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摔傷了胳膊不能到單位去上班,夢去就閉門不出與外界斷了聯係。她胳膊吊著,傷員似的在母親眼前晃來晃去。母親的眼神在這慘白的晃動裏變得越發陰鬱可怖,她一直在拷問女兒胳膊到底是怎麽摔傷的,而不爭氣的女兒就是不肯說,關於她自己,關於有沒有男朋友,關於她在單位裏到底混得怎麽樣,母親樣樣都要管都要問,夢去嘴唇卻像被膠水粘住了似的,連條縫都不漏。她不想說話的時候,誰也別想勉強她。
母親說她一輩子生了兩個女兒,沒一個聽她話的。一個是個戲劇瘋子,成天嚷嚷著要寫話劇或者拍電影;另一個是個性格內向的老姑娘,29歲了還沒見她有過男朋友。母親越說越生氣,母親生氣時候夢去並不跟她頂嘴,她屏住呼吸忍著,她知道雷陣雨總會過去的,忍了一陣子就好了。
電話鈴響個不停。
夢去知道是誰打來的。
她告訴母親不要接,千萬不要接母親小聲說:作孽喲,真是作孽。就真的不接那電話。
鈴聲在屋裏像長了腿自己會奔跑的小鬼,在牆壁與鏡麵之間來來回回,折射出許多看不見的花紋。
衛生問的門關得嚴絲合縫,夢去長時間地坐在抽水馬桶上發愣。她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生活剛剛開始就被她弄了個一團糟。以前那種逃避式的生活方式似乎更適合她,從家到單位,再從單位到家,兩點一線,平靜安全。
那時的生活雖然乏味,但內心風平浪靜,什麽也不用擔心。現在可倒好,事情剛開了個頭,就弄得無法收場了。
29歲的處女夢去,這真是一個笑話,夢去想,第一次見麵就跟人家上了床,人家不輕看你又輕看誰呢。現在她這樣子跟洋子、黑椰她們都是同樣的了,沒有什麽資本可孤傲的了,她想,在郭東立眼中她們大概都可以歸作賤貨那一類的女人吧?
賤貨兩個字讓她感覺一陣陣刺痛。
脫了。他說。
他的話在耳邊嗡嗡繞著,她不是“賤貨”又是什麽呢?
母親背著夢去跟郭東立通了電話,他們大概已經聊了很久了吧?等夢去慢吞吞地從衛生間出來的時候,聽到母親正對聽筒說“那好吧,就這樣,再見啊。”然後她就把電話放了。
“媽,是誰的電話?”
“跟你沒關係。”
“不可能。”
“怎麽不可能?你怎麽知道這個時間打來電話就非得是找你的呢。”
“我知道,是他,對不對?”
“哪個他呀,我可不認識你在外麵交的那些不三不四的男人。”
夢去小聲嘀咕了一句:“無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