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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愛情被白被單覆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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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陽不知躲到什麽地方去了,窗外隻剩下雪。紙嫣靠在窗邊,有種不知何年何月的感覺。她和孫家嚴的關係一直不好也不壞,雖然親密,但紙嫣並不打算嫁給老孫,兩人始終保持著有距離的來往,關係一直也沒好到頂點。

  紙嫣就是不喜歡老孫那幫朋友。

  有一次,那幫人租了輛車到度假村去玩,一路上他們大唱“三套車”和樣板戲,唱“沙家浜”的片斷,唱得眉飛色舞,還相互飛媚眼兒,直飛得眼珠子都快飛出來了還嫌不過癮,還要拍手、咬牙、嘎嘎嘎樂,有的人氣都快倒不上來了。楊所長跟一個叫文倩的女人坐在一塊兒,他倆看來是一對老情人了,他倆不說不笑,坐在遠離眾人的最後一排座上,嘰嘰咕咕小聲說著什麽。

  紙嫣和孫家嚴坐在中間的一張雙人座椅上,紙嫣靠窗而坐,不時地朝車窗外張望。孫家嚴不時扭過頭來跟她說句什麽,紙嫣聽得模模糊糊,她腦子裏意念飄忽,像一些雪花從頭頂上方的一個什麽地方紛紛落下。車窗外並無雪花落下,地麵上凝著一些凍在一起的幹雪,外麵的空氣一定是幹冷幹冷的,稍一呼吸,玻璃上就布滿哈氣。

  孫家嚴摸索著,在底下尋找紙嫣的手。

  紙嫣的手躲來躲去,故意不讓他摸著。

  誰也不知道在顛簸的車上,這一男一女正暗地裏較著勁,車上的錄音機裏正在播放許茹芸的歌,她的聲音似乎有些飄忽和難以琢磨,就像紙嫣這類女人,你也不知道她到底喜歡什麽,討厭什麽,什麽都是一陣一陣的,一陣子熱衷於纏綿的身體遊戲,過一陣子身體又一冷到底,碰一下都不願意,就跟男人的手有毒似的。

  今天她就上來這股勁兒了,孫家嚴擔心著他精心安排的一切要泡湯,心裏很不踏實,到了他這個年紀已經沒有什麽耐心同女人玩藏貓貓遊戲了,他要的是踏踏實實的肉體,握在手裏豐腴而又有彈性的肉體,老孫到了這把年紀,自認為經驗豐富,撫摸和做愛功夫都是一流的,是個女人就應該如醉如癡地有所反應。

  他喜歡紙嫣溫軟而又豐滿的身體,那是被情欲燃燒過的身體,因此極易再度被點燃,變成一團嬌嫩的火焰,舔也舔不得,摸也摸不得,遠遠看著,又覺格外誘惑,隻有把她抱在懷裏把玩她的身體的時候,才覺得一切懸念都落了地,可以踏踏實實地閉起眼睛來享受生命了。

  可是,現在車走了一路,都快到終點了,她卻碰都不讓碰,孫家嚴難免覺得有些掃興。想象著她白嫩的乳房在衣服裏麵隨車子顛簸上下顛動的樣子,孫家嚴心裏就有股難捺的激情像剛開瓶的啤酒泡沫,湧動得厲害。

  2

  窗外很黑,好像下雪了。

  紙嫣板著臉,不高興了一天,這會兒倒又巴巴著盼他來。一個人實在是太寂寞了,這種建在山上的小木樓,天一黑就跟見鬼似的,四周漆黑一片,風從屋頂呼嘯而過,帶著淒厲的呼哨,末日來臨了似的。

  紙嫣坐在一張生硬的沙發上,留意是否有男人的腳步朝她這間小屋走來。她有些後悔跟他們這隊情侶團隊出來了,像楊所長和文倩那樣的,是硬掰都掰不開的,人家出來怎麽瘋、怎麽玩、怎麽在一起睡都是好的,可是……她跟孫家嚴呢,她並不算太喜歡孫家嚴,隻是在實在寂寞的時候需要有人來陪,把身體給了他的時候其實腦袋裏並沒有完全靜下來,還在想東想西。

  她知道這樣特別不好,可她也沒辦法假裝認真。

  晚上八點多的時候,他來了。腳步咯咚咯咚的,很重,從很遠的地方傳了來,紙嫣竟感到怦怦有些心跳。他敲門,敲得很輕,好像知道門裏麵的紙嫣,正盤腿坐在沙發上等他。

  紙嫣起身去開門,孫家嚴進門的時候,帶進一些風雪。

  “外麵很冷吧?”

