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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鬥村霸

  “喔喔喔”,一陣公雞的啼叫,將劉子光從夢中驚醒。他使勁甩甩頭,努力回憶起昨晚在大河酒家的情景。派出所朱所長倒不像看上去那麽蠢,他趁著請客的機會把朱家老二喊了過來,有心說和朱家和王家的宅基地糾紛。他介紹了一下劉子光的背景,說大家都是自己人。誰料朱老二一點麵子都不給,皮笑肉不笑地喝了幾杯就推說有事先走了,弄得朱所長老大地不高興。還是劉子光陪所裏的同誌們喝了個痛快。朱所長這頭是擺平了,隻怕朱家那邊還不肯善罷甘休。

  起了床,穿上鞋子走到門外,一股清新的空氣撲麵而來,翠綠的草葉子上沾著晶瑩的露珠,泥土的芬芳沁人心脾,王家的鍋屋煙囪還在冒著煙,裏麵傳出拉風箱的聲音,看來王大娘比自己起得還早。

  走到門口,發現停在外麵的捷達車煥然一新,那些泥巴被擦得幹幹淨淨,白色的漆麵一塵不染,鋥亮無比,再看後麵,王誌軍正拿著一塊布,賣力地擦著車身。

  “誌軍,這麽早就起來了。”劉子光說。

  “哥,我睡不著,就起來擦車。”

  “睡不著就對了,今天估計不太平,咱得有防備。你先忙著,我打個電話。”

  說著,劉子光拿出手機,先撥了個電話給高經理。

  “高總,我是劉子光,這幾天有點事請假,給你打聲招呼。”

  高經理的態度異常的好:“沒事,你忙你的,公司裏一切正常。”

  再打個電話給手下的保安領班,現在至誠花園保安部兩個領班都是劉子光提拔起來的,對他言聽計從。

  “小李,召集兄弟們,除了當班的全拉上,帶上家夥去‘地地道道’等我通知。”

  “好嘞,劉哥。”那邊爽快地答應。

  再給貝小帥打電話:“小帥,我是你光哥,你的傷怎麽樣了,能動麽?……那好,給你一個小時,除了那些上學的,把能叫上的兄弟都叫上,到‘地地道道’等通知,可能有事要辦……記住了,那些上學的孩子,你要是帶一個出來,以後就不要見我!”

  電話那頭的貝小帥頓時興奮起來:“哥,終於要動老四了麽?”

  “不是老四,是你誌軍哥哥這邊幾個小雜魚。”

  洗車的清水是從王家院子裏的壓水井裏打出來的,擦過汽車之後的泥水沿著斜坡流下去,一股流進土路旁邊的水溝,一股卻淌到了隔壁老朱家的大門口。

  一直藏在大門後麵窺探的紫紅色臉膛終於找到了合適的理由,猛然推開自家院門,昂首挺胸走了出來。

  這個漢子大概四十歲年紀,身量不高,紮實粗壯,身上披著一件灰色的西裝上衣,袖口處還有個醒目的絲織商標,上繡四個大字:皮爾卡丹!內穿半新不舊老頭衫,下麵是鬆鬆垮垮的藏青色西褲,褲腳卷著,赤腳趿拉著皮鞋,嘴上叼著煙,威風凜凜,霸氣十足。

  “王二孩你個驢×的幹什麽!髒水都淌到俺家門口了!”漢子指著王誌軍的鼻子破口大罵。

  王誌軍兩眼噴火,這就要上去動手,被劉子光一把拉住:“誌軍,不要輕舉妄動。”

  見王誌軍被拉住,紫臉膛更加豪氣了,跳著腳大罵:“王二孩,有種你就過來,打不死老子算你孬種,哼,瓤了吧,借你兩個膽你也不敢!你動老子半根毛,馬上派出所就來人!”

  漢子罵得極其暢快,聲音高亢,很快就吸引了一些村民來看熱鬧,捧著飯碗蹲在地上看他罵大街。紫臉膛更加興奮,跳著腳的罵,唾沫星子滿天飛,而且不管他怎麽罵,肩膀上鬆鬆垮垮披著的那件“皮爾卡丹”就是不掉下來,也算是個本事了。

  劉子光點上一根煙,晃晃悠悠走到那漢子麵前,也不說話,歪著頭盯著他看,漢子被他看得發毛,眼神就有些閃爍,聲調也下降了兩個八度。

  “你誰啊?”劉子光將一口煙噴在漢子臉上,極其蔑視地問道。

  漢子強硬地答道:“我和王家人說話,你算老幾,也來插一杠子?”

