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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電話裏的陌生男子

§§§第一節 莊雨和的家

電影院層層疊疊的聲浪使舒朗聽不清來訪者到底想要跟她說什麽。此人在電話裏聲稱知道舒朗的丈夫米克的下落,電話是在一天夜裏十二點打來的,那天夜裏外麵在刮風,樓裏到處吱嘎亂響,舒朗坐在電腦前寫當天的采訪日記,像坐在一艘搖搖欲墜的孤船上。四周是不斷湧起的像墨汁一樣黑的海水,舒朗聽到海浪拍打窗戶的聲音,就像一個看不見的隱形人的一隻有形的手,“噠噠”地敲著玻璃,一下比一下用力。

電話鈴聲就在此時響起,舒朗聽到一個陌生人的聲音,他說“你好”,他說“你好”的時候帶著濃重的痰音,還有斷斷續續咳嗽的聲音,他說“請原諒我感冒了”,說完又氣喘如牛地咳了一陣,好像倒不過氣來的樣子。舒朗在電話這頭厭惡地皺了皺眉頭,正要掛斷電話,那人在電話那頭吐字清晰地說出“米克”的名字,舒朗仿佛被人用冷水一激,打了一個冷戰。

“我知道米克的下落,”他說,“咱們能不能約個時間談談?”

“你是米克的什麽人?是朋友嗎?”

他在電話裏猶疑著說:“哦,見了麵你就知道了。”

那個自稱修楠的男子在電話裏約舒朗在一家電影院門口見麵,他說到時候他會手執兩張電影票出現在售票口的前麵,舒朗覺得這種約會方法很玄,但那人聲稱知道米克的下落,舒朗決定無論如何要去會會那人。舒朗在電話裏形容了自己的外貌特征頭發的長短衣服的顏色等等,那人蠻有把握地掛斷了電話。

舒朗不知道那人為什麽要約這樣一個鬼地方見麵。

售票窗口站著個麵無表情的男子,手執兩張電影票。

“你是——”

“進去吧。”他說。

電影院裏正在放一部警匪片,音響效果極佳。銀幕上碎片飛濺,玻璃碴子幾乎濺到人們的臉上。劇場裏忽明忽暗,那陌生男子在一片爆炸聲中附在舒朗耳邊喋喋不休,舒朗一句也沒聽清,耳膜被巨大的轟響刺激得近乎麻木了。那人說一陣停一陣,停下來的時候兩眼緊盯著銀幕,好像生怕漏掉什麽。警匪片裏那個麵孔發皺的男主角舒朗看著有點眼熟,但卻想不起他在別的電影裏演過什麽。舒朗完全走神了,她終於回憶起那個麵孔發皺的警官好像在一部都市言情劇裏扮演過一個流氓。

“你在聽我說嗎?”他說。

“你說什麽?”她問。

銀幕上又是一陣亂打,舒朗感到頭痛欲裂,而身邊那個男子忽然之間不見了。

修楠再一次在電話裏出現是在七天之後。

“我知道米克的下落,”他還是上次那句話,“咱們能不能約個地方談一談?”

“你上次是怎麽搞的?我跟著一個陌生人走了,結果完全不對,他要見的大概是另一個女人。”

“我等你很長時間,結果你沒來。”

他們又約好在一家咖啡吧裏見麵。

這一次舒朗穿上了一身醒目的衣服,一件紅呢外套和一雙高幫的與外套相同顏色的靴子。下午出門的時候心情不錯,外麵風和日麗的有點不像冬天,再過幾天就是春節了,舒朗家在外地,春節也不準備回去,她想利用假期一個人靜下來好好想想,腦子裏充滿了嘰嘰喳喳的聲音,每個聲音都在講著各自的道理,也不知道誰說的是真的,誰說的是假的。

“告訴你吧,你丈夫跟我妻子好上了。”一個麵色蒼白的男人說。他聲音像是從隧道深處傳來,聽上去有一種很特殊的感覺,讓人很不舒服。咖啡吧裏還坐著一些人,不知怎麽,麵目看上去都有些模糊。這咖啡吧隔成迷宮一樣的小隔問,似乎是專為有秘密的人設計的。

“你怎麽知道的?”

