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罵聲不斷的全職太太李小路的消息,還是日後薜一劍到南方來出差,透露給梅蘭妮的。那次見麵是他們大學畢業很多年不聯係之後,薜一劍猛然給梅蘭妮打了一通電話,說是他在這座城市裏出差,能不能出來見上一麵。
“薜一劍?”
梅蘭妮手裏拿著電話,坐在窗旁的躺椅上,她好像很費思索地想半天,然後才說:“薜一劍,你好。”
許多年前的往事,從電話聽筒的小圓孔中湧出,它們像氣體一樣,慢慢揮發出來,彌漫在房間的各個角落,流蘇台燈、歐式淺紅色沙發、米白色座椅,處處附著往事的氣息,雖然這裏的一切都是新的,而梅蘭妮也自欺欺人以為,她將過去的一切全都忘記了,但是,遠道而來的薜一劍的電話,一下子勾起了她對往事的全部回憶。
她決定去赴約。
自從梅蘭妮獨自一人來到這座南方城市,就和過去徹底斷了聯係,大學同學包括過去的朋友、老師,一律不再聯係,對於北京的朋友來說,這人就像從人間蒸發了,從此無影無蹤,杳無音信。
梅蘭妮不知道薜一劍從哪兒搞到她的手機號,她的手機號隻有少數幾人知道,浮浮沉沉的喧鬧生活之後,梅蘭妮絢爛歸於平靜,過起了隱居生活,不再出入任何社交場合,倒是石總勸她應該出去走走,呼吸呼吸新鮮空氣。
早春時節,玻璃窗外麵飄著綿綿細雨,小水珠掛在玻璃上,很像一顆一顆的眼淚。梅蘭妮很安靜地坐鏡前,心裏一直在想著這個好久不見的男人,薜一劍,她曾經的男友,她同學的丈夫,在時隔二十年,他會變成什麽樣呢?
她出門前特意打扮了一番,她穿了件白色雪紡綢連衣裙,麵料輕盈而多皺,走起路來像仙女一樣輕飄飄的,梅蘭妮對鏡照了照覺得還算滿意,又在外套了件式樣修長的黑風衣,戴上粉紅墨鏡,手裏挽著個玫瑰色小包出了門。
他們在薜公子下榻的那家賓館的餐廳見的麵,一起吃的中午飯。薜公子明顯變成中年人了,戴副“名流”無框眼鏡,襯衫下麵的肚子已微微發福,但風度極好,舉手投足有了成熟韻味。
“梅蘭妮,你怎麽一點都沒變?還那麽年輕?”
梅蘭妮笑道:“你還是那麽會說話。”
“那是,那是。”
席間自然談起李小路,薜一劍說:“她現在辭職不幹了,呆在家裏整天罵罵咧咧,我的日子不好過啊!”
“因為什麽呢?”
“因為什麽?還不是因為大學裏那點事嗎?”
梅蘭妮想起那時候,她跟薜一劍是一對兒,有一天晚上,李小路突然闖入,目睹二人親熱的場麵。這大概就是李小路罵罵咧咧的根本原因吧。
“我跟李小路過得並不幸福,雖然從表麵上看,我跟她郎才女貌,是很般配的一對,但骨子裏我倆並不是一路人。她是一個非常挑剔的人,跟誰都合不來,今天跟這個吵,明天跟那個吵,工作換了一個又一個,最後索性在家呆著了。她成天罵我沒本事,混得不如其他同學好,掙錢不如別人多,一會兒這個、一會兒那個,二十年來還始終揪住那件事不放——就是女生宿舍那事。”
薜一劍不停地訴苦,說到傷心之處,竟然流下淚來。他說:“早知這樣真不該結這個婚,什麽理想啦,文學抱負啦,統統都被這場愚蠢的婚姻給磨沒了。”
那次短暫的會晤之後,梅蘭妮沒再跟薜一劍聯絡。她不願再回憶起過去,愛一回,傷一回,許多往事她不願再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