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大萍搬進紅牡丹賓館的第三年,買了一套價值400萬的別墅。這是王工頭開發的一個住宅小區,每套別墅的位置都是統一規劃好的,都等距離地排列著,建築造型、顏色都一樣。裏麵有花園、平坦的小水泥路、噴泉等,環境優美舒適。何大萍精心挑選的那套別墅,是最佳位置,距商店、大道、健身廣場都很近。那套別墅是銀灰色的,一共四層,複式住宅,有三個外門,走進中間的外門,底層為一套四的房間,麵積約200平方,內部設施齊全。走進左右兩邊的外門,每套房間麵積為150平米。外麵是一個很大的院子,鋪著平坦的水泥地平,還搭住飛簷翹角的車棚,周圍拉著高高的紅磚院牆,蓋著大門樓,安住灰色鐵大門和保險鎖。王工頭說,大萍,我是以最便宜的價格給你的,不賺你的錢,如果那樣,我就不夠哥了。因為你人好心好,也幫了不少人,所以我來幫你。如果錢不夠,你也隻管住,哥不催你要賬。何大萍心裏清楚,他賣給人家要500萬哪!她少掏了近百萬,她說,大哥,你對我夠情分了,我有錢,不會欠你一分錢。說實話,現在這錢對你我都不是什麽問題了,即使不幹,一輩子也吃不完,花不完,以後就是發善心的事了。
何大萍把別墅交給了王工頭,讓他找人負責裝修,由葉紀剛負責監工。葉紀剛發現裝修工偷工儉料,以次充好,要求返工。裝修工根本不聽他的,說不關你的事,俺隻聽何老板的。
葉紀剛惱怒地說,你們簡直是狗眼看人低,這回我還不讓你們返工了,都給我滾蛋!統統滾蛋。
有人說,何老板叫滾蛋,俺滾蛋,你叫滾蛋,恐怕不算數。
何老板是誰?你們知道俺倆的關係嗎?葉紀剛以為他們為了掙錢會向他賠禮道歉,但沒有想到人家蔑視地說,咋不知道,她是你老婆,可你不當家,怕老婆,你也就是說說氣話過過癮罷了。
有人在一旁嘿嘿直樂,這嘲笑聲讓葉紀剛惱羞成怒,無地自容,更加堅定了攆走他們的決心,討回男子漢大丈夫的尊嚴。他越想越氣,越氣越恨何大萍,頓生妒心,何大萍啊何大萍!這都是因為你平時沒把我放在眼裏,也讓別人瞧不起我,你太逞能,太專權了吧。這個賓館的大老板應該是我,你卻把我扔到一邊了,一人說了算。說今天這家我還當定了,看我說了算不算?
第二天上午,何大萍來到別墅,左看右瞧轉了一會兒,她不同意葉繼剛攆走那幫人,說你對他們不滿意,可以對我說,不能馬上把人家攆走。如果再用別人返工,不但廢料,還得給人家返工錢。
葉紀剛氣哼哼地瞪著眼說,我就是咽不下這口氣,我是個大男人啊!別說我有丈夫的尊嚴,就連他媽的裝修工都瞧不起我,我再窩囊也不能到這程度吧?連這個權利都沒有?別忘了,店裏的男老板是我。他氣得七竅生煙。
何大萍溫和地勸說,現在做什麽事不是擺啥尊嚴,裝啥人物,有權沒權,關鍵是把事情辦好,人物尊嚴都是通過一件又一件事表現出來的,事事都做得很好,讓人心服口服,自然就有了尊嚴,有了威信,而不是擺架勢擺出來的。如果你的想法好,我就聽你的。咱們的目的都是共同把事情辦好。
葉紀剛的臉色仍然黑喪著,翻翻白眼,憤憤地說,你給我機會了沒有?讓我表現了沒有?
這不是機會嗎?關鍵是你做不好。
你讓我做了嗎?你聽我的嗎?
如果你的辦法好,我當然聽,可你把人家攆走,不但咱掏返工錢,而且還難退掉次品材料,咱就虧大了。他們要不走,就得重來。
虧死活該,我也要出這口氣。你不是說包工頭好嗎?他圍著你前後轉,老板老板地喊,你對他大哥大哥地叫,親得掰不開似的,叫他給你找能工巧匠啊。
何大萍兩眼一瞪,眼眉一挑,你嘴巴幹淨點。你掏良心說,他幫咱的忙小不小?