“我猜的。”那男人說。

“這種事情光靠猜可不行。”

“你要是不信,我可以留一個地址給你。”

那男的說著,就在一張白紙上唰唰地寫起來,寫完了把那張紙仔仔細細地疊好,交給舒朗,說道:

“如果你想知道事情的真相,你可以按照這個地址跑一趟,到了那兒你就什麽都明白了。”

舒朗不想跟他多說什麽,收下那張紙條從座位上站起來說:“那我可以走了吧?”

那人不說什麽,麵色蒼白,自得嚇人。舒朗覺得好像在什麽地方見過此人,她從那間光線暗淡、隔成迷宮樣的咖啡吧裏出來的時候,那張蒼白的臉的輪廓仍滯留在她眼前,揮之不去。

街上的行人很多,都以急匆匆的速度在趕路,隻有舒朗晃晃當當地走在人行道中間,很多人從她身邊超過去,有的人還情不自禁地回過頭來看這神情恍惚的女人,以為她精神上出了什麽問題。舒朗想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在此之前她一直都不相信米克會真的失蹤。舒朗以為他忙完他的事就會回家,沒想到他一去不回頭,連聲招呼都不打。

舒朗在路邊打了一輛車,她以為她要回家,可出租車卻朝著完全相反的方向疾馳而去。她不知道她隨口報了怎樣一個地名,她微閉起眼睛對自己說:“隨它去吧”,那司機好像聽見了她腦子裏的聲音,問道:“怎麽,剛才你說的地兒不對?”舒朗說:“不是的,你就照直開吧。”

舒朗在地鐵口的一個公用電話亭給莊雨和打電話,站在那個公用電話亭就可以看得見他家九層樓的窗口。

“喂,雨和,我是舒朗。”

電話接通之後舒朗語調平和地說。

“舒朗?”電話裏傳來急切的聲音,“舒朗是你麽?你跑到哪兒去了,打你家電話沒人接,呼你也不回。”

“我丈夫失蹤了。”

“你們沒吵架吧?”

“有人說他跟一個女人住在一起。”

“你上來吧,我們談談。”

說著,莊雨和提前掛斷電話,好讓事情不可更改。連舒朗自己都不明白米克失蹤的事為什麽要頭一個告訴莊雨和。

莊雨和的家舒朗隻來過一次,上一次隻坐了一小會兒舒朗就要走了,莊雨和也沒留她,因為他妻子很快就要回來了。

電梯停在九層,電梯門似乎有一些故障,開電梯的人弄了好半天才開。舒朗走在空曠的走廊裏,感覺有些腿軟。她站在莊雨和家門前,伸手正要按門鈴,門卻緩緩地開了。

舒朗的手就那麽停在半空中,半天也沒放下來。莊雨和出現在舒朗的視線裏,身上穿著暗綠色的毛衣,手上拿著電話,他顯然正在接電話,對電話裏那人說讓他過十分鍾再打來,然後笑著對舒朗說:

“你還記得我們家。”

舒朗聽到他的聲音,心裏有種說不出的感覺,她愣了好半天,好像聽不懂他到底在說什麽似的。莊雨和的妻子是以前舒朗在學校教書時的同事鄒虹,鄒虹為嫁莊雨和而與前戀人關鍵分手,現在他們已經有了一個三歲多的小兒子毛毛,舒朗去的時候毛毛不在家,莊雨和說他上幼兒園去了。

莊雨和的家布置得很有官員味道,家具是大方而簡潔的深栗色,沙發寬大而舒適,書櫃裏擺放著精裝的一套一套大部頭圖書,書脊上閃亮的燙金字折射出一道道金光,這些書可能很少有人去碰它們,它們隻要整齊地站在書櫃裏就行了。

莊雨和往舒朗麵前放了一杯茶,茶盅很淺,舒朗坐在那兒暗想,這一定是鄒虹喜歡的小玩藝。

“米克和我——我們兩個不知是怎麽了,要分手也總該有個原因吧?”

舒朗捧起熱茶來喝了一口,茶很燙,一口滾燙的茶水像隻燒紅了的火球似的從喉嚨口直接滾到肚子裏,舒朗的臉一下子就紅了,莊雨和用那樣一種平和的目光看著她,看得她直發毛。

“毛毛好吧?”她問他。

“好,”他說,“一張小嘴挺能說的。”

“聽說他都能背唐詩了?”

