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是星期天,胖大嫂吃過早飯,收拾好家務,對大萍說,咱進城看看老何去,聽說他上班了。何大萍聽母親說要進城,特別高興,滿口答應。
胖大嫂把平時舍不得穿的一套新衣服拿出來了,穿在身上,確實感到體形瘦了,衣服胖了,利索多了。她想起了老何,說他有福氣吧,受了多年苦,蒙了多年冤,說他沒福氣吧,突然時來運轉,一步蹬天。人哪!就像一場戲,裏麵的人物一會好了,一會歹了。老何被社會坑害了,又被社會挽救了,自己的命運自己卻掌握不住,而是掌握在別人手裏,不管怎樣總算又見天日了,還真為他高興,不覺得自己也滿麵生輝。
胖大嫂和何大萍來到縣城,路過自由服裝市場,看到大街兩邊的服裝店一個接一個,都是一間一間的門麵房,每個服裝店的門頭上都標有店名,比如:光頭小子、黑貝、精品女裝、名褲城等等,有的根據服裝品牌起的店名,也有的是店主的名字,反正自己經營的服裝店,可以隨意起店名。各店裏的服裝都很豐富,牆上掛的、衣架上掛的、門外模特身上穿的等等,全是衣服。一般是什麽季節,賣什麽服裝,色彩、款式、大小各異,看上去讓人眼花繚亂。走著望著,何大萍突然冒出個想法,說娘,咱回去也在街上開個服裝店吧,也能掙錢。
胖大嫂扭頭看看大萍說,中、中,肯定比賣菜強。我咋沒想起這法子呢,還是你多喝幾年墨水,腦子靈。
起碼您不會那麽累了。
得有本錢哪。
把咱家那兩頭豬賣了。
賣了也好,我就省心了。
二人在大街上的人流中邊走邊說邊看,覺得這裏新鮮、好奇、人多、熱鬧,大開眼界,橫豎都是大街,街上人來人往,人頭攢動,還有公交車、出租車,不斷嘀嘀叭叭地吆喝著,叫人為它讓路。大街兩邊除了門麵房和固定攤位,還有拉小三輪車的中年婦女在走動,目的是盡快賣掉車上的小商品,有的車上擺著內衣、內褲、襪子、鞋墊;有的在車上的玻璃盆裏擺著切成塊的菠蘿、哈密瓜;有的擺著炒栗子的鐵鍋和炒熟的栗子。胖大嫂想起了大軍說的城裏就是好,這話一點也不假。
大萍說,以後星期天,你出來進貨,我幫你看店。
到哪裏進貨呢?
咱問問賣服裝的,就知道了。這縣城肯定就有批發市場,咱走時去看看。
算娘沒白養你,能給娘出主意想辦法了。
二人並肩走著,大萍微笑著望著前方說,如果錢不夠就借,等賺了錢再還。
回去咱就在街上租間房,閑了賣衣裳,忙了回家幹活,反正衣裳放不壞。
咱賣衣裳,要摸透人家的心態,不要貪求大利,隻要賺錢就賣,客戶多了,自然就賺錢了。
你說得對,光死扣價錢,賣不出去,像釣鱉一樣,咋能賺錢哩?
胖大嫂和何大萍走著說著穿過服裝市場,到了十字街口,拐彎便是農業局大門,門衛聽說找何局長,便慌忙站起來,熱情地為她們帶路。快到老何辦公室門口時,恰巧老何手裏拿著文件出來。他見到胖大嫂和何大萍立刻樂了,慌忙迎進辦公室,一邊讓座,一邊倒茶,親熱地詢問家裏情況。
胖大嫂看看他的辦公室裏,分內外兩大間,內是居室,外是辦公室,新桌子、新凳子、新沙發,新書櫃。白牆壁、綠牆裙都是剛粉刷過的。胖大嫂坐在沙發上,感到彈彈的、棉棉的、很舒服。又瞧瞧身材高大的老何,穿得西裝革履,把胡子刮得泛青,黑紅的臉龐有了光潤,脖頸上的傷疤也不明顯了,說話聲音亮了,人顯得格外精神,渾身洋溢著年輕人的活力。胖大嫂心想,怪不得常言道,人逢喜事精神爽,這話不假。這死老何真是心裏痛快了,一臉喜色,像換個人似的。禁不住微笑說,你不像以前的老何了。
老何咧著嘴嗬嗬笑,咱變不了本色。
我是說你現在的相貌。
變老了吧?