他有所圖。
何大萍伸手一指,調高嗓門,你放屁,不要良心。關鍵時候你幫不了我,人家幫幫咱,你還潑髒水,是人不是?
現在你行了,火了,有名有錢,一幫臭男人圍著你轉,人物啊!
何大萍覺得這話是最傷人的話,像錐子似的紮著她的心,忍著氣說,紀剛,咱窮的時候,你幫我一步一步走,可現在家大業大更需要人幫我,可你老是滿肚子怨氣,找我的事,拆我的台,幫倒忙,還給我潑髒水氣。你多疑,不但害自己,還害別人,你的所作所為都對嗎?
你現在不需要我幫了,成群結隊的臭男人爭先恐後地幫你。
何大萍心裏咚咚咚加速跳動,感到心慌氣短,捂著胸口,臉色鐵青說,你給我滾,這事不讓你管了。
葉紀剛悻悻地走了,“哐咚”把門關得震天響。
何大萍打電話對王工頭說,你來看看裝修的活,我不滿意。
王工頭說,好,我馬上過去。
何大萍在樓上樓下正在轉悠的時候,王工頭騎著摩托車進院了。
王工頭看看裝修材料和木牆裙說,料是不太好,是誰買的?你是為了節約錢吧?
何大萍看看裝修好的地方說,材料是一方麵,可這裝修技術也不咋樣。你給我找幾個熟煉工裝修吧!
這事包給我,把這些材料退給人家,買好的,再找一班裝修工,我負責監督,保你滿意。
那我謝謝了。
月餘,何大萍的別墅裝修好了,她叫母親來看看。何大萍帶著母親到各屋裏轉轉看看,木地板,木牆裙,都是橘黃色的,一塵不染,和潔白的牆壁搭配,顯得色彩柔和高雅。胖大嫂高興地合不攏嘴,說人老幾輩子,誰見過這房子呀?做夢也想不到,像天堂,像宮殿樣。
何大萍說,這麽大的院子,這麽大的房子,閑著不是閑著,你叫何叔叔、亮亮都來住吧,叫亮亮來這裏上學比在家強。
我是沒啥,誰知道你叔來唄?
她什麽時候不聽你的?你的話在他那裏就是命令,就是聖旨,誰不知道。
胖大嫂嘿嘿笑,那中,我給他打個電話。
何大萍想了想說,娘,我還有個想法,想把李奶奶接來,讓她也來這裏度晚年,享享福。過去她有恩於咱,如果她不傳給我秘方,就沒有我的今天。現在她年齡大了,孤零零一個人在家,可憐呀!
我回去看她,也覺得她可憐,人老了,身邊沒人照管。中啊,就叫她跟著咱過吧,咱相處幾十年了,知根知底的,誰都知道誰啥樣,不過,這事得給紀剛說說,他樂意不樂意呢?
他沒事。我過幾天就回去接奶奶。
咱村裏有幾個年輕媳婦太不孝了,我回去看你李奶奶,回來時碰見二柱他娘,她哭著對我說,我養了六個兒子,一個比一個賴啊!他們都住著大平房、大院子,都拉著院牆,安著鐵大門,家家戶戶舒坦的很,把我攆到茅草庵裏,不管我,我有個頭疼發燒的連一分錢都不給,不管不問,一堆狼娃子呀。我親的是老三,弟兄幾個說我偏心眼,都恨我。可老三也是個孬貨。我拿著麵瓢去他家挖點麵,他老婆罵,他把我推搡出來,把挖的半瓢麵也給我攉了,我哭了一天哪!都是賴種貨。不是俺那個傻閨女,我早就死了。我聽她這麽一說,陪著她掉眼淚,我是吃過苦的人,知道苦的滋味,我想說天打五雷轟他,可想想還是人家的兒子。我掏掏兜裏除了買車票就剩五十塊錢給她了。你李奶奶對咱好,咱不能忘她,叫她跟著咱,或許能多活幾年。
何大萍說,我抽空給二柱他娘寄點生活費。
你回去接你奶給她捎回去也一樣,還不能叫她兒子知道了,知道了他們惱你。
