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穿著一件藍色上衣,出了門。
本來這沒什麽,想不到,滿世界的人都穿上了清一色紅色上衣!我望著他們愣住了,他們望著我也愣住了……
頓時,劍拔弩張。
那隻被剁掉的手,五指抓地,執著地朝作家爬過來了。
經過一連串的打擊,作家就像霜打的茄子,越來越蔫。
這一天,他得到消息,“午夜節目”在西京電視台的收視率上升到了第二,僅次於一檔娛樂節目。
他的心裏剛有些亮色,又收到了那個無號碼顯示的短信:
作家:
我是目分目分。
你朝前走575步,朝左轉,再走180步,路旁將出現一幢樓房,四層,有一個穿藍色上衣的男子。這個人在所有人眼裏都是惡魔,卻是你命運裏的貴人。你要爬上去,和他握握手,這樣就逢凶化吉了。
如果你不這樣做,厄運將變本加厲,後果不堪設想。
接到上個短信是3月28日――路邊,莫名其妙出現兩個一模一樣的嬰孩,一個大聲哭著,一個朝作家咯咯笑……
一個月過去,作家又接到通知:貴人來了。
所謂貴人,不一定是能讓你升官的領導人,也不一定是能讓你發財的合作者。在現實中,這個人和你很可能一輩子都不認識,或者你和他(她)僅僅是在嘈雜的火車站擦肩而過。這個人很可能混得還不如你,甚至是街頭的一個乞丐……但是,他的存在,卻必然地影響著你的命運。這種影響屬於另一個層麵的邏輯,如同土生木,木生火,火生金,金生水,水生土。
現在,作家太需要一個貴人衝衝晦氣了。
這時候,他剛剛走出公司辦公樓,朝遠處看,塵世人來人往,擋著他的視線,看不到什麽藍色上衣。
路旁的人行道上,蹲著一條野狗,沒有下雨,它的全身卻濕淋淋的,也許剛從哪個下水道裏爬出來。
它怪模怪樣地看著作家。
作家的臉上呈現出厭惡的神色,撿起一個水泥碎塊,朝它擲了過去。它隻是歪了歪腦袋,繼續看著他。
作家不再搭理它,慢慢朝前邁步了。
1步,2步,3步……
575步。
左轉,180步。
他走到了西京傳染病醫院。
醫院門口,堵了很多人,似乎出了什麽大事。醫院內正亂成一團,很多醫生和護士陸續跑出來。
一幢灰色的樓,四層一扇窗子,裏麵有一個穿藍色上衣的男子,他一隻腳蹬在窗台上,雙手拚命地扳窗上的鐵欄杆,扳不動就用腦袋撞,滿臉淌著血。他一聲聲狂叫著,像一隻鐵籠子裏的困獸。
作家旁邊站著一個方臉護士,他和她搭上了話。
通過這個護士,作家才知道這是怎麽回事:
這個患者姓蔣,是一個房產公司的業務員。
昨天夜裏,他突然發起燒來。
妻子以為是流行感冒,隻是給他吃了點藥,並沒有太在意。
睡著之後,半夜時,妻子感覺丈夫爬到了她身上,在她的嘴上嗅來嗅去。她很困,以為他想要,就翻了個身,沒理他。
不知過了多久,他又一次爬上來,一口就咬住了妻子的乳房,死死不鬆口。
她疼得拚命推開他,跳下床去。
打開燈,她看見自己的乳房都出血了,就大聲質問丈夫想幹什麽。
丈夫愣了愣,半晌才說:他做噩夢了。
早上起來,妻子發現丈夫的神態十分異常――他坐在餐桌前,總是回避看她的眼睛。他的兩隻手像不知道朝哪裏放似的,一會兒摸摸自己的下巴,一會兒摸摸自己的膝蓋……
她捧起他的臉,繼續問他怎麽了。
丈夫還是不看她,推開她的手,深深低下頭,把雙手伸進頭發裏,使勁抓撓起來,牙齒咬得咯咯響,看樣子十分痛苦……
她害怕了,急忙打了急救電話。
於是,蔣某被送進了西京傳染病醫院。
――幾個月前,天正冷。一天晚上,蔣某和幾個同事逮到一條野狗,牽回公司,打算吃掉它,增加點熱量。在殺狗的時候,蔣某不小心割破了手指,當時沒在意,隻是貼了一塊創可貼。沒想到,他染上了狂犬病毒……
今天下午,蔣某徹底癲狂了。
他掙脫了兩個醫生,逃出病房,衝進了醫院行政樓的一間辦公室。
當時,那個辦公室有兩個男醫生和一個女護士,他抓住那個女護士,一口咬住了她的胳膊。
女護士慘叫著,拚命掙紮。
一個男醫生已經逃出去了。另一個男醫生猶豫了一下,衝上來,從背後抱住了蔣某,爆發全身之力,把他掄開了。
女護士乘機奪路而逃――不過,她的一塊肉已經被蔣某咬下來。
男醫生見女護士跑了,猛地放開蔣某,轉身衝出門去,並迅速關上了鐵門,把蔣某鎖在了裏麵……
大家剛剛鬆口氣,沒想到,由於發病力氣驟然大增的蔣某,竟然用雙手掰開上了鎖的鐵門,嚎叫著衝了出來!