  “我是誌軍的兄弟,他家的事就是我的事,問你一聲不行麽?”

  “外鄉人,告訴你,我就是朱王莊老戶,朱家老大朱長龍,你也四下裏訪一訪,打聽清楚我們朱家四兄弟的名聲再來趟這潭渾水。”

  “說完了?”劉子光問。

  “沒完!”朱長龍說,“今天不管是誰,隻要敢趟這潭渾水,來一個我打一個!”

  說完,朱長龍四下打量了一下,從牆腳操起一根棍子,剛回過身,劉子光就一腳蹬了過來,正中朱長龍的心窩,將他蹬到路邊的小池塘裏,說是小池塘,其實就是個汙水坑,幾隻鴨子在裏麵鳧水,看見這個大個活人摔進來,趕緊抖抖翅膀,“嘎嘎”叫著跑開了,周圍看熱鬧的村民們也發出一聲驚歎,這外鄉人太猛了,上來就動手啊。

  汙水坑很淺,朱長龍仰麵朝天躺在裏麵,全身都濕透了,一臉的汙水,狼狽不堪,劉子光還不罷休,將煙頭一扔,指著他大罵:“少他媽在我麵前裝腔,想打我,你還嫩點!”

  朱長龍從水坑裏爬出來,剛才那一腳讓他心有餘悸,胸口還在隱隱的疼,但是在鄉親們麵前還不能倒架,他色厲內荏地指著王誌軍喊道:“你有種,你們等著瞧!”

  說著,朱長龍慌裏慌張地奔回家裏,留下一串髒兮兮的腳印。

  片刻後,從大門裏衝出一個三角眼的中年潑婦和一個二十歲左右的青年男子,潑婦衝到捷達車前往地上一坐,拍著大腿哭天喊地罵起大街來,那青年男子的眉眼和朱長龍有些相似,但脾氣卻火暴了好幾倍,他衝到劉子光跟前,掄起手裏的鐵鍁照頭劈下去。

  好嘛,到底是初生牛犢不怕虎,上來就照死裏收拾啊,那邊王誌軍見狀大喊道:“小心!”

  劉子光早有準備,輕輕一閃,伸腿一絆,青年就摔了個狗啃屎,手中鐵鍁也飛了出去,劉子光揪著他的後脖領子提起來,照臉就是一耳光:“找死啊你!”

  潑婦嚇了一跳,剛想過來撒潑,卻被劉子光凶悍的眼神所震懾,隻能繼續坐在地上大罵。

  劉子光揪著青年,對潑婦道:“你繼續罵,盡管罵,你罵一聲,我就打他一巴掌。”

  說著,又是幾記耳光抽過去,記記都帶著勁風,毫不留情,幾下子過後,青年的臉就變成了紫紅色的豬頭,和朱長龍更加神似了,嘴角流血,眼神呆滯,儼然是被打懵了,把那潑婦嚇得也不敢再罵。

  劉子光把已經被打得暈頭轉向的青年丟到地上,怒喝一聲:“滾!”

  潑婦大喊一聲:“我的兒啊!”趕緊上來扶著躺在地上的青年男子,灰溜溜地跑回家,“咣當”一聲關上了大門。看熱鬧的村民們嘖嘖連聲,竟然都是誇讚劉子光的,老朱家在村裏橫行慣了,聲名狼藉可見一斑。

  “小夥子,趕緊走吧,等朱大喊人來就來不及了。”一個袖著手蹲在太陽地裏的老漢善意地勸道。

  “大兄弟,朱家幾個小子都不是善茬兒,可狠著哩,麻利地跑吧,再晚就讓人堵莊裏了。”這是一個抱著孩子的婦女在說話。

  劉子光四下裏點頭致意:“沒事,我正等他們來呢。”