“又是鄒虹跟你吹的牛吧?她老說這孩子是天才,我看早晚有一天要被她慣壞了。”

莊雨和伸展了一下長胳膊樂悠悠地說。

“說說你和米克的事。”他說。

“算了,不說了。”

“怎麽了?”

“我忽然什麽也不想說了。”

兩人的談話似乎在某一點上僵住了,無法再順暢地進行下去。他們靜靜地坐了一會兒,莊雨和弄了一點音樂來聽,他說是上星期到外地出差買的幾張唱片,還沒來得及欣賞。舒朗的心跟著那些鼓點怦怦地跳,望著窗外馬路上很小的開來開去的汽車,走神了。

從莊雨和家出來,舒朗的心隨著電梯下降的速度一點點地下沉,她無法控製自己的情緒,很想返回去再跟他說句什麽,但似乎又覺得已經不可能了,最後電梯沉到了底,鐵門打開,隻見電梯門外站著一堆人,她一腳踏下去,那堆人擁上電梯,鐵門在她身後無聲地關閉。

舒朗和莊雨和不常見麵,但心裏卻常常有他的影子。

莊雨和是國家機關的一個不大不小的官員,所以舒朗與他交往須小心謹慎,絕對不能讓外界知道,也不能讓鄒虹知道,鄒虹和舒朗的關係一直怪怪的,暗中互相比試,穿什麽樣的衣服和鞋子,梳什麽樣的頭發,戴什麽樣的發卡,表麵上看不出什麽,其實都在暗中較著勁。那時他們在學校教書,看不到任何前途,抱著混日子的態度,過一天算一天,在戀愛方麵她卻使了不少心計,消耗了許多能量,關鍵至今仍在那所學校裏工作,而且單身一人。

外界傳說他一直在等一個人,但傳說畢竟隻是傳說。

§§§第二節 各執一詞

關鍵說煩死了她老纏著我。

這是關鍵跟舒朗第一次正麵談起鄒虹這個人時所說的話,那天他在舒朗的房間裏坐到很晚,聊著各種莫名其妙的閑話。說著說著不知怎麽就扯到鄒虹身上去了。關鍵說鄒虹老纏著她,沒完沒了的,還說有一天晚上,鄒虹居然還穿著空心羽絨服來到他的房間,把他給嚇壞了。

那天她來敲門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多了,關鍵說,大約十一點一刻左右吧,我聽見有人敲門,那時我已經上床睡覺了,準確地說應該是躺在床上看書,聽見有人敲門我真懶得起來去開門,就問是誰,她說她是鄒虹。我問她這麽晚了找我有什麽事,她說有急事,讓我開門。

她進來了,身上穿了件大紅羽絨服,腳上穿了雙翻毛皮的鹿皮靴子,小腿卻是光光的露在外麵,在燈光下顯得慘白。

“你幹什麽,這麽晚了?”

她不理我,徑自插上門關好窗又把我們頭頂上那盞大燈給熄了,屋裏跳動著綠瑩瑩的光,那盞床頭燈是她送給我的。說是運動會的獎品,我沒見她運動會上參加什麽項目,鬼知道她哪兒來的獎品。她坐在我床沿上來回來去地動,一會兒捏捏我鼻子,一會兒摸摸我臉,最後她把身上那件紅羽絨服脫下來嚇了我一跳裏麵競是空的她什麽也沒穿……

在另一個晚上,鄒虹同舒朗談起關鍵這個人,鄒虹用頗為不屑的口氣對舒朗說:

“你不知道他一直都在追我,可惜沒追上。”

過了一會兒又說:

“我才不會嫁給像他那種人哪!窩囊一輩子。”

舒朗聽後暗自發笑,也不知道他們倆說的哪個是真的哪個是假的。再次見到關鍵的時候,舒朗忽然感到有點不好意思,因為有人在說謊話,而她又永遠無法證實到底是誰在撒謊。他們各執一詞,所說的情節分別從舒朗的左耳和右耳灌進去,混成一團,在舒朗眼前所呈現出的情節虛偽而又荒誕,舒朗完全被他們兩個給說暈了。

§§§第三節 大朵大朵的雪和一對戀人

舒朗和關鍵兩人的關係有進一步的發展是在一個冬天的晚上,外麵的雪一直在下,屋裏卻很暖和。兩人在屋裏說了一會兒話,關鍵說你睡吧等你睡著了我再走,舒朗就當著他的麵很大方地脫衣服,然後像條魚一樣靈活地鑽進被窩裏去。

“被窩裏真涼啊!”

