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愛是一種舞蹈,更是一種哭泣。
——趙凝《一個分成兩瓣的女孩》
像所有的婚外情人一樣,張啟明與夢去之間似乎遵循著某種不成文的遊戲規則,第一,他們在辦公室不能暴露關係;第二,他希望夢去不要影響他的家庭。換句話說,他希望夢去在他生活中所要扮演的角色隻是一個情人,而不要抱有其他幻想。
“你放心好了,沒人想要嫁給你。”
夢去說這話的時候,正站在窗前的一把椅子旁邊梳頭,頭發近來長起來,她不打算再剪,希望一直留下去。
夢去知道自己並不甘心就這樣生活下去。她想郭東立總得給她有個交待,就算他不打算再跟她好了,也應該跟她有個交待,夢去一廂情願地以為,郭東立還是愛他的。
“你瞧你又多想了不是?”
張啟明走過來,摟住她的腰,不住地吻她的脖子,夢去,你的毛病就在於你老愛多想。
“我不替自己多想想,誰替我想?”
你看你,又來了。你說我對你好不好?
夢去看了他一眼,又唉了口氣。
他把手插進她的領口,在裏麵摩撫著,用嘴輕輕咬住她的耳朵。
夢去把他的手從領口裏推出來,她說不行,現在不行,我得趕回家去,家裏叉出事了。
張啟明有些掃興地說:你們家怎麽老出事呀?
“我媽懷疑我爸在外麵有女人。”
停了一下,夢去又說……是他們單位的一個下屬。
張啟明走過來,握住她的手說:“噢,我知道了,就像我和你……”
夢去生氣地甩掉他的手道:你這話並不幽默。
“哦哦,算我說錯了還不行,剛才那句話,我收回。”
你收得回來嗎?
張啟明用力抱住她,親她。
“好不容易在一起了,別鬧好嗎?”他說。
“誰鬧啦誰鬧啦?還不是你沒事找事。”
張啟明沒說話,而是順手拉上窗簾,把她放倒到床上。他一個扣一個扣不慌不忙地解著夢去胸前的紐扣,神態自若,仿佛在親手起草一份文件,然後在上麵蓋上公章。偏巧夢去這天穿了件中式水洗藍襯衫,扣子多得數都數不過來,張啟明解著解著就覺得沒有指望了,索性把襯衫撩起來,用嘴唇尋找著她的乳尖。
乳尖上分布著夢去眾多的性感神經,一旦那個地方被觸動,全身的骨節就像被人拆卸得散了架,一她聽到自己的骨骼格格作響,有很多東西飄浮在空中,抓也抓不住。
張啟明脫光衣服上床,正在這緊要關頭,電話鈴響了。
夢去看見自己穿著鞋子的腳高高地伸在空中,他們在電話鈴急促的響聲中不慌不忙地做愛。
那鈴聲似乎離他們很遠,與他們無關。
要不要先接一下電話?張啟明有些猶豫地問。
“不用,肯定是我們家打來的。”
樓空窗簾把陽光變成星星點點的小圖案灑在夢去光潔的皮膚上,那些圖案就像一些神秘符號,印在她身上有一些特殊意義。電話鈴不折不撓地響下去,像是要跟他們耗下去,這真掃興,兩人似乎一下子沒了情緒,夢去赤裸著身體跳下床去接電話。張啟明點上一根煙,靠在床頭吸。
夢去放下電話回來,就急忙用手亂抓著搭在椅背上的衣服一件件往身上套。
“你真的要走啊?”張啟明說,“我今天好不容易有點時間,你倒要走。”
“沒辦法,家裏出了點事。我得回家。”
不走不行嗎?
“不行。”
“那你什麽時候回來,我等著你?”
夢去扣好胸口最後一粒紐扣,說:“你最好別等我,我媽說讓我跟她一塊去找那女的談談。”
張啟明說:“你最好別去摻和這種事,弄不好,會惹出什麽亂子來的。”
夢去說:“我不能不管。我媽她也挺可憐的。”
夢去被塞進一輛像沙丁魚罐頭一樣擁擠的小公共汽車裏。旁邊一個穿淺格子西裝的男人不停地擺弄他手裏一部墨綠色手機。他好像對那東西並不熟悉,在小公共汽車上連續呼了幾個人,然後心神不定地等待對方回電話。他那種心神不定的情緒影響到車內其他人,每個人都顯得煩躁不安。車窗外正在修西四環,為了擴建道路,路邊有許多建築都在拆毀中,有許多房子剛剛拆了一半,露出房間的內部結構,淡綠色的油漆牆圍隱約可見,灰白的牆麵上到處都是生活過的痕跡;一張被人摘去的舊照片(是結婚照吧?)下麵明顯有鐵欄杆床頭放置多年留下的黑色汙垢。
那個地方是擺放飯桌的吧,牆上濺有菜汁和油。那個牆上畫的老虎,是哪家孩子的手筆,他現在也長大了吧,變老了吧,抑或死了?
車子被堵在路上,急得車上的人長籲短歎。
車子一麵是廢墟,一麵是粗壯的水泥橋墩,簇新簇新,鋼筋露在外麵,像一排參差不齊的手指,每一根手指都指向天空,看起來卻有不同含義。汽車擁堵在路上,像沒有指望的生活,前進或者後退都是不可能的。
從住的地方到迷園,路上耗去夢去將近三小時,到達母親家的時候已是傍晚時分,外麵的天色還很亮,可是一走進單元門眼前頓時一暗,像是被人用黑布蒙了臉,什麽也看不清。
夢去靜靜地上樓,拐彎,再拐彎。
站在家門口,夢去吸足一口氣,然後從匙,開門。
母親大白天門窗緊閉,蓋著一條白被單在床上躺著,她一動不動,房間裏氣氛陰鬱古怪,似乎有什麽地方不對勁兒。
夢去聽見自己的聲音像一把走音的提琴那樣不住地抖著,她張了幾次嘴,竟然沒有發出聲音來。
“媽,您怎麽啦?”
“你以為我怎麽啦?自殺了嗎?”
她掙紮著坐起來,臉色出奇地難看。
她說:“我不會死的,我要跟那個妖精戰鬥到底。”
她又說:“你要是我的女兒,就不要怕,找她去拚殺一場,我們會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