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子嘴與金鳳凰

四十四、心病

　　如今的日子好過了，有吃有穿有住的，也覺得時間如特快列車一般直往前躥，一晃幾年過去了。何二萍結婚後生一個男孩，也上學了，學校離家近，不用接送自己往家跑。王海洋被提升為省委組織部幹部科科長了，何二萍也提為醫院內科主任了。家裏住著一百五十平米的新住宅樓，內部做了豪華裝修，基本布局如高級賓館一般。

　　何二萍上下班，開著私家轎車。家裏有房有車有錢，應該是甜蜜幸福了，可何二萍覺得精神空虛了，屋裏常常是冷冷靜靜，孤孤單單，和王海洋的感情沒了。有時候見到何大萍來家裏，就覺得非常高興，有什麽心裏話總想和姐姐說說。

　　最近，何二萍病倒了。當初她感到渾身無力，小燒不退，沒有精神，自己開藥吃，卻不顯靈。這是怎麽啦？她弄不清病因，便做了全麵檢查，也沒發現什麽問題。時間一天天過去了，她覺得身體越來越虛弱，漸漸地躺在床上起不來了，後來進行專家會診，結論是體質差，又受了風寒，需要進補。

　　王海洋為何二萍買了昂貴的補品，什麽品牌的都有，櫃子上、床底下到處都是。何二萍打的是增強免疫力的貴重針劑，喝的是增強體質的補品，不但病情不見好轉，而且渾身又浮腫起來，解小便的次數越來越小。她躺在床上，凝視著天花板，目光直直的。她想到自己為那麽多患者治好了病，總是藥到病除。有一例患者，跑遍了多家醫院都沒治好病，她卻為人家治好了，人家給她送了一麵錦旗，上麵刺繡著“妙手回春，再世華佗”幾個金光閃閃的大字。這麵錦旗就掛在她辦公室的牆壁上，後來又有幾位病號家屬，因為治好了人家的疑難雜症，也送了錦旗，掛滿了牆壁。她曾聽村裏老人說，一般醫生不給自己治病，說是吃藥不靈，莫非是中了俗言？她不信，隻怨恨自己無能，羞愧難當。她給姐姐打了電話，說讓她快來。

　　何大萍開車去二萍家，在路上遇到了楊如，二人便一同前往。

　　何二萍躺在一張寬大的席夢思床上，家裏就她一個人，看到姐姐和楊如的到來，心裏特別高興。她慌忙坐起來，倚著床頭半躺著。何大萍坐在她身邊，楊如坐在窗下的沙發裏，相互關切地問問好。何大萍看著妹妹浮腫蒼黃的麵容，又覺得她的病情加重了。

　　何二萍不覺得鼻子一酸，淚花閃閃，少氣無力地說，姐，是不是我中邪病了，身體一天不如一天，說起來沒啥大病，卻把我弄垮了。

　　何大萍扭頭看著她淚水漣漣的，說別恁嬌氣，隻要沒有大的要害病，離命遠著哩。我有個偏方，你試試看中不中？

　　什麽方啊？

　　吃西瓜，喝開水。

　　能行嗎？

　　我看行，西瓜解熱、清火、利水，正對你的病症。你不要打針了，也別喝補品了，試試看咋樣？

　　我試試看吧。接著她轉移話題說，姐啊，我覺得病是次要的，關鍵是我的心情不好，有氣總是憋在心裏。人家說氣死人氣死人，這話一點都不假。你還記得嗎，咱老家黑妮一連生了三個女孩，婆婆整天指雞子罵狗，說她不會生男孩，又生老四時，孩子剛出生，她問接生婆是男孩還是女孩，接生婆說還是女孩，她一口氣氣死了，再沒過來。

　　何大萍知道這事，看著她說，你有啥氣？你要生氣，可是自找哩，你是在福窩裏燒的了，看看你吃的住的花的用的，哪一樣缺了，受啥委屈了？要是還有啥難事，給姐說，我幫你。

　　她耷拉著頭說，不是這意思。你說我自找氣，就算是吧，我是憋的慌，堵的慌，不說出來心裏難受。說著說著淚又出來了。

　　何大萍覺得她心裏是藏著什麽事，平時沉默寡言的，從不多說話，有事悶在心裏，看來這是心事重了，把身體壓垮了。她曾聽一位老醫生說過，人的身體是否健康、壽命長短與心情有關，為什麽同齡男女，大部分男人的壽命沒有女人長？就是因為男人有什麽心事都愛悶著、忍著，憋住不吭聲，有氣的事比喝慢性毒藥還難受，因此傷身。而女人大部分是心裏藏不住氣，總愛嘟嚕埋怨一番，甚至謾罵一番，發泄過後心裏就沒事了，因此就有利健康。但二萍的個性內向特殊。大萍試探著問，二萍，是海洋給你氣受啦？你說說，別悶在心裏，說出來就好受些。

　　他倒是沒給我找什麽氣，可他現在的行為讓我生氣。你說有錢了，怎麽兩人的感情就沒了？

　　何大萍沒有想到她會說這句話，突然心裏一顫，覺得說到點子上了，似乎引起了共鳴，她對這句話的理解是太深了，身有體驗，她和葉紀剛的關係也是如此，隻是想得開，沒放在心上罷了。

　　海洋他天天都不在家，每天晚上回來很晚，有時候幹脆就不回來了，他說工作忙，白天工作，晚上也工作呀？平時工作，假期、雙休日也工作呀？天天像不著窩的兔子，東竄西逃的，好像這家就不是他的家了，我懷疑他在外麵有相好的了，也許包情人了。前天他回來了，看我躺在床上，隻問你怎麽啦？有病檢查檢查。我知道這話是敷衍了事，根本就沒把我放在心上？說了這話，有個女人給她打電話，他慌忙又走了。我覺得這兩年俺倆是名譽夫妻了，男人的情感轉移不轉移，隻有妻子最了解。