何大萍住中間的那套房裏,胖大嫂、老何和亮亮住西邊的那套房裏,何大萍準備把李奶奶接來,安排在東邊的套房裏。
春節來臨,何大萍開車回家去接李奶奶,順便帶些年貨看望趙老和鄉親。
何大萍開著車從村西頭下了柏油路,駛入村當街這條路。因為這條路的東頭旁邊就是老奶奶家和自己的老家。村裏的路都還是古老的土路,因年久失修到處是坑坑窪窪,大多是拖拉機、四輪車、架子車等攆出的轍痕,很深,勾似的。前兩天下了一場大雪,今天轉晴了,太陽一出來,路麵上的雪已經融化了,形成了黑白相間的圖景,那片片段段的黑處是人們踏出來的很深的泥腳印。何大萍加大車速往前開沒多遠,車輪陷進了泥坑裏,再也躥不出來了。這時,村裏的王大爺穿著舊黑襖,袖著手,從對麵走過來,沒走幾步,鞋底上就粘個大泥坨,沉甸甸的墜著腳抬不起來,他想把鞋底上的泥坨甩出去,伸腿一甩,卻連鞋也甩出去了,隻好蜷著腳,想單腿向前蹦幾下,把腳插進鞋窩裏,可腳下的泥巴,吸著鞋底不能動,隻好彎腰伸手去抓那隻鞋。穿上鞋站起來,看著前麵的車,慌忙擺手高喊,別往前開了,泥大,過不去。何大萍從車上下來,大聲喊,王大爺,我是大萍啊。
王大爺有點老眼昏花,抬頭仔細打量著何大萍,半晌才“哦”了一聲,說咋不像你了,真是女大十八變越變越好看,回來啦。村上的路,多年都沒人修了,下雨下雪都不能走,你先把車停下吧!要回去,得找人把車推出去。
何大萍返身從車裏拿出兩盒煙,遞給走過來的王大爺,他接著煙嘿嘿直樂,因為平時難得吸上這樣的好煙。他說你回去吧,我給你看著車。
何大萍掂些年貨,踩著泥濘的道路艱難地向前走去。腳下的泥巴抓住她的皮鞋底,像吸鐵石一樣吸著腳抬不動腿,這路怎麽成這樣了,記得小時候常在這條路上走來走去,也沒有這樣難走哇!呈亮的黑皮鞋變成泥巴鞋。短短的一段路,走了很長時間,才到李奶奶家。
李奶奶家的房子,還是四、五十年代的茅草屋,已經破舊不堪了,如果遇到大風暴雨就有可能倒塌的危險。那兩扇帶著縫隙的舊木門虛掩著,像多年風幹的朽木,幹巴巴的,灰不拉幾。屋裏冷冰冰的,沒有火爐。當門有一張舊單人床,上麵鋪蓋著從前的黑被褥。李奶奶坐在被窩裏,縮著脖子袖著手,死氣沉沉的,想必是怕冷。
何大萍推門進屋,看到李奶奶的可憐相,不覺得淚水奪眶而出,對她既心疼又可憐,感到自責,沒有盡到孝心,把手掂的年貨放在一邊,說奶奶,我是大萍啊,回來接你呢。
李奶奶抬頭一看是大萍,頓時來了精神,慌忙起床說,是這閨女回來了,我正想你呢,一見麵高興還來不及哩,你這是掉啥淚哩?是有啥事啦?
何大萍不讓李奶奶下床,P股一磨坐在她身邊,為她掖掖被子,覺得被子又硬又涼,說這會暖和呀,都怪我太不孝了。
李奶奶親昵地握著何大萍的手,嘿嘿直樂,你千萬不能這樣說,你和你娘給我的錢還沒花完哩,這麽多年不全靠你娘倆幫我呀。
何大萍看著李奶奶已是滿頭銀發,牙齒脫落,雖然滿臉魚網紋,但仍然還是慈眉善目。她握著老人皮包骨頭青筋凸爆的粗糙手,就知道她營養不良,心裏有說不出的難受滋味,說奶奶,您咋不買新被,不注意改善生活呢?您行動不方便,叫別人幫您買啊!不能湊合,虧身體啊!
