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種感覺是很奇怪的,我們是是別人戀愛的旁觀者,舞台外麵的兩個人,劇場很大,眾多的演員在台上跳來跳去,觀眾卻隻有兩個,一個是我,另一個是他。
——趙凝《1999,虛構的女兒伊豆》
在華麗的大酒店高層的一間多功能廳裏,香蕉俱樂部正在舉辦一次含蓄的見麵會活動。夢去是在網上偶然看到這條消息的,她本來不是這個俱樂部的成員,但是她想脫離原來的朋友圈子,重新開始新生活。
香蕉俱樂部是一個單身俱樂部,據說有一些工作繁忙的男女就在俱樂部的申請表填上一張填上一些姓名年齡職業之類的“要素”,然後回家等消息就可以了,所以“香焦俱樂部一也叫”要素俱樂部“你的”要素“和我的”要素“相”吻合“電腦就會把你們自動合並同類項”,據說香蕉俱樂部的成功率相當高,夢去懶得再在人群裏晃來晃去了,碰到的人不是騙子就是色情狂,她想找一個可靠的人過一種沒有危險的生活。
飄來飄去,沒有結果,她受夠了。
香蕉俱樂部那條誘人的信息給了她一點信心,她是在五分鍾之內決定去參加那個神秘聚會的。
一想到那些陌生的臉,夢去有些興奮。她覺得人生變得越來越像遊戲了,包括這種擇偶方式在內,跟兒時做的遊戲幾乎沒什麽區別。她坐在鏡子前化了個不濃不淡的妝,然後打開衣櫃心煩意亂地挑衣裳。太多選擇的可能性往往使人無從選擇,衣裳也好,職業也好,愛人也好,都是這個道理。最後夢去挑了一件非常簡單的裙子穿,胳膊光溜溜地露在外麵,感覺比較爽。
夢去梳了個王菲曾經梳過的那種朝天鬏去參加聚會。
她想也許她一無所獲,但她無所謂就當玩玩。她已經被騙了那麽多次,已學會了用騙眼看人生,就拿生活中的人都當成瘋子騙子好了,有這種想法做底,就再沒什麽可怕的了。
空心玻璃電梯正在節節上升,眼前的景物快速變幻著形狀,剛才在一層廣場上喝咖啡的人現在變成像鉛筆橡皮那樣小的卡通人,夢去感到自己腳心離地,正在快速升飛到另一世界裏去。
果然,門開了,夢去看到另一個世界裏的男女,他們的麵孔是漂亮而又陌生的,他們的衣著都很得體,他們都是花了錢到這兒來尋找意中人的,他們先得包裝好他們自己,然後再挑選中意的人物。
夢去找了個安靜的角落坐下來,還沒來得及喝上一口飲料,就有人朝這邊晃晃悠悠地靠過來。
你好。他說。
他的聲音是受過訓練的普通話(果然,熟了之後夢去知道此人在大學時代曾排演過話劇,而且還是積極分子),夢去覺得他的聲音很耐聽。那人顯然是個自來熟,往夢去旁邊一坐就滔滔不絕地說起來。他說他是某某報社的記者龍舌藍,因負責美食版所以一天到晚吃香的喝辣的跑跑顛顛生活忙碌而又快樂。
夢去說:快樂?我現在還很少聽有人說自己快那人說:可我覺得很快樂。我下了班什麽也不想,聽聽音樂,玩玩電腦遊戲。我也不想結婚,我一輩子就想這樣玩下去。
“不想結婚你來這兒幹嗎呢?”
“可這是交友俱樂部呀。”
“哦。”夢去說,“交友俱樂部。”
你這人看上去挺純潔的。
你罵我呢?
男的說:現在純潔都變成罵人的話了?
夢去盯了他一眼,然後笑了。
你會跳舞嗎?我請你跳個吧。
不會。
“其實,我也不會。”
那個叫龍舌藍的記者衝著夢去狡黠一笑,然後還是起身請夢去跳舞。夢去隻好站起來,聽到耳邊男人聲音極小地對她說:就當散步。燈光暗下來,有一些神秘的小燈在閃,夢去感到騰雲駕霧一般,視線裏的東西變得忽高忽低,他們像踩在一片棉花地裏,深一腳,淺一腳。
音樂很好。
燈光很好。
感覺卻不怎麽好。
一個說,我看咱們就別這麽硬撐著了。
另一個說,我看也是的。
那段音樂卻真是好音樂,像液態的水銀在空氣中流淌一般,聲音在空中閃著奇異的光亮,他們似乎被什麽東西點著了,兩人很快從晃動的人群中間走出來,回到剛才那個角落。靜坐著,感覺比剛才混在人群裏要好。他們談各自的生活,各自的經曆和遭遇,聊著聊著,有一個人名冒了出來,把夢去嚇了一跳,夢去不知道他說的這個郭東立是不是他們認識的那個郭東立,這個名字在當時讓夢去聽得出了一身冷汗。
他說,那個人一開始看上去挺正常的,後來我把他介紹到我朋友的公司,沒想到卷走人家一大筆錢,再也找不到他人影……夢去想,這個城市說大也大,說小也小,磕頭碰腦的怎麽總能碰上。圍繞著郭東立這個話題,他們聊得很投機,聚會散夥的時候,龍記者伸出一隻手來對夢去說:
“咱們算朋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