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娟戴著袖套在廚房炒菜的時候,聽到樓下有摩托車響,就知道是自己的未婚夫顧凱歌回來了。她心裏有些高興,因為凱歌很少能在傍晚時分準時準點回家的。他總是很忙,忙報社裏的事,忙自己生意上的事,大人們都說凱歌是個有出息的男人,文娟是很聽大人們的話的,她自然也就這麽認為。
張文娟是一家公司裏的會計,她從很普通的一所大學畢業後,就一直在那家公司裏任職,錢賺得不多不少,工作不算太忙,也不算太清閑,總之一切都剛剛好,隻等家裏給她安排一個合適的夫君嫁過去,她這一輩子就算任務完成了。雖說有點平談,但也還算安穩。
文娟的思想比較傳統,她希望自己一直保持處女之身,直到新婚之夜,再全須全影地把自己交給丈夫。凱歌也不勉強文娟,他想,那件事早晚都一樣,反正是要來的,也不在乎早一天、晚一天。但是他對文娟到底是不是處女感到懷疑,因為現如今處女已經越來越少了,特別是上過大學的女生,基本上沒有沒談過戀愛的。文娟雖然上的是一般大學,但那也是大學啊,而且普通大學戀愛說不定談得更凶呢,她雖然自稱是個處女,但在新婚之夜沒到來之前,誰也不知她是真處女還是假處女。
“聽說上大學那會兒,你們學校女生還成立過‘保衛處女大同盟’呢?傻不傻呀?”有時候閑著沒事兒,凱歌就會冷不丁來上這麽一句。
每當凱歌把話題引到這上麵,文娟就會立刻兩眼發亮。“那當然啦!”她會無比自豪地說,“那是我們女生自願成立起來的,不過,有的女生剛加入三天就決定退出了。”
“那又為什麽呀?”凱歌滿臉壞地拉著未婚妻的手,逼她說出那個字。
文娟把手往回一抽,說道:“我不告訴你!”就去忙自己的事去了。凱歌碰了一鼻子灰,覺得沒趣,他不明白為什麽再有趣的話題到了文娟那裏,都變得這麽索然無味了呢。有時想想他挺羨慕林適一和蜜雪兒他們兩個的,他們的戀愛才叫有故事呢,不想自己,沒有戀愛,隻有從一開始就平淡如水的婚姻。
“如果我今天晚上想要你,你能給我嗎?”
“還是等到結婚那天再說吧!”
“好吧好吧。”
“你生氣了?”
“沒有。”
這樣的對話在他們之間已經進行過無數次了,凱歌還想最後問她一次,想想也沒什麽結果,就問都懶得問了。組合櫃在光線柔和的房間裏散發著新木頭的香味,那隻櫃子已經被文娟用幹淨的抹布擦拭過無數次了,那隻組合櫃是文娟眼中的神,80年代的女人,隻要打了組合櫃,心就定了一半了,組合櫃裏組合了大衣櫃、電視機櫃、書櫃、多角櫃、藝術櫃、博物櫃等等,有了組合櫃,家就成了一半了。
文娟覺得幸福,是因為愛情來得不費吹灰之力。
凱歌覺得不幸,也是因愛情來得不費吹灰之力。
組合櫃一打,再領一張紅紙,這家就算成了。
林適一家的組合櫃終於釘完了最後一根釘子,家裏安靜下來,那種丁丁咚咚的聲音伴隨他們那麽久,以至於真的安靜下來,林適一和蜜雪兒都有些不習慣,他們晚上做完愛之後,就到另一個房間去走走看看,他們一共隻有兩個房間,大屋放組合櫃和沙發,小屋當成臥室,有一個很小的門廳當作飯廳,餐桌和沙發都還沒有買,倒顯得屋子裏有些空曠。
有時下午工人在大屋裏做櫃子,一哥和雪兒在小屋裏偷情。感覺最好的時候是床還沒有買回來、家裏隻有一個床墊子的時候,那時他們剛剛領到房間鑰匙,一想到自己年紀輕輕就有了一套房子,林適一不由得一臉得意。
在80年代中期,商品房還未大麵積普及,人們還指望單位裏給分配房子,單位和單位有很大的不同,有的單位一結婚就給分房,有時單位結婚8年都還讓職工住在筒子樓裏,好單位和壞單位的標準在很大程度上就在於有房和沒房,沒房的單位就是再好,也沒人願意去。
林適一所在的報社是京城大報,除了影響大、效益好之外,最重要的是分房子,年輕人一結婚就能分到一套房子,這在當時如同天上掉餡餅,讓人羨慕死了。
“我真沒想到我這輩子還能有這麽一大套房子。”
林適一穿著拖鞋,身上穿著一套睡衣睡褲,席地而坐,坐在組合櫃對麵的那片空地上,“真沒想到啊……”他恍若在夢中似地發著感慨。
蜜雪兒穿著一條小紅睡裙站櫃邊。她說:“這你就滿足了?原來還說要出國呢,理想就像針別那樣大。”
“過來老婆!”
“幹嘛?我不想坐地上,地上髒死了。”
“髒什麽髒?咱們的新家、新地板,幹淨著呢!你過來,坐到我身邊來。”
雪兒就坐到他身邊去,聽他憧憬未來。他摟著她的脖子,給她講了國內國外的大好形勢,講了他目前這份工作的美好前景,講了記者是如何吃香,走到哪兒都被人捧為“爺”,講了他將來走南闖北見多識廣,可以寫書出版揚名立腕。講了他將來還要以記者身份周遊世界,當然,要帶著他的老婆雪兒一起去……他滔滔不絕口若懸河越講越多連說話的人本身都迷惑了:他講的是現實呢還是未來?當他長篇大論發表完“家庭演說”之後,發現雪兒已靠在他肩頭睡著了。
“女人啊,女人到底是女人。”
林適一歎了一口氣,把蜜雪兒抱上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