  朱家院子裏沒有動靜,大概是在打電話聯係幫手。劉子光也走進王家院子,看看時間差不多了,拿出手機給貝小帥他們發信息,又把馬超喊出來:“小超,你開車去縣城,把他們一幫人接過來,大河鄉路不好認,要是迷路就麻煩了。”

  馬超點點頭,跑出去手腳麻利地開動汽車,一溜煙消失在村頭。

  劉子光搬了一把椅子,一張方凳,放在王家院門口,方凳上擺上一杯茶,一盒煙,人舒舒服服坐在椅子上蹺起了二郎腿,再點上一支煙,等待朱家四兄弟的反撲。

  朱家四個兄弟,除了老大在村裏混之外,其餘三人都在縣上,各有各的生意,在當地雖然談不上呼風喚雨,大小也是個人物,接到大哥的電話以後,三兄弟各自帶上幾個仁兄弟,驅車趕回朱王莊。

  從縣城到朱王莊不算遠,半小時後,各路人馬就都到了,幾輛鬆花江麵包車往門口一停,一幫橫眉冷目的漢子跳了下來,冷冷往這邊瞪了一眼,便先走進朱家大院。

  過了一會兒,朱家院門打開,朱老大一家人在漢子們的簇擁下走出來,朱家小子腫著一張臉,遠遠指著劉子光,帶著哭腔喊道:“就是那小子打的我!”

  朱家小子身旁站著兩個壯年漢子,其中一個穿襯衣的劉子光昨晚已經見識過了,是朱家老二,此刻他正指著劉子光的鼻子罵道:“你小子不要不識抬舉!昨天晚上要不是朱所長在那,我早就把你收拾了。你今天是敬酒不吃吃罰酒啊,撒野也不看看這是什麽地方!”

  另一個漢子身穿黑色阿迪達斯運動服,白色耐克鞋,寸頭,眼神凶悍,他說:“哥,少跟他廢話!”然後惡狠狠地看了劉子光一眼,對一幫漢子道:“看準了,記住了,就是這個不知死的家夥。”

  劉子光微笑著衝他們招招手:“都來了,吃了麽?”

  朱家一幫人大概十七八個人,各自從麵包車裏取出鐵鍁把、雙節棍等家夥,慢慢走了過來,將王家大門圍住,那個穿阿迪的漢子高聲叫道:“今天有一個算一個,都別走了。”

  王誌軍和張軍已經走了出來,分別站在劉子光左右,手裏也拿著鎬把和鋤頭,王誌軍胸脯上下起伏著,眼中全是怒火,張軍就有點害怕的樣子,手不停地打戰。王校長和王大娘被關在院子裏,砰砰地敲門:“二孩啊,可不敢再打架了。”

  劉子光微微一笑,將煙頭丟在地上,抬腳踩滅,問王誌軍:“誌軍,你能打幾個?”

  “我傷好利索的話,能打八個,現在隻能打四五個。”王誌軍答道。

  張軍卻有些底氣不足:“我……不知道,以前沒……沒有打過。”

  “那好,誌軍,左邊這四個交給你了,其餘的我全包。張軍,把棍給哥,你回家護著大爺大娘。”

  張軍知道他劉哥的厲害,便不再硬撐,把鋤頭交給劉子光,轉身進了院子,把院門關上了。

  穿阿迪的漢子是朱家老三,是個暴躁脾氣,看見劉子光這副囂張的樣子就氣不打一處來,揮舞著雙節棍就要打過來。

  此時圍觀村民已經很多了,牆頭上,屋頂上,大樹上,到處都是人,遠遠地看著老朱家和老王家幹仗,這麽多人圍觀,竟然沒有一個來勸架的。

  “住手,千萬別動手!”遠處一聲大喊,暫時製止了這場即將爆發的鬥毆,一個老頭氣喘籲籲地跑過來,解放鞋上沾滿了泥巴,一頂解放帽也洗得發白,帽圈處是白花花的汗堿,不過看村民們對他點頭哈腰的態度,這人在村裏很有威望。

  “怎麽又打,你們還把我這個村主任放在眼裏麽?”老頭氣衝衝地說。

  “七叔,不是俺們想給你添麻煩,實在是咽不下這口氣,你看俺兒的臉被打的,王家小子不知道從哪裏請來的外鄉人,都欺負到咱們姓朱的頭頂上了。”朱長龍惡人先告狀,氣勢洶洶地說道。

