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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溺水者 另一個溺水者

§§§一

穹頂遊泳館的水藍得發綠,我在水中看見自己的腳趾。幾天前我染指甲,用了一種奇怪的紫色,這種紫色進入水中便會發出瑩光,一閃一閃特別好看。母親不大喜歡女人染指甲,所以在她麵前我必須小心地套上絲襪,不讓母親看到我染的指甲。

自從我12歲那年,父親毫無原由地離家出走,母親就變成了一個沉默寡言的人。有好多次我想跟母親談談父親,但每回喉嚨口都像被什麽東西塞住了,強張開口,卻說不出話來。母親平靜的臉後麵,一定隱藏著天大的秘密,母親總是說,每個人看到的世界都是不一樣的,這句話我聽了許多年,每一遍聽感覺都不一樣。

我看著我的紫色指甲,一點點地沉人水底。當柔軟的水波漫過我的胸脯,我出現了幻覺。我看見我躺在一張巨大的藍色彈賛床上,身邊的男子正在撫摸我。我對他說春日原野,你去哪兒了,昨天晚上怎麽沒回來。他不理我,俯下身吻我。他的嘴像吸盤一樣吸附在我身上,大得嚇人。我一直叫他的名字,我控製不了局麵,他的嘴越變越大,幾乎能把我整個地吞下去。

我看見我閃著瑩光的指甲在離我很遠的地方跳動。

很美的紫色。

他用手指挑起我膝上的裙子朝裏麵張望然後他的手指變成了魚,進入我身體。我拚命遊泳,想遊到池邊,可是不知為何,我無法到達。我往前遊一米,池岸就向後退一米,池岸就像陽光下不斷融化的雪糕,快速變幻著形狀。

春日原野的臉隱到透明的水後麵,水雖是透明的,卻把他的臉隱去一塊,奇怪的是我看得見他的身體——平坦的腹部以及向上揚起的雄壯的男性生殖器,卻看不見他的臉。我們在水中如飄浮般地交合,血液在血管中快樂地流淌,我們動得很慢,可以說是輕盈如沒有重量的水草,但快樂卻來得如交響樂中的強音,盛大而又強烈。

我漸漸向水底滑去,身體像光滑的魚,我沒有了呼吸。一開始眼前還有亮閃閃的光幾道光閃過,幾分鍾之後,就什麽也看不見了。我沉入最徹底的黑暗,沒有盡頭,沒有邊際。

——喂,你沒事兒吧?

——她好像常來這兒遊泳。

——快把她身體放平。

——她好像醖了。

我聽到許多張嘴在同時說話,一張張陌生的臉在我眼前晃動,有的人嘴唇很紅,有的人鼻孔很大,有的人頭發貼在臉上,有的人戴著樣子奇怪的泳帽。他們圍成一圏,彎著腰,看怪物似地看我。

我躺在人群中間,我丟失了我的藍色大床。

跟我談談他吧?”

“你在做交換嗎?”

“隨你怎麽想,我想知道有關他的一切。”

梁詩濤點上一根煙,靠在枕頭上慢吞吞地吸著,我們聽到一個男的在唱王菲的《你快樂所以我快樂》,唱得甚是狂野。剛才不記得開了音響,這時,不知怎地就自己唱起來,也許事先預設好的也說不定,他是一個詭意十足的男人,你永遠猜不透他。

“他們是在工作中認識的,據我所知,一開始是如夢糾纏春日原野。”他的故事像這樣開了頭,他說:

“如夢是一個事業上很成功但一直沒能找到愛情的女人。在她遇到春日原野之前,她一直不相信愛情。據我所知,在他們相遇的那個下午,如夢的整個世界都改變了,那天因為某一件事情,春日原野去了如夢的影視公司。”

“那天天氣很好,春日原野穿了件淺灰色襯衫,簡單而爽朗的打扮。他站在玻璃回廊裏與一個職員說話,被坐在裏間辦公桌後麵的如夢看見了,她問秘書外麵那人是誰,秘書告訴她那人是《雪絨》雜誌社的春日原野。秘書小黃我是認識的,他平時跟我挺要好,有時我們在一塊喝酒,他會向我透露一點有關他上司的私人生活。當然那是在喝得有點多了的時候,平時不喝酒的時候,他是絕對不會跟我說他上司的閑話的,你知道獅子也有打盹的時候,更何況人了,小黃是個挺不錯的秘書,真挺不錯的。”

“小黃說就在那天下午,他們兩個見了麵,談了些什麽,沒人知道。幾天之後,如夢派小黃到雜誌社去接春日原野,她單獨請春日原野吃飯。如夢經常給春日原野打電話,差不多每天都打,有時一天打好幾次。他們每次約會都是派小黃事先去打前戰,訂飯店,訂船票、訂機票,聽說他們經常一起到外地去玩三兩天,飛機去飛機回,很快的,所以,春日原野在某一時段離開北京你可能都不知道。”他頓了頓,手指一點一點地彈煙灰。在他懷裏我有種很奇妙的感覺,仿佛我在複原某段故事,我在想春日原野與那個女人在一起,是否也有這樣一個中午,他們赤裸著,躺著,吸著煙,說著話。

