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車裏暗箱似的又黑又暗空氣又混濁,有一股臭帶魚的味道。美魚想誰這麽奇怪半夜三更運送帶魚,正想著有一隻手就跟帶魚似地伸過來,一下子扣在她的乳房上,位置極其準確。
美魚很想掙脫開來,卻一點勁兒也沒有,就隔著衣服由他那麽握著,像握著一隻與己不相幹的蘋果。
墨兮的男友似乎是有點膽怯,隻敢把手放在那兒,卻不敢動,那隻手就像一塊粘在美魚胸口的橡皮糖,那麽沉悶乏味,想甩都甩不掉。美魚感到眼皮有點澀,她吃力地睜開眼瞟了身邊送她回家的男人一下,問:
你叫什麽?
“我叫什麽?”
我問你叫什麽?
“你問我叫什麽……”
林美魚不知道是自己喝醉了還是身邊的男人喝醉了怎麽跟他說話一句一句都像回聲,她耳朵裏嗡嗡的全是回聲,然後,胸口那塊橡皮糖開始發生輕微地位移,這種隔著衣服輕微地磨擦讓她很難受,這不是撫摸而是類似於試探性質的縮手縮腳的遊戲,美魚覺得自己的胸脯都被摸黑了,卻無力推開那隻手。
他笑起來帶有噝噝的沙啞的聲音。
他見她一動不動,以為她不反對,就越發放肆起來,直到把她送進臥室,剝幹淨她身上的衣服,整個過程一氣嗬成,如行雲流水般地流暢。
但是,漸漸地,他發現有些不對勁兒了,女人的呻吟聲像一根綿軟的鐵絲突然之間通了電變直變硬變粗變成一種不可理喻的野獸般的嚎叫。
男人出了一頭冷汗。
“你痛嗎?”
——還是不舒服?
女人忽然間停止嚎叫,不像是衝人而像是衝著一隻驢說道:
“誰讓你停下來的?”
隻說了這樣一句,又繼續她那野獸般的嚎叫。
男人進退兩難。
第二天早上美魚醒來,那男的已經不見了,美魚四處看了看,他什麽也沒留下,連張字條都沒有,就一聲不響地溜掉了。
林美魚伏在枕頭上給李純打電話。
電話隻響一聲,就冒出李純的聲音:“美魚吧。”他說,我一猜就是你。
美魚說:“那件事——我們開始吧。”
在做整容手術之前,美魚很想回家去看看。那天她先到超市去買了許多吃的東西,果凍,薯片,花花綠綠的小零食,拎著一大塑料袋回家,手裏沉甸甸的,心裏卻發虛,她已經很久沒有見到家裏人了。
她一級一級上樓梯,感覺卻像一級一級往下墜。
好容易來到自己家門口,卻見家裏新安了一道防盜門,她包裏的鑰匙已經開不開原來的鎖了。
白而奇怪的防盜門在美魚眼裏變成一道白色屏障,屏障後麵隱藏著母親的臉。她對自己說這是我的家嗎?我走錯了嗎?有一些人從她身邊走過,無不眼神冷漠,就像看見一團根本不存在的空氣,他們走來走去,臉上沒有一點表情。
美魚站在樓道裏給老板打電話,電話一直沒人接。
美魚感到那不斷膨脹的恐懼感,那團東西正如一團在半空升起的蘑菇雲,它騰起的速度雖然很慢,但它那龐大的氣勢壓得美魚喘不過氣來。沒有人知道她就要到另一個世界裏去了,人人都很忙,連個告別的人都找不到,就這樣不吱一聲就變成另外一個嗎?
美魚捏著手裏的電話,愣了一會兒,想不起還能給誰打電話。後來她想起了那個跟她睡過一覺的那個男人的電話號碼,他是在出租車裏把那串號碼寫在美魚的一本書上的。她拉開拉鏈找出那本書,封皮上歪歪扭扭爬著一串電話號碼。
美魚按照那串號碼一個一個按下去。
她說,你不想再見我一麵嗎?
他說,你是誰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