  “老主任,是他們欺負人在先,都打到俺家門口。”王誌軍憤憤不平道。

  “千萬不能動手,都是鄉裏鄉親的,有啥話不能好好說?你們要打,就先打我。”老主任倒是個倔脾氣,往中間一站,說啥不讓朱家人再往前走。

  “七叔,你這樣就不地道了,怎麽胳膊肘往外拐,向著外姓人?我看得起你,叫你一聲七叔,惹毛了我,下屆村主任選舉立馬讓你下台,你讓不讓?”朱老三這個暴脾氣,這就卷起了袖子,公然威脅起來。

  老主任氣得脖子上的青筋直跳:“你個小龜孫!我三大爺怎麽生出你這麽個不孝的孫子,老王校長一家人老老實實,教書育人,哪裏得罪你了?怎麽還趕盡殺絕,不給人留活路了麽?你要動老王家,就先打死你七叔!”

  被老村長插了一杠子,架是暫時打不起來了,劉子光又叼上一支煙,手扶著鋤頭把看熱鬧,不時看看手機上的時間,按說城裏的援兵也該來了,這會兒還沒到,怕是又堵在路上了。

  朱老二大號叫朱長虎,是朱家四兄弟中最有出息的一個,承包了村裏的采沙場,手裏頗有幾個錢,社會關係也比較廣,昨天在大河酒家一起喝酒的就是他。雖然朱所長提了幾句王家市裏有關係之類的話,但朱老二根本沒往心裏去,強龍還不壓地頭蛇呢,市裏有人算個屁,外鄉人也想蹲在朱家頭上撒野,門都沒有。

  此刻,朱老二看到劉子光信若閑庭的樣子,氣就不打一處來:這小子完全沒有把自己這邊十幾個人放在眼裏啊,這也太狂了吧!想到這裏,他挺身而出,扯開襯衣扣子露出一溜烏黑的胸毛,指著劉子光說:“我朱長虎把話放在這裏,有一個算一個,誰也別想走,今天我要打不死你,我不姓朱。”說著就揮舞著一把鐵鍁衝著劉子光撲過來。

  劉子光和王誌軍對視一眼,輕蔑地笑了,他身子一擰,借著腰勁將手裏的鋤頭揮舞過去,正砸在朱老二的迎麵骨上,隻聽“哢吧”一聲,人當場怪叫著就抱著小腿倒下了。

  雙方已經劍拔弩張,神經緊繃著,兩人這一動手,等於打響了信號彈,朱家十幾個打手全都嗷嗷叫著加入了戰團,村裏一片雞飛狗跳。

  老主任勢單力薄,拉住這個拉不住那個,正在捶胸頓足之際,忽然一記悶棍從背後打來,當場將他放倒在地,現場亂得一塌糊塗,也沒人注意是誰下的黑手。

  此時已經是正午時分,攤上吃晌午飯的時間,可是朱王莊的人哪還有心思坐在家裏吃飯,紛紛端了碗跑來看打架,一邊扒飯一邊津津有味地看著群毆,不時進行一下點評。

  朱家四兄弟帶來的幫手,全都是一拜的仁兄弟,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這些家夥無一例外的都是鄉下地痞二流子,打起架來也是不要命的狠角色,可惜這回碰上真正的狠角色了。

  王誌軍是什麽人,入伍前就是村裏有名的壯勞力,二百斤的麵口袋扛在肩膀上健步如飛的角色,入伍後被挑進空降軍當兵,說什麽喂了三年豬那純粹是玩笑,金質的傘降突擊章可不是誰都能戴的。

  退伍以後的種種壓抑和無奈,以及回鄉後所受到的屈辱和欺壓,在這一刻完全爆發出來。王誌軍揮動一根鎬把,如入無人之境,他皮糙肉厚,挨一兩下根本沒事人一般,可是誰要是挨他一棍,當場就得趴下。

  這氣勢,連劉子光在後麵都咂嘴驚歎:“誌軍,你不是說隻打四個的麽,也留幾個給哥哥啊。”

  兩頭下山猛虎,對十七八個虛張聲勢的鄉下土流氓,結局可想而知。朱家的打手中,幾個機靈點的家夥丟下棍棒,撒丫子跑了,傻不愣登拿著鐵鍁把硬拚的,被一棍放倒躺在地上直打滾。