年輕了。你準是偷吃了王母娘娘的仙丹,返老還童了。
開啥玩笑哇,人漸漸衰老,這是自然規律,誰也抗拒不了。你說我年輕,是看我心情好些了。
胖大嫂嘖嘖嘴說,就是年輕,看你現在的模樣,能把大姑娘吸引過來。
二人聊著,感到格外親近。老何說,咱都快一把年紀了,也沒多少好時候了,也沒啥願望了。我還真想托你辦件事,遇著合適的給我找個伴,能在一起說說話就行,這就是我的願望了。
胖大嫂一拍大腿,樂嗬嗬地說,沒問題,包在我身上,保你滿意,不過心急吃不了熱豆腐。
這麽多年都熬過來了,哦!咱不說這事了,說說家裏咋樣?
胖大嫂長歎一口氣,皺皺眉頭說,因為家裏窮,倆孩子找不上對象。二軍在學校教學,聽說縣藝術館要人,他來跑跑,說都答複了,可兩、三個月過去了又沒音了。
他那個口屬宣傳部管吧?老何問。
對、對、對,聽說他部長也同意了,不知道啥原因,又沒信了。
老何說,我認識部長,那人挺不錯的,俺倆是大學同學,上學時還坐同桌。他家條件好,在學校打飯時,每次買一份菜,俺倆吃。有時,我不吃,他往碗裏倒。因為我家窮買不起菜,頂多吃點自帶的鹹菜。這次為我平反的事,他幫了大忙。二軍這事,對他說說,我想沒問題。
胖大嫂咯咯咯地笑起來了,說老何啊!老何,算我找對人了,要是能幫幫二軍,俺找媳婦也不用愁了。你不知道現在的姑娘眼多尖,誰家富誰家找媳婦還不花錢,誰家窮誰家找媳婦花大錢。聽說誰家的孩子在外當工人,那姑娘就幹脆住婆家不走了。二軍的事就托你了,也算你治好了我的心病。
老何說,大萍上高中了吧?
大萍應聲,正上初中。
好好學習,將來考上大學,叔供你上學。
胖大嫂扭頭看看大萍,說實話這閨女腦子比二萍好使,可就是家裏事多,拉得她學不成,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呢,混個初中畢業就不賴了,將來就看二萍了。
何大萍羞澀地笑笑。
胖大嫂話鋒一轉,爽快地說,老何啊!我來時,心裏琢磨著你當大官了,不知道還認不認我這個胖子。如果不認,擺臭架子,我少不了給你幾句,沒想到,一見如故哇!
老何微笑說,哎!我發現你瘦多了,是身體不舒服?
這都是那個死神醫害的。胖大嫂把減肥的事情講述一遍,引起他們轟然大笑。他們就這樣親熱地沒完沒了地聊著家常,像一家人一樣,越聊越興奮,越聊越有趣。老何在茶葉水裏又加了糖,胖大嫂說老何啊!別忙了,莊稼人渴了喝白水,餓了肯幹饃,習慣了,喝不慣洋茶水,老何慌忙再倒開水放白糖。到了中午,老何領她們去飯館,胖大嫂說吃粗茶淡飯習慣了,不讓他破費。老何心裏說,胖子呀!我就是喜歡你這種直爽的性格,心直口快,天不怕地不怕,敢做敢為,和你在一起交談感到格外開心,都把心亮開了,沒有必要設防。胖大嫂執意不去飯館,親自做飯,做的是撈麵條,心裏說,吃撈麵條,以後就能扯扯拉拉,兩家人的關係就扯不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