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子嘴與金鳳凰

四十六、費盡心思

　　何亮亮上高一了，學習成績一直保持前幾名，平時家裏人沒有為他的學習操心費神，卻突然有一天，學校打來電話，說叫家長去一趟。電話是楊雪接的，她放下電話，慌忙對何大萍說，姐，你去學校吧，亮亮的老師叫家長去一趟，可能有啥事，你說話辦事都比我強，還是你去吧，再說，咱這裏太忙，我也脫不開身。

　　楊雪成了紅牡丹賓館的骨幹力量，財權、人權都由她負責，成了內管家。何大萍是賓館的老總，起著總指揮的作用，也像個外交家，不但處理對外事務，而且也處理家裏的大事小事，無論處理什麽事都讓人叫好。楊雪也非常能幹，尤其是在收支錢上很認真，唯恐出漏洞，無論是家庭用錢，或對外開支，都要向何大萍如實回報，賬目做得很精細。她爹娘有病，兄弟娶媳婦要花錢，從不私下給，都與何大萍商量。何大萍慷慨大方，一一答應，從不拒絕她的話。楊雪很感動，覺得她是自己最親近的人，厚恩難報，便把竭盡全力管好賓館作為回報。何大萍無論對家人、親朋好友，或是對外生意人都贏得了很好的聲譽。她心裏清楚，這歸根結底的原因，是為別人服務了，謀利了。她總是想，隻要能發揮自己的能力，體現自身價值，要恁多錢幹什麽？死了都是一把灰，一分錢也帶不走，把錢存著放著有什麽意義？可以說一文不值。隻有做點有利的事，為別人解除點精神痛苦，這才是人生最有意義的事。

　　何大萍瞧著楊雪撇撇嘴說，你這當媽的，怪能哩，把責任推到我身上。老師叫家長，肯定沒啥好事，等著受批吧。說著話掂起挎包，準備去學校。

　　楊雪站在大廳裏的煙酒櫃台裏，手裏拿著發票，嘿嘿嘿眯著眼笑，說幸許是受表揚，叫你去作報告呢，介紹亮亮的學習經驗哩。

　　何大萍挎上皮包準備走時，應著楊雪的話，想多美，那你去吧。

　　我不會講話，嘴笨。

　　看看介紹你兒啥經驗，打遊戲經驗？

　　學習也不賴呀，肯定是學校評出的模範標兵，叫你光榮呢。

　　何大萍嘴一撇，白她一眼，別能了，你光榮去吧。

　　誰叫亮亮對你親呢，他說姑比媽親，我去他還不樂意呢。

　　好了，別耍嘴了。

　　兩個人嬉笑著逗了一會兒嘴皮子。何大萍開車去學校了。

　　何大萍來到學校老師辦公室，卻沒有見到一個老師，心想可能都去上課了，便坐下來等候。那是一棟新教樓，投入使用才半年多。亮亮的教室在三樓，老師的辦公室在教室隔壁，可能是設計教樓時，校領導考慮過，這樣安排有利於班主任管理學生吧。何大萍看看辦公室裏擺著三張棕色辦公桌，分別靠著兩個窗口和西山牆。桌子上擺著一摞摞作業本，有的蹺著角，有的花著臉，這也難怪，可能是因為作業多經常在學生手裏揉來揉去的緣故。

　　這時，有一位三十多歲的女老師走進來，身穿棗紅色短皮褂，下穿黑色寬筒褲，很時尚。眼角處有塊豆大的傷疤，不太明顯。她看著何大萍說，你是何亮亮的家長吧？

　　何大萍慌忙站起來說，是，您是王老師吧？聽亮亮說過，咱卻沒見過麵。

　　王老師轉身把手裏的教課本放在窗口下的辦公桌上，又一轉身指著旁邊的木椅說，坐。然後她們便麵對麵地坐著。王老師的臉色陰沉下來了，皺皺眉頭說亮亮近兩個多月來，不知道是怎麽搞的，上課打瞌睡，作業不交，考試成績直線下降，由原來的前幾名退步到二十多名，再這樣下去就完了。