梁詩濤接著說:

據說他們的關係時好時壞,那時候我還不認識你,公司裏的人都傳說春日原野是有家的,據說他妻子是京城很有名的一個作家。從那時起,我就試圖認識你、接近你,把這一切都告訴你,他側過臉來看我,有些情不自禁地湊過來吻我。而我卻沉浸在剛才的故事裏,力圖回到他們當初的時空,那時候,我的男人與另一個女人在一起,他們每天處在矛盾掙紮之中,他在外麵要麵對她,回到家裏還要麵對我……

回到家,看到大崔在我桌上留的字條。字條上字跡歪斜,是用次貼便條紙寫的:“玫瑰,你去哪兒了?手機也不開,我在你這兒等了兩小時,很為你擔心。”

看過字條,我立刻給大崔回電話。他聲音吞混,聽起來正在午睡。我告訴他我早上去遊泳出了點事故,現在好了沒事了,他很關切地說不要緊吧。我有些做賊心虛,夾在兩個男人中間,滋味是不好受的。可是有什麽辦法呢,日子過著過著就成了這樣。

剛放下電話,就聽到了敲門聲,母親咳嗽了一聲才進門,也許她以為我房間裏有人。

母親說:“你剛才跟誰說話?”

“沒誰呀,還不是在打電話。”

“你電話可真多。”母親說,“哪兒有那麽多可聊的。”

“媽,你今天沒手術呀?”

“有病人待會兒絲。”

母親按照原來職業的習慣,仍把來美容院的人稱之為“病人”。她的“眼珠美容院”生意很好,這和她科學嚴謹的工作態度是分不開的。經過推箅我箅出父親離家出走那年,母親33歲,父親34歲,那時候母親是一個嚴肅而又忙碌的眼科醫生,父親離開她之前,內心曾經曆過怎樣的掙紮,我至今仍很想知道。

母親在寫字台旁邊的那張椅子上坐下來,一條白皙的胳膊擁在桌邊上,非常靜雅的姿態。母親說:“阿梓紫懷孕了,可她從沒有過男朋友。”

“你怎麽知道她沒有?”

“憑直覺覺得她沒有。”

“媽,現在的人可跟你們那時候不一樣了。”

“怎麽不一樣?再不一樣她也得有個男人吧?總不能憑空一個人她就懷孕了吧?”

我說:“那你就問問她,那個人到底是誰?”

母親猶豫著說:“我正是為這個來找你的,玫瑰,我想讓你幫我問問她。她畢竟是我最得力的助手,美容院裏離不開她。”

“您不好開口問,我怎麽就開得了口啊?”

這時候,保姆小夏跑來找母親,告訴她預約的病人已經來了,正在樓下等她呢。母親說,“好的,我就下去。”又轉臉對我說,“玫瑰,你再好好想想,看看這事怎麽辦才好。”

母親走後我一直對著電腦發呆,兩個男人的影子交錯在腦子裏出現,與阿梓紫有關的似乎隻有這兩個人,一個是醫院的秦大夫,另一個是姓莊的男人,職業不詳。



“這麽巧啊,你也在這兒打車。”大崔表情有些不自然地同我招呼。

我看了他倆一眼,說:“我是來找人的。”

大崔說:“我知道,我知道。”

大崔又說:“那本書寫得怎麽樣了?”

我說:“到後四章了吧。”

“不錯不錯。”

當著那女的麵,大崔連說話的調子都變了,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兒。我有些厭惡地扭過頭,假裝朝路麵上張望。這時候,馬路上開過來一輛調頭車。我忙說:“大崔,你們先上吧。”

大崔說:“那好,我們先走了啊。改天我再跟你聯係。”

我看著他倆並排坐進車後座,心裏有種說不出的滋味,我想我還是喜歡大崔的,不然怎麽會這麽難受?

剛進家門沒幾分鍾,大崔就著急忙慌打來電話,他說玫瑰你聽我解釋——我都想象得出他後麵要說的話,什麽我跟那女人沒一點關係啦,什麽隻是普通朋友啦,反正就那一套,我不想聽,我煩透了。我拔掉電話關掉手機,脫掉衣服上了床。我不想聽任何人解釋,除非是春日原野對我解釋他這些日子的行蹤,我希望他給我一個說得過去的理由,我們從新開始。希望渺茫。

我還保存著過期的《雪絨》雜誌,那上麵每一期都有他的名字。現在巳換了新人,再也找不到一個熟悉的名字。

母親來我房間,告訴我兩件事:一,大崔來過了,母親沒讓他上樓。二,阿梓紫男友的事不要再査了,因為她已經離開眼珠美容院了。

阿梓紫不肯做人工流產。她是在昨天夜裏悄然離開的。從那以後,母親日日夜夜替她擔著心,“怎麽辦呀,她一個女人,又沒有結婚,帶著孩子可怎麽辦呀。”

“總會有辦法的。”我說。

在我眼裏,春日原野是一個溺水者,阿梓紫是另一個溺水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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