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合說在她和那個男的認識後大約一個星期左右,男人就給她打電話說他要到外地出差去了。這樣就有很長一段時間沒了他的消息。快過年了,那時北京還允許放鞭炮,有一些性急的孩子已經開始零零星星地點燃鞭炮,到處都是冷不丁的啪——的一聲響,響過之後便是長久的、讓人有些無法忍受的寂靜。
李鬆從寂靜的深處冒出來,帶著那一串用紅色絲線串成的紅豆。他沒打電話,直接跑來敲門,他說他剛從外地回來,“這個小玩藝兒是帶給你的”,說著,便遞給她那串東西。百合至今仍把那串紅色相思豆繞在手腕上,一動起來發出輕微的響聲。她說事情已經過去好幾年了,恨不恨的都過去了。
“那真是一個印象深刻的春節。”
百合說這話的時候神色迷離,好像她在回憶一件美好的往事,而不是講述一個騙去她一筆錢的男子的故事。
大年三十那天晚上,外麵的鞭炮聲連成片,窗外的天空像被炮火染紅了一般,這邊剛剛暗下去,那邊已經紅起來,那一年人們不知為什麽傾注那麽多的熱情在放炮上,全城的人都出動了,他們手裏拿著帶有紅色暗火的香,不斷地點燃導火索,他們點火,點火,點火,他們的耳膜在巨響中漸漸變得麻木了。再大的響動也刺激不了他們,他們看上去好像全都瘋了,像是要一把火把舊日裏的舊秩序統統燒掉,他們真的是瘋狂了。
他倆站在窗口,卻很安靜。
隔著一層薄薄的玻璃,他倆卻像另一個世界裏的一對男女。百合說那天他們在窗口站了很久,她回過頭看到煙花映在他的臉上,他的臉像魔術中會變的麵孔,紅的黃的,黃的綠的,綠的藍的,藍的紫的,百合想,這張臉到底是什麽顏色?
他的手伸過來試探著摟住百合的腰。
百合一動不敢動,怕稍微一動那隻手就會因為害羞而跑掉。
時間僵持著,外麵的鞭炮聲似乎也被冷凍住了,一點聲音也聽不到,兩個人心裏都在焦急地詢問著,無聲的煙火仍在空中綻放,把他們的臉映得通紅,百合終於轉過身,他們麵對麵看著對方,聽到不遠處傳來一聲驚人的炸響。
整整三天他們都是在床上度過的、李鬆外表看起來靦腆得甚至有幾分笨拙,但是到了關鍵時刻卻很靈活,他很會纏綿,溫存體貼,是個典型的好丈夫型的男人。百合說那三天他們除了做愛、喝水、上廁所,幾乎沒幹別的。他們買了許多現成的飯菜塞在冰箱裏,到了實在餓的時候才從床上爬起來,用微波爐熱一點吃的東西,別人都在大吃大喝地過春節,隻有他們恨不得不吃不喝,把所有的時間都用來親熱。
夜裏,別人都睡覺了,他倆坐在燈下狼吞虎咽地吃東西。微波爐還在嗡嗡地叫著,裏麵亮著燈,空氣裏飄著食物的香味兒,他們等不及所有菜都熱好就吃起來,他們從來沒這麽餓過,他們覺得整個人都空了,他們需要填滿自己,填滿之後再投入新的一輪戰鬥。在做愛方麵他們大有棋逢對手將遇良才之感,他們有一種說不出的緊迫感。這種緊迫感不知從何而來,反正他們得抓緊每一分、每一秒。
“菜好吃嗎?”女人問。
“都是一個味兒。”
“那麽女人呢?”
“女人當然不同,各有各的味兒。”
“噢?這麽說你有好多女人嘍?”
男人嚴肅地回答:“有過,但不多。”
沒等吃完飯,她就繞到他背後,兩手放到他肩上,她看到他像火苗一樣濃密的頭發瘋狂地向上竄著,他有一頭像憤怒的獅子似的站著的怒發。
百合把手指插進那頭怒發,手指立刻隱沒其中,成為在洶湧的波濤中的一艘沉船。
李鬆停下筷子,扭過臉來看站在身後的百合。
百合俯下身來吻他,先是額頭、鼻梁、下巴,然後是嘴唇。他們開始如饑似渴地相互撫摸起來,他們之中不知是誰的胳膊肘碰翻了湯碗,汁液流了一地。可他們不管,他們已經顧不上那麽多了,他們貪婪吸吮著對方身上的氣息與水分,同時騰出手來剝身上的衣服,他們像一對久別重逢的情人那樣彼此需要著,身體很快粘在了一起。
頭頂上的燈被他們撞得亂晃。
空氣浮動起來,充滿了一股甜腥的味道。他的手在她的身體上四處遊動,通了電一樣靈巧多變,她感應著他的撫摸,感到自己的身體正在一點點融化,變得像液體一樣沒有形狀,然後,他進來了,進入到她的深處,女人最深處蘊藏著火山爆發一樣的能量,男人的器官就像導火索一樣將女人藏得很深的火藥點燃,火,噴了出來,以液體的形式,男人似乎被灼傷了,他抽搐著,動作的力度越來越大,最後變成了一種瘋狂撞擊。在臨界點那一刻,他下身來把臉貼在她的臉上,他格格地抖著,骨縫之間發出可怕的鳴響。他的臉燙得就像燒紅的烙鐵,誰一碰上扶持就會被灼下一塊皮來。他不管不顧地在她身上一下下撞擊著,終於,他到了釋放狀態,發出哭泣般的一聲吼叫。
一切都結束了。
煙消雲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