　　何大萍突然也愁容滿麵，感到吃驚，說怎麽會成這樣呢？我隻是發現他愛打電腦。我阻止過他，他說學校還開電腦課呢，學不會電腦就和傻瓜差不多，後來她鬧著要上網，自從上了網線，他打電腦越來越癡迷。

　　當家長的不能把責任全部推到學校，孩子的最好老師是父母。你們最好和我們相互配合，把孩子培養好。她不緊不慢，不輕不重地說。

　　何大萍覺得的她的話很有分量，說謝謝您，王老師，都怪我們做家長的沒有盡到責任。

　　好吧，你回去讓他把作業補出來，不能再讓他打電腦了，孩子的前途要緊。王老師說著便站起來準備出去。

　　何大萍也站起來了，覺得自己是那麽渺小，老師是那麽偉大，在她心目中是很尊重文化人的，看著王老師的麵容十分恭敬地說，謝謝您的及時提醒，回去一定按您說的辦。

　　何大萍走出辦公室，覺得腳步沉甸甸的，想想亮亮這些年來，是從小學三年級學會玩遊戲的，但他不跑遠，常在家門口附近的網吧裏玩，回家晚了，少不了奶奶嘮嘮叨叨，他說打會兒遊戲，放鬆放鬆精神，隻要學習成績不下降，怎麽不讓玩會兒呢。想想說得也有理，後來何大萍為他買了電腦，雖然他愛玩遊戲，但學習成績很穩定，始終保持前幾名，所以沒人幹涉他了，想不到現在真的影響到學習了，會不會還有其它原因呢？

　　何大萍回到家裏，說明了亮亮的表現情況，楊雪、胖大嫂都覺得問題嚴重，再這樣下去就把他毀了。三人打成一致意見，就是不讓他在打電腦了。胖大嫂很爽快地說，這事好辦，我把電腦放起來。

　　何大萍以不信任的目光看著母親說，放哪兒呀？咱屋裏都沒有遮掩的地方。

　　胖大嫂大著嗓門說，我放的地方誰也找不到。

　　何大萍站起來準備出去，說好吧，這事交給你了。

　　胖大嫂扭頭看看牆壁上的掛鍾，快到中午十二點了，亮亮快放學了，便轉身去亮亮臥室抱出電腦，將它用塑料布裹好裝進一個舊紙盒裏，然後扒開陽台上雜亂的破爛堆，把電腦嚴嚴密密地埋在裏麵，心想這是平時不被人注意的地方，亮亮肯定找不到。她又用周圍的碎木板堵一堵，便起身去廚房做飯了，正在做飯時亮亮回來了。他把書包往沙發上猛然一甩，急忙竄進臥室，一看電腦不見了，先是一愣怔，然後回頭出來，又“咚咚咚”跑到各個房間東張西望都沒找到。他心急火燎，額頭上出汗，麵頰漲紅，眼珠僵硬地瞪著奶奶怒吼，奶，電腦呢？你把它放哪兒去了？

　　胖大嫂正在案板旁低頭切菜，轉身看著亮亮像發瘋的老虎一般，怒視著她，甚至想一口把她吃了。心想，這孩子是玩瘋了，像吸大煙一樣上癮了，還沒見他這樣凶過，禁不住嗔怪道，你還找電腦哩？再玩就把你毀了，上課打瞌睡，作業不做，考分一直下降，不想上大學啦？想當小皮子，小混混呢？是不是？