  朱家四兄弟最慘,先是朱老二被劉子光一鋤頭放倒,然後是朱老四被王誌軍一鎬把砸翻,朱老三最強悍,穿著一身阿迪達斯和耐克鞋,手拿著雙節棍想學李小龍呢,結果連周傑倫也學不像,被王誌軍一棍打到手腕,雙節棍脫手而飛,王誌軍嫌用棍打得不過癮,索性丟了鎬把,一手揪住朱老三的後脖頸子,另一隻手握成鐵拳,朝他的腹部猛掏。

  王誌軍在前麵猛衝,劉子光在後麵跟著打掃戰場就行了,朱家老大見勢不妙,剛想往家裏跑,被他一腳踹翻,按到地上一頓暴揍。

  朱老二捂著小腿迎麵骨,疼得淚花直流,抱著手機哭喊著:“健哥,你快來啊,王家打人了。”

  那邊傳來朱所長不耐煩的回答:“昨天不是一起坐過了麽,怎麽還打!我說話不好使了是吧,你自己解決!”

  聽著“嘟嘟”的忙音,朱老二氣得將手機砸了個七零八落:“朱剛健,我×你祖宗!”

  鄉親們都看傻了,碗裏的飯都忘了扒,這哪是打群架啊,分明是拍電影,王家二小子真叫厲害,從部隊下來後這功夫見長啊,一個人能打十個,還有城裏來的那個大兄弟也不含糊,揍人專挑要害,一棍下去人就爬不起來。

  一陣發動機的嘈雜聲音從村外傳來,聽動靜起碼有十幾輛車,鄉親們紛紛喊道:“王二孩,大兄弟,別打了,朱家又喊人來了,快跑吧!”

  說話間車隊就開過來了,打頭的是一輛白色捷達,風馳電掣直衝過來,一聲刺耳的刹車聲,捷達一個甩尾,橫著停在眾人麵前,四門同時打開,從裏麵鑽出四個帶著墨鏡的漢子。

  緊接著是一輛老款本田雅閣和一輛嶄新的馬6,也挨著捷達急刹車停下,再後麵是一眼望不到頭的紅色桑塔納出租車,正陸續到達。

  車門開關的聲音此起彼伏,不絕於耳,每輛車裏鑽出三四個人來,都是幹淨利索的短打裝扮,T恤、牛仔褲、運動鞋。

  鄉親們心裏一沉,說這回慘了,猛虎再厲害也架不住群狼啊,可劉子光和王誌軍一看這情形反倒丟下棍子停了手,點起煙來歇上了。

  隻見雅閣的尾箱打開,有人從裏麵拿出一輛輪椅,貝小帥被扶著從車廂裏出來,叼著煙坐了進去。又有人從尾箱裏麵扒拉出一大堆鎬把、鋼管,還有長柄消防斧頭,兄弟們依次過來領了家夥,在劉子光和王誌軍身後擺開了陣勢,村民們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是王家人的援軍到了。

  躺在地上的朱家四兄弟全傻眼了,雖然他們在鄉裏很吃得開,但是這種大場麵還是從沒見過,朱老大殺豬一般哭喊道:“鄉親們,外鄉人都欺負到咱頭上了,老少爺們跟他們拚啊。”

  期待中的鄉親們義憤填膺伸出援手的局麵並沒有出現,朱老大錯估了一點,這可不是外鄉人上門欺負人,而是王家和朱家的宅基地糾紛,姓朱的姓王的都是朱王莊老戶,而且王校長一家人那麽和氣,難得硬氣一回,鄉親們在心裏都是盼望王家能打贏,殺一殺朱家四兄弟的氣焰。

  貝小帥轉動輪椅,來到劉子光跟前說道:“光哥,我們來晚了,要不把這幾個貨揪起來再修理一頓?”