“是吧,那我也進來?”

關鍵隔著被子抱住她的身體,親了一下她的臉。

舒朗看見窗子上有大朵大朵徐徐下降的雪團的影子,她疑心那不是雪而是別的什麽東西,或者是雪的幻覺。在她眼睛看別處的時候他的手已經伸入進來了,在她的胳膊上輕輕撫著,舒朗感覺像一隻溫暖的小蟲在爬。大朵大朵的雪團在玻璃上留下流動的風景,那些小蟲在胳膊上爬動的速度越來越快,他俯下身吻她的脖子,並隨手關了燈。

舒朗閉上眼躺在黑暗之中感受他的撫摸,他的手心很燙,在被子裏四處走遊,舒朗不敢動,生怕稍一動就會打破這夢境。睜開眼四周黑黢黢的,隻有玻璃窗那兒有一方微亮,是深灰色的毛玻璃似的微微一片亮,上麵有更深的雪舞的影子。

他的手指觸摸到她乳房的時候,她身體痙攣似的動了一下。關鍵似乎也被自己的舉動嚇了一跳,手停在那兒呆了好一會兒,然後他就開始大舉進攻了……

關鍵就像懸崖勒馬那樣將自己的手收回來,他大概忽然想起道德規範來,或者想起別的什麽,他的手停止撫摸很無趣地交握在一起看起來有些不知所措。

“我該走了。”他說。

“不走不行嗎?”

“那個什麽——”

“那就呆一會兒再走吧。”

這一回他老老實實地坐在床邊,不敢再幹什麽,兩個人一下子又變得生疏起來。又過了一會兒,關鍵抽身離去,他開門那一刹那門口迅速湧進來一陣風,舒朗平躺在那兒,她覺得冷和餓。

他倆的關係有很長一段時間停留在某個初級階段,他們之所以徘徊不前是因為心裏隱隱的有些障礙,總覺得“隔牆有眼”,似乎總有人在暗中盯著他們。有時他倆在屋裏呆著,後窗會發出“嘎”的一聲響,關鍵趕過去朝外張望,窗外空空蕩蕩連個鬼的影子都沒有。

“可能是貓。”

“也可能不是,”舒朗笑道:“我知道是誰。”

關鍵清朗的麵孔上露出一點邪的笑。他把手伸到舒朗衣服裏摸著說:“管他是誰。”

兩人正在親熱,前邊屋門又“乒乓”響了兩下,關鍵把他的手縮了回來,一種不安的情緒在他倆中間滋生出來,放在窗台上的那盆蔫巴巴的小花不斷地抖動著葉子,好像也感覺到了某種危險。幾天之後,那棵小蔫花死了,舒朗走了很遠的路,想要把它扔到學校外麵的垃圾場,當她手捧那個幹裂盆子走在冬天黃巴巴的太陽地裏,她看到自己的影子又小又扁,也是幹巴巴的。她想這日子要過到哪一年是一站呢?平庸,沒勁,沒人理睬,沒有成就感,她想這樣下去自己非瘋了不可。

垃圾場被厚厚的雪掩埋了。

垃圾場顯得很幹淨。

舒朗蹲下身把那盆花放在雪地上,她忽然感到這一片雪地像一片人跡罕至的墳地,孤零零的一盆幹花放在那兒,舒朗想,人要是這樣窩窩囊囊地活一輩子,然後就死去,那太沒意思了。

有一個影子慢慢地朝這邊移過來,舒朗抬起頭,看到一張冷笑的臉。由於是逆光,這張臉看上去是綠的,兩隻眼睛深凹進去,活像一隻白日裏懸浮在空氣中的骷髏。

“你怎麽這副表情?”那骷髏尖聲笑道:“做了什麽虧心事吧?”