  “可不是嘛,”孫家嚴搓著手說,“地都凍硬了,台階上滑得很呢。”

  “你剛才幹嗎去了?”

  “等急了吧?”他伸出手來摸一下紙嫣的下巴,那種稔熟和親熱的態度讓紙嫣覺得不舒服。“剛才我看見老楊到文倩屋裏去了。”說這話的時候,孫家嚴齜牙笑了一下,紙嫣忽然覺得這個粗俗的表情很陌生。

  淋浴器的聲音稀稀拉拉地響起來,紙嫣不知道他是什麽時候進去的,好像一晃人就不見了,出來的時候人已是濕漉漉的了。他摘了眼鏡,頭發濕成一團,他看上去和穿戴整齊的時候判若兩人。他說:“紙嫣,還不快去洗。”他說話的口氣也讓紙嫣感到有點討厭。紙嫣有種幻覺,這樣的日子他們已經過了好多年了,歲月流淌過去,可他們還停留在這裏。

  3

  早晨,窗外很黑。外麵大概是陰天,也可能夜裏又下雪了吧,外麵靜得嚇死人,紙嫣翻了一個身,就碰到身邊熟睡人的下巴。那人翻了一個身,下意識地伸出胳膊將她緊樓進懷裏,順勢親親她的臉說“再睡一會兒吧”。

  “哎你說,這會兒老楊和文倩他們在幹什麽呢?”

  孫家嚴半閉著眼睛靠在枕上,忽然冒出這麽句。

  “怎麽想起問這個來了?”紙嫣懶懶地睜了一下眼睛,又閉上了,“還能幹什麽——這個時間。”紙嫣背對著孫家嚴,孫家嚴很性感地把手伸過來正放在她胸上揉著,紙嫣說:“昨天晚上你要了那麽多,還要?”“嗯。”一邊說著他就更加大了力度撫弄她的乳房。快意從乳頭的中心向周邊蔓延開來,紙嫣忍不住發出一聲柔軟的歎息。

  “早上再來一次吧,”孫家嚴貼著她耳邊說,“再來一次,再來一次……”後麵的話變成語焉不詳的耳語,紙嫣感到有許多隻手在她身上動來動去,她的頭用力向後仰去,長發散了一床。

  他們在清早的薄霧裏做愛,紙嫣緊閉著眼睛什麽也不想,承受著一下下來自身體內部的撞擊,她看見身體周圍火星四濺,像石頭與鐵磨擦時擦出的那種火花。孫家嚴今天早上的狀態格外好,像年輕人一樣越戰越勇。紙嫣睜著好奇的眼睛從下麵看著他,覺得他好像突然之間變成另外一個人,一個她從來都不認識的陌生人。

  房間裏的空氣冷下來了,男人靠在枕邊心滿意足地吸著一根煙,女人垂著頭,蜷縮著身子,頭發遮住了她的大半張臉,露在外麵的那隻眼睛,似睡非睡,像在想什麽心思。這時候,外麵的喧嘩聲突然響起來,吵吵嚷嚷,好像發生了什麽事情,孫家嚴從床上跳下來,光著身子走到窗邊,掀起窗簾的一角來往外看。

  “看什麽看,當心別人看見你。”

  “怎麽可能看見我?”

  “你什麽也沒穿。”

  “這不是拉著窗簾呢嗎?”

  “窗簾有縫。”

  “……”

  大概是覺得冷了,孫家嚴這才單腳著地一跳一跳地跳回到床上來。紙嫣越看覺得這個男人越陌生,他走過來說“不好了,出事了”,然後他就不管不顧地往身上套衣服,越著急越出錯,毛衣穿反了,前頭穿到了後頭,又隻好脫下來重新來過。紙嫣說:“到底怎麽了?”“別問了,快點穿衣服,出去就知道了。”

  門外亂了。

  他們出去的時候,正看見有人用擔架把兩個人往外抬,兩人身上都用白被單嚴嚴實實地蓋著。有許多人圍在門一口,卻沒有一張臉是熟悉的。

  “死人啦。他們說,”看樣子是一對兒。

  4

  紙嫣的臉在青黃的光線中一點點地變白,她看著那對被人抬走的死人,一下子就猜到了死者是誰:老楊和文倩,她和他們並不算很熟,但畢竟是乘同一輛車到這裏來的,一閉上眼就能看到他倆在一塊吃飯、喝酒的樣子。