  “算了,咱不能以多欺少。”劉子光掏出中南海給貝小帥發了一根,輕蔑地看了看躺在地上的朱家四兄弟和打手們,忽然發現老主任也躺在地上,趕緊招呼道:“快,抬人上醫院。”

  村民們這才注意到後腦勺淌血的老主任,七手八腳把他架到汽車裏朝鄉衛生院送去。

  “誰他媽動的手,連老人家都打!”劉子光指著一地人問道。

  沒有人吱聲。院子裏的張軍卻忽然醒悟過來,若有所思地拿出了手機……

  “操!查出來才讓你們好看。”劉子光狠狠啐了一口。

  群毆結束,不過兩家的事情還不算完,劉子光是個懂法的人,不會讓人去朱長龍家裏打砸搶,而是把兄弟們喊進王誌軍家院子裏,沿著牆頭一字排開。

  一幫小夥子們摩拳擦掌,等著老大的號令,劉子光跳上矮土牆,大喊道:“一,二,三,推!”

  幾十個年輕的肩膀同時撞向紅磚牆,一下,兩下,三下,四下,終於,轟隆一聲,剛砌好沒多久的磚牆轟然倒塌,朱家的院子裏煙霧騰騰,全是粉灰碎屑,嗆得人喘不過氣來。

  朱老大的媳婦早就藏在屋子裏瑟瑟發抖,昔日強橫無比的潑婦,此時完全嚇破了膽子,哪還敢出來罵街。

  “誌軍,聯係泥瓦匠和附近磚廠,兄弟們不走了,幫你把新屋蓋起來!”劉子光站在矮牆上,豪氣萬丈地說道。

  南泰縣素來有著建築之鄉的傳統,向全國各地輸送了大量建築業技術工人,南泰籍的民工幹活認真,做事踏實,技術精湛,被建築界稱為“南泰鐵軍”。

  朱王莊裏不乏技術精湛的建築工人,從泥瓦匠、水暖五金到強電弱電、油漆電焊木工,樣樣俱全,分分鍾都能拉出來一支建築隊,王校長家說要蓋屋,鄉親們紛紛表示願意幫忙。鐵鍁瓦刀灰桶、大鋸刨子水平尺、電焊管鉗衝擊鑽……這些工具都不用借,直接從家裏拿出來用,至於水泥黃沙磚頭,更是方便,一個電話就能送到家門口。

  劉子光這次回來看王誌軍,身上是帶了幾千塊現金的,不過用來蓋屋還是不夠,不過他身邊帶著卡呢,讓誌軍在家裏看著,自己帶著馬超去縣城取錢。

  回來的時候,不光帶來了兩萬塊錢,還有一後備箱的燈具潔具啥的,村口的二十輛出租車已經打發走了,朱家人也被抬去了醫院,王家院門口,支起了一頂彩條布大棚,裏麵擺了十幾張桌子、幾十把椅子,都是各家各戶湊的,桌子上擺著散煙和茶水,弟兄們坐在一起吹牛談天,不亦樂乎。

  王誌軍的姐姐和姐夫都來了,拎著熱水瓶到處招呼,滿臉的喜氣,老王家和朱家住隔壁,長久以來被他們欺負得不輕,今天終於揚眉吐氣,哪能不開心?

  鍋屋的煙囪冒著煙,外麵又用磚頭砌了個灶台,一口碩大的黑鐵鍋支在上麵,這麽多人吃飯,一口鍋肯定是不夠的,而且按照鄉下的規矩,東家要管蓋房子的師傅們吃喝,所以老王家也是豁出去了,拿出給誌軍娶媳婦的錢來操辦。

  飯菜正在做著,卻不見老王校長的影子,一問誌軍才知道,王校長提著東西去鄉衛生院看望老主任去了。

  “王大爺真是個厚道人啊。”劉子光說。

  “是啊,俺爹當了幾十年老師,這點工資基本上全貼補給困難學生了,我打小就沒穿過新衣服,都是拾我姐的舊衣服。”王誌軍說。

  正說著,忽然外麵衝進來一個綠色的身影,看見王誌軍就大聲嚷起來:“王誌軍,俺爹到底是誰打傷的!我絕對饒不了他!”

