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子生病了,高燒,三天沉睡不醒。
師父下山去買藥。
回來時,他在山下看見童子迎麵跑過來,說:“師父,我的病好了!”
師父擦了一把汗,說:“你嚇壞我了。”
童子說:“師父,你帶我到集市去吃湯圓吧!我還要看木偶和耍猴。”
師父說:“沒問題。”
師徒二人在集市玩到天黑日落,才返回。
走到山門前,師父一轉頭,發現童子不見了,左呼右喚不見人。
他隻好走進禪房,卻見童子依然躺在床榻上,麵色如紙。伸手一摸,體溫尚熱,卻停止了呼吸。
他剛剛斷氣。
5月8日這一天,作家來到西京郊區的上清觀,求簽。
這個上清觀鮮為人知,香火並不旺,過去,他也不知道這個地方,是近幾天偶爾聽公司一個人介紹的,據說這裏的簽靈驗得驚人。
於是他就來了。
那種場麵宏大、香火鼎盛、遊客如織的寺廟或者道觀,往往並不讓人信任,人氣太旺,就把神氣衝淡了。
上山的石階凸凹不平,時不時地鑽出一撮野草。
除了他,山路上沒有一個人,很安靜。一陣遠方的風,掠過樹梢,浩浩蕩蕩吹過來。也許是路太遠,終於沒有吹過他的頭頂,在中途,它就消弭了……
上清宮在山頂,很小,幾乎就是一座四合院。隻有一個殿,門額的牌匾上書“三清觀”三個金字,裏麵供奉著玉清、上清、太清三為天尊。
作家爬上來之後,累得氣喘籲籲。
他走進三清觀,從包裏掏出香,點上,虔誠跪拜……
這時,旁邊一個黑糊糊的小房間裏走出一個人。作家轉身一看,是個很老的道士,瘦骨嶙峋,穿著藍色的道袍,須髯灰白,一尺長發在頭頂挽成高高的髻。他的兩隻眼睛癟癟的,十分渾濁,不知道還能不能看見東西了。
他慢慢走過來,湊到作家的臉上看了看,顫巍巍地說:“施主,求簽嗎?”
作家急忙說:“是的,望老師父指點。”
老道士摸索著,從香案上拿過一罐簽,突然湊近作家的衣服,上上下下聞起來。
作家問:“道長,怎麽了?”
老道士:“你身上有一股老鼠的味道。”
作家的表情有些尷尬:“不會吧?”
老道士叨叨咕咕說:“這山上,老鼠特別多,睡覺時,它們差點就在我的頭發裏做窩。我對它們的味道太熟悉了。”
作家不禁看了看老道士的長發,果然亂蓬蓬的。
既然來了,作家肯定要抽個簽。他不再糾纏老鼠的話題,接過簽罐,嘩啦嘩啦搖起來。終於掉出一支,他撿起來,遞給老道士。
簽,又是一扇詭秘之門,現在,作家要拜托這個老道士幫他看看,裏麵藏著什麽玄機。
老道士說:“一支簽10元。”
作家急忙掏出錢,交了。不過,他的眼神已經對這個明碼標價的老道士不太信任了。
老道士把錢裝進口袋裏,拍了拍,這才湊近那支簽,看了看,念道:“鬆下問病童,言師買藥去。不在此山中,歸來必定遲……”
“此簽怎麽解?”
“施主哇,你將遭遇一場大病,而且無藥可醫!”
“你……在這裏修行多長時間了?”作家突然問。
“我?我從來沒有修行過啊。”
“我不明白了。”
“其實啊,我是一個要飯的。在西京,天天睡在馬路邊,雨搭下,連一塊擋雨的塑料都沒有。後來,我發現了這個地方,就住進來了……”
“那你的衣服……”
“這是過去那個老主持的遺物。”
“那你的頭發……”
“山上沒有理發店,天長日久,我的頭發和胡子就長這麽長了。”
作家大老遠地來求簽,結果求到了一個乞丐頭上!也許,這個乞丐在西京討錢的時候,作家還遇見過他,目不斜視地走過去了……
他憋不住,一下笑出來。然後,從口袋裏又掏出10元錢,塞給了對方。
老頭正色道:“你給錢,我也幫不了你。”
作家說:“無所謂了。”
老頭又說:“我隻能對你說,在死亡到來之前,你就害怕,那太早了。在死亡到來之後,你再害怕,那太晚了。”
這是一個乞丐在給一個作家上課。作家又笑了,說:“謝謝你的話,我得下山給別人上課去了。再見吧。”
然後,他走進三清觀的門。
――這扇門故弄玄虛,裏麵原來是賣竹簽的。
這天,作家登山太累,早早就躺下了。
不過,他還是睡不著,就給米嘉打了個電話,想跟她聊聊今天遇到的事。
他問對方三個字:“在幹嗎?”
對方的回答隻是減掉了一個字:“在幹。”然後,就把電話掛了。
作家放下電話,繼續想那個簽。
天快亮的時候,電話又響了,他以為是米嘉,接起來,隻說了一聲“喂”,就沒有再說話,一直舉著話筒聽,臉色越來越白,正像3月8號那一天,米嘉在電話中告訴他,顧盼盼已經被除掉時一樣,他的全身開始劇烈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