　　看你說話多難聽，我就那水平呀？

　　看你弄成啥了。

　　誰對你說的？

　　您老師還說瞎話？

　　亮亮站在廚房門口，腳一蹦，手一指，扯著嗓子吼，你說把電腦放哪了？

　　胖大嫂眼一瞪，你咋恁厲害呀？你個小螞蚱蹦啥呀？還想吃人哪？小兔崽子，孬種貨，白養你恁大。我就是不讓你打電腦了，叫人搬走了，咋啦？你還把我吃了？

　　不料，亮亮的目光像刀子般逼著她怒吼，什麽？你趕快把電腦要回來。不然，你滾出家門，你不滾，我滾。

　　胖大嫂聽此言，不由得渾身打顫，氣得臉色紫紅，抓著掃帚砸亮亮，罵著說你個賴種孩子，王八羔子，叫我滾哩，咱看叫誰滾。接著又伸手指著亮亮，你娘那腳，你給我滾，快滾，死到外麵別回來，算我壞八百輩子良心，倒血黴了，養個白眼狼。不做它了，吃龜孫不成。她氣衝衝地從廚房裏出來，一P股坐在客廳裏的沙發上，覺得心裏砰砰砰加速跳動，像敲鼓一樣，蹦得難受。渾身像抽了筋骨軟綿無力。想想平時把他視為掌上明珠，一心都在他身上，怕他凍著渴著餓著了，頓頓飯照時，沒有耽誤過他上學，把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了，沒想到會出口傷人了，氣得直掉眼淚，憤憤地說，你不小了，該懂事了，沒想到你能說這的話，養個狗也比你強。

　　亮亮一邊向門口躲閃著，一邊指著她，很不服氣地說，你不要回電腦，我就滾。

　　你滾，快滾，死到外麵別回來，不能氣死我。胖大嫂盯住他，指著吼。

　　好吧。亮亮扭頭氣勢洶洶地走了，聽到房門“哐咚”一聲震天響。

　　胖大嫂很傷心，抱頭痛哭，涕淚縱流，扯著長線似的墜落下來。

　　這時，老何進了屋，驚愕望著她問，你這是咋啦？

　　她哽咽著說，老天爺，我是壞啥良心了？養個狼娃子，他會咬我了。我總是想著亮亮是好個孩子，沒想到恁孬孫，他叫我滾呢。我給他養恁大，還沒沾他一點光呢，會出口傷人了，我算看透了，養人家的孩子都是狼娃。

　　你看你，這像啥呢？小孩哪有不氣人呢？我看這孩子不賴，也聰明，那次綁架能安全地逃回來，那是一般孩子做不到的。

　　胖大嫂聽了這句話，似乎消了一半氣，要不是亮亮逃回來，她肯定是吃不香睡不好，甚至連命都難保，她心裏清楚，誰侍候的孩子誰連心。

　　老何接著勸說，這孩子從小到大沒惹你生啥氣，他說句難聽話，你就受不了，值得這樣嗎？大聲小氣地吆喝個啥？說他是人家的孩子，叫他聽到了，真跑了，你受了受不了？他還不懂事，肯定是你惹惱了他。

　　胖大嫂抹一把眼淚，站起來說，他已經跑了，你還不趕快找他去。她慌忙到電視櫃旁給何大萍打電話，說亮亮跑了。

　　何大萍說，娘，你別怕，他跑不遠，肯定去網吧了，我去找他。她放下電話，急忙到附近的網吧去找，卻沒見到亮亮。她又給葉紀剛打電話，想讓他幫助找，不料，聽到的是冷冰冰的話，到哪裏去找？隨他便，想去哪兒去哪兒。

　　何大萍想想他會去哪兒呢？看他不打電腦要急瘋的樣子，一定還會去網吧。她開著車巡視著大街上的網吧店，目擊一個找一個，查尋了三十多個網吧店，跑遍了半個省城，也沒找到亮亮的蹤影。心裏焦急不安，也感到渾身疲憊不堪，抬腕看表，已經是淩晨一點多了，即使回家也睡不著啊！心裏說，亮亮你到底去哪兒了？身上沒帶錢，你吃什麽？喝什麽？千萬別闖到壞人手裏呀！她越想越焦急，越想越難過，越想越渾身冒汗，她決定跑遍全城所有的網吧店。天快亮的時候，她來到火車站附近的網吧店裏，看到裏麵是三大間房子，擺著三排遊戲機，中間那一排是背靠背地擺著，大約有五、六十台。在這裏打遊戲的人還真不少，但多半是青少年。何大萍的目光就搜尋著打遊戲的所有人，等於一網打盡，一個不漏。她老遠就看到亮亮穿著天藍色校服，趴在電腦旁睡著了，便急匆匆地來到他身邊，輕輕拍拍他的肩膀，亮亮醒了，仰頭看看姑姑，很驚訝地望著她，你怎麽知道我在這？

