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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節 有一個平常下午

  他仿佛掉進一個最子黑洞,裏麵有沒完沒了的內容吸此著他,誘惑著他,使他沉迷其中不能自拔。

  ——趙凝《發燒·發燒》

  有一天夢去下班回來,見家裏沒人,以為男友隻是出去走走,下樓去買份報紙或買盒煙。這段時間每天她到單位去上班,他就一個人在家裏呆著,看看電視或者拉上窗簾蒙頭睡大覺。有時他白天睡足了覺,到了晚上就來了精神,動不動就要帶她去看夜場電影,或者到一個生意清淡的酒吧漫無目的坐著,說些似非醉非醉的話。

  郭東立最愛談他以前的經曆,說他以前在南方做生意的時候如何如何有錢,他說他曾經在深圳和海南兩個地方呆過,生意做得很大。在講述這些的時候,夢去注意到郭東立變得格外亢奮,他口若懸河越說越來勁,他的眼神似乎都跟平時不一樣,眼睛裏有一種很迷離的東西。他不斷用舌頭舔著嘴唇講述他的經曆,他說他曾經跟幾個朋友闖蕩江湖,經曆了許多事。他說有一次他跟朋友打賭,他當場把一萬塊錢撕成碎片,從陽台上往上扔。這個情節夢去怎麽覺得以前好像在報紙上見過,但她沒揭穿他,繼續聽他有聲有色地往下講。

  郭東立說以前他在海南的時候,有個叫小青的女孩對他特別好,經常給他打電話,還常到他的住處來找他。

  夢去問:

  那後來呢?

  “沒有後來,我根本就不喜歡她。”

  說著,他伸手摸摸夢去的臉。

  “你們之間就這麽簡單?”

  後來我就離開那地方了,她還一直給我寫信。

  郭東立總是講述一些永遠無法證實的愛情故事,夢去半信半疑,也不想多追究。有天他倆在酒吧裏坐著,看到黑椰跟一個男的在一起。夢去本來想過去打個招呼,郭東立卻攔住她說:“別去,你沒看他倆在吵架嗎?”

  你好像老躲著我那些朋友?

  “沒有。”郭東立聳了聳肩說,“我躲他們幹嘛?”

  回去的路上兩人一句話也沒說,回到家夢去就去洗澡,一個人在衛生間嘩啦嘩啦衝淋浴,聽上去好像在生悶氣。郭東立總是在床上解決問題,他知道夢去有時雖然生他的氣,但並不拒絕跟他做愛。他的手隻要一碰到她敏感部位,她立刻就被軟化了,就像鋼鐵遇到高溫,變成一種完全不同的東西。

  在郭東立離開的前一天晚上,一切都很正常,那天晚上他們沒有出去,而是呆在家裏看電視。郭東立白天去了一趟超市,買回一些零食和一瓶夢去喜歡喝的千禧幹紅。

  他們邊喝酒邊吃東西邊看電視,從一個台跳到另一個台,看幾分鍾晚會,又看幾分鍾國際新聞,再看一個哭哭啼啼的電視劇。

  郭東立說:夢去,你跟那個老的有一手吧?

  夢去說:“沒有,我怎麽能跟他呢。”

  郭東立不信,纏著夢去非要她說出一點故事來。

  “說吧說吧,他是怎麽把你弄到手的。”

  “我說你這人怎麽那麽討厭啊。”

  郭東立見她有點生氣,就用胳膊使勁摟著她哄她。他隔著薄薄的衣裙摸她乳房,把臉貼在她裙子外麵呢喃似地說著話。他說啊啊啊呀呀呀咿咿咿——他的聲音奇怪極了,就像一個牙牙學語嬰兒。他伏在那裏,頭發亂蓬蓬的,夢去看見自己的手指很深地插在裏麵,露出來的骨節顯得很白。手腕上的黑白圖案的小手鏈是郭東立給她挑的,他說這隻小手鏈顯得很神秘。在辦公室寫字或者敲電腦的時候,手鏈下麵的兩個小珠子會輕輕地擦著桌麵發出噝噝啦啦的響聲。這種聲音使她常常走神兒,敲著敲著屏幕上就出現奇怪的字符串,根本不是夢去想要的東西。

  你先過去吧,這些材料我來幫你整理。

  洋子從高靠背椅後麵伸過一隻手來,推推她。

  夢去站起來,空椅子兀自轉著圈,椅背朝向兩個女人。

  洋子說:“你怎麽了,最近是不是遇到什麽事了?”

  洋子又說:“不舒服就提前一點回去吧,這兒的事有我呢。”

  夢去神情恍惚地收拾桌上的東西,她把裁紙刀扔進筆筒裏,剛才她用裁紙刀修指甲,不小心傷了皮膚,手指上滲出血來。

  “你的手鏈真好看。”洋子說,從來沒見你戴過手鏈。

  “我男朋友他很有眼光,特別會買這類小玩藝兒。”

  這倒跟我那位有點像,胡楠也喜歡買這些。

  提到胡楠這個名字,兩個女人似乎同時感到有點尷尬。她倆在一起時從沒提過這個名字,夢去不知道胡楠有沒有把那“一夜情”告訴洋子。這件事就像別在夢去胸口的一枚大頭針,不碰它不痛,一旦碰到它,還是有種說不出的不舒服,畢竟,洋子是她的同事和朋友。