  紙嫣記得最後一次見到那個女人的時候,她正獨自一人坐在一塊灰褐色的台階上發愣,臉上沒有化妝,很長的頭發紛披下來,遮住兩旁的臉頰。她四周布滿無葉的枯藤,可以想見那片枯藤夏天的繁茂景象,如果在那個時節她坐在台階上,想必被漫天的綠葉包裹著掩埋了吧。

  關於白被單下的兩具屍體,不同的人作出不同想象,孫家嚴說,那個楊所長一定纏進一樁難纏的經濟案件中,無法脫身,找一個山清水秀的地方和情人一起自殺了。紙嫣卻覺得他們並不像世俗中人想象的那樣,一定要有什麽了不起的理由才自殺,在那個落著薄雪的夜裏,男的踏著剛剛落下來的雪花咕嗞咕嗞走向他的墓地——女人的房間,接下來即將發生的事他當然一無所知,他一無所知,他隻是往前走,興衝衝地往前走。

  前麵那座雪中的小屋正等著他,燈亮著,女人嫵媚的影子映在窗簾上,窗簾是橘紅色的,好溫暖的一座小屋啊,男人加快了腳步,幾乎是一路小跑著奔過去的。

  女人打開門,微笑著看著男人的臉。“下雪了嗎?”女人說,“呆在屋子裏一點感覺不到。”男人看著女人的臉,俯下身來吻她。他們關上門,很長時間沒有一句話。

  這時候,女人已經做好了離去的準備,她把毒汁混在濃稠的紅葡萄酒裏,一滴、二滴、三滴,那是一種劇毒液,隻需三滴,就可致命。

  男人卻以為幸福即將來臨。

  男人開始撫摸女人的身體,他摸得很慢,很仔細,每一個細致的地方都摸到了,女人感受著這一切,傷痛欲絕。她幾乎忍不住了,差一點就要把一切都告訴他,了斷生命是她準備很久的一件事,她不想就這麽輕易放棄,她要走,要離開這世界,她一定要跟他一起走,因為她愛他。

  他們飲酒,吃菜,還斷斷續續唱了一些歌,窗外的雪越下越大了,把他們來時的腳印都埋上了。

  回到北京以後,紙嫣腦子裏像放電影一樣,有一些情節反反複複出現,楊所長和文倩自殺前所經曆的一切,像一些斷斷續續未被剪輯的素材帶,前後次序是顛倒的,但她清楚地看到他們的臉,他們杯子裏的液體,他們越來越白的嘴唇,他們糾纏在一起的頭發、手指,他們中毒以後像被冰水浸過的皮膚,他們失神的眼睛,僵硬的肢體,他們的每一部分都在紙嫣的夢裏以不同形式出現過。

  紙嫣的生活表麵上恢複了平靜,暗地裏卻隱藏著一條神秘的河流,就像城市中心最繁華的一條大街上,表麵上是大街,街底下卻是一條無人知曉的暗河。車來車往,沒有人知道街道正在一天天地下沉,隨時都有坍塌的危險。

  5

  傍晚的時候,小喬來了。她穿一件深寶藍色上麵綴滿銀亮寶石的上衣,頭發紮著,臉擦得很白,唇膏使用的是一種淺淺的顏色,使她的嘴看上去亮而怪異。

  她說,認識他三個月了,沒有性。

  她說,和他同床真是活受罪。

  她說,為什麽我討厭他還愛他?

  她說……

  紙嫣看見一個銀質的嘴唇在空氣中快速張合,寶藍上衣上的寶石一顆顆輪番反射著一種尖銳的光線,那光線如針芒一般刺眼,細長的、移動的、飄忽不定的光線一根根朝著紙嫣飛來,不偏不倚,正戳著她的眼。

  小喬說,紙嫣,你在聽嗎?

  紙嫣含混地“嗯”了一聲,這時候,電話鈴“嗡嗡”地響起來,小喬快手快腳地跑去接電話,聽到對方的聲音,她嬌眉秀眼地笑了:“啊——是你呀,你等會兒啊。”說著示意紙嫣來接電話。紙嫣問了句誰呀,小喬說還能有誰啊,你快過來,別讓人家等急了。

  於是,孫家嚴蒼老而鄭重的聲音就出現在電話裏。

  接完電話,紙嫣再回到客廳的時候,看到小喬一個人坐在黑乎乎的客廳裏看電視。她除了打電話,談戀愛,剩下的時間似乎都用來看電視,她臉上總附著著一層密密的銀粉,紙嫣懷疑那是長年累月看電視的結果,熒光屏上的銀粉,以粒子形式一顆顆一粒粒飛離玻璃表麵,粘貼在小喬分外細嫩的臉上,使她的臉在黑暗中閃著一種不正常的光亮。

  她說,認識三個月了,沒有性。

  她說,和他同床真是活受罪。

  她說,為什麽我討厭他還愛他?