　　何大萍眼裏噙著淚花，說亮亮，我找了你一夜，找遍了所有的網吧店，咱回家吧，家裏人都快急風了，都在到處找你呢。你這樣做傷他們的心呀？也傷姑姑的心。

　　我知錯了。

　　我相信你是個懂事孩子，也是個聰明孩子，你是一時糊塗，才做出這樣的傻事，對不對？

　　我是賭氣。

　　網吧裏還有不少人在打遊戲，噪音很大。何大萍帶著亮亮走出網吧，坐上車，在回家的路上，她開著車說，亮亮，你是奶奶爺爺的心肝寶貝。還有姑姑、爸爸、媽媽都對你報有很大的希望，想著你考個名牌大學不成問題，都希望你將來你有個好前程，過上幸福生活，你說家人有錯嗎？

　　我不該這樣做。

　　姑給你找到電腦了，以後完成了學習任務，在家裏打電腦，不能再出來了，行嗎？

　　聽你的，姑。

　　姑是了解你的，你從小到大就愛玩電腦，但都沒有影響學習，可最近是怎麽啦？我想一定有原因吧？能告訴姑嗎？

　　姑你別問了。而後亮亮就沉默了。

　　何大萍開著車在想，這裏麵究竟有多大魔力？難道是網戀？

　　快到家的時候，亮亮說，姑，你一定很累吧？

　　你說呢？

　　你一定很累，我不該給你找麻煩。

　　你理解姑姑就行了，姑姑是太累了。

　　事後，亮亮在家裏仍然沉湎於他的網絡世界中，何大萍看到他這樣心裏就焦急不安，擔憂，可怕，這樣下去會誤了他的前程，苦思冥想一翻後，又去學校找他的班主任王老師了，老師說他的作業做了，上課也注意聽講了，可就是老瞪著眼發愣，走神。何大萍問他有沒有要好的同學？老師低頭想了想，又昂起頭說，他常和楊小強在一起，好像倆人關係很親密。

　　我想從他那裏了解點亮亮的情況。

　　王老師把楊小強叫到辦公室。

　　老師們都去上課了，辦公室隻有何大萍和楊小強。何大萍說，小強，聽說你和亮亮是好朋友，近段時間亮亮迷上了電腦，學習成績直線下降，以往他打電腦，但成績很穩定，我想這裏一定有原因，你了解他的情況嗎？