萍啊!人老了就這樣。
奶奶,我回來就是接您進城呢。我買一棟小樓,院子很大,屋裏寬敞得很,大小房間都有,住不完的房子。您年齡大了,上樓不方便,就住底層。我給你準備好了新床新被,啥東西都有,屋裏冬暖夏涼。
李奶奶也緊緊握著何大萍的手說,閨女呀,你的心意我領了,可我是熟透的瓜呀!哪裏也不去了,不能給你添麻煩。
奶奶,你說啥呀,你就是我的親奶奶,我照顧您是應該的,正因為您年齡大了,身邊離不開人,才讓您跟著我,您不要有任何顧慮,我是跟著您長大的,是什麽樣的人,什麽樣的心腸,您最清楚。
我知道,可我在鄉下住慣了,在這老屋裏住了一輩子,我還真舍不得離開哩。
奶奶,您這房子成危房了,不能再住了,就有倒塌的危險。
不礙事,我也活不幾天了,它還比我的壽命長。
奶奶,您要是不去,我就一直跪在您麵前不走了。
可不能這樣。你容我再想想,中不中?
何大萍和李奶奶說會話,已經到中午了,她說,奶奶您坐著別動,我給您做飯。她回來時帶有大肉和熟牛肉,她把大肉切成片,用雞蛋青和白粉麵拌拌,在鍋裏過油,然後再用小火燉,湯裏放足佐料,最後,那湯味鮮美,那肉細嫩,竟然像丸子似的,吃著像麵疙瘩一樣好咬。李奶奶熱熱喝喝地吃了兩大碗,渾身散出熱量,直誇讚何大萍的手藝好,你真了不得,出師了,比我做的好。
奶奶,您可立大功啦!我把您的技術學走了,不但我富了,而且別人也富了,可您還在家裏受窮,這太不公平了,我心裏難受啊!所以說,我一定帶您走。
大萍啊,我想好了,還是不能去,那城市肯定像花一樣美,我這把老骨頭不是給城市抹黑呀。
哪裏沒有老人?誰不老?
我這是死得著的人了,說啥也不能給你添麻煩。她搖著頭說不中,不中。不管何大萍怎麽勸說,李奶奶就是執意不去。
第二天中午,何大萍來到趙老家,趙老特意找人做了一桌豐盛的飯菜。何大萍說叫李奶奶和老支書來吧,一來聚聚,二來咱商量點事。趙老就慌忙派人去叫老支書和李奶奶。老支書一進門看著滿桌葷素菜,還有一大盆肉絲湯,油汪汪的,聞著香噴噴的,頓時,腸胃也耐不住寂寞了,咕嚕咕嚕歡呼起來。老支書想想當年胖大嫂求他安排二軍的事,幸虧辦了,不然對不住人啊!還是行善好啊!可誰也沒想到她家會有今天,前麵的路誰也看不透哇!他禁不住嘿嘿直樂,驚喜地說,是大萍回來了,怪不得弄恁複雜?
何大萍慌忙站起來迎接,大叔,你說錯了,主要是想見見您,也想您了,平時忙,難得相聚。另外和您商量個事。她邊說邊為他倒茶斟酒,然後碰杯說,先喝杯酒,暖和暖和。她知道村支書的酒量大,這是他多年來酒精鍛煉,養出的酒量,想讓他吃好喝好。
他們吃著喝著聊著,想到哪兒就說哪兒,語無倫次地談家長裏短,很隨意。何大萍詢問二柱他娘的情況,村支書直搖頭,說幾個孩子都不孝哇!何大萍從羽絨襖內兜裏掏出一個鼓囊囊的牛皮紙信封,裏麵裝著厚厚一遝子百元大鈔,遞給村支書,讓他轉交給二柱他娘,並讓他們相互保密。
村支書高興地直誇大萍懂事、心善,是個好姑娘。
何大萍微笑說,我看咱村是變了,家家戶戶蓋上新房了。
趙老說,除了二柱他娘的茅草庵和李奶奶住的老房子,都蓋上新房了。
何大萍接著說,看來小家都富了,可咱村的路卻越來越糟了,沒人管沒人修,逢下雪下雨,淤泥很深,就沒法走路。我想為咱村做點好事,把路修修,方便大夥。
村支書樂了,鬆弛的眼皮和眼瞼形成了一條縫,咧著嘴笑笑說,這是大好事,我先代表村裏老少爺們謝謝你,你是個好閨女呀!不過,這可不是開玩笑,要花很多錢哪!
何大萍說,要把當街這條路修好,您先算一下需要多少料?用多少力工?出多少錢?
村支書說,如果鋪成石子路,就便宜些,要澆成柏油路,就貴了。
最好還是鋪成柏油吧!
