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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不過,有時偶然裏也潛藏著必然,這裏麵的奧妙也許極其複雜,也許極其簡單——像生活本身一樣複雜而又簡單。

  ——徐小斌《緬甸玉》

  《焦慮的夢》這本書使紅火陷入一種迷幻狀態,譯到書的後半部分的時候,她可以不借助字典整段整段很順利地翻下來。擺弄文字是逃避現實的最好方式。有一段時間,紅火每天除了吃飯、睡覺就是坐在案前,手邊譯好的稿紙已經越堆越高了。那本灰褐色的皮麵字典已經磨得有些毛了,還有那本紅麵的“雙解詞典”從大學時代就跟著她。大學畢業不過短短幾年,那時候的事情卻像是隔山隔水那麽遙遠了。那時候為了出國她跟高遠翔好,他也真心對她好。還有那個唱校園民謠的歌星現在不知怎麽樣了?在電視上很久沒有見到他的影子了。紅火還想起那個叫費文革的男人來,他們從相愛到分手都是閃電式的,這是這時代的特點。這是一個不求甚解的時代,匆忙、迫切而又急功近利,什麽事都浮在表麵上。很多人一旦出國就像是掉進了一個巨大無比的黑洞,從此再無音訊。紅火想起在墳場她曾經為費文革絕過食,現在想來隻覺得可笑和幼稚。

  夢境和現實在紅火眼裏有時無法分開。那些大段大段的關於夢境的描述實在是太令人著迷了。紅火沉醉其中,她甚至覺得有些夢就是在剖析自己。過去的一切一遍又一遍地在她夢裏重演,她有時會在夢裏分成兩個角色,比如有一次她十分清晰地夢見自己死了,穿著她最喜歡的那一身衣裳直挺挺地在白擔架上躺著,而另一個她卻站在一旁指手劃腳,指揮別人把這具擔架抬去燒掉。可轉念又想,這身衣服是我最喜歡穿的呢,燒了豈不可惜?

  這類夢一再糾纏著紅火,她一心隻想譯完這本書,然後再出去找工作。這中間她已和書商老G電話聯係過,老G說“出版沒問題”。

  三個月後紅火再出門的時候,已經有些不適應外麵刺眼的陽光了。

  時間已到了五月,是一年當中最好的季節。街道是幹淨的,行人臉上都很清爽。有許多店鋪新近裝修了門麵,改裝成從上到下一麵牆一樣的大玻璃窗,從外麵一眼就可以看見店裏的一切——走來走去的店員以及那些放在木架子上的色彩斑斕的手編毛衣——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已經過了穿毛衣的季節,店裏的人正把那些手編毛衣從架子上拿下來,換上一些薄的衣裳。紅火的那副毛線手套已經織好了,隻可惜已經過了季節。她總要錯過一些東西,而且錯過的就永遠不會再來。她望著和她逆向行走的人流,感覺到人們都在用一種怪異森冷的目光在打量著她。她感覺到從未有過的蒼白和虛弱,她盡可能地繃住勁才使自己不致於傾斜或者行走得歪歪扭扭。

  “你最近瘦了很多啊。”

  這是老G看見她說的第一句話。

  他們在一家冷飲店裏碰的麵。紅火至今還記得那家店的店名起得極好叫做“零度”。她把那一大疊雪白的稿件交給他站起身來的時候,感到頭暈目眩。她覺得仿佛是自己身體的某一部分被分了出去,並且以極快的速度向遠處滑去。沒有東西可握,她慌亂之中握住老G的手。

  老G問:“怎麽搞的,我今天看你有些不對勁?”

  紅火道:“可能是太累了吧……沒事的話那我先回去了?”

  老G說吃過晚飯再回去吧,你也難得出來一趟。再說稿費的事我們還沒談呢,如果稿子譯得好的話我打算再給你加些錢。

  “真的啊?”

