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楊正春風得意。安楊設計的龐大城市體係已得到上麵的同意和認可,安楊的設計思路是美國式的,城市向郊區發展,攤子越弄越大。
這是一個人心膨脹的年代,金錢,愛情,占有欲,什麽都在無休止地、歇斯底裏地向外擴張,安楊從這種擴張中得到了陶醉和自我滿足,他對其它事情都有些淡漠,包括對他的女友黎真。
黎真對他的態度是既不放棄他又不能全指著他,他們一周隻見一次麵,其餘時間便很自由。
黎真的故事事實上從這裏才真正開始。確切地說是從她吞食了一種叫做“水蜜桃”的粉紅色藥片才開始的。
“水蜜桃”是一種有豐乳作用的片劑,黎真是無意間從雜誌上看到“水蜜桃”廣告的。那剛廣告印在雜誌的封底上,女孩穿著半透明的睡衣,飽滿的胸部半隱半露,“豐乳水蜜桃,用了都說好”,廣告詞寫得還挺順口,讓人念起來有種水靈靈的感覺。黎真大概正是受了這“水靈靈”的誘惑,才決定買幾瓶來試試。
具體操作起來並不像想象的那麽容易,黎真頭天晚上躺在被窩裏想得好好的,第二天一早起來想法又全變了。廣告上明明白白地寫著:“各大商場化妝品櫃或藥品櫃及各大藥房均有出售”,但黎真還是想不出究竟該去什麽地方買這種東西。這中間黎真還跟上司一起去了趟遠郊風景區開了個短會,那兩天黎真過得有點神情恍惚,她喉嚨癢癢的,好像有什麽東西想吐又吐不出來,無論走哪兒都能聽到她似咳非咳的“哢哢”聲。
上司本來把這次旅行看成是一種浪漫之旅,早在出發之前他腦子裏就已浮現出各種各樣的場景,這種幻覺就跟真的發生過一樣,十分逼真,連聲音和細節全都顯得那麽真切,上司甚至以為,那些事也許在從前的某個時候真的發生過,現在想起來的隻不過是對從前某些事的回憶。這想法使上司的思維有些紊亂,事情的前因後果以及發生順序都顯得顛三倒四,上司把一條胳膊枕在頭底下,緊鎖眉頭一口一口抽著悶煙。抽完一根又緊接著續上一根,直到把煙都抽光了.上司拍拍身上的煙屑,他決定給黎真打個電話。
夜已經很深了,黎真就住在上司的隔壁,隔著一道牆那邊的電話鈴響這邊也可以聽得到,上司撥通電話以後就後悔了,覺得自己的舉動很無聊。他給自己的定期限是電話鈴響五下,響過五下之後如果她不肯接電話就算了。他實在搞不懂黎真為什麽答應跟他出來卻又對他如此冷淡,女人的心思和行為都像自由電子運動,雜亂無章,毫無規律可循。
電話響到最後一下的時候,黎真接了。黎真其實已經睡了,但是躺在床上一直睡不著,翻來覆去在想有關“水蜜桃”藥片的事。她想反正悄悄地吃一點不會有人知道,既然有賣這種藥的就一定應該有人買,這又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事。她躺在黑暗裏一遍遍地給自己打氣,打完氣又覺底氣不足,緊跟著給自己潑冷水。她就這麽身上冷一陣熱一陣好像打擺子發高燒,她眼睛亮晶晶地盯著黑洞洞的天花板,腦子裏的想法一個接一個好像氣泡似地往外冒。
黎真拿起電話,不用猜也知道這電話是誰打來的。那邊聲音嗡嗡的,好像感冒了,鼻子被塞得嚴嚴實實,隻好由嘴來喘氣。黎真討厭這種氣喘籲籲的聲音。
他說:“你怎麽不理我了?”
黎真說:“我怎麽不理你啦?”
“那我現在過來行嗎?”
“你不看看都幾點啦?”
“我隻想過來跟你說句話。”
“在電話裏說不行嗎?”
那邊沉吟片刻,終於呐呐地說:“不行。”
黎真打開門,看見上司已經站在門口。走廊裏的燈光有點暗,黎真看不清他的臉上的真實表情,隻覺得他像一個憔悴不堪軀殼,在燈影下無聲無息地走著。
賓館客房的裏的家具擺放模式全都大同小異,兩張床中間留有一條不大不小的過道,黎真的上司站在過道中間猶豫了一小會兒,大概在想他坐在哪張床上比較合適。但是,他還是做出了一個非常錯誤的決定,他選擇了黎真對麵那張未被動過的床罩鋪得四棱八角的床坐下去。其實他這樣一坐,今天晚上的大局就已確定,誰都無法再改變什麽了。
黎真和她上司一人坐在一張床上,兩人麵對麵坐著,好像打禪一樣,過了許久也沒有憋出一句話來。黎真暗自同他較量,心裏說你不開口我也不說話,耗著吧,看誰能耗得過誰。黎真的上司盤腿坐在對麵,兩手放在膝上,終於有些撐不住了,就說:“黎真,你坐過來好不好。”
黎真說,“有什麽話你就說吧。”
這兩句話更使事情朝著一個相反的方向滑去,兩人之間的關係有些幹巴,一點也不像想象中的那麽油光水滑,他倆平時在辦公室裏鬥嘴,一句來一句去好像有無數小飛鏢在空中嗖嗖地飛。現在卻不行了,兩人間的空氣結了冰,他們屏在那裏不說話,隻有空調機嗡嗡地忙碌著,聲音比平時大了幾倍。
這一晚就這樣無聲無息地過去了,他們甚至連手都沒拉一下,回到公司兩個人心裏都怪怪的,不是滋味,但黎真總算有所收獲,她終於想清楚一個問題,那就是要不要脫胎換骨成為另一個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