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到頓珠家,頓珠便大喊起來。“我猜她肯定在喊爸爸,媽媽。”聽不懂頓珠的話,牛皮皮自作聰明地猜。“我覺得是在說我們回來了。”陳旭的意見和他不同。
“那我們打賭!”
“賭就賭,輸的人學狗叫。”
頓珠家的房子由石頭和黃泥壘成,有三層,依次用來養牲畜、住人、供佛,下大上小。牛皮皮忍不住用手摸了摸牆,逗得頓珠嗬嗬直笑。
“隻是普通的黃泥!”頓珠覺得城市裏來的人真好玩,看什麽都覺得新奇。
“頓珠,剛才你喊的是什麽啊?”牛皮皮沒有忘記和陳旭打的賭。
“我喊的爸爸,媽媽。”
“哈哈!陳旭,看著辦吧!”牛皮皮得意地等著聽陳旭學狗叫。陳旭無奈地汪、汪地學,他剛叫完,突然裏麵傳出恐怖的吼聲,把剛想笑出聲的大夥都嚇呆了。
“別怕,是我家的狗,已經鎖好了。”頓珠安慰大家。
走進屋時,大家才看到這條聲音恐怖的大狗了,“天啊!它的個頭相當於四個卡爾了!”牛皮皮不敢靠近它。它威風凜凜地注視著遠方的來客,吼一聲便把大家嚇得腿軟了。
“快回去。”頓珠喝斥它,它低下頭,慢慢地回到自己的窩裏,隻是眼睛還是惡狠狠地盯著大家。牛皮皮不敢多看它一眼,擔心它掙脫鏈子撲過來自己就慘了。
頓珠的父母熱情地拿出了最好的食品,勞累了幾天的一行人吃得津津有味。
“你們也放寒假嗎?”葉欣最關心的還是這裏的教育。
“嗯!我沒有讀書了。”頓珠的話讓大家都停了下來。
“為什麽?”牛皮皮追問。
“因為……因為不喜歡讀。”頓珠欲言又止,眼睛紅紅的。
頓珠不再說話,氣氛有點尷尬大家也都不說話了,分配好房間後,各自回屋休息。走進頓珠的屋,康苗注意到頓珠屋裏貼了許多的獎狀,都是三好學生,全校第一名。
“你的成績很好呀!”康苗疑惑地問。
“唉!好有什麽用。”頓珠歎了口氣。
“你可以考中學,讀大學啊!”劉莎莎著急地說。
“考上了也讀不起,找爸爸做活的人越來越少,媽媽又生小弟弟了。”頓珠難過地轉過頭。
康苗說不出話來安慰她,任何安慰的話都是沒用的。突然她想起自己帶的書,立刻翻了出來,她遞給頓珠。“送給你!”頓珠一手拿著書,一手撫摸著封麵,淚水叭嗒掉下來,她生怕把書弄髒了,立刻用手擦掉。她緊緊地抱住書,不停地說:“謝謝,謝謝!”“還有這個!”劉莎莎拿出筆、尺子,頓珠手裏拿滿了,她從沒有見過、摸過這麽多的學習用品,激動得說話都結結巴巴了“謝謝,你們……”
“沒什麽,以後我們要一起讀大學,改變家鄉。”康苗像姐姐一樣牽著頓珠的手。三個激動地抱成了一團。
躺在床上,劉莎莎和康苗給頓珠講他們學校有趣的事,頓珠很少與外麵的人接觸,聽著覺得新鮮,頓珠講她放羊的故事,聽得康苗她們也興奮地睡不著。三個女生屋裏不時傳出嘻嘻哈哈的聲音,驚得外麵的鳥兒都飛了起來。
男生因為疲憊都早早地睡了下去,隻是歐陽磊睡慣了家裏的席夢思,晚上翻來覆去睡不著。
“歐陽磊,你沒睡呀?”牛皮皮悄悄地喊著。
“沒,你呢?”
