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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某小區某樓某單元某號

§§§第一節 關鍵來了

舒朗手裏拿著那張紙條慢吞吞地走在街上,街上的行人很多,有老老少少一大家子一塊兒到什麽地方去玩的,也有手拉手的年輕男女。年輕男女大都臉上帶有很甜蜜的表情,舒朗似乎很久沒有和誰一起上街閑逛的記憶了,米克是一個時間觀念很強的男人,等車就是等車,去商店買東西就是買東西,絕不節外生枝,過分沉溺於過程而忘了目的。

米克失蹤前並沒有什麽特別反常的舉動,他照常在家裏進進出出,正常得簡直就像不存在一樣,沒有任何跡象表明他想離開這個家。但他們已經很久沒有做愛了,舒朗甚至無法回憶起最後一次跟米克做那件事是什麽時候。天陰沉沉的,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雪的味道。舒朗按照修楠所給的地址去尋找米克,她對修楠的話半信半疑,邊走邊看他留下的字跡,某小區某樓某單元某號,字跡寫得像火苗一樣,傾斜而輕飄,讓人無法相信這是一個真實存在的門牌號碼。

到處都是似曾相識的樓群,這座城市新近崛起了無數像這樣高樓林立的小區,站在小區中仰頭朝四周看,會有一種強烈的眩暈感。

在街上轉悠了很久,舒朗並沒有找見紙條上所說的那片小區,她向周圍的人打聽,周圍的人都像是患了癡呆症一般麵無表情地搖晃著腦袋。

天空越發陰沉,這座熟悉又陌生的城市仿佛處處隱藏著秘密。舒朗莫名其妙地轉了一圈回來,抓起電話就打給那個叫修楠的男人。

“你怎麽回事,告訴我一個什麽鬼地方?”

“因為你確信它不存在,所以你根本沒用心去找。”修楠在電話裏不緊不慢地對舒朗說,“不過那個地方我也沒去過,是一個朋友告訴我的——”

沒等他說完舒朗就掛了電話,懶得跟他Ⅱ羅嗦。舒朗坐在窗邊看零星的雪花慢慢地從一個遙遠的不可知的地方飄浮而來,這兒的雪不知道是不是那兒的雪,舒朗想起她以前工作過的那所學校因為在郊區,所以雪下得總是得比別的地方要大些,曠野裏一片銀白。

雜誌社的女編輯潘雪晴打來電話,問舒朗下一期的稿子準備得怎麽樣了。舒朗在電話裏沒精打采地說恐怕趕不出來了,這幾天過年心裏亂糟糟的。米克好嗎?她忽然問。舒朗遲疑了一下,說,他還那樣兒。

舒朗沒告訴雜誌社任何一個人有關她丈夫米克失蹤的事,她不想把自己弄成一個新聞人物,她做的欄目本來就夠出名的了,她不想把自己本人的事也卷進去。夜晚她一個人坐在電腦前發愣,一遍遍地整理那些白天發生的故事,錄音機像魔盒一樣放出那些幽怨的聲音,帶著輕微的噝噝聲,聽上去就像是有人在哭。舒朗在電腦上一個字一個字地敲打著那篇文章,忍不住想哭。舒朗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經厭倦了這份工作,而這是她以前最向往的工作。

以前在學校的時候她經常想象自己的將來,一份體麵的、舉足輕重的工作,受人尊敬又有意思,每天接觸各種各樣的人,生活豐富多彩,可當這一切成為現實,舒朗感到自己又陷入了循環遊戲,一期雜誌還沒出來就又開始策劃下一期了,永遠有做不完的選題,忙來忙去也不知為了什麽,總在關心別人的婚姻問題,連自己的婚姻都沒時間去考慮,情緒總是被那些有一肚子苦水的來訪者牽著走,日日夜夜泡在這種不祥的情緒裏,為別人的焦慮而焦慮。

舒朗打字的速度明顯放慢,空氣中回蕩著一個沙啞女聲斷斷續續講述的聲音,舒朗厭倦了這種循環遊戲,她真想逃離這一切,到一個沒人知道她的地方去。

關鍵在下雪的夜晚突然來訪,使舒朗略感意外。春節這幾天舒朗不想見人,她跟所有的朋友都說她要外出,其實她躲在家裏哪兒也沒去,隻有一次按照修楠提供的線索出去轉了一圈,結果連個鬼影都沒找到,夢遊似的在街上晃蕩,自從米克失蹤以來,怪事接連不斷,包括很久不見的關鍵突然出現在她麵前。

“你怎麽知道我丈夫不在家?”

