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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年少的魔女 《雪絨》雜誌 變幻的

§§§一

我把下午到遊泳館遊泳改成了上午。原來一直是下午去鍛煉的,但出版社打來的電話總是在下午,還有一些工作上的事也都安排在下午,我就把個人時間表進行了一番改動,上午鍛煉、購物,下午和晚上寫作。

這幾天春日原野又忙起來,回家的時間由六點推遲到七八點,甚至九點,我晚上一個人呆在二樓的房間裏寫作,母親和兩個助手在樓下客廳看電視。有天母親告訴我,電視裏有個文化訪談節目,正好訪問春日原野他們《雪絨》雜誌社,母親說,春日原野的臉,在電視裏有點不像平日的臉。

我很少看電視通俗劇是一個使人下滑的東西,看多了人的思想意識不由得變得淺薄起來,我不能使我的文字變得像通俗劇一樣“水”,我必須使自己的狀態緊湊凝煉起來。

母親說,春日原野的臉變得有點怪。我想象不出是怎麽個怪法,母親的話總是飽含深意,往往從字麵上理解是一個意思,再往深處理解又是另外一番意思,話裏有話,內容重疊而又繁覆,深奧得像個哲學家說的話。眼科醫生未必是最適合母親的職業,也許她本來可以做個髙深莫測的哲人(不過這都是我一個人的想象,母親未必這麽想)。

我坐在二樓自己的房間裏磨磨蹭蹭地寫東西。

有時走神兒到電視采訪《雪絨》那個節目裏去,我看到春日原野端坐在一台電腦的旁邊,襯衫的領子很白。我從沒見過他穿這種式樣的襯衫,難道是他專門裝在包裏,為接受電視采訪,臨時換上去的?我又想起那張不斷變幻的臉來,那天我和春日原野在床上,做愛的過程中我忽然感到換了個人,我努力想看清那張臉,大崔的臉在黑暗中若隱若現地浮出水麵。

§§§二

大崔在晚上九點多鍾來敲我家的門,是從來也沒有過的事。

母親她們正看一個古裝的40集連續劇,連續劇就像繩子似的拴住她們的手腳,讓她們每天一到那個時間就動彈不得。大崔在那個時間來我家敲門,保姆小夏給他開門,一聽說找玫瑰,就看也不看他一眼,把他放上樓去。

大崔出現在我房間,讓我頗感意外,我在不同場合見過大崔,在辦公室、在圖書展覽會、在書店、在酒吧咖啡屋,可是,我們卻從來不在私人場合見麵。大崔很怪異地站在我房間門口,我正在電腦上敲字,當我回頭的時候,我看到了大崔。

“出什麽事了,到家裏來找我?”我問大崔。

“非得出什麽事我才能來麽?”大崔鎮定自若地站在門口,他的身材真的很髙,幾乎把整個門都擋住了。“不請我坐?”他大踏步地走進來,拉過一把椅子來坐下。“你別緊張,我是為小湄的事來找你的。我聽小湄說你母親不肯給她做手術?”

我說:“其實,美容手術隻不過是一個非常普通的小手術,但是病人的心理素質要求比較穩定,要不然會有很多麻煩的。”

“說具體一點,到底會有什麽麻煩?”

“麻煩嘛——比如說手術做得挺成功,誰看她的雙眼皮手術都做得一流的好,看上去就跟天生長的那樣,但是,病人自己心裏不滿意,總覺得手術做得不理想,沒有達到她的要求,甚至,她想讓醫生給她改回去,改回原來的單眼皮。”

“小湄的脾氣是怪了點兒,但我想她不至於像你說的那樣。”

“我能問一句,你跟這女孩什麽關係嗎?”

大崔說:“你什麽意思啊?”

“沒什麽意思,就問一句。”

“那我實話告訴你吧,她跟你一樣,是我的一個作者。”

聽了大崔的話,我心裏頓覺不舒服,心想那個沒腦子的小玻璃人也能寫東西?心雖這麽想,嘴上卻沒說什麽。我想起那天我和春日原野在床上做愛,做著做著我忽然感到上麵換了個人,我努力想看清那張臉,結果發現那人竟是大崔。一想到這兒,我的耳朵就開始發熱,這個男人的臉,曾經在我的性夢中出現過,再麵對他的時候,無論如何會有些不自然。

“書寫得怎麽樣了?得趕9月份的圖書訂貸會,你要抓緊哦!”

大崔似乎也看出了我的尷尬和不自然,匆匆撂下這樣一句話,茶也沒喝一口,就走人了。

§§§三

門框架沒緣由地空著,對麵的白牆和射燈都看得一清二楚,那種絕對真空的寂靜讓人害怕,時間像流體一樣被人抽空了,沒有了時間,沒有了一切,活著,對白,愛,這一切的一切都是要時間來做依托的。

我的房間裏好像出了個小洞,有一些具有特別本領的人能夠自由出入。張小湄就是在大崔消失之後出現的,門關得好好,她是如何鑽進來的,實在讓我費解。總之當我一抬眼皮,她就在那裏了,我揉探眼睛,以為自己出現了疲勞過後的某種幻覺,可是——可是——那是真的。

——你怎麽進來的?

