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起義就是鐵石心腸,此刻也受不了了。他接過趙果手裏的飯碗,哽著聲音說:我吃,我吃。
馬起義當著趙果的麵狼吞虎咽起來,以前所有的不快和鬱悶一下子似乎煙消雲散了。
馬團長的情緒直接影響著獨立團每一個士兵的精神。現在,團長吃飯了,而且是狼吞虎咽地吃,這一消息一經趙大刀的宣布,獨立團上下就沸騰了。官兵們的精氣神又恢複到了以往的狀態。
團長似乎也走出了情緒的陰霾,接下來就是訓練、檢查部隊和研究根據地的發展。可剩下他一個人的時候,就經常發呆,有時望著門前的拴馬樁,癡癡怔怔。拴馬樁空了,空地上還散落著星星點點的草料。他仿佛又看到了棗紅馬,正睜著一雙眼睛望他,他的心就疼了。他猛地抬起頭,望著天空,不讓自己的眼淚掉下來。
在團長失去戰馬的日子裏,趙大刀也不騎馬了。每次團長出去辦事,他就牽著馬隨在後麵。剛開始,他還勸過團長:團長,騎馬走吧。這馬趕不上你那匹,可它也是好馬呀。
馬起義就瞪他一眼,風風火火地往前走。趙大刀知道團長不高興了,便住了口,牽著馬,三步一顛地去追趕團長。
每天晚上睡覺前,團長都要念叨上幾句馬。躺在床上,睜著眼睛在黑暗裏自言自語,又似在衝趙大刀說:人呐,有時候還不如一匹馬呐。
說完,就歎口氣。現在的趙大刀聽到馬這個字眼,比馬起義還要敏感,他不敢多嘴,怕惹得團長難過,隻小聲地應著。跟團長的時間長了,對團長的喜怒哀樂了如指掌,什麽時候該說,什麽時候不該說,分寸拿捏得很準。此時,不敢多說的趙大刀,隻一會兒,就沉沉地睡去了。
夜半時分,團長在夢中突然喊了一聲,猛地坐了起來。
趙大刀也醒了,不知發生了什麽,他第一反應就是抓過身邊的刀,一下子站到了地上,叫聲:團長,有情況?
團長大汗淋漓的樣子,嘴巴大張著,拚命地喘了會兒氣,道:馬、馬讓日本人給剮了。
還是馬,團長又夢見了馬。
趙大刀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
徹底清醒過來的馬團長,突然下了決心似的說:我要攻打縣城,把我的馬搶回來。
馬起義攻打縣城的計劃,遭到了包括李政委、還有三個營長的反對。理由是,縣城裏駐紮著日本人的重兵,日本人本來就兵強馬壯,別說一個獨立團,就是三個也不一定能拿下。況且,拿不拿下縣城,在戰略上來說也沒有必要。獨立團現在的任務是遊擊戰,牽製敵人,然後開辟敵後根據地。
馬團長的提議遭到了眾人的反對,他就臉紅脖子粗地嚷嚷著:那我帶著趙大刀去,和獨立團沒有關係。
然後,就死死地瞅著趙大刀說:大刀,你怕死嗎?
趙大刀渾身的血,“呼啦”著就被點燃了,他分不清東西南北地說:團長說啥呢,隻要你一聲令下,我趙大刀猶豫一下,就不是你的兵。
顯然,馬團長的提議又遭到了強烈的反對,他現在代表不是一個人,而是獨立團。他一個人走了,萬一有個好歹,那是獨立團的損失。趙大刀雖然願意和馬團長出生入死,去搶回團長的戰馬;但冷靜下來的趙大刀,也覺得這件事情不能讓團長親自去。要去,也隻能是自己出馬。
他出發的時候,是悄悄走的,連團長都沒有告訴。
兩天中,馬起義是在煎熬中過來的,他魂不守舍,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伸長脖子一次次張望。馬和趙大刀是他的左膀右臂,失去棗紅馬,讓他癱了半個身子,現在又失去趙大刀,整個人都快完了。他覺得自己不僅沒了腳,現在連手也沒有了。他暗下決心,如果趙大刀今夜還不回來,他就獨自一人,殺進縣城。
就在第二天的黃昏時分,團長的耳邊響起熟悉的馬蹄聲,那是棗紅馬的蹄聲。馬起義一聽到這熟悉的響聲,渾身上下的每根毛孔都乍了起來,猛一哆嗦,有了發冷的感覺。他跌撞著奔到院子裏,便見院外的土路上,人和馬飛一樣地向他奔來。
趙大刀到了近前,伸手勒住了韁繩,從馬上跳下來,大呼小叫著:團長,馬回來了。
他以為團長會衝棗紅馬而去,沒想到,團長“嗚哇”一聲,一把抱住了他,接著團長咬著牙說:狗日的大刀,你可回來了。
馬起義此時已經淚流滿麵了。趙大刀被團長這一抱,還有些不習慣,在團長的懷裏靦腆地扭了扭身子,結結巴巴地說:團長,你這、這------
團長把他放開了,退後一步,淚眼模糊地把趙大刀上上下下地看了,然後衝上來,給了他一拳道:你小子,不愧是紅軍的種,好樣的。
直到這時候,馬起義才抽出時間去看他的棗紅馬。
一晃,馬起義與棗紅馬已經分別十幾天了。人和馬就那麽對望著,似乎是在相互打量,又似乎是在試探。
馬瘦了,毛長了,一副疲憊的樣子。馬看著主人,發現主人也瘦了,還黑了。於是,揚起頭,噅噅地叫了一聲,這一聲又把馬起義帶回到了和馬在一起的崢嶸歲月。他的眼睛又一次濕了,上前一步,摟住馬的脖子,叫了一聲:夥計,你可回來了。
馬在主人的愛撫下,又噅噅地叫了兩聲。最後,馬起義拍著馬的脖子說:夥計,為了你,我差點了損失了大刀。
趙大刀站在一旁,看著這激動的場麵,眼淚也差點了流下來。聞訊而來的人們,一時間也被眼前的一幕感動得唏噓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