  紅火已經很久沒有收入了,母親罵罵咧咧臉色很不好看,還不都是為了錢。這本書出版後要是一下子能拿到一筆整錢的話,紅火想最起碼可以拿它堵堵母親的嘴了。

  老G領她到他們第一次見麵的那家飯店,點了和上回一模一樣的一桌子菜,可是人呢,卻隻有他跟她兩個人。偌大的一張桌子,顯得空空蕩蕩。上次是熱鬧火爆的大聚會場麵,春花秋月、老狗、丹妮、胡說八道、我不知道風向哪裏吹……熱熱鬧鬧一大桌子人,他們談論著時下流行的怪筆名,談論各色各樣的掙錢門道,一談起錢來大家眼就發綠,好像餓了八天的狼看見活物那種表情。

  “誰不喜歡錢呀?現在的人貪婪得連毛孔都是張開的。”

  紅火沒想到老G這句話最後應驗到他自己身上。

  那頓飯老G花了九百多塊錢,這讓紅火感到非常過意不去。那本書的稿費加起來不過才幾千塊錢,而她一頓飯就讓他花去了小一千。她不知該說句什麽才好,她離開飯桌的時候有些輕飄失重。也許是酒喝得太多,也許是她腦子裏的幻覺在作怪。有許多許多的重影,老G扶她一把,在她耳邊小聲說:“紅火,要不到我那兒去吧,你看你站都站不穩了。”

  走出飯店被冷風一吹,紅火清醒許多。方浦西那件事的陰影還在,可是這麽快她又落到了另一個男人的手裏,自己成了什麽人了?這樣想著,紅火就覺得特別想哭,朝前走了幾步,眼淚不知不覺就湧了出來,止也止不住。老G追上來拍拍她的肩說:“紅火,你別哭,我知道你前一陣子剛剛離了婚,心裏不好受,有什麽不痛快你就說出來,免得悶在心裏悶出病來。不管怎麽說我也算得上你的一個朋友了吧?”

  紅火說:“這不是你的錯,我在哭我自己呢。”

  老G又勸她道:“我剛離婚的時候,也常常一個人喝悶酒,總想找個人聊聊,把心裏的不痛快全都吐出來。”

  出租車來了,老G擁她上車,很溫存地摟著她不說話。車內很暗,車窗外飛快閃過的是像泡影一樣的繁華。通體透亮的大廈、露天咖啡座、酒吧。而他們卻身在暗處,仿佛和外麵隔著一個世界似的。

  “紅火,你知道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時候想的是什麽嗎?”他摟她更緊一點,問她。

  紅火側過臉來眼望車窗外,任由他抱著,也不說話。她心裏明白拒絕了他就將意味著什麽。其實她一點也不喜歡老G,老G可能也並不太喜歡她,老G是那種喜歡“即興遊戲”的男人,魚鉤常年累月都擺放在岸邊,釣到的是魚,釣不到也無所謂。反正隻要有魚食在,就不愁沒魚來咬。他心裏這樣想,嘴上說出的話卻是:“自從看到了你,我才知道世上還有一些值得追求的東西。”這話說得很言情,很能打動一些愛動感情的女人的,其中包括紅火。

  就這樣,紅火便乖乖地被他帶回到他家裏去了。

  深夜,紅火獨自一人坐出租車回家,大腦裏一片空白。剛剛坐出租車來的時候車裏還是熱的,現在卻已經冷下去了。車裏車外一片冷清,連呼吸都像被冰凍過了似的那個不暢快。開車的司機似乎也發現了這一點,像在矯正什麽似的拚命擰著車上的收音機。可不知為什麽,竟沒有一個合適的台。他煩躁不安地一直在找,可越是找就越找不到,淨是下毛毛雨一樣的沙沙聲,或是一種誰也聽不懂的“小語種”在那裏嘰噥。終於找到了一個能聽清楚點的台,人家卻說“今晚的節目就到這兒——再見。”

  紅玉出事了。

  那天夜裏她一夜未歸,第二天一大早公安局就打來電話讓去領人,紅火媽和紅火都覺得很緊張,紅火看見她媽拿電話的手一直在抖。

  “媽,紅玉怎麽啦?”