“他失蹤了。”

關鍵牙根底下的咬筋使勁咬著,從臉的側麵可以看見一條扭動的小蛇。

他們站在門廳裏說話,防盜門外的一盞路燈射進來幾綹光線,把關鍵棱角分明的臉孔照射得更加冷峻。

“你怎麽知道米克失蹤的事?”舒朗一臉驚訝地問關鍵,“這件事我沒告訴過任何人。”

“你的一舉一動都在我眼皮底下。”

關鍵聳人聽聞地說。

“你來之前為什麽不先打個電話?”

“我覺得沒那個必要。”

客廳裏的電視正在播送晚間新聞,舒朗和關鍵一人坐一具沙發,中間隔著一張扁方形的黑色茶幾,他們僵坐在那兒,聽著播音員毫無表情的聲音。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他們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裏,漫無目的地等待著什麽。

修楠的電話就在這時響起來,響了幾聲都沒人起身去接,仿佛這電話鈴聲超越時空在他們頭頂的另一層空間響起,與他倆毫無關係。

“你為什麽不接電話?”

“我知道是誰打來的。”

“知道是誰打來的就應該去接。”

“他這人——”

“喂!”

關鍵起身替舒朗去接電話,關鍵聽到對方是個聲音遲疑的男人。

“你是誰?”

“你是誰?”

“我找舒朗。”

“她不願意接你的電話,你以後別再打來了。”

“我隻跟她說一句話。或者你轉告她也可以,她丈夫和我老婆又搬到別的地方去了——”

舒朗一把搶過電話焦急地問:

“什麽?他們搬到哪兒去了?”

聽筒裏傳來不近情理的“嘟嘟”聲,對方已經把電話給掛斷了。

關鍵又回到剛才那張沙發上,兩眼發直地盯著電視屏幕但顯然沒在看而是在想別的什麽事情。舒朗再一次注意到他臉的側麵那條如小蛇般蠕動的麵部肌肉,感到他在咬牙,這個年輕男人總是在暗中自己跟自己較勁,舒朗猜不透他的心思。

舒朗說我還沒吃飯呢,我要到廚房給自己下碗麵吃,關鍵就說,那我也來一碗。以前在學校的時候他倆就是這樣,半夜用電爐煮麵條,那咕嘟咕嘟的聲音在夜深人靜的時候被放大了許多倍。窗外在下雪,窗戶上沾滿了水氣。

過去的情景仿佛又回來了,一切都是那麽似曾相識。

§§§第二節 神秘園

神秘園是學校後麵一片荒樹林子,每到傍晚的時候林子裏便浮起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淡藍色煙霧,就像早晨的霧氣那樣黏稠,凝滯,像液體一般具有韌度和彈性。關鍵說他以前常到樹林裏來寫生,一個人的時候這裏麵很安靜。“神秘園”是舒朗給這兒起的名字,舒朗很會起名字,她後來到雜誌社辦欄目,也正是發揮了她的這一特長,她每寫一個故事,都能給它起一個非常恰當的名字,這是她成功的秘訣,名字有了就成功了一半。

神秘園這地方是她和關鍵第一次做愛的地方,事情發生得很突然。

那天晚上十點多關鍵忽然來敲門來找舒朗,說他心裏不好受想讓她陪他一起到校外走走。舒朗當時很猶豫,因為鄒虹已明顯感覺到他倆的關係,她表麵上裝作無所謂,其實骨子裏恨得要死,經常裝神弄鬼幹些神神叨叨的事。

那陣子學校給教師調房子,又正好把她倆調到同一間宿舍裏去,這下鄒虹更像看賊似的盯著他倆,每當有敲門聲響起,鄒虹都像彈簧似的從床上彈起,瞪著兩隻眼睛大喊:

“誰呀?是誰?”

隨後響起關鍵那悶聲悶氣的聲音:

“舒朗在嗎?”