　　小強搖搖頭。

　　何大萍柔聲細語地說，你要真是他的好朋友，就幫幫他，給阿姨說說他的情況，我一定為你保密。

　　楊小強睜大眼睛瞧著她，說阿姨，咱可一言為定，說到做到。

　　我保證一定做到。

　　如果你做不到，我會落個背叛朋友的罪名，再出個什麽事的，我會落罵名的。後果就慘了，你明白嗎？他那對明亮的眼珠骨碌骨碌望著何大萍的麵容。

　　何大萍微笑著點點頭，我知道。

　　楊小強仰臉以信任的目光注視著她，吞吞吐吐地說，亮亮網上聊天談一個外地朋友，如果你不及時找到他，他就準備去找女網友了。

　　霎時，何大萍目瞪口呆，心裏像敲鼓似的加速跳動，怎麽會這樣呢？他感到事情更為嚴重。

　　楊小強再次囑咐她一定要保密。

　　何大萍感激地說，謝謝你小強，你放心，等於是你挽救了亮亮，阿姨決不會出賣你。

　　何大萍在回家的路上，覺得大腦裏像亂成了糊塗粥，她沒有想到，看似簡單的問題，背後卻隱藏著複雜的內幕，不知道如何處理這樁事。她曾經聽說有一位老師的兒子，就因為上高中時談戀愛死的。他兒子正上高中時，領回家一個女孩，他母親說正上學哩，年齡還小，還不是談戀愛的時候，淨影響學習，父母供你多年，為的啥，不就是盼望你考上大學嗎。此事遭到父母的反對，不料兒子喝老鼠藥死了。何大萍還聽說她朋友家的孩子，也是因為談戀愛，父母不同意，和兒子引起爭執，兒子當即跳樓死了。想想這可怕的慘劇，令人毛骨悚然，可現在自家的孩子也攤上這事了？怎麽辦？想來想去，如果逼問亮亮，他絕對不會說，如果揭實底，又背叛了他的同學，還怕引起不惻。唯一的辦法，就是讓他的網友斷絕和他聊天，讓他死了進一步發展情感的心。這可是難上加難的問題啊！要解決這個問題，就必須破譯他的QQ密碼。何大萍忽然想到亮亮曾問過他的出生年月日，是不是這個就是她的密碼？她感到有一絲希望。

　　何大萍請來一個修電腦的師傅，讓他教她打開QQ，何大萍輸入亮亮的出生年月日，但仍然打不開，又輸入家裏的電話號碼，打開了。在師傅的指導下，她打了一行字，問朋友，你是哪裏人？發了過去。

　　對方立即也回了話，你怎麽不長記性啊？前幾天你問過我，不是說要來嗎？怎麽又變卦了？

　　何大萍接著和她聊，前幾天有事，你再告訴我一遍詳細地址，我這就去見你。

　　何大萍得到了女孩家的詳細地址，去找亮亮的女網友去了。

　　何大萍到了天津市，在一家賓館的雅間裏把亮亮的女網友約去了。那天中午女孩見到何大萍時，身上還背著書包。何大萍一看她也是一個學生，黃白色的皮膚，幹巴巴的，沒有潤色。但一雙大眼睛很亮，很有精神，覺得這個女孩很可愛。

　　女孩感到很驚訝，他不是叫亮亮嗎？不是也在上學嗎？怎麽來個中年婦女？她怎麽知道我的地址？她反應很快，馬上笑眯眯地說，你是亮亮的家人吧？

　　何大萍點點頭說，對，我是他姑姑。接著話題一轉說，姑娘你上幾年級了？

　　上高二。

　　課程一定很緊吧？

　　很緊。

　　到明年就高考了。何大萍邊說邊打開兩盒雪碧，一盒遞到女孩手裏，一盒放在自己麵前。然後把房門關上，雅間裏隻有她兩個人。何大萍沉著冷靜，想獻出溫情，慢慢詢問，不然難掏真情。

　　女孩說，我肯定考不上大學，即使考上，家裏也沒錢供我上學。母親說，等我高中畢業就出去打工掙錢，家裏的生活就會好轉。她說著把身上沉重的書包取下來，放在餐桌上，坐在何大萍的對麵。她覺得進賓館吃飯是一件新鮮的事，也是一件奢侈的事，父母下崗，生活貧寒，整天吃的是饅頭就鹹菜，誰敢有進賓館吃大魚大肉的念頭？她說阿姨要是有事，咱去街旁邊的小餐館吧，在這裏吃飯多貴呀？

　　咱就在這裏吃飯，阿姨請客。何大萍看著女孩穿的老式方領舊藍褂，又短又胖，很不合體，一看就是別人的淘汰的衣服，下身穿著肥胖的舊藍褲，像環衛工人的穿戴，這是一般學生都不穿的衣服，猜想她一定是貧家的孩子，想問問她的家庭情況。何大萍親切地說，姑娘，你能告訴我爹媽都是幹啥工作的嗎？

　　姑娘喝一口雪碧，臉色陰沉下來，好像突然觸及到了她的傷疤，低著頭說，父母都下崗了，父親說去南方打工，五年了都沒音信，他是不要我媽和我了。媽媽當了環衛工人，每天早上掃大街，一月二百塊錢，她供我上高中，是賣了自家的房子，現在我們是租人家的小倉庫，還是地下室，陰暗，潮濕，主要圖便宜。