  紅火一邊穿衣服一邊問,胳膊伸了兩次都伸空了。她從來沒和“公安局”這種地方打過交道,便覺得天要塌下來一般。紅火媽的聲音裏也帶著哭腔,“說是在歌廳裏陪人家唱歌,嚴打的時候被收進去了。”紅火聽了她媽的話,心裏倒好受一些了。她原來腦袋裏出現的是車禍、暴力等血淋淋的場麵,她以為妹妹不是少了一條胳膊就是斷了一條腿。“那我去接她回來吧。”紅火說這話的時候看到母親的眼睛直勾勾的,然後聽到她好像從鼻子裏發出來的喃喃自語:“出事了,出事了……”紅火在那一大排低頭坐著的女孩中間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妹妹。

  紅玉並沒有像紅火想像中那樣畫著濃妝,穿著怪裏怪氣的衣裳。相反地她素著一張臉,穿的也很平常。其他女孩也很平常,穿牛仔褲或式樣一般的裙子,並無袓胸露乳。

  兩人坐在出租車上,誰也找不到一句合適的話來說,就都悶著。車窗外也是沉悶的陰天,雲層壓得很低,那些玻璃山一樣的高大建築物好像伸手托住了天一般,這才使得過於低矮的鉛灰色的天空不至於貼到地麵上來。出租車走走停停,在長安街上根本跑不起來。紅火嫌車走得太慢,幹脆拉紅玉下來走回家去。

  紅玉委委屈屈地跟在後麵,像個做錯了事的孩子。其實她也就是個孩子,她才十九歲。

  “姐你是不是特別看不起我?”

  紅玉終於開口說,“其實——”

  “得得,我不想聽你作任何解釋,你還是回家跟媽解釋去吧。”

  紅火眼睛並不看她,而是盯著前麵一個極遠的不可知的地方。昨晚她在老G家,老G一直說著疼愛她的話。老G說紅火我想你想了很久了,老G又說紅火我一年多沒有碰過女人了。老G隨手放了一盤錄像帶進機子,然後撚暗客廳裏的落地燈。燈的光線是向上噴的,使整個房間都有一種影像倒置的感覺。

  紅火以前沒看過這種錄像,隻覺得新鮮有趣。

  老G緊挨在她身邊坐下來,不時觀察紅火臉上的表情變化。見她看得很入神,便把她抱進懷裏舒舒服服地一起看。

  “喜歡嗎?”他貼在她耳邊極盡體貼。

  她不理他繼續看電視。他抱著她看。過了一會兒他不看電視了,開始研究她的身體。他把摟在她肩膀上的那隻手移到她胸部,一隻大手隔著衣服上上下下開始摸她。想要拒絕他已經不可能了。她隻好裝做沒感覺的樣子由著他擺弄。電視上的畫麵拍得很美,那是在一條船上發生的事,船艙裏的光線忽明忽暗,一切都在動蕩中飄浮不定。

  紅火漸漸把持不住了,她感到有像海浪一樣的東西漫過全身。有千萬條小魚張著嘴上上下下地啄她,電視裏的海浪不知何時已漫過她身體,淹沒了她全身。

  紅火把紅玉領回家,紅火媽不由分說上來就是兩耳光。

  耳光雖說是抽在紅玉的臉上,紅火卻覺得自己的臉也跟著發燒。她真恨不得有人能來抽她一頓,她自己都想抽自己耳光。

  那件事之後,紅玉就從家裏搬出去住了。她靠什麽生活誰也不知道,可她穿的用的都是名牌貨,上飯店點最貴的菜,她笑起來有一種嘎嘎的聲音讓紅火覺得很刺耳。

  這天下午,春花秋月到紅火家來找紅火聊天。她情緒很好,又找到新的男朋友了。“我現在在寫明星菜譜,有好幾家雜誌社在追著我要這個係列呢。你怎麽樣,翻譯的那本書有消息嗎?”紅火說:“出版應該沒問題吧。不過我最近打電話老G他都不在家,呼他也不回電話,誰知他搞什麽名堂。你最近有左曉軍的消息嗎?”

  “有啊,前天晚上我們幾個還在一起喝酒呢。”春花秋月用小勺攪著杯子裏的速溶咖啡說。

  紅火忙問:“他怎麽樣了?”

  “怎麽樣?他還能怎麽樣,還不就那樣唄!”