  紙嫣說,這些話我已經聽過三遍了。

  是嗎?小喬說,我怎麽沒覺得。她在黑暗中懶懶地打了個哈欠,然後眼睛盯住電視,不再出聲。

  時間不知過了多久,電話鈴再次響起。這次是紙嫣接的,她聽見孫家嚴在電話裏慈父似的慢條斯理說著話,心頭不禁一熱,她想,有個像他這樣的男人也不錯啊,他總是花很長時間來撫摸她,讓她醉得像化開了的糖那樣柔軟而又粘人。她雖然醒著的時候並不是太喜歡這個男人,可當他用靈巧的手指將她的乳房像剝一隻水果那樣,從考究的粉紅內衣剝出來,紙嫣便覺無所謂了,她像水生植物那樣柔韌,晃動、搖擺、張開,身體底下的彈簧床發出有節奏的吱吱的響聲,周圍的一切在這種時刻便失去了意義。

  6

  孫家嚴約兩個女人出來吃夜宵。

  他在電話裏詳細描述了他所在的街區和位置,他讓她們馬上就來,他說,等你們啊,然後,他就切斷電話,想必正悠然地坐在餐館的某張舒服的座位上,攤開手中的一大堆報紙,細嚼慢咽似的慢慢品讀起那一大堆垃圾新聞。

  兩個女人光化妝就用了二十多分鍾,等她們出門打到一輛空車,時間已過去半小時了。她們在霓虹燈彌漫的街上遊蕩,出租司機像無臉人一樣一聲不吭,後腦勺鐵灰地對著後排座上的她倆,她倆粉臉擦得像花,睫毛被睫毛膏刷得翹翹的,像有一出戲劇等待著她倆去演,而她倆,也迫切希望上場。

  “他一上床就背對著我,”小喬說,“就跟我是空氣似的。”

  “那當初你們兩個是怎麽好上的呢?”

  “當初是當初,現在是現在。”

  “總得有個過程吧?”

  “過程就是認識、約會、請吃飯,一樣不缺,一樣也不少,可是,就到上床以後他就沒動靜了。”

  “有病?”

  “誰知道,他總說沒到時候,沒到時候……我還真挺愛他的,要不早就離開他了……”

  聊著聊著她倆同時驚叫起來,她們要去的那家飯店在車窗外一閃而過。在高速路上繞了很久才又重新回到原地,紙嫣和小喬同時沒了興致,隔著玻璃朝那家約好的店裏望望,早已不見了當初約她們人的影子。

  她們在黑夜裏分手,各自回家。在此之前她倆另換了個地方喝了兩杯紅酒,空著肚子幾乎沒吃什麽東西,就光喝酒、說話。紙嫣一直在講那對死去的情人的悲慘故事,講著講著臉發白,手發抖,手中的酒潑了一桌。小喬連忙叫人來擦,紙嫣仍喋喋不休地講下去,到後來她似乎成了一種獨語狀態,小喬再也插不上話,她說他們在那個大雪天被人從房間裏抬出來,身上蓋著白被單,那個女的長得真美,眼睛特別大,水汪汪的……

  她們在餐館門口招出租車。

  很快,車來了。小喬讓紙嫣先上車,紙嫣用皮手套在空中劃了一道弧線,算做道別。雖然沒喝多少酒,可她看上去已頭重腳輕,但她不讓小喬送她,她說她上了出租車就等於到家了。

  紙嫣上樓梯的時候,覺得水泥台階忽然間變軟,一腳踩下去,薄薄的,如同踩在春天嫩草上的感覺。她覺得她已經把小喬給甩掉了,可不知怎麽,小喬的聲音仍嗡嗡地在耳邊飄著。

  她說,認識三個月了,沒有性。

  她說,和他同床真是活受罪。

  她說,為什麽我討厭他還愛他?