　　何大萍聽著女孩的話，禁不住心裏一陣陣酸楚，憐憫之情油然而生。但話鋒一轉說，姑娘，你家也有電腦吧？

　　她搖搖頭，哪有錢買電腦呀。

　　那你怎麽和亮亮聊上的？

　　是在網吧裏。因為網吧裏的老板是我同學的父親，我去上網，他不要錢。

　　何大萍瞟一眼女孩，很平靜地說，姑娘，我覺得你們還小，還不是談個人問題的時候，你們都是學習的好時候，有了知識，將來就會有個好前程，就能改變自己的命運，一輩子不受窮，知識就是智慧，就是財富，這話一點都不假。我實話告訴你吧，原來亮亮是好學生，成績一直是拔尖的，老師說考個名牌大學沒問題，可現在他的成績直線下降，已經退到班裏二十多名了。為這事我也焦急不安，所以來這裏給你談談。我相信你也是個好姑娘，也是個聰明的姑娘，以後你也不要去網吧了，抓緊時間複習功課，明年考大學，考上大學，阿姨給你拿學費，你上學的所有費用，我全包了，上了大學你要和亮亮願意相處，阿姨支持你們。

　　女孩驚訝地望著她問，是真的嗎？

　　阿姨說話算話。

　　女孩喝一口飲料，看著飲料盒，有點半信半疑，微笑說，這不是天上掉餡餅嗎？

　　阿姨願意這麽做。何大萍看著她很認真地說。

　　女孩抬起頭看著她，你是大款老板？

　　你不用多問，隻管好好上學吧。

　　此言對女孩來說，如冬天裏的陽光，溫暖著她凍結的心。她眼裏閃著淚花說，阿姨，我沒有遇到過像你這樣的好人，我總以為親人還背叛親人呢，何況人家呢？你的心真善良啊！讓我不敢相信。

　　姑娘，你要相信阿姨，從現在開始，我每月給你娘倆寄一千塊錢，作為生活補貼，但你要答應阿姨，暫時和亮亮斷了網上聊天，都把精力用在學習上，考大學是你們的目標。

　　女孩很激動地說，阿姨，我向你保證，您也要相信我。

　　何大萍心想，達到了來這裏的目的，一定能挽救兩個大學生，頗感欣慰，於是笑笑說，你放心，阿姨說的話也是算數的，一定兌現。

　　這天中午，何大萍要了燒排骨、紅燒肉、鹵雞、清燉鯉魚等，女孩吃得津津有味，頭上冒汗，肚子飽飽的，高興地說，俺家過年也沒吃過這飯呀。

　　何大萍親昵地瞧著她微笑說，好好學習，將來頓頓都吃這樣的飯，叫你媽也跟著你享享福。

　　她們在賓館裏吃了飯，何大萍覺得這個女孩聰明可愛，討人喜歡，就因為一個窮字毀了她，我要挽救她，幫助她，使她成才。她又領著女孩到商場，給她買了兩套可體的新衣服，然後又到女孩家看了看，的確像女孩說的那樣。當何大萍離開那裏時，她給女孩兩千塊錢，說是資助她上高中。女孩不要，何大萍硬給，女孩覺得不該要，何大萍強行她收下。何大萍感到這是一件有意義的事，不但挽救兩個孩子的前途命運，還救濟了一個特殊貧困家庭。

　　何大萍回家後，觀察亮亮打電腦的表情，發現他很痛苦、煩躁。半月後，他竟然不再打電腦了。

　　胖大嫂自從和亮亮生了氣後，就覺得心慌、胸悶、渾身無力。到醫院做做心電圖，結果是心律不齊，早搏房顫。她說這病是亮亮給她氣的，吃了兩個月藥，也覺得顯輕，但不能停藥，一停藥還是老樣。她去醫院找何二萍了，二萍讓她再做做彩超看有沒有其它毛病。

　　胖大嫂拿著處方交藥費時，碰到一個叫金花的病號，也是做彩超的，二人一起來到彩超室，醫護人員接過她們的處方，讓她們坐到門外等候。門外的走廊兩邊，是兩排固定的綠交椅，她們並肩坐在上麵等候。胖大嫂看看她的穿戴和粗糙的黑皮膚，就猜測可能是農村人，給人一種憨厚善良的印象。她溫和地問，你是哪裏人？