那女人移動了一個角度,太陽的光芒如劍一般刺人舒朗的左眼。

“沒事吧你?”她說。

沒等舒朗回過神來,那個穿著白色毛領大衣的女人已經不見了。從衣服的式樣上判定,應該是鄒虹。

鄒虹那件衣服是用狐狸皮做的。

教研室裏幾個年輕女教師成天紮堆聊穿的,看見誰穿了件好看別致的衣服她們眼睛就泛綠。

她們在議論鄒虹的時候談到狐狸,舒朗想起那天在雪地裏與她偶遇時的情形,感到頭皮一陣發麻。鄒虹似乎命中注定一生要與舒朗唱對手戲,這種命中注定的東西是躲不掉的。

§§§第四節 一個人過年

從莊雨和家出來,舒朗直接打車去了超市,備足一周要吃的食物,回到家中,拔斷電話線,鎖上防盜門,從頂層窗口往下看,樓下的水泥馬路被即將落下去的太陽照得像金屬一般閃亮,樓下是寂靜的水泥小馬路和彎曲的沒有一片葉子的禿樹,院子裏無人走動,禿樹在風中紋絲不動,這個世界像是死掉了。

舒朗把從外麵買回來的東西一樣一樣塞進冰箱,把冰箱裏的一些不知何年何月放進去的丟出來。她發現冰箱裏盡是些幾個月前米克買的東西,她把它們清理出來一股腦地扔進垃圾桶裏。

舒朗從沒有一個人過過年,她為自己準備了酒、香煙還有一些下酒菜。有時候她想管它呢過年就是要忘記工作遠離那些是是非非恩恩怨怨,隻要她一上班,往辦公桌前那麽一坐,那些問題女人就會蜂擁而至,她們每個人都是有備而來的,她們是來倒苦水的。舒朗主持那個欄目有點騎虎難下的味道,雜誌社領導對她寄予很高的期望,說穿了那本雜誌就靠她那個欄目撐著的,她必須越做越好,不能讓上司、同事、讀者各類人等失望。

大年三十晚上,舒朗給自己做了一桌菜,珍珠丸子、醬爆雞丁、炒雞蛋、蝦仁肉絲爛糊,又做了一個火腿冬瓜湯,這些菜都是照著菜譜上做的,顏色搭配得極為理想就是不知道味兒怎麽樣。擺好了飯菜和酒,舒朗把能打開的電器都打開了,電視、音響,還有一隻小半導體收音機,它們各說各的話,各唱各的歌,嗚裏哇啦,舒朗把音量開得很大,瘋了似的轉動旋鈕,那些聲音被舒朗攥在手心忽兒放出去忽兒收回來,一些無影無形的看不見的聲音小顆粒在空氣中扭來扭去,翻滾跳躍,想摸也摸不到,想抓也抓不著。

舒朗在刺耳的噪音裏狂喊亂叫,舞得像條蛇。

一個人過年也不錯。

她一邊喝酒一邊對自己說。

想到此刻米克正與一個什麽人的老婆在一起,舒朗有點無法想象。像他那麽個單調乏味的男人,在哪兒都一樣,像一段枯木一樣地枯坐著,兩眼無神地盯著電視機屏幕,整晚上就過去了,整月整年就過去了,整整一生就過去了。

電視裏表演著南腔北調無聊的小品,有個瘦男人正在台上擠眉弄眼,台下一片哄笑叫好的聲音。舒朗手拿遙控器胡亂地換著台,電視機裏不斷傳出各種類型貧嘴的聲音,舒朗幹脆一按開關叫他們徹底閉嘴。自從官方禁放鞭炮以來,大年三十夜就變得死一般沉寂。

舒朗推開窗戶,外麵看不到一個人影,也聽不到一點聲音,她想,不知道莊雨和現在於什麽呢?

除了看電視他還能幹什麽?她又想。

桌上的菜幾乎一筷子沒動,舒朗隻喝了一點酒就昏昏沉沉地睡過去了。一閉上眼睛就有無數張嘴在她眼前晃動,訴說自己婚姻的不幸,采訪機在無聲無息地轉動著,舒朗想睜開眼可不知怎地無論如何也睜不開,那些嘴各說各的個個伶牙俐齒,她們按照自己的軌道朝前發展,聽起來似乎都很在理,各有各的傷心理由,舒朗所能做的隻有傾聽。在傾聽別人的同時自己的婚姻正在產生裂縫,這種裂縫是潛移默化的,在短時間內覺察不出來的。

亂夢交錯,這一覺睡得很不安穩。一覺醒來已是大年初一中午了。睡了這樣長長的一覺,身體並不覺得輕鬆,倒好像走了很遠的路,胳膊腿動一動都會發出劈劈啪啪的響聲,她竭力回憶著夢中的情景,想起來卻好像到什麽地方工作了一整夜回來,與人沒完沒了地談話,傾聽,又累又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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