鄒虹像個泄了氣的皮球軟軟地癟下去。舒朗出門的時候聽到身後有摔鍋打碗的聲音,她用力把門一關,把那些噪音關在裏麵。

校園裏像往常一樣冷清,沒有月亮的晚上,孤零零的幾盞路燈顯得格外冷清,其中掛在門口那一盞桃形燈又大又冷,白光如劍一般斬斷濃稠的夜,人影變得不可思議的大。他們踩著欄杆的影子往前走,那一道一道的黑色影子好像鐵軌的枕木一般橫在眼前,再往遠走,那些影子變得斜長,好像太陽的光線一條一條伸向遠方。

他們走得很慢,幾乎不說話,關鍵一向少言寡語,是那種沉默型的挺招女人喜歡的大男孩。舒朗清楚地記得那天他戴一頂淺灰色的棒球帽,帽簷在他的臉上投下一塊不大不小的陰影,這塊陰影始終跟著他,直到事情結束。很多年以後,舒朗走在街上每次看到戴那種類型帽子的小夥子都會情不自禁地想到關鍵,關鍵在這座城市裏無處不在,但舒朗心裏明白,他倆再好就算好成一個人也沒法走到一塊兒,就像兩條平行線,永遠也沒有相交的可能性。

“怎麽不說話?”舒朗兩眼直勾勾地盯著前麵,問他。

舒朗能夠感覺到他微妙略帶靦腆的一笑,然後很快又恢複了沉默的表情。

“我聽你說。”他說。

“我有什麽可說的,日子過得真沒勁,我一心想著什麽時候能離開這兒。”

“哪兒都一樣,”關鍵說,“什麽工作幹久了都沒勁。”

“那你的意思是好死不如賴活著?”

“幹嘛要賴活啊——我覺得像咱們現在這樣就挺好。”

舒朗一聲冷笑,遠處傳來淒厲的狗叫。

他們漫無目的地一直朝西走,遠處的村莊和山的輪廓隱沒在黑暗之中,朝遠處看什麽也看不見,未來似乎就隱藏在那些看不見的地方。

那片樹叢生長著一種獨特植物,葉片小而尖,植物的莖上長滿細細的刺。關鍵領著舒朗從樹葉的縫隙間穿過去的時候,那些刺挨著個兒排在舒朗的小腿上,舒朗真後悔穿裙子出來。越往裏走植物的氣息越發濃密,濃密得使人感到窒息。關鍵始終牽著舒朗的手,盡管這樣舒朗還是走得磕磕絆絆就像一個無法看見事物真相的瞎子。

“你怎麽啦?老是唉聲歎氣的?”關鍵問。

“我的腿被什麽東西紮著了,疼得很。”

“讓我看看。”

關鍵俯下身來察看她的小腿,他的手順著她的腳踝一點點地往上走,舒朗的腿像過電一樣感覺奇異極了。

就在那個夜裏,所有的人都在酣睡,神秘園裏卻發生了一樁不同尋常的事。

月亮不知什麽時候從雲層後麵露出臉來,好像特地趕來偷看什麽。關鍵撫摸她的小腿的手仍在一寸寸地上移,舒朗想要阻止他可又覺得渾身上下綿軟無力。他終於撩起她的裙子把手放了進去。舒朗好像吸足一口氣那樣“噝——”了一聲,隨後她的頭用力朝後仰去……

他聽到她伏在他肩頭輕輕哭泣的聲音,仔細一聽不是哭泣而是近乎於哭泣的呻吟。他並沒有進入她,他不明白她為何呻吟為何哭泣,在那激動的一刹那趁著月光他看到自己褲子的拉鏈正以肉眼看得見的速度自動朝下滑。這一奇妙的景象使關鍵和舒朗兩個人都僵在那兒不動,等待一個轟轟烈烈的高潮的到來。

他們麵對麵站在那兒有節律地動作著,月亮移動的速度很慢,不一會兒,就又躲到雲層後麵去了。黑暗中隻剩下他倆,四周的雜草樹木散發出濃稠的氣息,把他們包圍其中,他們吸吮著對方的皮膚、嘴唇和乳頭,吸吮著對方最敏感最要命的部位,把對方弄得嗷嗷慘叫。那獸性的嚎叫,在夜空中傳得很遠,舒朗的眼淚不斷地往下流,她感到自己快要死掉了。

§§§第三節 一朵一朵棉軟的白紙記錄了什麽

經曆了那樣一個夜晚,舒朗感覺自己仿佛脫胎換骨變成另外一個人,她轉動一下胳膊和腿,它們好像已經不屬於自己似的有點不聽使喚。舒朗在做完那件事之後立刻就感到後悔了,但後悔歸後悔,她還是無法拒絕第二次、第三次,那天晚上他們一共幹了五次,在幹最後一次的時候,舒朗的臉正好對著東方,她看見天邊的星星已隱沒在泛出些許白色來的天幕之中,雲彩的形狀依稀可見。