“我也是,這床真硬硌得我胳膊疼。”牛皮皮把手甩了甩。
“你們都沒睡啊!”原來陳旭也沒睡著,“這裏跟家裏區別真大呀!”他感歎道。
“你看,天上的星星都衝我在眨眼睛。”牛皮皮透過屋頂的一個漏洞看到了天上的星星。
歐陽磊把被子往牛皮皮臉上一蓋,“吹牛!躺在床上看星星。”
“沒有,屋頂上有個洞,不信你來看。”
歐陽磊偏過頭去看,天上的星星微微地發著光,外麵的樹葉聲沙沙響,像舒緩的音樂,輕輕飄過每個地方。
“除了窮點,這裏真好。”歐陽磊從沒到過農村,現在仿佛進入另一個陌生的世界。慢慢地疲憊的他們都睡著了。
沒有鬧鍾,沒有媽媽的嘮叨,“搗蛋三劍客”居然都主動起了床,這是怎麽回事。
“都怪這大狗,不停叫,吵得我睡不著。”牛皮皮揉著眼睛跟大狗互相瞪起眼來。
“汪!汪!”大狗仿佛抗議似的衝牛皮皮怒吼。
“再叫,我叫我家卡爾跟你決一勝負!”牛皮皮確定大狗不能掙脫鐵鏈,膽大地挑戰它了。
“你們這些大懶蟲還好意思說,我們早起來了。”劉莎莎的聲音響起,不過他們卻沒看到人。“咦!人呢?”牛皮皮。
“莫非是鬼在說話!”陳旭的話嚇得膽小的歐陽磊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你才是鬼呢!”劉莎莎扔了個小石籽在他們腳下,男生都往右邊看,看到右邊的牆後露出一張笑臉。
“你在這裏幹嗎?大白天嚇人。”歐陽磊鬱悶地說。
“我在收拾柴禾,你們這些懶蟲才起來,我們都出去撿了柴回來了!”劉莎莎得意地說。
“撿柴?做什麽?”歐陽磊完全聽不懂這個詞,他家燒的都是電磁驢、煤氣灶,從沒聽說過柴灶,怎麽會知道撿柴這個詞。
“撿柴做飯啊!不跟你說了,我要去幫頓珠了。”劉莎莎掉頭就走,“搗蛋三劍客”迅速地跟了過去。
頓珠正坐在灶的前麵燒柴,火光將她的臉映得紅通通的。
“頓珠的爸媽已出去幹活了,家裏的家事大部分都是她做的。”康苗佩服地說。“搗蛋三劍客”不由得對這個小女生刮目相看。
吃早餐時,昨天已經吃過這裏的飯了,難以下咽,看著今天早上的菜,大家都覺得難以下咽,見大家不動筷子,敏感的頓珠似乎感覺到什麽,有些難過,不能給朋友們提供更好的食物。“對不起!”她難過地用碗擋住自己流淚的臉。這樣一說,大家都覺得不好意思了。
“沒,這菜很好吃,真的不錯。”牛皮皮故意大口大口地吃菜。
“是呀!我們最喜歡這個香噴噴的,純天然產品。”陳旭說得像廣告詞,把頓珠逗樂了。
“味道真不錯!”康苗假裝吃得津津有味,把東西都強吞進肚子。
“你們呀,都好好吃飯,一會我們去看這裏的學校。”葉欣老師的溫柔命令讓大家都乖乖地吃起來。
一條窄窄的山路往學校,像纏在山上的一條腰帶。
“什麽時候到啊!”劉莎莎累得彎著腰,把手撐在膝蓋上。
“過了前麵的小溪就到了。”頓珠很久沒去過學校了,隻是這條路還是記得很清楚,偶爾午夜夢回時,常夢見自己和夥伴們舉著火把上學,一邊走一邊背書的情景。
走了一個小時,淌過了一條清冽的小溪,大家終於到了那個座落在山腰上的小學,總共兩間平房,沒有一塊完整的玻璃,參差不齊的木板充當著門和窗,透過木板間的縫隙可以看見裏邊稀稀落落放著幾張矮桌子,凳子都是比較大的石頭。
“老師們放假了?”陳旭見一個人都沒有好奇地問。
“沒,聽說新來的這個老師又走了。每個老師都是這樣,呆不長,來了又走了。”頓珠看著教室呆呆地說。她喜歡讀書,教室沒有燈,早上晨讀的時候大家都會站在外麵,跟著老師一起讀。這讀書聲仿佛又在耳邊響起了,頓珠忍不住眼睛紅了。
他們走到學校院地的幹泥巴地,看到上麵寫滿了字、數學題,牛皮皮不解地問:“這是什麽?”