  樓道裏黑洞洞,並無小喬的影子。紙嫣對自己說怪了,我怎麽總是聽到她嘮嘮叨叨的聲音。她深一腳淺一腳,走得十分艱難。不知誰脫掉了她的鞋,腳踩在一片很紮人的東西上,打開樓道裏的燈一看,是一片亮閃閃的、碎銀子似的東西。

  紙嫣站在家門口用鑰匙開門的時候,憑直覺感到臥室裏有人。她喝得有點多,頭腦和心都有些輕飄飄的,完全沒有分量,她從門廳一下子晃到臥室,有一隻手摸索著伸過來拉她的牛仔褲拉鏈,熟練而又準確。她像花瓣那樣裂成兩瓣,微暗中她看見自己的白色純棉內褲,那隻手像脫離母體的一隻獨立存在的小動物,搖搖晃晃地爬進白色內部,那裏麵很濕,很滑,也很熱。她“哦”了一聲,並沒有躺倒下來,她一直站在床邊,過量的酒精使她麻木。

  她一邊哭一邊同那人做愛,嘴裏喊的是老麥的名字。

  老麥說,我跟周冰瑩的事不是真的。

  老麥說,除了紙嫣,我還能去愛誰呢?

  老麥說,跟我和好吧,再也別鬧了。

  然後,老麥就一遍遍地用嘴唇貼近她的敏感部位,很有激情地擺弄她的身體。她說老麥老麥老麥,如果真是你,你為什麽一聲不吭呢——

  不知什麽地方得罪了孫家嚴,再打電話給他的時候,他聲音冷得像鐵。他什麽也不說,就隻是哼哼呀呀,例行公事似的,讓紙嫣聽著很不舒服。

  7

  天氣開始變得暖和起來,路上的行人穿得越來越少,性急的女人已經早早地穿了上裙子,露在外麵的一截穿絲襪的白腿,好像木頭做的似的,一點都不怕冷。又有的人既怕冷又想穿裙子,就隻好在腿外麵裹上深色的羊毛褲襪,質地不太好的毛裙黏黏地貼在腿上,看上去很不爽,倒不如直接穿褲裝看起來好些。

  小喬近來穿了時髦的條紋褲子,看上去神清氣爽。她和紙嫣約好在肯德基店門口見麵,然後一起到公園走走。好久沒有到戶外呼吸新鮮空氣,幾乎忘了天是什麽顏色的了。

  肯德基店門口站著一堆人,紙嫣遠遠地朝他們望了一會兒,才弄明白他們是排隊買彩票的。過了一會兒,小喬來了,小喬說,我爸最近也迷上彩票,變得瘋瘋癲癲的。

  她們到店裏去買了雞腿漢堡,一人一個舉著,坐在窗口去吃。窗外排隊的人越來越多了,有的人身上穿得過於單薄,凍得直跳。有的人表情過於嚴肅,像個賭徒站在賭桌旁,大氣不敢出。也有人過於嘻嘻哈哈,裝得若無其事其實心裏特別想贏,贏一大筆錢,然後什麽也不幹了,坐在家裏混吃等死。

  小喬說:“我總是吃劇辣的食物來刺激自己,生活中太缺乏刺激了。”紙嫣問她“還和那個‘同床’好嗎”?“好啊,”小喬津津有味地咬著漢堡中間夾著的那塊醃製過的雞腿,說,“他還是不肯跟我那個,不過……反正我還挺愛他的……”

  吃過東西,兩人慢慢朝公園方向走去。排隊買彩票的隊伍比剛才更長了,她們從那排人身邊走過,看到一張張空洞的臉。

  8

  “怎麽啦?”

  “沒怎麽?”

  “沒怎麽你怎麽不見我?”

  “最近比較煩。”

  你都多大年紀啦,還趕這時髦?你煩什麽煩?你倒是說說,你到底有什麽可煩的?是我對你不好?配不上你?還是——

  “得了,什麽都別說了,掛電話吧你。”

  說完,孫家嚴還真掛了電話。紙嫣有一肚子話要說,可他這麽把電話一掛,如同用一塊髒毛巾不負責任地往對方嘴裏一塞,想吐又吐不出,想咽又咽不下。紙嫣氣急了,抱住電話拚命地打,得到的卻是一長串英文的、不知所雲的回答。

  就這樣,紙嫣和孫家嚴副所長的關係莫名其妙地結束了。紙嫣永遠不會知道原因,知道那天晚上她喝醉了酒,一邊哭一邊同一個男人做愛,嘴裏喊的是老麥的名字,孫家嚴聽得真真的,但他沒有馬上抽身離去,他鎮定自若,他保持原有的動作,一點也不走樣。他想,該得到的,他一定要得到;不該得到的,也無法勉強。在高潮來臨之前,他感受到巨大的無以名狀的痛苦,它們像天空中瞬間布滿的烏雲,低低地朝地麵上壓過來,氣壓越來越低,呼吸已變成一件痛苦而絕望的事情。這時候,所有的念頭紛紛落了下來,像爆破過後細碎的紙屑,零零碎碎,落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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