊少腿的又不是我。年紀大了你就不要來惹這種事情。”

小曼記得當時他是大哭了一場的。他說小曼傷害了他的自尊心。

小曼從那間屋子裏逃出來,決心再也不回去了。夜裏兩點多鍾,是最難打車的時候,小曼就沿著馬路沿子一直往前走。她聽到後麵有個老男人顫巍巍的聲音:

“小曼——,小曼——”

聽到的人都以為是什麽人在沿街尋找他夜不歸營的女兒。

小曼在一個男友那兒湊合了一夜。那男的有些神經質,總擔心他老婆會半夜三更回來,其實他老婆遠在美國留學呢,怎麽可能說回來就回來。小曼說再說我又沒跟你住一塊,你瞎操那麽多心幹什麽。

小曼那位男友說:“別人都以為我老婆不在家我有情人,其實呢——天地良心,我真的一個都沒有。”

小曼笑道:“覺得特虧了是吧?”

男友說:“虧倒是不虧。就是你這一來,我就是混身上下長滿了嘴我也說不清了我。”

“你放心好了,我會插上門的。”

“可是……可是誰來證明我們是清白的呢?”

小曼說:“心裏髒的人再清白也是髒的。”

說完她“{口(左)邦(右)}”地一聲把門帶上,任他在外麵怎麽嚷怎麽敲也不開。到了後半夜,他老婆從外國打來電話,隔著牆壁小曼聽到嚶嚶嗡嗡的聲音,還有歎息和輕聲哭泣的聲音。

在電話裏他一遍又一遍地解釋:“我沒有做對不起你的事,我真的沒有對不起你……”

這種肉麻的表白和假惺惺的忠貞小曼見多了,也就見怪不怪了。她想唐渡在家裏一定也是這副德行,跪在他老婆麵前表白這表白那,在外麵還不是照樣有女人。

在外麵晃蕩了幾天,小曼沒地方可去,隻好又回到老唐身邊。她想先把自己安頓下來再想別的辦法。

那幾天老唐真是使出了混身的解數來安慰小曼。他天天晚上過來看她,每回都不空著手來,想盡辦法哄她高興。小曼有時想他是用什麽辦法騙過他老婆的?一想起像他這把年紀的人每天還得編謊話騙人,小曼就忍不住樂出聲來。

唐渡說:“有什麽可樂的,你倒是說出來讓我也開開心?”

“告訴你就不可樂了。”小曼說:“你今天晚上幾點回去?”

唐渡說:“最晚十一點吧?怎麽啦?”

“我是想這幾天你是怎麽跟你老婆請的假。”

“我跟她說處裏加班。”

“啾,加班加到我這兒來了。你們男的呀,個個都是撒謊大王。”

唐渡過來摟她道:“那我這又是為了誰呀?”

說著又溫聲軟語地要哄她上床。“把衣服脫了吧。”他緊貼著她的耳朵小聲小氣地說。

小曼說:“這剛幾點呀?我還不困呢。”

“聽話,你又不是小孩子啦。”

小曼木在那裏不動,冷眼看他急猴似的先把自己脫光了,心裏不由得一陣惡心。外麵還是天光大亮的半下午時分,樓下有自行車鈴嘀鈴鈴——嘀鈴鈴的熱鬧而又快活的聲音,有兩個年輕女孩正在樓下空地上你來我往地打羽毛球,笑聲裏帶著一種無憂無慮的純潔氣息。

小曼把窗簾掀起一個小角,用羨慕的眼光看著她倆。

唐渡走過來從後麵抱住她,問:“小曼看什麽呢?”

“沒什麽。”

小曼放下窗簾推開唐渡的手在房間裏麵來來回回地走。

唐渡一絲不掛地站在牆角裏,顯得有點可憐巴巴。

小曼不耐煩地說道:“你這是幹什麽呀,天還沒黑呢。”

唐渡隻好又把衣服給穿上了。他一粒一粒扣著胸前的扣子,滿臉不高興的樣子,可又不好發作,就隻好忍著。氣得他“嗝咕嗝咕”一個勁打嗝,小曼倒又興致勃勃跑到廚房燒飯去了。

“吃完飯你總逃不掉了吧?”