  兩人又聊起過去共同認識的一些朋友。春花秋月說這樣好的天氣坐在屋子裏真是可惜。兩人查了一下當天的報紙,決定到一家較遠的電影院去看一場愛情電影。根據分類那家電影院屬專門播放“文藝片”的影院,但因離得較遠,紅火一次也沒去那裏看過電影。春花月秋因經常要寫一些有關電影方麵的短文,電影她是經常看的,散布在這座城市的大多數電影院如今已是門庭冷落,沒有什麽人肯經常光顧了。

  紅火倒覺得電影並不落伍,電影給人一份懷舊感。有時坐在歌廳裏聽人唱卡拉OK真是活受罪,唱的人搖頭擺尾自我陶醉,聽的人耳朵都快給他吵聾了他還不知道。

  地鐵口擠滿了擺地攤做小生意的人。有個中年男人正向一位過路的小夥子兜售他的玩具汽車模型,小夥子蹲下來一輛一輛細看,並且與他討價還價。還有賣手絹的、賣花邊的、賣發卡的擠得水泄不通。

  幾個大學生把住地鐵樓梯口,見人就給塞一份宣傳品——產品廣告或者是餐廳開業的消息。

  紅火和春花秋月一人拿了一份就笑笑地走開了。春花秋月一邊用眼睛瞄著那些印得挺精致的印刷品,一邊跟紅火說:“知道嗎?剛來北京的時候我也幹過這個呢!”話雖是說得輕飄飄的,但隻有紅火才能感覺出其中的分量。紅火在熙熙攘攘的行人裏,已很難看出誰是北京人誰是外地人了。新修的環線地鐵很漂亮,幾個興高采烈的小孩子在光溜溜的大理石地麵上滑來滑去,他們的家長看見了,便粗聲大氣地製止他們道:

  “吉米!跑什麽跑!回頭掉下去了可不是鬧著玩的!”

  再看那個叫“吉米”的男孩分明是黑頭發黃皮膚正宗“中國貨”,那洋名隻不過是他年輕的爸媽起著好玩的。兩邊對開的地鐵一輛接著一輛,這邊的車剛剛開過來,那邊的已經開走了。也有站台兩邊的車同時到麽同時開啟的時候,門開了,一些人上去了,一些人走下來,沒趕上車的人就等下一班車。是熱鬧的,也是平淡的,人和人之間完全不相幹,誰也不會多看上誰一眼。這在這時,不尋常的事情發生了。

  “不好啦!有人跳下去啦!”

  有人驚恐萬狀喊道,所有的人都圍了過去,擠成一層又一層密密匝匝的人牆。列車就在人牆後麵不動聲色地開了過去,像往常一樣,開門,關門,上車,下車。

  “死了吧?”

  “是個女的……”

  這時候,對麵的車來了,春花秋月拉著紅火往對麵站台上跑。隔著玻璃窗紅火看到圍著看熱鬧的人群已經很快疏散開來,紅火仿佛聽到那群人心裏在說:“噢,不過是死了個人嘛,沒什麽了不得的。”

  春花秋月一隻手拉在吊環上,另一隻手抓著自己的胳膊,仿佛把自己身體的全部重量全都吊在那一隻小小的塑料吊環上似的,以一種極其省力的姿勢站立著,嘴裏嚼著泡泡糖。

  “嗨,那人幹嘛想不開要去尋死呀?我在北京混得難不難?千難萬難還是要活下去呀。”

  說完她對著車廂裏的大玻璃窗左右照了照影兒。

  大玻璃窗後麵是高速移動的暗黑色的凹凸不平的牆壁,牆壁上嵌著血管一樣的粗壯的電線,車廂裏很亮,人影在玻璃上被照得清清楚楚。那些人影在黑的牆壁上高速劃過,不留一點痕跡。

  春花秋月吹了很大的一個泡泡,有點像電視上的泡泡糖廣告。但那泡泡並沒有維持多久,很快就啪地一聲破得不成樣子,粘乎啦嘰地糊在她嘴上,她慌忙伸手去擦,弄得滿手滿嘴非常狼狽。

  紅火笑道:“你呀,一輩子都在吹泡泡糖。”