　　金花微笑說，鄉下人，離這幾十裏路。

　　多大啦？

　　三十多了。

　　胖大嫂覺得像四十多的女人，接著又問孩子多大了？

　　不料，金花的臉色突然陰沉下來，悲戚戚地說，兒子去年不在了，他要活著，今年就十歲了。去年收麥的時候，兒子感冒發燒，他爸抱著他去醫院打針，誰也沒想到會一針把他打死了，說是青黴素過敏。活蹦亂跳的孩子，眨眼間說沒就沒了。我真受不了哇，又氣又恨又想孩子，我的病就是因為孩子得的。

　　胖大嫂很同情她的不幸遭遇，說一下子丟掉孩子，當娘的都受不了，恨就恨那個不負責任的打針醫生，咋能拿孩子當兒戲哩！可事已經出了，要想開些，千萬不能再把你的身體弄垮了。

　　說是這樣，可嘴不由心啊！孩子在我身邊跟來跟去十來年，咋能說忘就忘哩。

　　胖大嫂聽了此事，心裏也不是滋味，叫誰家父母也受不了啊！這該死的不負責人的醫生，你們的粗心，就等於不拿刀殺人，喪盡天良，給人家造成多大的精神痛苦啊！她怕金花傷心難過，故意岔開話題，談些家長理短的事。大約等了一個多小時，醫護人員喊她去做彩超，讓胖大嫂做準備。金花做了彩超走了近一個小時，還沒人喊胖大嫂，她覺得情況不對，不是按排號嗎？她看見穿白大衫的醫生領著一個個病號進進出出，她明白他們在前麵加塞了。她站起來也去了彩超室，果然有幾個病號在裏麵加塞，但醫護人員卻直接讓她出去，說出去、出去，到門外等著，邊說邊向外推她。胖大嫂翻起白眼氣衝衝地說，總得有個先來後到吧，您說按號排，實際上排了沒有？在我前麵加三個人了，叫我在門外等到啥時候？還有規矩沒有？要找人，俺閨女就在這裏上班，是心血管醫生，我可沒有叫她領我來加塞，都要這樣，人家就是半夜來排號也瞧不上病，不是白跑一趟嗎？哪個人也不願坐這白等。有位穿白大衫的醫生說，好好好，馬上給你做，別喊了行不行？胖大嫂做了彩超快下班了，心想，就這，你不動動嘴，虧死你，要不是白等半天。

　　何二萍看了母親做的彩超沒有多大毛病，又看看原來開的藥方說換換藥吧，可能效果會好些。

　　換啥藥？

　　服救心金丸。

　　這藥貴吧？

　　關鍵是治病，我給你買。有好多人服這藥效果不錯。

　　這時，有一位老大爺手裏拿著一麵錦旗來了，站在何二萍麵前抖開錦旗，上麵繡著“妙手回春，救命神丹”幾個金色大字。他嘿嘿樂道，我得了十多年的心髒病，疼起來真要命，吃藥減輕，不吃還犯，把我折騰得痛苦不堪，沒少花冤枉錢，也沒治著病。我也絕望了，罪也受夠了，就等著哪一天去見閻王呢。誰知道遇到你，是個救命神仙，又給我了第二次生命。

　　何二萍齜牙笑笑，指著旁邊的木椅讓座，說不是我醫術高明，而是現在的醫療條件好了，您遇上好藥了。以往治療心髒病藥物主要分兩類：一類是單純擴張血管，如同吹氣球一樣，反反複複，血管失去彈性，導致血管硬化嚴重，血管易破裂發生危險。另一類是溶栓溶脂類，它無法阻止脂質等垃圾再次沉澱形成斑塊，導致病情反複，雖然長年吃藥，病情依然不斷加重。

　　老大爺嘿嘿直樂，說還是你開的藥神，吃一盒，就心不慌、胸不悶、氣不喘……吃兩盒就好了，我吃三盒又穩固穩固，現在徹底好了，這不是救我一命嗎？你說這藥它咋恁神呢？

　　何二萍溫和地說，救心金丸是將99種有效成分濃縮成米粒大的藥丸，藥效多倍增長。一粒救心金丸中濃縮了多種名貴藥材，具有抗心肌缺血、活化心肌組織、調節心律、改善心絞疼、消除早搏及房顫等作用。每天隻服兩小粒，就可以達到治療目的，避免了對腸胃和幹腎的損傷。這種集治心、養心、護心於一體的金色小丸之所以有強大的效果，是因為它將高純度的藥用金箔與稀有的極品蟾酥結合，不但能保護麝香、水牛角、人參等有效成分不流失，而且金箔有獨特的靜電效應，像吸塵器，吸掉一般療法不能祛除的動脈硬化斑塊，這就是它的效果與眾不同的原因。