村支書也知道何大萍有錢,可現在有錢人多了,誰願意白掏錢花在公事上?不覺得對她油然起敬,說得個十萬八萬吧。
我出三十萬,您看著辦吧,盡量把路修好。
村支書沒有想到她會慷慨解囊,頗感驚訝,簡直難以讓人相信,說大萍啊!你是菩薩心哪!我看你還是少破費些,家家過日子都不容易。
是社會讓我發了財,我就應該回報社會,就出這個數。
好哇!這事我向上級匯報匯報,作好廣泛宣傳,到時候村裏的群眾敲鑼打鼓給你開慶功會,帶大紅花。
何大萍淡淡地笑笑,不必了,我不願出啥風頭,隻是想為家鄉辦點事。
村支書把話鋒一轉說,當初您家可是村裏的典型貧困戶啊!沒想到幾年的光景,成了大款,你們姊妹幾個都有出息了。
何大萍說,我也沒想到會有今天,應該感謝現在的政策好,都有掙錢門了,做點好事是應該的。
村支書微笑說,你說的全在理,可還在人心哪!
何大萍頻頻給村支書倒酒,趙老在一旁嘿嘿直樂,陪著村支書喝酒。這時,李奶奶來了,幾個人慌忙站起來,將她讓到上座,接下來便是吃著喝著拉家常,村支書開玩笑說,這老婆可是有福的,成村裏的老壽星了。
李奶奶張口一笑,露出上邊的四顆傷殘牙,說我享俺大萍的福,不是她娘們好,我早就漚遭了。
奶,不能這麽說,您一輩子人好心好,積德行善,是上天保佑您。
村支書覺得吃飽了,喝足了,頭還有點小暈,心裏特別高興。這時候,何大萍出去很長時間,誰也不知道她幹什麽去了,當她回來坐到屋裏不久,就聽到外麵有人高喊,誰家的房子著火了,誰家的房子著火了……他們聽到呼喊聲,都出來觀望,突然看到李奶奶家的方向生起一股股滾滾濃煙。
李奶奶大叫一聲:天哪!咋像俺家的房子哩,我出來一會兒,就出事啦?邊說邊咧著嘴哭起來了,就慌忙擰著小腳往家趕。何大萍攙扶著她說,奶奶,奶奶,別慌,別慌,那房子舊了,早該扒了,就是著火了,也沒啥可惜的,現在誰還住這破房子?趙老和村支書跑的快,已經氣喘籲籲地跑到李奶奶家院裏,看到房頂上的茅草在燃燒著,冒著濃煙。村裏人也在這裏圍觀,有幾個小夥子從屋裏搶出來一個老木箱和幾件破家具堆在門口。何大萍和李奶奶趕過來了,看到現場一片狼籍,房頂踏了,屋裏還在冒煙。這房子成了村裏的汙點,不能住的危房,所以很容易燒毀。何大萍說,都別慌了,別搶救了,我看這房子早該報廢了。大夥都在一旁圍觀。
這是我的家呀,叫我上哪去呀?
奶奶,我不是說過了嗎?跟我進城啊。
這時候李奶奶突然止住了哭聲,好像忽然明白了什麽,扭頭看著何大萍疑惑地問,大萍,這事是你幹的?
何大萍笑了,說奶奶,這房子實在不能住了,您看那牆板上裂著大縫,一旦刮風下雨就有倒塌的危險,家裏就您一個人,萬一出了啥事,誰知道?
你咋想這法子哩?我舍不得我的東西呀!
咱啥都不要了,跟我進城,您要啥我給您買啥,有新的還要舊的幹啥?
咦!那是陪伴我一輩子的東西呀!
都是破爛,早該扔了。
村支書站在李奶奶麵前哈哈大笑,說真是個孝順閨女呀,這叫燒房報恩。
趙老說,您這老婆子真有福氣,老了老了有人管了,叫您享福去呢,您還有啥說。
李奶奶禁不住又笑起來,臉上加深了幹巴巴的皺紋。
當天下午,何大萍帶著李奶奶進城了,她不讓帶任何東西。
李奶奶住在自己的房間裏,覺得如進入天堂一般,寬敞明亮,到處潔淨。看看這裏,摸摸那裏,她不敢相信這是真的。摸摸寬大的席夢思床,柔軟的新棉被,心裏舒暢極了,還有暖氣,暖融融的,不由得自言自語,這輩子哪見過這屋子。她說,大萍,奶奶是不是在做夢啊?