——有沒有看到大崔?

——你和他……

張小湄一直站在那兒,不出聲。

天哪,見鬼了!這個通體透明的小妖精到底是真是幻,還真讓人拿不準。她穿一件淺粉色緞質外套,裏麵的小白裙子短得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細瘦的兩條腿套在透明絲襪和長極了的長靴裏,如同從漫畫書中走出的人物。

“玫瑰,有天晚上你做夢,夢見大崔了吧?”“沒有啊?”

“真的沒有?”

“真的。”

“你撒詭。”單眼皮的小湄嘴角輕靈地笑了,“玫瑰,你一直喜歡大崔,所以我讓大崔進入到你的夢裏,同你做愛。”

“唔——”我像電視裏某個牙膏廣告裏的那群孩子,發出聲音奇怪的讚歎。

那天晚上,春日原野一夜未歸。第二天早晨打來電話解釋,說昨天忙到夜裏二點,就幹脆在辦公室沙發上橫了一夜。

“反正天快亮了,又不想吵醍你。”

他在電話裏口氣自然輕鬆地說。

“你們幾個人?”我問。

“三個人。”他答,“仨男的”,然後他說,“好了,玫瑰,我又要忙了,掛電話了啊。”

放下電話我就再也睡不著了,想象著春日原野在《雪線》雜誌社裏忙進忙出的樣子,就忍不住還想打個電話給他。有時他在雜誌社一天,我要打三四個電話給他,也有的時候一個也不打。

我就是這樣,幹什麽都情緒化。

但我還是克製住自己沒有給春日原野打電話。我知道人在忙的時候,最煩應付那些嗯嗯呀呀的無聊電話,哪怕電話是他老婆或者情人打來的,沒心情的時候,聽著也不是那麽順耳。

整個上午一直躺在床上,想張小湄昨天夜裏說過的話。沒想到她小小年紀,竟然出賣過自己的身體,張小湄是我惟一親眼見過的有過賣淫經曆的女子。以前關於妓女的某些印象,都是來自於紙張和各類傳媒,想象中她們必定是張牙舞爪,牙齒上沾滿劣質口紅,像汙濁的血一樣令人惡心。

她們穿著吊帶背心和短而局促裙子,滿街亂晃,或者待在高級飯店的房間裏,等待與人性交,然後拿錢走人……當然這些都是我對這類女子的想象,像活生生的張小湄這樣,自己走到我麵前來的賣淫者,還從來沒有過。

張小湄在我這裏坐了很久,直到淩晨三點才走。

“你怎麽走呀?”我問,“外麵已經沒車了。”

她說:“我自有辦法,你不用管我。”

在我轉身去廚房取一杯茶的功夫,張小湄就不見了,我簡直覺得她的來去就像電腦開關一樣容易,按一下,就亮了;再按一下,就什麽都沒了。

§§§四

張小湄走後,我也沒睡著。想象著這樣一個奇異的女子在一個叫“老四”的團夥頭子安排下,被人“呼”來“呼”去,進入各種各樣的房間,擺出各種各樣討人喜歡的姿勢,供人享用。張小湄說,她什麽奇奇怪怪的地方都去過。她還說“老四”那人對她挺好,給她安排的活兒挺都不錯。

“不錯是什麽意思?”我忍不住插嘴問道。

“不錯就是指有些品味的男人。”

“你怎麽認識大崔的?”

“噢,我給他們出版社寫過封信,是大崔處理的。我說我十七歲,寫了一個東西想拿給出版社的編輯看一下。”

“後來呢?”

小湄露齒笑了一下,說道:“其實我也沒寫什麽了不起的東西,隻是在網上零零碎碎寫著玩,寫了一些東西,大崔拿到後看了其中的幾篇,他說有些寫得還不錯,但是出書是不可能的。”

“你都寫了些什麽?”

“像行雲流水似的,想到哪兒,寫到哪兒。”

“你喜歡寫作?”

她說:“是啊,喜歡寫。”

下午做了個冗長的夢,夢見《雪絨》的封麵在空中裂成碎片,滿街都是人,每個人頭上都頂著一葉碎片,他們麵無表情地在街上走來走去,沒有人知道他們心裏到底在想什麽。

我在街上看見一個人,背影很像春日原野。

追蹤那個背影費了我好大的勁兒,滿街都是人,他們穿著《雪絨》裏那種個性強烈的衣服,有斑馬紋,暗藍條紋,綠格子,紛亂的圓點,銀色……那些衣服都從雜誌裏湧出來,擋在我眼睛前麵,那個熟悉的背影一會兒看得很清楚,一會兒又掉進人叢裏不見了。我擠開斑馬擠開暗藍條紋擠開格子擠開圓點擠開紫色擠開銀色,我瘋了似地追逐那個影子。影子很怪,我慢他就慢,我快他就快。阻力很大,我不像行走在空氣裏,倒像是行走在水裏。

我要追上春日原野,我想跟他說話,想看見他的臉。沒想到那背影轉過臉來卻是小湄。

——你怎麽在這兒?

