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方衛衛服毒的那個晚上,梅蘭妮和諸葛同方在毒藥般的白色燈光下做愛,有時候,愛與死是相互接近的兩種感覺。他們把長長的電話線拽來拽去,嘀咕著“這人是不是瘋了”。
“你說這人是不是瘋了?”
梅蘭妮躺在白色日光燈下,表情憂鬱,皮膚顯得越發地白。諸葛同方剛剛沐浴過的身體散發著清香,梅蘭妮聽到他骨骼發出“格格”的響聲,仿佛體內有什麽東西就要炸裂開一般。
他們來不及關燈,就進入了下一輪戰爭。梅蘭妮感覺到她的胸、她的腰、她的腿以及私處全都分裂開來,被無數隻手揉搓撫摸,欲死欲仙。
她看到晃動的日光燈如白晝的晴空閃爍著一道道閃電,她的臉左右晃動,想要避開那些光線,在日後高級的迪斯科舞廳,梅蘭妮再次遇見這種光裂——身體在光線中分離、聚合、變形、扭動、纏繞、變錯、遠離。
諸葛同方在她身體上方,離她很遠的地方,輕輕地、輕輕地跟她說著話,當他“寶貝寶貝”叫不停的時候,梅蘭妮知道,高潮就快要來了。
他的高潮也快來了。
一個離死亡很近的人,遠比人們想象得要平靜得多。方衛衛已經在宿舍裏轉了很久,他沒留所謂的“遺書”,隻是把一張暗紅色封麵的存折放在書桌正中,存折裏有2000元存款,這點錢他想留給母親。放好存折之後,他在小床上平靜地躺了一會兒,眼前不斷閃現出他和梅蘭妮戀愛時的情景,想起某一天夜裏,他用小燈照梅蘭妮的身體,從上到下照得仔仔細細。
他是一個愛幹淨的男人,拉開衣櫃,同樣款式的白色運動服,他有四套。他的手指依次掠過它們,然後,停在其中的某一套上,他把這套衣服從衣架上拿下來,穿在身上,就像每天早上穿上白色運動服去跑步一樣,一切都很平常。
他在衣櫃內側的櫃子裏照了照自己,關上櫃門,穿上白色運動鞋,出發了。
梅蘭妮發出有節奏的呻吟。他們大汗淋漓,像是合力在爬一座高不可攀的山峰。山峰就在前麵,看得見,去始終不能到達。日光燈的光線白得晃眼,他們就像躺在雪山上做愛,四周一片雪白。
“我什麽也看不見。”
“閉上你眼睛。”
“我看見四周一片雪白……”
諸葛同方用嘴唇堵住了梅蘭妮說話的嘴。他們再次陷入一片令人眩暈的白……
方衛衛拉開實驗室的燈,日光燈閃了幾下,“唰”地一下亮了,四周的牆壁像水洗過一樣白,方衛衛聞到了劇毒藥水的清涼味道。他站在原地,來了一個深呼吸,他從來沒有這麽輕鬆過。他展開雙臂做了一個飛翔的動作,身體已輕得像一片紙,隨時隨地可以讓自己的靈魂飛出軀殼。
“梅蘭妮,我愛你!”
他把事先寫好的紙條貼在玻璃窗上,然後他就躺到那張白色桌子上去。他平常在那張台麵上做實驗,“劇毒雪碧”也是在那上麵研製出來的,現在他就在乘這張“飛毯”逃離這肮髒的世界,他的白運動服上沒有一個汙點,幹淨極了。
他知道,此時此刻,梅蘭妮正和一個男人交歡至高潮;
他知道,在自己最痛的時候,梅蘭妮正舒服著;
他知道,死與高潮是最接近的,就像地與天在極遠處相接;
他知道,一切都無可挽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