喪失理智的蔣某,此時完全變成了一個吸血鬼,嘴巴血淋淋的,見人就撲就抓就咬。
整個大樓裏的醫護人員紛紛逃下樓去。
行政辦公樓四層有一個醫生,正準備逃離,卻看到蔣某已經從空蕩蕩的走廊裏衝過來了,他急忙把腦袋縮回了門裏。
慶幸的是,蔣某並沒有看到他,直接衝進了旁邊的財務室。
這個醫生急中生智,躡手躡腳地走出去,想迅速鎖上門,把蔣某關在裏麵。財務室是防盜窗防盜門,固若金湯。
不知道是因為財務室沒人,還是聽到了身後的動靜,蔣某猛地回過頭,一雙血紅的眼睛“唰”地射過來。
這個醫生剛剛停在財務室門口,和蔣某四目相對,他的手腳立刻不聽使喚了。在他哆嗦著關上那扇防盜門時,蔣某似乎意識到了他要幹什麽,嚎叫一聲就撲了過來……
如果蔣某的手從門縫伸出來,防盜門就關不上了。
隻差一寸。
“哐當”一聲,醫生成功了。
然後,他跌跌撞撞地跑下了樓。
這個狂犬病患者終於被禁錮在了牢籠中。
他更加狂躁了,踢翻了桌椅,扳倒了櫃子,砸碎了窗戶玻璃,用腳一下下踹門,用頭一下下撞牆。最後,他衝到窗前,拚命推拉鐵欄杆……
醫生、護士、患者、家屬都跑了出來。
醫院裏已經空了,隻剩下一個狂犬病患者。
110巡警趕到之後,封鎖了整個門診樓,拉起警戒線,防止蔣某萬一衝出來傷人。增援的消防兵也來了,他們全副武裝,都穿著防化服。
由於蔣某太危險,院方和警方都不敢輕易上去。
所有人都在密切注視著四樓這個窗口。
暮色中,那扇窗口黑糊糊的,顯現出蔣某蒼白的臉。他一聲聲嚎叫著。
後來,他筋疲力盡了,坐在了窗台上,兩隻腳伸到鐵欄杆外麵來,血淋淋的雙眼盯著樓下觀望的人群,繼續嚎叫,已經啞得快發不出聲來……
他被同類遺棄了。
大家隻能等待他從狂躁期進入衰竭期,然後死去。
――看了一陣子,作家離開了。
他的臉色十分黯淡。
他肯定沒有勇氣越過警戒線,走進那幢空蕩蕩的行政辦公樓,爬上四層,邁入牢籠中,去握那個狂犬病人的手。
即使,這個舉動真能夠改變他命中的劫數。
一個穿藍色上衣的女人,匆匆迎麵走過來。
她的臉色十分憔悴,頭發也亂蓬蓬的。
她大聲問作家:“你是不是剛從傳染病醫院那邊過來?”
作家說:“是的。”
她急切地問:“那個患者怎麽樣了?”
作家說:“還在四層鎖著。你是他什麽人?”
她說:“我是他妻子!”
作家盯著她的眼睛,一下就不敢動了。
她沒有理會,快步朝傳染病醫院跑過去。
從背麵看,她奔跑的姿勢有些異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