他們狼狽不堪地各自整理衣服準備返回學校。

地上丟了滿地的紙,一朵一朵棉軟的白紙記錄了整整一夜他們所做的事,這使舒朗感到羞愧,她沒想到自己竟然會這樣,關鍵激發了她某種原始欲望,在此之前她並不知道自己是個欲望強烈的女人,她一方麵強烈抑製,另一方麵又非常渴望,這兩股相互抵觸的情緒在舒朗內心輪流執政,一會兒是這個占了上風,一會兒又是那個衝在最前麵。她性格中天生有自相矛盾的一麵,時常自己把自己否定得一無是處。

從神秘園回到學校的路上,舒朗感到頭重腳輕,她處於一種無法返回的恐懼之中,一路上都在想,怎麽跟鄒虹交待這一夜到什麽地方去了。鄒虹知道她在北京沒親戚,她每天晚上不論到什麽地方去,哪怕是過了十二點她也得回來睡,這一夜的突然去向不明足夠那個精明的女人猜一陣的。

舒朗可以想象鄒虹見到她時那副表情,似笑非笑,眼睛裏流動著秋波,好像什麽都逃不過她的眼睛似的,她說:

“噢?你還知道回來?”

她又說:

“關鍵呢?他怎麽沒跟你一起回來?”

類似的話一句接一句從她嘴裏冒出來,炒冷飯似的又冷又硬,舒朗覺得臉上在發燒,而身上卻冷得要命。她抖得厲害腳底拌蒜兩腿邁不動步,這時候,她看到天已經完全亮了,有早起學生的瘦小身影已經出現在通往學校大門的那條柏油馬路上,他們跑步的動作看上去都有些懶洋洋的,好像迫於某種壓力才大早晨起來跑步。舒朗看不清他們的麵孔,隻覺得他們一個個像被機械操縱的紙片人一般。在暗灰色的幕布上緩慢移動。

電話鈴響起的時候舒朗和關鍵同時一激靈,客廳裏的光線很暗,電視裏正上演著一出熱熱鬧鬧的都市言情劇,女主角侃侃而談演講出一大套愛情大道理,客廳裏到處充斥著她的聲音,說來說去全是她有理。

“你該回去了吧?”舒朗提醒他說,“再晚就沒車了。”

他看也不看她一眼,身體探向前麵盯著電視看。舒朗明明知道他從不愛看此類電視劇,今天卻好像看得很入迷,看一大群男男女女說著莫名其妙的話,做著莫名其妙的事。

電話鈴在狹長的走廊裏響了很長時間,然後忽然停下來,再無動靜。關鍵從沙發上站起身,轉動著已經僵直了的脖子,對舒朗說:“我走了。”舒朗坐在沙發上沒動,電視屏幕的光線一閃一閃地映在她臉上,使她的麵孔赤橙黃綠不斷變幻著顏色。舒朗看上去好像睡著了,待她再一睜眼,客廳裏空空蕩蕩,好像誰都不曾來過的樣子。

§§§第四節 幻覺之夜

修楠從不同的地方打來電話,說著神神叨叨的話,他說話輕而飄忽,經常提供一些與米克有關的新線索。

舒朗和米克在一起的時候,並沒有什麽不對勁兒的地方,他們的關係還算正常,極少爭吵,卻也沒什麽話說,有時兩個在家中狹窄的過道上碰見,總是側身而過,好像兩個在街上遇到的陌路人。但舒朗堅持認為他們的婚姻沒有什麽問題,她對同事潘雪晴說:

“我和米克還算湊合。”

“不會吧?”