  王誌軍頭上的汗立刻就下來了,結結巴巴地說:“翠翠,你聽我解釋。”

  劉子光這才注意到這個風風火火衝進來的是個女孩子,二十來歲年紀,穿一件翠綠色的襯衫,牛仔褲,長得不醜,就是橫眉冷目太凶了點。

  “我不聽!王誌軍你說,是不是因為我爹不同意咱倆的親事,你就下黑手把他打傷了?”村姑對王誌軍怒目而視,恨不得把他吃了。

  王誌軍急得抓耳撓腮,偏偏又語塞說不出話來。

  “咳咳,這位……翠翠是吧?可不敢亂說話,誌軍多厚道的人,哪能幹這事兒?”劉子光插嘴道。

  翠翠不搭理劉子光,望著王誌軍雙眼含淚說:“我爹是不對,嫌貧愛富看不上你,可是你也不能這樣啊,你看看你現在,都成啥樣子了?和這些不三不四的人勾搭在一起,還能有好麽!”

  忽然之間,王誌軍不語塞了,擰起眉毛厲聲道:“翠翠,你怎麽罵我,冤枉我,都沒關係,可你不能說我兄弟的壞話,我們都是正經上班的小區保安,哪裏不三不四了!為了我家的事,這些兄弟一大早跑過來和朱家幹仗,到現在沒吃飯,和他們在一起,我願意,我高興!”

  “你!”翠翠氣得柳眉倒豎,眼淚啪啦啪啦地掉下來,忽然一轉身跑了。

  “傻小子,還不快追。”劉子光推一把王誌軍。

  “不追,我和她是中學同學,原來也好過,後來他爹,就是村主任,嫌俺家窮,硬是把彩禮退了回來,唉,都是過去的事了,不提!”

  說完,王誌軍意氣風發地一揮手:“哥,以後我就跟著你,在城裏混出個人樣來!”

  “有誌氣,大丈夫何患無妻,趕明兒哥幫你找一個城裏的媳婦!”劉子光一拍王誌軍的肩膀,讚許地說。

  雖然豪言壯語脫口而出,但王誌軍的眼神依然不自覺地追隨著翠翠遠去的身影,當那個翠綠色的身影消失在草垛子後麵的時候,王誌軍的眼睛明顯黯淡了一下。

  中午時間倉促,一時做不出那麽多吃的飯,就先隨便對付一頓,這一對付不要緊,基本上把村口的小賣鋪給搬空了,火腿腸、鹵雞蛋、真空包裝的豬蹄子雞翅膀五香豆腐幹,還有白酒啤酒可口可樂,全都搬了回來,王大娘燒了一鍋麵湯,蒸了一大鍋的白麵饃饃,一頓午飯就這樣解決了。

  到了下午,幾輛滿載著磚頭和水泥預製板的拖拉機一直開到了院門口,吃飽喝足的小夥子們一起動手卸貨,到底是人多好辦事,幾千塊磚頭沒多大工夫就卸完了,驚得圍觀村民一愣一愣的,蓋屋見過,幾十口子壯勞力一起蓋屋這麽壯觀的景象就沒見過。

  師傅們也就位了,挖坑打地基,和泥拌灰,拖拉機“突突突”地又開回去拉第二趟了。一車隻能拉兩千塊磚,老王家這回鳥槍換炮,要蓋五開間的兩層小洋樓,起碼要用十二萬塊磚,還不算拉院牆壘豬圈的,用劉子光的話說,叫“一步到位”,把誌軍的婚房也給預備好。

  這樣一座樓,連工帶料怎麽都得十幾萬塊錢,老王家窮得叮當響,哪能拿出這麽多?看著熱火朝天幹著活的工人們,王誌軍焦躁地搓著手,問劉子光:“哥,家裏滿打滿算就八千塊錢,還是給我爹娘養老送終的,姐夫家也隻能拿出五千塊,這磚頭水泥沙子的錢,可咋結啊?”

  劉子光豪爽地一擺手:“你放心,我全包,沒問題。”

  “可是,哥你也不富裕啊,隻是工薪階層,哪能一把手拿出十幾萬來。”

  “這個你就別管了,沒有把握的事,我不會做,你就等著住新房吧。”

  傍晚的時候,王家正式擺酒款待城裏的朋友們,雖然隻是起屋,但酒席是按照結婚的排場來擺的,雞鴨魚肉樣樣俱全,煙酒管夠,老王家也是豁出去操辦了,一切規格都照最好的上,連村民們看了都震驚,都說傁先生寡大夫,平時摳摳搜搜一分錢能掰兩半花的王校長怎麽轉性了?