“這是我們的作業本。”頓珠深吸了一口氣平靜地說。
“作業本?”歐陽磊仿佛聽天方夜譚一般,地竟然是作業本。
“因為窮,大家都不舍得買作業本,我們每天課間時分都會跑出教室搶占這塊幹泥巴地,每人畫出1米寬的位置,作為自己的地盤然後畫格寫字老師布置的作業或默寫,語文和算術都是這樣做。老師批改作業就像視察農田一樣在地上拿起石頭批改檢察。我們每個人的書包裏都有幾“支”從河邊揀回來的非常光滑的石頭筆。”
她的話深深地震驚了葉欣和牛皮皮他們,他們沒想到小夥伴們竟然在這樣艱苦的條件下學習,沒想到上學竟會變成如此奢侈,如此來之不易的事情。歐陽磊為自己曾那樣討厭上課羞愧得低下頭,康苗和劉莎莎都哭了起來。葉欣老師溫柔地抱著他們輕輕地歎了口氣,能讀書的已經算幸運了,不知道還有多少同學因為貧窮而永遠地離開了心愛的學校。牛皮皮擦掉眼淚,認真地拿起相機拍起來,他要把這些展現給城裏的同學們。
“帶我們去見你的同學吧!我們把書、筆、本子都送給他們。”牛皮皮激動地說。
“他們的家很遠。”頓珠擔心城市裏來的朋友們走不動。
“沒事,我們可以!”牛皮皮堅決地說。
一行人通過這條山路走向頓珠的同學家,放寒假,有的同學已經到城裏打工掙學費了,有的同學在山上幹活,走進頓珠以前的同桌家時,她背著弟弟正在給家裏的牛喂草。看到頓珠來了高興地喊起來。頓珠很久沒看到這個朋友也特別激動,兩人用大家都聽不懂的話交談了一陣,頓珠才想起介紹葉欣老師他們。
“他們是城裏來的老師和同學,過來幫助大家的!”頓珠的話說得大家臉都紅了。
當葉欣老師把書本和筆送給她時,她一邊流淚一邊激動地說:“天啊!是佛在保佑我們嗎?”她開心地擦著眼淚,手不停地一頁一頁地翻著書,顫抖地握著筆。“我有筆了,有這麽漂亮的筆,天啊!我是在做夢嗎?”她的話聽起來喜悅極了,卻也讓人心酸。她高興地抱著頓珠笑起來,像七月的陽光那樣燦爛明亮,照亮了大家心裏每一個角落。
突然她想起件事,著急地拉著頓珠往外走,葉欣和牛皮皮不知道他們要做什麽都跟著走出去,走了一會兒,到了一個破舊的小屋裏,一個男孩正坐在床上翻著本沒封麵的,又破又舊的書。“啊!你的腳受傷了!”頓珠看著他腫得又紅又亮的腳驚叫起來。“嗯!好幾天了,一直都沒好。”男孩見屋裏突然來了這麽多人,掙紮著站起來想幫他們找凳子。
“不用了,你坐著吧!”葉欣過去扶著他。
“你腳上擦的是什麽?”葉欣關切地問。
“我把麵粉和鹽和好敷在腳踝處,爸說管用。”男孩羞怯地看了下大家,又埋下了頭。
葉欣心裏一陣痛,她明白這裏的醫療設施落後,因為貧窮,好多人得了病也沒錢看醫生。她把隨身帶的藥水送給男孩,讓他一天擦三次。康苗把書本和筆遞給他時,他的表情和頓珠的同桌一樣,顫抖著手,輕輕地像拿著最貴重的寶貝一樣,抱著懷裏,臉上蕩漾著幸福的微笑。
回去的時候,一向話多的牛皮皮一句話都沒說,他覺得今天看到的一切就像惡夢,這些同齡人卻真實地生活在惡夢裏,沒有燈、沒有書、沒有筆、除了一顆愛學習的心,什麽都沒有。到家時已是天黑,大家的腳都起了水泡,書包已經空了,裏麵的學習用品已經到了最需要它們的同學手中,再苦再累又有什麽呢!
分別的日子很快就到了,這段時間他們走訪了許多同學的家裏,見了到許多傷心、歡樂、流淚的景象,擁有無數珍貴的友誼。
走那天晚上村子裏開起了篝火晚會,大家都圍著火堆跳起了鍋莊舞,頓珠跳得可好看了,瀟灑的動作有著說不出的吸引力。溫暖的火光照亮了每個人的笑臉,葉欣老師他們雖然不會跳,但是他們也手牽手圍成圈跟著大家的節奏一起跳起來。大家一邊唱歌一邊跳,仿佛停不下來似的,隻想這樣跳,一直跳到天亮。
分別的時候總是依依不舍,葉欣老師抬頭看著藍得透明的天空,忍不住落淚,歐陽磊、康苗拿起相機不停地按快門,要把這裏的一切一切都裝進相機裏帶走。很多朋友走了幾裏的山路前來送他們,拉姆奶奶、頓珠的父母這些藏族朋友都穿著節日的盛裝送了一程又一程,一直不停地揮手,一直不停地跟他們說著話,女孩子們的眼淚一直不停地流。
車啟動了,頓珠仍然跟在後麵跑了幾步,她大聲地喊著:“紮西德勒!”
大家在窗口回過頭,一齊大聲地喊著學會的唯一一句藏語:紮西德勒!(藏族祝福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