吃飯的時候唐渡胃口大開地說:“這湯真好喝。”

晚飯倆人都喝了點酒,小曼沒勁再跟他鬧了,飯後就那麽懶洋洋地偎在他懷裏看電視。這台電視是唐渡他們家淘汰的,唐渡跟他老婆說多少多少錢賣了,然後就搬這兒來了。

唐渡對小曼討好地說:“我對你怎麽樣啊?”

小曼瞥了他一眼,看也不看那台電視,直著脖子說:“我還不稀罕呢,你搬回去好啦。”

小曼也有一點沒脾氣的時候,要怎麽樣由著他。

電視裏的黃金時間正在播放一個新加坡的電視連續劇,那個國家好像換來換去就那麽幾個人似的,劇情也雷同得厲害。但是不管好看不好看,小曼每天看它。再難聽的歌聽一百遍也就順耳了,再難看的戲也架不住天天看。男人也是一樣,相處久了就那麽回事,早晚也會習慣。

他們看電視的時候就把周圍的燈全關了,就剩電視裏那麽一點微弱光線。這種時刻往往使唐渡感覺很刺激,他終於可以做他想做的事情了。小曼沒有動,她似乎被劇情吸引住了。她的眼睫毛在熒光屏前麵撲閃閃地抖動著,她的下頦和鼻翼都鍍著一層熒光,她看上去像另一個世界裏的影子,他撫摸到的隻是這影子上的一點點浮光罷了。

唐渡認為金小曼的聰明勁兒總是沒用對地方,她天天喜歡鬧哄哄地趕場,熱衷於聚會、舞會、生日晚會以及各種各樣的節日宴會。她喜歡吹噓自己去過某某新開張的大飯店,她對自己精通於吃西餐的程序津津樂道,她在電話裏不厭其煩地跟女友講她今天吃了幾道菜,先上的是什麽湯以及肉的老嫩程度等等。她在電話裏聊天的壞習慣已經到了唐渡無法忍受的地步。

她現在動不動就愛跟朋友們吹牛說:

“我能給某某某打電話你們信不?”

或者撥通一個號碼讓旁邊的人聽聽某位名人家的錄音電話。她喜歡“趕會”,她的身影活躍在各條戰線上。張三李四她全認得,她的名片發得滿天飛。名片是她自己設計的,用的是大紅底色。有人開玩笑說小曼的名片像大紅結婚請帖,這句話一下子說得金小曼變了臉。

“你罵誰呢你?”

知道金小曼底細的人連忙把他們拉開。

唐渡不讓金小曼到外麵去瞎混其實也是為她好,但金小曼誤會了他的意思,以為是怕她再在外麵交新男朋友。他越是不讓金小曼出去,金小曼就偏要瘋給他看,一個晚上趕兩桌酒席,從一個飯店再趕去另一個飯店。菜和菜沒有區別,酒和酒沒有區別,她已經辨不出什麽味兒來了——吃什麽都是一個味。

小曼的母親一封接一封地來信,催她回去頂替父親罕劇編劇的那個職位。可金小曼像這麽玩著瘋著,哪還能收得住心?她想一個女人一生中真正的好日子能有幾天?等到再過幾年誰還來搭理你?誰還能像現在這樣眾星捧月般地追著你捧著你哄著你?再說小曼現在的年紀也不算太小了,越是感到時間緊迫越是要玩個夠本。唐渡覺得金小曼整天就這麽瘋玩下去可真不是回事。他以為她內心苦悶是因為自己不能跟他結為正式夫妻。這想法一直像魚刺一樣卡在他喉嚨口,他又不敢問她,害怕這件事一提起來她就會傷心,少不了又要哭鬧一場。他倆在一起吵吵鬧鬧的時候已經夠多了,唐渡現在跟她相處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一個不高興就惹惱了她。

有很長一段時間,唐渡沒有出現,也沒打電話過來。小曼甚至懷疑他現在是不是已經不在北京了,他或許到外地去出差甚至可能出國考察去了。沒有唐渡的日子小曼感到清靜,也很自由自在。要不是住唐渡的房子她或許早就離開他了。在北京找一間房子住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租房子要花很多錢不說,有的房子地點還很偏,到哪兒去一趟都不方便。