何大萍笑笑說,這是真的,這就是您的屋。您的任務就是自個養好身體,到老了走不動的時候,我給您找個保姆。
她高興的合不攏嘴,我就是有個親閨女,也不會這樣待我好哇!
自從搬進新房,葉紀剛就悶悶不樂,不多言語,好像滿腹怨氣,終於在一天深夜爆發了。何大萍倚著床頭半趟著,正在看一本烹調雜誌。葉紀剛醉醺醺地噴著酒氣進臥室,瞪著血紅的眼睛,冒出凶光,走到何大萍身邊,一把奪過她手裏的雜誌,摔在地上。
何大萍看他一臉怒色,讓人恐懼,說你喝醉啦?
他就直直地站著盯住何大萍說,我沒醉,一點沒醉,清楚的很,我實在是忍不下去了。我在你麵前算啥?孫子也不如。你是大老板,大酒店裏的總經理,家裏的總管,可我奴仆也不如。你看看這個家,都住些啥人?你娘,你後爹,還有八麵不靠杆的老婆婆,都把他們弄來養著,這裏成養老院、福利院啦?你好呀,你在他們麵前是大孝子。可我娘,那是我唯一的親人哪!你沒孝敬她不說,又讓她喪了命,我不是孝子,反成了大罪人。他的聲音越來越大,甚至是怒吼。
夜深人靜,何大萍怕樓下的老人聽到爭吵聲,便坐直身子,哀求說,紀剛,你不要發火,有話慢慢說,行不行?
他不但不聽,反而又大聲吼叫起來,我就是要說,不能叫我憋死。
何大萍溫言善語地解釋,爹娘在這裏住,是為咱看孩子呢,他們沒有閑的時候。就是用保姆,不但管人家吃住,還得給人家掏錢吧。李奶奶在咱這裏住,她是咱的大恩人,沒有她的秘方,就沒有咱今天的火爆生意,就沒有咱的大賓館,就沒有這房子,更談不上車,可以說沒有老人,咱什麽都沒有。至於婆婆,我也沒有不孝的地方,因懷孕嘔吐,你不問青紅皂白對我拳打腳踢,毒打一頓,我委屈、冤枉,卻忍了,讓了,你還叫我怎麽做?
葉紀剛指著何大萍仍怒吼,我不想聽大道理。還有那王工頭,他憑啥給你的房子便宜?他安的啥心?
何大萍也調高了嗓門,怒火衝天,葉紀剛,我累死累活,你還給我栽髒,你黑心爛肺。
他嘿嘿冷笑,你累那是你自找呢,你不是女強人,女名人嗎?我清閑,可我是啥?你把我當啥啦?我是他媽的草糞、煤渣。你給我掛個“副總”的名,實際上是個傀儡,屁家不當,誰也沒把我當人看。前天有個客商來談項目,也就十萬多元的項目,趁我們談得很投機,我拍板作了主,當了一回家,可你手下的一個小職員推翻了我的決定,還損我說,你隻是何老板的丈夫,生意場上你不行,最好別裝老大。這是當著人家客商的麵呀,我還是你男人嗎?還是什麽副總嗎?我還有點男子漢的尊嚴嗎?我忍無可忍,打他一拳,你還訓斥我。還有那個王工頭,他根本不把我放在眼裏,你給他共那麽多事,他屁事都沒對我說過,可你呢?你也不說,隻有我問了,你才說。
你就別爭這些事了?家大業大事也多,並不是怕你知道,我一是沒時間對你說,二是怕意見不一致弄出麻煩來。
我給你攤牌吧,這日子我一天也不想過了,我們的緣分盡了,還是離吧,你有多少錢我不管,你給我要,不給,也不打官司。我是一個大男人,就是要獨立做點事,即使做不成,也要有個自由身。
何大萍冷笑道,情況有那麽嚴重嗎?到了離婚的份上了。你不就是想當家嗎?你覺得在這裏不能施展才能,可以另幹一翻事業呀。你想幹啥?
這時候,葉紀剛一下子消了許多氣,知他心思者,還是何大萍。他正想另起爐灶,幹得事呢,關鍵是錢的問題。他如放棄的皮球,軟塌塌地坐在床上說,我想在郊區辦一個磚窯廠,算是練攤、練膽,隻要有事幹,一個人說了算就行。
何大萍看著問,需要多少錢?