——我得趕緊走了,老四叫我去下一個賓館,我沒功夫跟你聊了。

——下次吧。

她還穿著在我家看到她時那一身,腳步輕盈,走起路來像飛。

滿街都是《雪絨》裏那種扮相的人,我想春日原野一定藏在裏麵,或者他做了奇異的打扮,讓我認不出來他,伹他可以看見我,或許正透過人叢的縫隙朝我窺視,正在偷偷壞笑也說不定呢。

這個紛亂的夢境被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吵醒,我閉著眼睛,拿起電話,按中聞那個按扭,把它打開。

“喂,喂喂聽筒裏傳來急促的聲音,是我啊?還記得我嗎?”

要命,又是他!那個啞嗓子男人已經有日子沒出現了,我還以為他自動消失了,想不到剛一放鬆警惕,他又冒出來。我不出聲,倒要聽聽他還有什麽可說的。結果,那一套又來了,他說“你穿著粉紅色的胸罩,正在床上躺著”,我低頭一看胸罩的顏色,倒果真是粉紅色的。

電話裏變成一段莫文蔚的歌,這種轉換過顯太過於突然,使我一時間沒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麽。時間累計著夏天的果實……當看見潮起潮落……如果你會夢見我,請你再抱緊我……事後我査了一下,這首歌叫做《盛夏的果實》。男人在歌聲的背後喃喃自語,自我陶醉般地說著Y蕩的下流話。

§§§五

傍晚,春日原野回來的時候,臉上顯得很疲憊。問他怎麽了,他說今天到街上去做宣傳,累得要死。

“宣傳你們《雪絨》雜誌?”我驚得睜大眼睛問他。

“是啊,怎麽了?”。

“噢,沒怎麽。你們是不是請了好多模特兒,穿著各色衣服滿大街走?”

春日一邊脫衣服和鞋子一邊說:“你下午上街了吧?怎麽我們幹什麽你都知道似的。”

我呆呆地望著他的臉,想到下午夢中的情景,現實與夢境如此嚴絲合縫,我感到無法解釋。莫非那女孩真有什麽特異功能,能通過控製將某些場景植人我夢中?“俄空軍飛機侵入日本領空達三分鍾之久”、“南聯盟與阿族武裝再次發生衝突”,耳邊傳來春日原野隨手按出的聲音,不知哪個台正在播報國際新聞,那些發生在遙遠地方事與我們毫無關係,但是它卻滔滔不絕,以聲音的形式不斷注人我們的生活空間,讓原本紛亂的生活變得更加雜亂無章。

晚飯過後,我和春日回到我們自己的房間,他看上去好像很累,手裏拿著個罐裝啤酒,不時地抿一口、抿一口,眼睛暗淡無光,看來辦雜誌可真是個累死人的活兒。

§§§六

我坐在一盞燈下縫扣子,有天心血來潮把一件外套的扣子拆了,想換成另外一種顏色的扣子,沒想到麻煩事從此開始,換來換去再也換不滿意。

“你縫什麽呢?”他看一眼燈下的我,繼續喝他的東西。

“扣子呀,縫來縫去煩死了。”

“煩就不要縫了嘛,過來陪我說會兒話。”

“你說吧,我聽著呢。”

春日原野唉聲歎氣地說,現在雜誌不好做,競爭過於激烈,雜誌的發行量上不去,就必須想出各種各樣的招數來對付市場。

“下午的宣傳效果不錯吧?”

“還行。”春日說,“有好幾家電視台的記者都來了,滿街都是《雪絨》裏那樣的衣服,看起來就像狂歡節一樣壯”慢慢的雜誌就起來放,“是呀,都這麽說,可是——”他停頓了一下,欲言又止的樣子,“可是我總懷疑我一個大男人做服裝雜誌,是不是沒出息?”

“什麽出息不出息的,隻要那份工作你喜歡就行。”“我怕我付出太多,將來卻得不到什麽。”我問他:“你想要什麽?”

春日原野想了一下說,“這我還真沒想過,總之與服裝雜誌無關吧。”

他轉眼功夫喝掉兩罐啤酒,然後略微搖晃著身體去浴室衝澡,一開始我還聽到他邊衝淋浴邊唱歌的聲音,但是幾分鍾之後就什麽聲音也聽不到了,隻有嘩啦嘩啦的流水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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