  洋子卻顯得挺大度,好像她什麽也不知道。也許她知道了沒當回事,也許胡楠嘴緊在她麵前一字未提那件事。

  這兩個女人之間每天都像猜謎語,答案也是千變萬化的,有時候越看越覺得洋子已經什麽都知道了,可說著說著感覺又模糊起來,覺得洋子這個女人真是深不可測,她的身份是神秘的,她的男友不隻一個,她和夢去在一個辦公室裏工作,卻能沉得住氣,什麽也不問,什麽也不說。夢去覺得她們的關係始終是有距離的,中間隔著什麽,說近也近,說遠也遠。

  洋子已經坐在電腦前麵忙起來,她活兒幹得比夢去利落,這也是夢去佩服她的地方。夢去收拾好隨身小包背起來走出辦公區,她想今天提前一點回家,給郭東立做一頓他喜歡吃的飯。

  在出租車裏夢去聽到一首煙霧彌漫的歌,那種類似於海妖的歌聲迷住了夢去的眼睛。請別離開我,請別離開我……一遍遍地有人附和,副歌部分高潮疊起。頃刻間又飄起一首更加迷離閃爍不定的英文歌。街邊的景物如幻景般晃過,大廈扭轉著傾斜著晃動著在車窗前一閃而過,街上的行人穿著淺色的衣服在陽光下密匝匝如蠅如蟻如一片閃爍著光澤的柔色貝殼。

  夢去心情極好地上樓,從包裏掏出鑰匙開門。一路上都在想昨天夜裏那場狂歡,他的臉一直伏在她裙子上,她的手指在他的頭發裏插得極深。這是郭東立留給夢去最後的景象,這景象刀刮石刻一般地印在夢去腦海裏,她以為,今後的日子就是這樣,什麽都不可能改變。

  郭東立不在家。

  夢去想他一定是一個人呆著沒意思又到樓下去轉了。

  他喜歡買報紙,買煙。

  夢去坐在沙發上喝水。

  郭東立每天下班都要給他晾兩杯白開水放在茶幾上,這已經成了一種習慣,今天也不例外。

  兩杯水用夢去最喜歡的形狀細長的直口杯裝著,裏麵的水一杯高一點,一杯低一點,就像兩個人:一個男人,一個女人。夢去不知道這個男人其實已經從她的生活中消失了,她還蒙在鼓裏,對他抱有這樣那樣的希望。她還在心情極好地等他回來,外麵樓道裏稍微有個風吹草動她就以為郭東立回來了,隱約間她甚至聽到郭東立的腳步聲已一步一步逼近自己,他手裏拎著一個塑料袋,裏麵裝著兩盒煙,幾張報紙,還有一點小零食。

  他已經走在樓梯上了。

  他拐彎了。

  他在走最後幾級樓梯。

  他站在家門口了。

  他在抬手按門鈴。

  門鈴新換的電池,聲音響得要命。

  “來了來了!”

  她放下手中的杯子不顧一切地飛奔去開門,匆忙間腳絆了一下門廳裏的桌子腿,差點摔一跤。

  門開了。

  不是他。

  是一個上門直銷化妝品的男人。

  夢去愣在那裏,聽那人手裏拿著各式各樣閃閃亮亮的漂亮瓶子絮絮叨叨說個不停。夢去腦子裏一直在想另一個問題,她想郭東立會不會不告而別突然之間離開她?這想法一旦冒了出來,就很難再將它驅趕掉。她手裏拿著鑰匙,“砰”地一下帶上門就往樓下跑,推銷員就拎著包一路跟著,嘴裏還在絮絮叨叨。

  單元門口空地上的那輛車不見了,地上還有車胎的痕跡,那輛車卻不知去向。

  房間裏隻少了他一個人,卻好像整棟樓都空了,四周一點聲音都沒有,連鄰居家的電視聲都聽不到,所有的聲音都像被一個巨大的注射器抽了去,剩下的隻是真空的房間,沒有空氣,沒有水,沒有呼吸,沒有生命。夢去覺得很難熬,她還對那個男人抱有一絲幻想,她以為他還會像上幾次那樣,他走了還會再回來。夢去打開床邊扔著的一隻小收音機,黑暗中多了一個小紅亮點。有一個高亢清亮的聲音在唱《乞愛者》:

  啊耶一,你要讓我等你多久……你要讓我說些什麽……到底我有什麽過錯耶,分手相信你也願意耶……不想失去你的身影……看來真的無法挽回……歌者隻有聲音,沒有形體。她想那個人也許不會回來了,這次是真的不見了。就在這時,電話鈴響了,夢去聽到電話裏傳來一個陌生人的聲音:喂,郭東立在嗎?

  你是誰呀?你……

  沒等夢去問完對方已把電話掛斷了。

  夢去被陌生人打來的電話包圍了,他們都是找郭東立的,電話從早晨五點一直響到午夜,響一陣歇一陣,兩天下來夢去覺得自己快要被那過分密集的電話鈴給吵瘋了,她不明白為什麽有那麽多人找郭東立,她的處境很糟糕,似乎是所有人都知道真相,隻有她還蒙在鼓裏。

  夜裏12點,屯話鈴再一次響起,夢去以為又是陌生人打來的電話,拿起來一聽,卻是張啟明。她以前是那麽討厭他,現在卻覺得,張啟明是她唯一可信賴的人。夢去在電話裏沒說兩句話就嗚嗚地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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