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蘭妮坐在出租車後排座上,悄悄地流眼淚。她知道自己這一去就再也不會回頭了。她準備斷絕母女關係,從此不跟北京家裏有任何聯係。
她沒有直接回到酒店,而是讓司機開著車在三環路上兜圈子。車窗外熟悉的景物在一一往後退,仿佛那些已經逝去的歲月,過去了就不再回來。
這個透明的夏夜,梅蘭妮看透了一切,這座熟悉的城市再沒什麽可留戀的了,她隻對自己負責就可以了。她是這麽想的,也是這麽做的。她回到酒店的時候,又累又餓,又忘記了房間號,隻好讓服務台幫助查找,她自己則蜷縮大堂的沙發上睡著了。等她醒來的時候,人已經躺在舒適的床上了。
“我是怎麽回來的?”
“那還用問?有人把你丟在大馬路上,我把你撿回來的。”
“我有臉上有沒有髒東西?我醜不醜?”
“醜啊,臉上黑兮兮的,我背你上來的時候,有好些人都看我呢。我當時心裏就想,真丟人啊,我怎麽撿了這麽個醜丫頭?”
聽了這話,梅蘭妮就伏在他背上,開心地笑了。
其實剛才石天意下樓去背她的時候,她是有知覺的,但故意裝作睡得很熟的樣子,任保安幫忙把她搬動到石天意厚實的背上。石天意背著她,大踏步地往電梯方向走,梅蘭妮感覺到自己又回到小時候,在外麵玩累了,睡著了,爸爸過來接她回家。也是這樣將她背到背上,走起路來一顫一顫地動著,好舒服啊!
梅蘭妮又回到情人的懷抱,感覺像得到了一件失而複得的寶貝。她摸摸她的手臂,再掐掐他的後背、摸摸他的臉,石天意摟抱著她的身子,用驚異的眼光看她。
“寶貝,你怎麽啦?是不是回趟家,受了什麽剌激啊?”
梅蘭妮用手摸著那張並不算太漂亮的男人的臉,說道:“石天意,我這輩子跟定你了。你走到哪裏,我就跟到哪裏,我們生生死死在一起。”
石天意被梅蘭妮的話打動了。“梅蘭妮,給我一點時間,我會給你一個家的。我在這裏發誓,我石天意一定會給你一個完完整整的家的。”
“我相信你……相信你還不行嗎?”
他們情不自禁地接起吻來。世界隱退到離他們很遠的地方,他們眼中隻有對方,他們的世界無限地小、也無限地大,小到隻有一張床那麽大,大到可以囊括整個宇宙。
幾年以後,梅蘭妮認識了一個外號叫作“百事通”的美麗女子黃百靈,“百事通”是“電眼姐姐”丁蕾的朋友,認識了梅蘭妮之後,三人結為死黨,成為無話不談的好友。
黃百靈琴棋書畫無所不通,她還有個特點,就是每天都要跟男人做愛,在她的世界裏,床占了很重要的位置,她有一張玫瑰色的、圓形大床,大床上裝飾著從天花板上垂下來的水晶珠鏈和薄而透明的帳幔,凡是能進到她臥室的男人,都是不一般的男人。黃百靈說,隻要她活著,就要享受男人。她是一個性愛的極端主義者。
梅蘭妮覺得百靈的話雖極端,但也不無道理,女人忙來忙去,其實很多事都完全沒有意義,找一個在床上疼愛自己的男人,其實比浮華和虛榮來得更重要。
他們在天快亮的時候,又做了一次。充滿激情的擁吻,讓他們覺得時間過得很快,再過一會兒天就要亮了,他們將離開這座城市奔赴下一個城市,這些年他們有過許多旅行,每到一處都有一些新鮮有趣的事情發生,梅蘭妮有時覺得,她仿佛是為旅行而生的。
在他們新買的公寓裏,隨時備著一個大旅行箱,裏麵放著兩人的衣物,他倆可以當天訂機票,當天奔赴另一個城市。外地對他們來說就是天堂,沒有負罪感,不被良心所折磨,可以像真正的“倆口子”一樣,自由自在地在一起吃飯、睡覺。
為了避人耳目,梅蘭妮在跟石天意好的第二年已不再去公司上班,石天意為她買了別墅,讓她生活得舒舒服服。梅蘭妮常去大學聽課,還寫劇本,學跳舞,有時下午會會朋友,喝喝咖啡,晚上去歌廳唱卡拉OK,這些五顏六色的事情將她的生活填得滿滿的。
石天意對梅蘭妮多姿多彩的生活持肯定態度。“隻要你過得開心,就好了。”
他們走過許多地方,拍下無數照片和DV資料,為的就是有一天兩人都老了的時候,可以坐在一起回憶過去。這十年來,每次外出旅行,石天意都會向梅蘭妮許下諾言:“……會很快解決的,我會給你一個完整的家,我會跟你結婚的。”
梅蘭妮也相信他是真誠的,但他從梅蘭妮這裏一離開,轉身回到家裏又說了些什麽、做了些什麽,梅蘭妮就不得而知了。“跟石天意結婚”已經變成了一個彩色汽球,它就掛在頭頂上,隨時可以看到它,但就是得不到它,對石天意開出的這張空頭支票,梅蘭妮已覺得可有可無。
“情婦的生活是沒有未來的。”
到了她這個年紀,她才能看透生活的本來麵目,年紀輕的時候,都以為生活有捷徑可走,可回過頭來想想看,“捷徑”不過是一張白紙。梅蘭妮從三十出頭整整跟了石天意十年,兩人雖恩愛,卻依然是沒有未來的。
在梅蘭妮40歲那年,她遇到了一個人。此人徹底改變了梅蘭妮的生活軌跡。一切都得從畫荷花說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