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衛衛死後,諸葛同方也回南方去了,梅蘭妮徹徹底底地成了一個人。關於她的傳說很多,有人說正是因為她的水性楊花,才把方衛衛逼上絕路的。也有人說是方衛衛自己中了邪,談戀愛嘛,哪有一次就談成的,再說人家梅蘭妮又長得那麽漂亮,多幾個情人也是正常的嘛。
不過,以那個時代人的眼光來看梅蘭妮,梅蘭妮是“一女周旋在二男之間”,是典型的放蕩女人,“放蕩女人就是什麽人都可以搞一下的”,背地裏有人惡言惡語地這樣議論她。她表麵上假裝不在意,其實心裏難受得要命。
梅蘭妮不明白,命運為何一再捉弄自己。在大學校園,她因懷孕被眾人拋棄;在藥研所,她因男友自殺遭人白眼,再次被眾人拋棄。諸葛走了,父母依舊終日爭吵,梅蘭妮連周末都懶得回家。她在單位洗澡,在單位吃食堂,到了星期天,就一個人用電爐煮麵條,用搪瓷缸盛了麵條,一邊看書一邊吃麵條。
單位裏有個姓賈的老技術員,不知什麽原因,年紀挺大還住單身宿舍。梅蘭妮住在四樓,那人住在三樓。有一個星期天晚上,老孫來敲門,說是想借電爐使使。
“我可以進來嗎?”那個幹瘦的男人用略尖的嗓音問她。
梅蘭妮猶豫片刻,想了一下說:“電爐我正用著,不過,麵條馬上就煮好了。”
老賈就站在一邊看梅蘭妮蹲在地上煮麵,並不時打量梅蘭妮的房間。梅蘭妮的閨房布置得很有浪漫氣息,粉色帶蕾絲邊的床單與乳白色窗簾相呼應,床頭櫃上放著一隻用小貝殼粘成的相框,相框裏是一個坐在海邊的少女。
“這人是誰呀?”老賈拿起相框問。
“是我啊,怎麽,不像嗎?”
“嘖嘖嘖,不是我說你,梅蘭妮,跟幾年前相比,你可是變化挺大的。女人是需要滋潤的……”
他說話的語氣讓梅蘭妮感到不舒服。梅蘭妮穿著裙子,感覺到蹲姿很不雅,她蹲下站起換了幾個姿勢,弄得鍋裏的麵差點撲出來。
“要不要我來幫你?”
“不用。”
就在梅蘭妮轉身準備拿碗那一刹那,她感覺到有一雙鉗子一般枯瘦但卻有力的手從後麵摟住她。她用力掙脫,一腿踢翻了地上的一隻碗和一個醬油瓶。
紅黑色的醬油流了一地……
這使梅蘭妮想到了血。方衛衛死的時候,沒留一滴血,他的血在此刻才流出來,並且從房間裏滲到門外麵去。
那個姓賈的瘦男人一手插腰,一手指著梅蘭妮的鼻子,用歇斯底裏嗓音衝她吼道:“別假裝正經啦!我知道像你這樣的女人,過幾天就要被搞一下的,不然就會混身上下不舒服。裝什麽假正經!哼!”
那人摔門而去。
臨出門前,還在梅蘭妮家的門墊上蹭蹭腳上的醬油。
“放蕩女人就是什麽人都可以搞一下的。”她想起同事轉告給她的話,心口仿佛插了一把刀。如果拔下來,馬上就會死。如果不拔,她也會慢慢地疼死。
“藥研所”從此變成了梅蘭妮的地獄。她擔心那個姓賈的男人再來騷擾她,就叫工人師傅在房門上又加了一把鎖。每晚睡前反複檢查房門,用力推推,再用腳踹踹,還是不放心,幾次三番地起來檢查,搞得自己非常疲憊。
她總是疑心燈影裏站著一個人。
她有時睡覺睡到半夜,要把房間裏的燈全部打開,一個角落、一個角落仔細搜尋。陽台上掛的風衣,有一回把她嚇得半死,以為那姓賈的瘦鬼又來了。
瘦鬼賈也經常站在樓梯口嚇她。她正好好地在樓梯上走著,忽然從背後冒出一個聲音來:“你回來啦!”
梅蘭妮回頭一看,見是瘦鬼賈。剛才上樓梯的時候,明明沒看見他,為什麽他會繞到自己後頭,突然開口說話呢?
“別假裝正經啦!我知道像你這樣一個女人,沒人搞你是很難受的……”
梅蘭妮拚命往樓上跑,想要擺脫那聲音。可那聲音就像長了腳一樣,跟著她跑。直到她跑進自己的宿舍,把門“怦”地一關,這才鬆了口氣。
沒想到有人“梆梆梆”在門外敲門,梅蘭妮以為是那色鬼追上來了,從“貓眼”裏一看,卻是另外一個同事站在門外。
她拉開門。四處看看,瘦鬼賈已不見了蹤影。
“你怎麽了?”同事問。
“沒什麽。”
剛才有誰嚇著你了?
“沒有。”
“看你緊張的。這是你的電報,因為是加急的,以後就急著給你送過來了。”
“噢,那謝謝你了。”
梅蘭妮把門反鎖上之後,“哇”地一聲哭出來。這種日子她過夠了,是該結束的時候了。她小心翼翼地將手中的電報打開,見是南方某稀有礦業公司發來的。在這之前,她投過簡曆過去,沒有想到這麽快就有了回音。
“是該結束的時候了。”
她聽到房間裏到處都是自己的聲音。“結束”、“結束”、“結束”,她恨不得把“藥研所”一把火燒掉。她恨這裏的一切,恨這裏的每一個人,她必須離開,馬上離開,離開這個讓她耗盡青春而又一無所獲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