舒朗淡淡一笑,對她最好的女朋友說道:“你愛信不信。”

春節剛過,雜誌社裏人不多,有的人去外地還沒回來,還有一些人大概是節還沒過夠,便做了隱形人,不聲不響連聲招呼都不打,連主編都不知道他們上哪兒去了。

潘雪晴是個不動聲色的女人,她總是準時準點地上班,按部就班地工作,事事料理得很清楚。她是一個絲襪、套裝穿得一絲不苟的女人,男同事背地裏給她起外號叫“米黃”。潘雪晴從沒結過婚,她單身一人,也從沒見她有過男朋友,她就像個不食人間煙火的人,除了工作以外她很少談自己的事,她待人熱情大方且恰到好處,是舒朗最要好的朋友,她們之間無話不談,但是有一件事舒朗從沒問過潘雪晴,那就是像她這樣一個貞女式的人物怎麽得了“米黃”這麽個外號。

有天下午辦公室裏空蕩蕩的沒什麽人,舒朗就和坐在對麵那張辦公桌的潘雪晴聊起修楠這個神秘人物來。

她說他第一次約我在電影院門口見麵時。我並沒有覺得這人有什麽不對勁兒,他在電話裏說他老婆現在跟米克住在一塊兒,我也不知道這是真的還是假的,他告訴過我一個地址我還真去找過一回,我想我是進入了什麽人故意設計的圈套,後麵將發生什麽事情我無法想象,我感覺米克正在一個什麽地方跟我玩捉迷藏,他故意讓我找不到他,卻又能感覺得到他的存在。

潘雪晴說,你不要把事情想複雜了。丈夫出去逛幾天,說不定哪天他自己就回來了,你也別太在意。晚上我帶你到一個地方去玩。

舒朗說,去玩?我現在哪兒還有那個心思?

你在家裏幹等著他也不會回來的,說不定你出去轉轉突然之間他就從什麽地方冒出來了呢。

不到下班時間,兩人就收拾東西鎖上辦公室的門離開雜誌社。下午的陽光柔和地照在兩個女人臉上,使她們的臉看上去有點兒偏黃,像鍍了一層薄金那樣泛著光亮。

她們來到一個叫做幻覺廣場的地方,幾百張小桌上點著星星點點的蠟燭,人影像紙片兒一樣沒有立體感。因為場景的大,人變得不那麽具體,遠處的人變得很小,好像不同於平時的人體比例,一個一個變得很抽象。四周是高大的環形建築,不知有幾層,透明電梯在神秘的光線之中若有若無地升升降降,把一些麵孔模糊的人帶上去又帶下來。

廣場四周有幾棵高大的、難辨真假的椰子樹,椰子樹底下站著一動不動的、同樣也是難辨真假的人。

舒朗總覺得她被帶到了一個布景的世界,而自己也很快變成這巨大布景中的一個道具,她們在等待著真實的戲劇上場,雖然那出戲並不一定真的存在,但這種等待卻是真實的。

“我們在等誰呀?”

舒朗不安地眼睛轉來轉去地問。

潘雪晴說:

“誰都不等就不能坐這兒喝酒啦?”

舒朗說:

“你今天變得很怪。”

潘雪晴說:

“你看慣了我平時上班的樣子,所以才覺得我正常的樣子很怪。”

她頗為老練地晃了晃手中細長形的酒杯,一揚脖就把它喝下去了。舒朗卻拘謹地小口小口地抿著,但卻品不出那酒的滋味,舌頭上的味覺一律失靈,她麻木地坐在那兒,睜眼看著這奇奇怪怪的世界。

有一個男人,遠遠地坐在一張桌上獨自喝酒。不知怎麽,舒朗覺得那人看上去好像有點眼熟,卻又想不起在哪兒見過他。舒朗不時地用眼睛斜瞟著那人,記憶被截成一段一段的,有很多東西變得不那麽連貫了。過了一會兒,舒朗想起此人可能在一個多月前來過他們雜誌社,舒朗主持的那個“有毒的婚姻”欄目,來的人很多,有的人來一下又什麽都不肯說了。而且來找舒朗的大部分是女人,男人很少,但舒朗認出那個男人可能是跟她談過些什麽的。

過了一會兒,那張桌上又來了一個女人,他們麵對麵坐著,似乎還在等什麽人。他倆很少交談,雖然相隔較遠,但舒朗還是看出他們之間的氣氛搞得很僵。這時候另一個女人由遠及近,她的影子越變越大,她來到他們兩個中間,他們三個恰好坐成一個三角形,‘看上去似乎在進行一場談判。

潘雪晴一杯接一杯地喝著酒問舒朗:

“舒朗,看什麽呢你?”

“那邊那個人看起來挺眼熟的。”

潘雪晴半開玩笑似的說:

“不會是你丈夫米克吧?”

“要是他就好了。”

“丈夫在外麵有了女朋友這很正常,想開點兒,誰離了誰都能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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