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愛梅蘭妮

1、頭發長了

　　謝唯美已經跟梅蘭妮混得很熟了。他倆的關係挺奇怪，既不像戀人，也不像朋友，但謝唯美跟梅蘭妮說話的口氣有時倒很像夫妻，是那種很不見外的口吻，比如說：“陪我去理個發吧！頭發好長的。”

　　每當這種時候，不管梅蘭妮的頭發長不長，她都會很配合地說：“那剛好我也要去修一下頭發，一起去吧！”

　　每次去發廊，謝唯美都要撿最貴的項目來做，不是挑染，就是燙發，一做就是幾小時，讓梅蘭妮在一旁幹等著。一開始梅蘭妮覺得新鮮，還願意在旁邊等他，坐在一旁的沙發上喝喝水、翻翻畫報，聽音響裏傳來的低品味的流行歌，時間一長就覺得發廊裏的一切很膩味。

　　“這叫什麽事呀！”

　　梅蘭妮坐在一張玫紅色的沙發中央，小夥計不停地過來給她倒水喝，對麵的大鏡子裏映出她天使般美貌的臉，讓她本人看了都不覺為之心動，心想：“我這是在虛度光陰啊！陪著這麽一個毛頭小子燙發，憑什麽啊！”

　　梅蘭妮的臉色漸漸暗淡下來，露出不耐煩的神情。謝唯美的頭上上滿了紅紅綠綠的發卷，看起來有一種“陰陽合體”的怪異之美。她忍不住跟他說：

　　“小美。”

　　“嗯？”

　　“你知道嗎……你有時候看起來像個女的。”

　　“像個女的？”他對著鏡子左右看著，“胡扯！”

　　梅蘭妮笑道：“說這話倒還像個男的。”

　　“我本來就是個男的嘛，什麽叫‘像個男的’呀。”

　　梅蘭妮微微揚起臉來問：“真的嗎？”

　　“廢話！”

　　“哎，你這幾根破頭發什麽時候才能燙完啊？”

　　“快了，快了！”

　　“煩死人啦！”

　　梅蘭妮這才想起，跟石天意在一起十年了，她一次也沒陪他理過發，石天意是個“付出型”的男人，他從來也不願麻煩身邊的女人。而眼前的這一位剛好相反，他好象天生就願意麻煩別人，並且有愛占小便宜之嫌。

　　發廊裏的人漸漸多起來。

　　滿地碎發。鏡子裏重疊人臉。那個夥計說話的聲音嗓門有點兒大……梅蘭妮這會兒真想回家，回到她寬敞舒服的大房子裏去。她想：“她為什麽要受這個罪呢？真是莫名其妙。”

　　“陪著我，你不願意啊？”

　　謝唯美總是喜歡用那種“嗔怪+撒嬌”的語氣跟梅蘭妮說話，其實梅蘭妮心裏也清楚，他讓她在這兒耗那麽久，不過是把她當成一錢包，要她買單結賬罷了。

　　到了梅蘭妮這個年紀，兩眼比探照燈還要雪亮，看事物一眼看到底，透徹倒是透徹，但也少了不少樂趣。終於熬到拆發卷，梅蘭妮打著哈欠催發型師“快點快點”，這時丁蕾給她發來短信，問她在哪兒，想不想晚上一塊聚聚，梅蘭妮回短信：“正在幹一件最無聊的事，陪朋友理發。”

　　“是夠無聊的。你過來吧，我們在天仙閣等你。”

　　“好的。”

　　梅蘭妮回完這條短信，心裏一下子輕鬆許多。丁蕾是她最要好的朋友，她們在一起無話不談。丁蕾是電台是主持人，有時忙，有時閑。等她一空下來就組織大家一起吃飯，幾個女人在一起聊近期的豔遇。

　　梅蘭妮和她們不一樣，她不能算是個單身女郎，她是個“有家的人”。可是每當她把“有家的人”幾個字擺到台麵上來，大家就會一轟而上笑話她“太落伍”。

　　“別到處跟人家說你有家。”

　　“你算什麽有家的人啊？又沒結婚，還有談戀愛的自由嘛！”

　　“是啊是啊，梅蘭妮，像你長得這麽漂亮，要是在一棵樹上吊死，那不是太可惜了嗎？”

　　這群女人嘰嘰喳喳說起話來像鳥一樣，她們是改革開放以後富裕起來的“太幸福”的一群，有自己的獨享的住房和汽車，戀愛隨心所欲，男人雖然是在她們嘴裏說得最多的一個詞，但不見得真的會跟某一個男人長久相處，她們之中的黃百靈就是一個“戀愛大王”，男友多得數不清，自己也頗為這件事而自豪。

　　據她自己說，她每天都要跟男人做愛，這是她的“美容秘方”。拿男人當秘方梅蘭妮還是頭一回聽說，不過她的秘方倒是挺管用，她臉上一根皺紋都沒有，身材也凹凸有致，曲線玲瓏，惹人喜愛。

　　等小美做好頭發，兩人就準備一起去天仙閣。天仙閣是這幫女人常去聚會的一家中西餐廳，小美早就想加入她們的聚會，但梅蘭妮一直猶豫著，該不該帶他去見朋友。

　　“哎呀，我又不是像你那個老的一樣，拿不出去手。”

　　小美對著鏡子裏的自己看了又看，剛剛做好的頭發使他顯得容光煥發。

　　“你幹嘛說他！你又提他！”

　　每當小美用不懈的口吻提起石天意，梅蘭妮都會冒火。她覺得謝唯美不配議論石天意，不管她將來跟不跟石天意一起過下去，她都會尊重這個男人。

　　“唷，還那麽護著他哪！我問你呀，你那麽愛他，還找我幹嘛？”

　　“是我找你的嗎？是你來找我的。”

　　“行！對！沒錯兒！是我來找你的，我踐！行了吧？”

　　兩人一出發廊的門就吵起來了。梅蘭妮心想，頭發長了，是早晚要剪掉的，而她跟這個小男孩的關係也是這樣，不如趁早，跟他斷了吧。

　　她一個人去地下停車場開她的汽車。打開車門，剛坐進去小美笑嘻嘻的臉就在車窗外出現了。梅蘭妮賭氣地說：“你怎麽又跟過來了？你不是不理我了嗎？”

　　“我身上沒帶錢包，沒錢打車回家。再說，你那幫姐們兒不是還在天仙閣等著見我呢嗎？”

　　“哎，我說你這人臉皮可真夠厚的！你以為你是誰呀？賈寶玉啊？人人都愛你？”

　　“我可不敢。”謝唯美從車頭繞過去，繞到另一邊，拉開車門坐上來，用眼睛盯著梅蘭妮的臉細看。

　　看什麽看？

　　“看你好看唄！”

　　他伸出手來在梅蘭妮臉上摸索著，剛才還笑嘻嘻的樣子，這一抬手摸梅蘭妮的臉，立刻像換了個人：他用深情的目光看著梅蘭妮，看著她、一邊輕輕撫摸她的臉。

　　這個不同尋常的撫摸不知持斷了多長時間，車內二人宛若凝定住一般，這一場景如果拍成電影，一定是這般場景：

　　“鏡頭四麵旋轉，被拍攝對象——一對男女宛若被冰凍住一般，一動不動，四周汽車喇叭聲響成一片，他倆卻沉浸在另一個世界裏，渾然忘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