　　何大萍說，你別胡思亂想了，抓住事實啦？他工作忙，還得交際應酬，要是為這些事把身體弄垮了，你就白上幾年大學了。別說王海洋是這樣，看看有腦子的男人有幾個老老實實地在屋裏呆著？你還看不透現在的形勢？不是男人有多壞，關鍵是女人也不好。當然有些女人為名為利為權為幸福，也許會把自己賣了，還有大小賓館為“雞鴨”提供方便，這種局勢，這種潮流你能扭轉了嗎？扭轉不了，就得適應，適者生存嘛。我想這一點你比我看得開，想得透？你畢竟喝墨水多。

　　何二萍搖搖頭說，姐，你是我的老師。

　　何大萍抬頭看看寬大明亮的玻璃窗口上，懸掛著白紗窗簾，還有花草樹木亭閣圖案，形象逼真。金色的陽光通過玻璃窗口，照射在默默不語的楊如身上。楊如靜靜聽著她們交談的話題，似乎也頗感興趣，心想當今的男人怎麽都成這樣了？有了名有了錢有了權，心就花了，那些不懷好意的臊女人像蒼蠅盯臭肉似的，圍著他們轉，臭味相投。她不想打斷她們的話，準備最後再倒出自己的一肚子苦水。

　　何大萍扭臉又看看二萍說，為了家，為了孩子，想開點。你沒聽現在的順口溜：一等男人家外有家，二等男人家外有花，三等男人花中尋家，四等男人下班回家，五等男人妻子不在家，六等男人找不到家。十個男人九個花，一個不花是傻瓜。這說明了啥問題？你比我心裏清楚。打個比方說，你恨王海洋，和他離婚，可你想過沒有，離了婚再找，他就不花了？不花的是傻瓜，你要嗎？又精又能又有錢的你管住了嗎？總不能把人家栓到腰帶上，天天不出門吧？別說你，就是比你再本事大的人，也管不了，況且家庭關係還會更複雜，更難相處。

　　何二萍“吞兒”笑了，想想也是這個理，覺得姐姐真了不起，不愧是大老板，名人，看得遠，想得開，想得深。說我不生氣了，人家尼姑、寡婦、大閨女沒男人都過了。姐，我想問一下，你和哥的關係怎麽樣？

　　何大萍歎口氣說，還不如你呢，分居幾年了，他愛怎麽著就怎麽著，我也沒把這事放在心上，隻要我對他問心無愧就行了。

　　這時，楊如忍不住開口了，說姐啊，不說我也憋的慌，想出出氣，你知道二軍的情況嗎？自從來到這裏以後，他就變了，他在外麵還不是找一個相好的，他找幾個，再不把我放在眼裏了，為這事俺吵過架，打過架，他說有你吃的喝的，你再找事我搦死你，打死你。你不想做飯滾蛋，想來做飯的人多了。他故意氣我，孬得很，壞得很呀！我始終忍著讓著他，你說現在的男人咋都成這呢？都掉到大染缸裏上色了，都掉到大酒缸裏浸死了。

　　這怨不得誰，可能是社會病吧，相互傳染的結果。從前有法律製裁，還擋不住這種人犯罪呢？現在開放了，自由了，有機會了，一家願打，一家願挨，也不被社會重視了。但我相信海洋和二軍都是聰明人，不會惹出什麽事來，更不會拋棄家庭。其實知道一家的情況也就大致知道了其它家庭的情況，表麵上都風平浪靜的，實際上都暗藏感情危機，甚至會出現家庭暴力、傷亡事件，不過，這都是不長腦子的男人幹的。

　　何二萍說，姐，你說這事咋沒人管了？

　　何大萍笑笑說，我也思考過這事，想來想去，它有不利的一麵，也有好的一麵。我是想改革開放嘛，各國都開放了，咱國也不例外吧，就像十個要好的朋友，有九個人言行一致了，隻剩下一個人不隨行，就會影響團結吧。還有現在大批農民工湧向城市，常年在外見不到妻子，那些野“雞鴨”就滿足了他們的生理需求，避免了犯罪。你想啊，現在言論自由了，就沒了政治犯，開放了就沒了強奸犯，這就大大地降低了犯罪率，這樣不就有利於國家穩定發展嘛。也可能因為國家富強了，有錢了，人們的物質需求得到滿足了，就想精神追求了，繁榮“娼”盛嘛。反過來，要突然來個嚴打，恐怕監獄裏裝不下。

　　何二萍說，也的確是這樣，時代、環境、思想觀念都變了，人怎能不變呢？

　　何大萍接著又說，今天咱們在一起說說悄悄話，也都是憋在心窩裏的話，說說出出氣，釋放釋放悶氣，對身體有好處，但都不能往外說，家醜不可外揚，連咱娘都不能說，她那嘴忍不住抖露出來，對誰都沒有好處。都想開點，看遠點，想通了弄明白都無所謂了，好好過日子，愛護自己，疼愛自己，這是正事，等他們一個個浪蕩夠了，乏味了，覺得沒意思了，自然又爬回窩裏來了。

　　何二萍聽了姐姐的話，頓時覺得渾身輕鬆了，精神了，又按她說的偏方，吃西瓜，喝開水，居然可以排尿了，漸漸地身上的浮腫也消退了。

　　三天後，她竟然去上班了。給何大萍打電話說，姐，你是神醫，治好了我的病。

　　二人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