你給我一百萬吧。
何大萍看著他,狠狠心說,行。
何大萍真夠大方的,也任了葉紀剛的性,真的出資一百萬讓他去建磚窯廠,他任廠長。葉紀剛也很感動,心想,畢竟是夫妻,關鍵的時刻也為我慷慨解囊,為我著想啊!
第二天旁晚,何大萍步行到附近的藥店裏買點感冒藥,回來時,看到母親和幾個老大娘在小河旁的石凳上坐著閑聊。那條小河是這裏的一大風景,周圍是磚混水泥砌成的護欄,上麵做出各種花型,給人一種藝術感,光滑潔淨。護欄外有花草、樹木、長條石凳,供遊人歇息乘涼。何大萍也想出來放鬆放鬆,觀觀風景,吸吸新鮮空氣。她也坐在母親身邊的石凳上,和幾位老人聊起了閑話。這時,突然過來一位十七、八歲的小夥子,蓬頭垢麵,身上穿著舊黑褂,敞懷露胸。下穿黑胖褲子,腰帶鬆鬆垮垮地係在腰上,露著肚臍,好像輕輕一觸摸就要掉下來似的,渾身的衣服髒得像是從垃圾堆裏撿出來的。何大萍馬上猜出他是精神病人,感到驚恐,怕他亂打人。小夥子看著旁邊的一位老大娘說,奶奶,我餓,給我買個饃。
老大娘看看路邊就有賣饅頭的,掏出一塊錢給他說,給,你去買吧。
小夥子買了兩個饅頭,邊走邊吃著,又折回來把剩餘的五毛錢給老大娘。老大娘說,你拿著吧,再餓了,再買著吃。
他說謝謝奶奶,便獨自就地坐在護欄旁,大口大口地吃饅頭去了。
那位老大娘對小夥子很熟悉,說這孩子在這城裏流浪七、八年了,他認識我,見我就要吃的。孩子可憐啊!他七、八歲時,父親在縣城辦個炮廠,裏麵的員工不小心燃著了鞭炮,炮廠炸死兩個人。他父親被判了無期徒刑,娘改嫁了,把他丟給奶奶。奶奶年齡大了,自己還顧不上自己,也養不了他了。這孩子就跑出來到處流浪,要飯、睡大街、睡橋洞,有時餓了,就在垃圾堆裏找吃的,可他不偷不搶不打人,走到哪裏,坐哪裏,睡哪裏,天當被,地當床,慢慢被折磨得不像人樣了,精神上就出了毛病,也並不是十分傻。聽說他十四、五歲時,誰把她的腎切掉一個,有人說人家把他的腎賣了,有人說人家換用他的腎了。據說是把他領到家裏,打上麻藥,把他的腎摘了,等傷口愈合好,人家又把他扔到橋洞裏,沒人管了。他叫人家看他肚子上的大口子,他卻不知道是誰割的。
何大萍扭頭看著小夥子,赤紅臉,大眼睛,大約一米七的身材,長相不醜。她想把他帶到精神病醫院做做檢查,給他治治病,治好了,叫他到自己賓館裏當保安。想到此,她向小夥子招招手,那小夥子看見了慌忙站起來到她身邊。她覺得小夥子不傻,說兄弟,明天我帶你去醫院看看病吧?
沒錢。
我給你掏錢治病,你哪兒有病啊?
可能我腦子上有病,有會清楚,有會糊塗。
你咋知道?
我是看人家都人模狗樣的,我卻不像個人樣。
何大萍笑了,想到即使他有病,也不會太嚴重,是一個“窮”把他折磨成這樣的。說給你治好了病,就跟著我幹活,我管你吃,管你穿,還給你發工錢。
幹啥活?
看大門啊!或者站在門口迎接客人啊!
他笑了,說中啊!
那你跟我走吧,到賓館洗洗澡,換上新衣裳,明天我帶你去醫院看病。
他嘿嘿直樂。
旁邊那位老大娘說,孩子你去吧,你碰上好心的大姐了,傻人有傻福。等病好了,你跟大姐好好幹,啊!
謝謝大姐、謝謝奶奶。
胖大嫂說孩子,你吃了不少苦啊!遇到你這個大姐,以後你就不受罪了。
第二天何大萍帶小夥子去了精神病醫院。醫生說屬精神失常,經常吃點藥就沒事了。何大萍收他當了保安,並監督他按時服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