現在,她也把唐渡的這個家當成了自己的家。她把屋子收拾得幹淨整潔,有時還自己掏錢給這裏添置一兩件她認為必要的東西。

有天小曼自己一個人到附近一家大商場閑逛。那是一個下雨天,又不是什麽節假日,商場裏的人少得可憐,四周都是冷清的玻璃,大屏幕彩電兀自亮著,一大排,卻不是相同的畫麵,有體育競技的場麵,一個人摔倒了,很多人從他身上跨過去。另一個畫麵卻是載歌載舞的,一個年輕女孩被一大群男舞伴熱烈簇擁著,眼裏飛散出勾人靈魂的那麽一種眼神。小曼在商場轉了很久,幾乎沒有遇見一個像自己這樣的閑人。她在禮品櫃台買了一串雲紫色的玻璃風鈴,其實也是可有可無的閑物,不過總比空手而歸心情要好些。

她把那串風鈴掛在窗戶上,屋裏沒風,鈴當也不會響。一轉眼天就快要黑了,那天空的顏色藍得真是寂寞啊,小曼想,我現在這種日子是我當初想要的嗎?

小曼說:“我是什麽都想要,什麽都沒有。”

小曼的朋友都是清一色的年輕人,有的甚至比她還小。他們不理解小曼這句話的真正含義,他們隻知道唱歌,唱那些歌詞淺顯、讓人好理解的歌。小曼聽到有人在唱張學友的那首《我等到花兒也謝了》,想起她和白宮那一段來,好像是上一輩子的事了。

小曼有一次跟朋友一起在歌廳玩卡拉OK,碰到了一個熟人,小曼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人竟是白宮的母親白阿姨。白阿姨新近做了美容手術,再加上又是晚上,燈光半明半暗著,人顯得格外年輕。她身旁立著個相貌出眾的帥小夥子,個子高高的,把白阿姨的身材襯托得十分嬌小。

“白阿姨好。”金小曼客套道:“宮叔叔好嗎?”

“我跟他……我們分開了。”

小曼覺得很突然,也有些尷尬,她張了張嘴沒說話。

白阿姨道:“你現在怎麽樣?那天白宮打電話來還問起你呢。”

“還可以吧。”金小曼回答得顯然有些勉強。

白阿姨見狀也不多問什麽,隻說有空還是上我家來坐坐吧。說完她便和那小夥子一起走了。

一個月過去了,唐渡還是不見影子。小曼想打電話到他家去找他,但又怕他老婆起疑心。聽唐渡說他老婆是很會捕風捉影的。時間就這樣一天天地過去了,四麵八方打聽不到唐渡一點消息,小曼甚至懷疑唐渡是不是出車禍死了或者得了什麽重病……正在金小曼胡思亂想之際,唐渡又出人意料地出現了。

那天晚上八點多鍾,金小曼正在案頭整理一篇采訪材料,有人敲門。

小曼手裏拿著圓珠筆跑去開門。門開了,唐渡表情怪異地出現在門口。唐渡從來都是用鑰匙自己開門的,今天不知為什麽要這麽鄭重其事地像客人一樣敲門。

“你好。”小曼也來了句外交辭令。

許久不見,唐渡好像變了個人似的,他頭發梳得溜光,身穿高級毛料黑色雙排扣西裝,領帶是最時興的暗花圖案。顯然在出門前他是經過精心修飾的。

他手裏拿了一大把用嘎啦嘎啦響的透明玻璃紙包著的暗紅的玫瑰花。

“這段時間你在幹什麽?”

小曼又回到桌前頭也不抬地問。

“我在思考一個問題。”

“問題?什麽問題。”

他直挺挺地站在桌邊,躲著金小曼的眼睛,說:“就是……小曼我愛你。”

“嗯……那又怎麽樣呢?”

唐渡說:“我可以離婚。”

小曼用筆敲打著紙麵,說:“你愛離不離,跟我有什麽關係?”

“怎麽沒關係?我是想離了她來娶你。”

金小曼拍著桌子衝他吼道:“那你怎麽不問問我願不願意嫁你?”

唐渡一廂情願地以為,隻要他這方麵沒問題,別的方麵就絕對不會有問題。這就是自私男人的邏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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