胳膊上打著石膏,哪兒也去不了,日子變得得非常難熬。下午全家人都出去了,鍾表嘀噠嘀噠走得很響,夢去覺得很無聊,身體空洞得好像骨頭裏麵長了螞蟻,它們懶洋洋、慢吞吞地爬著,爬過來又爬過去,不知道它們到底要幹什麽。
姐姐一個人躲在衛生間裏哭。
姐姐已經走了好幾天了,可夢去還總覺得有人躲在衛生間裏偷偷地哭,是斷斷續續、時隱時現的聲音,等真的推開門去看,裏麵卻又空無一人。風吹動著衛生間的粉窗簾,像一朵寂寞的、有毒的花朵,夢去吊著胳膊,斜靠在影影綽綽映得出人影的牆上,看到對麵鏡子裏那個委頓的女人,她看起來神情恍惚,病得不輕。
夢去有些認不出鏡子裏那個女人了。
門鈴的丁咚聲在這個寂靜的下午響起來,夢去覺得好像被冷水激了一下,接下來就像變了個人似的。
夢去走過去開門。
防盜用的雕花鐵門外是郭東立被分割成一格一格的臉。
夢去說:你怎麽來了?
郭東立說:“來看看你。”
她什麽也沒說,拉開門放他進來。
進屋後他問了句:
你們家就你一個人?
“他們都出去了。”
你生我氣了吧?
夢去不知道自已怎麽竟然會回答沒有,她真想自己打自己一嘴巴。
他一把抱住她隔著褲子用那個硬邦邦的東西頂她。夢去驚恐著呻吟著疼痛著很想對他說你弄疼我了說出來的卻是萬一他們回來了怎麽辦。她想把那隻打了石膏的沒知覺的胳膊舉到半空中,可是她不能,她一直在說怎麽辦怎麽辦怎麽辦,人家都已經進去了她還在問怎麽辦;事情都已經辦成了她還在說怎麽辦。
“你真好。其實你也想要。”
他收起那東西,把褲子拉鏈麻利地呲地那麽一拉,像收了兵的戰士,一轉身,人就不見了。
第二天下午,夢去覺得時間變得綿軟細長,就像一根沒有盡頭的線,看不見它從哪裏來,也不知道它一直要延伸到哪裏。
打不打電話給他呢?
這是一個問題。
打電話叫他來,他一定是直奔主題。
不打電話叫他來,這一段時間就是空白。
夢去以前從來沒有需要有人來填滿她的感覺,她覺得自己已經完全變成另外一種女人了,她每天下午到了那個時間便有想打電話給他的衝動,接連一個星期,他們都在下午做愛,心裏懷著罪惡,提心吊膽地做著,每時每刻都有可能被人撞見——母親隨時都可能回來,夢去一邊做愛一邊豎著耳朵聽著,幾乎變得有些神經質,稍一有個什麽風吹草動,她便立刻跳起來穿衣服,動作之快令郭東立驚訝不已。
“你這還讓不讓人活了?”郭東立說,“沒那麽嚴重,搞那麽緊張幹什麽?”
“我媽她——”
“那麽大的人了,別張口我媽閉口我媽的,你的胳膊好點了嗎?”
“好點了。”
好點了就好。
“你快走吧,我媽可能快回來了。”
“又是你媽。”
郭東立歎了口氣,開始一件·件懶洋洋地穿衣服。夢去催促道:
“快點穿。”
“你轟我走哇——我偏慢點穿,讓你媽來抓我們吧,我不怕。”
郭東立在男人裏麵算得上衣著講究,一件衣服接一件衣服穿著很仔細。夢去看著他,隻覺得心亂如麻。
性像毒品,隻要一丫上就很難戒得掉。
郭東立離開夢去的房間不到兩分鍾,另一張麵孔就在夢去房間裏出現,那就是夢去的母親。她像個幻影似地隨時可能出現,夢去想他們剛才或許在某個樓梯拐角處相遇,彼此看了一眼,嗅到什麽異常的味道,心裏“咯噔”。
一下,然後他們很快就錯過去了,擦肩而過是人生最最常見的狀態。
你在睡午覺嗎……
你真的在睡覺……
我怎麽覺得……
母親的話一句一句飄在空中,夢去躺在被窩裏被母親的話刺得很痛。
透過窗紗的網眼夢去看到他的白車停在樓下。
他有時有車有時沒車。
有的時候,他好像在說謊。
夢去在焦急地等他來,她已經顧不了那麽多了,在見麵之後他們甚至來不及說句什麽,就隻想做那件事情,提心吊膽,慌裏慌張,但不知為什麽,越是這樣就越想做。
母親的眼睛有時會出現在夢去的房間,在他們幹得最熱烈的時候,那雙眼睛就躲在暗中看著他們,她的目光是冰冷的,凝固不動的,她無處不在,什麽都看得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