　　老大爺和胖大嫂從內心裏非常敬佩二萍。胖大嫂後悔沒有早點叫二萍看病，總想她年輕，沒有老醫生的經驗豐富，沒想到她還真行。

　　胖大嫂回家服了二萍開的藥，覺得效果很好，月餘，她的病症徹底消失了，再沒反複。她的病好了，平時也注意鍛煉身體了，每天早上起來先到附近的廣場裏走兩圈，再去菜市場買點菜帶回家。在家裏沒事幹了，就常去何大萍的賓館裏幫幫忙，可那些年輕服務小姐幹事都利利索索的，不需要她插手。

　　一年後，亮亮的女網友竟然考上大學了，何大萍接到來信，高興得眼含淚花，並立即給她郵寄學費。兩年後，亮亮考上了清華。何大萍想想，這兩個孩子的事，是她這麽多年辦的最漂亮的一件事，也是她最高興的一件事。

　　五年後葉小藝也高中畢業了，第一批大學錄取通知書下達時，學校打電話通知她去拿通知書。何大萍有一種預感，可能是女兒被一所重點大學錄取了，因為在報考時，她對女兒說過，相信你一定能考取重點大學。女兒從學校回來把一封印有清華大學招生辦公室的特快專遞交到了她的手裏，突然，就轉身跑到自己的房間裏大哭起來，女兒邊哭邊說，媽媽，我知道我不是個聰明的孩子，可是這個世界上隻有你能欣賞我……盡管那是騙我的話，我知道這些話隻是一層紙，一捅就破，但我還是喜歡聽，因為它是我學習的動力所在，媽媽的這層紙讓我不停地奮鬥，不停地進取。我心裏清楚，隻有我取得了好成績，媽媽才最高興。何大萍心裏酸酸的，那淚不自覺地順著麵頰往下流，她坐在床邊，撫摸著女兒的頭，想起了女兒從小到大每次到學校參加家長會的情景。

　　就在葉小藝考上學的這一年，突然有一天，何大萍接到郵遞員送來的信，她揭開信一看是聯合國發展項目管理人、國際小額信貸項目委員會主席的邀請函，邀請她到聯合國總部參加國際小額信貸會，讓她講述自己的創業故事。何大萍參加了此次盛會，她是唯一一名中國代表，會上她懷著激動的心情講述自己的創業故事，最後她說，我堅信，隻有創新才能贏得更大的發展，才能在市場中立於不敗之地，我們可以做出一千種飯菜，也能做出一千種餛飩滋味！希望大家品嚐了我的手藝後，將它推薦給更多的人。何大萍的創業事跡迅速在世界各地進行了廣泛宣傳報道。在此會上獲得了創業獎千萬元。

　　《刀子嘴與金鳳凰》內容簡介：作家通過對曆史與現實的思考，透視農村與城市的不同生存狀況，反映農民爭相“逃離”農村的艱難曆程和命運。潑辣、大膽、直爽的胖大嫂，在貧困中掙紮了大半生，毅然走向城市。女兒在城市征途中，曆經受騙、屈辱、含冤、隱忍、遭妒、情感折磨等，她憑聰明機智與之抗爭，最終成為女中豪傑，完成了整個家族“挺進”城市之役，同時親朋好友及故鄉也借光生輝。她是如何實現夢想？如何獻計？如何處事？如何奮鬥……為我們留下了深深地思考，即在當代社會背景下如何做人？

　　小說以濃鬱的生活氣息，豐厚的文化底蘊，老辣富有個性的語言，細膩地刻畫了女性與命運抗爭的軌跡。具有很強的可讀性、趣味性、思想性和藝術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