  吃完酒之後,一部分人先回去,到縣城坐長途汽車回市裏,另外一部分人暫時住在鄉裏招待所,等明天再過來幫忙。

  晚上劉子光又給高經理打了個電話,幫幾個同事請假,高經理滿口答應,客氣得不得了,甚至讓劉子光有點懷疑,這老小子是不是在摳什麽壞點子。

  另外,劉子光又把馬超單獨叫過來,兩人說了一些話,馬超二話沒說,開著馬6一溜煙走了。

  晚上傳來一個不好的消息,老主任傷勢比較重,到現在還在昏迷之中,鄉衛生院看不了,已經轉往縣醫院,如果縣醫院治不好的話,就得連夜送往市裏的大醫院,他女兒翠翠已經去鄉派出所報案了,聲稱砸鍋賣鐵也要找出凶手,繩之以法。

  王家人聽到這話都很擔憂,這要是鬧出人命來,兩家都有責任,別管是判刑還是罰款,都是他們承擔不起的。

  “沒事,一切有我。”劉子光拍了胸脯說。

  說著,劉子光看了一眼張軍,張軍衝他做了個鬼臉。

  第二天,正在熱火朝天蓋房子的時候,村外開來四五輛警車,紅藍相間的警燈無聲地閃爍著,把朱王莊的人嚇了一跳,要知道鄉派出所也不過是兩輛麵包車而已,現在來的可是上檔次的警用轎車,隻有市裏公安才能配備的,難不成是昨天的群架打得太厲害,驚動了市裏?

  工地上的活計都暫停了下來,大家傻呆呆地看著警車開過來,正提著水壺給工人倒茶的王校長都傻眼了,水倒滿了都不知道,唯有朱家二樓上露出一張笑臉,朱長龍的潑婦媳婦確信這是自家男人請來的警察,昨天晚上老朱家人可沒閑著,到處托關係,一方麵疏通官方的路子,一方麵召集人馬,找回場子。

  沒想到警察一來就這麽多,肯定是縣裏來人了,這回看王家怎麽收場,你不是狠嗎,狠一個給警察看看啊。

  警車停在村口,五六個穿著便裝的男子從車上下來,在十幾個製服警察的陪伴下,倒背著手,慢條斯理地走過來,一邊四下裏看著,一邊說著話,一點也不像是來抓人的樣子。

  “哎呀!那不是呂鄉長麽,怎麽也來了?”村民中有那見多識廣的,發出一聲驚歎。

  “還有縣公安局的周局長”。

  “還有咱鄉派出所的朱所長。”有人指著隊伍末尾那個肥頭大耳的胖子說。

  來人們在眾目睽睽之下走到了王家的工地旁,為首一個穿白襯衣的中年男子,打量一下正在建設的小樓,笑嗬嗬地對王校長說:“老人家,蓋屋呢?”

  王校長傻呆呆地不知道說什麽好,呂鄉長急了,過來指點道:“老王校長,這是市裏來的領導,到咱鄉調研來了。”

  王校長如夢初醒,趕緊過去說:“對對對,蓋屋呢,鄉裏政策好,那什麽……”說到這裏便說不下去了,他一時間竟然想不起鄉裏有什麽造福老百姓的好政策。

  “國家免除了農業稅,確實是好政策,不過三農問題不歸我管,我下來主要是看看農村基層的治安情況,怎麽樣,咱們村裏還算平安吧?”這位中年人說話大氣得很,一看就是大領導。

  在呂鄉長的注視下,眾村民哪還敢說什麽?紛紛讚頌鄉裏治安狀況良好,路不拾遺,夜不閉戶。

  領導很滿意,親切地和王校長握了手,又看到人群中的劉子光,笑著和他打了聲招呼,劉子光也舉手示意,表情不卑不亢,自然隨意。

  領導倒背著手,遛了一圈就往回走了,邊走邊對呂鄉長說:“中午還要回去,就不打擾了。”

  呂鄉長趕緊客氣:“宋局長怎麽這麽快就回去?中午鄉政府那邊都準備飯了……”

  朱所長走在最後,瞅個空子找到劉子光,低聲道:“村委會朱主任腦袋受傷,他閨女不依不饒要打官司,我也捂不住,你看這事咋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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