  春花秋月不語,想想這話有些傷感。這座浮華的城市除了“泡泡糖”還能給她什麽呢?夢想如同這層薄薄的糖果一樣一吹即破。女人在這座充滿機會的大都市裏上下沉浮,自己完全無法左右自己,她們隻不過是一隻隻隨波逐流的城市漂流瓶罷了。

  “可是閑著也是閑著呀,女人在家呆著不到外麵去闖蕩,一樣也會變老呀。”春花秋月說著話又吹了一個比剛才更大的泡泡。到站了,紅火拉著春花秋月拚命往外擠,外麵的人又在拚命往裏擠,兩股勁扭在一起,亂做一團。

  紅火沒想到在電影院門口會碰到紅玉。

  好久沒見,紅玉變了許多。她穿著超短裙和極薄的黑色長統襪,下麵是一雙皮靴子。

  “姐姐,等會散了場我請你們吃飯。”

  話還沒說完人已經不見了。紅火隔著重重疊疊的人群看見紅玉的背影,她和一個陌生男人的影子交疊在一起。

  燈熄了,有一束雪亮的光從背後打來,銀幕上一片空白。紅火一心想著紅玉,想著可能發生的事情,心裏亂得好像長了草。要是父親不把她帶到北京來,要是她不得那個什麽“業餘歌手大獎賽”,也許她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

  “姐,你過慮了。我隻不過是陪人看看電影,又沒幹什麽,瞧你嚇得那樣兒。”

  紅玉點了一大桌子菜,說:“不吃白不吃,都是白撿的。那個春花秋月最近在忙什麽呢?又寫造謠文章了吧?”

  “管好你自己吧,”紅火說,“別在外麵瞎混了。”

  “你那個媽,看見我就跟看見仇人似的。我知道她一直對爸爸懷恨在心,現在連我一塊恨了。”

  “紅玉,你要是還管我叫姐姐的話就聽我一句話:別在北京再混下去了,你應該回家,好好再念幾年書,然後正正經經嫁個人。”紅玉一口喝掉半杯酒,血紅著眼睛說道:

  “嫁人?笑話!你自己都離了婚反倒勸我嫁人?”

  她連說話的聲調都變了,紅火按住她不許她再喝酒了,她卻一口吞掉杯子裏的所有酒,大呼小叫地招呼服務員來結賬。

  這天晚上她去了一家迪廳兩家舞場,走哪兒都唱那首《玫瑰之吻》。她說她每天都是這樣趕場,然後回到她那間租來的地下室睡覺。

  “一個人,就是死了都沒人知道。”

  她表情淒楚地站在地下室門口,一笑,臉白得像石膏。

  她拿出一大把鑰匙來挨個試,試了幾次都沒能把門鎖打開。她對姐姐解釋說北京房租太貴,她換一個地方就換一把鎖。門開了,地下室裏一股潮濕濁臭的氣味。

  紅玉一進門就踢掉腳上的高跟鞋,光著腳大大咧咧在房間裏走。她把腿上的黑色長統脫下來皺巴巴地扔在床上,好像動物剛剛退下來的一層皮。她的床上堆放著亂七八糟的零碎東西,一隻機器貓卡通表、一盒拆了包的安眠藥、兩封信、幾張郵票,枕頭旁邊放著一隻大大的茶葉筒。

  紅火說,今天我和春花秋月在地鐵裏看到有個女人從站台上跳下去,死掉了。紅玉說她真的死了嗎?我一直認為在地鐵裏自殺不可能成功的。你想想,要是人已經跳下去了,火車還沒來,結果你又被人救上來了,那豈不是成了笑話?紅火說有的人不好好活著那才是笑話。

  紅火在紅玉那裏住了一夜。兩人擠在一張單人床上說了一夜的話,幾乎沒合眼。第二天上午紅火醒來時見妹妹已經不見了,桌上留有一份早點。

  這裏是地下室,陽光照不到的地方,紅火沒戴表,也不知道現在是幾點了。粗糙的牆上掛著紅玉的高級時裝,麵料的顏色被日光燈煞白的光漂得有些刺目,還有她那些想必買來時是很貴的鞋子,現在東一雙西一雙地扔在床底下,鞋子上落滿了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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