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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3)

  又有一道詔書,謂喪祭須從儉約,切勿浮靡,凡諸遊費,均應停止。自今遠近薦讞,務尚樸素,不得出界營求,相炫奢麗。金粟繒纊,弊民已多,珠玉玩好,傷工尤重,應嚴加禁絕,不得有違。後嗣不從,奈何!是夕齊主升遐,年五十四,在位十一年。中書郎王融,還想擁立子良,分遣子良兵仗,扼守宮禁,蕭鸞馳至雲龍門,為甲士所阻,即厲聲叱道:“有敕召我,汝等怎得無禮?”甲士被他一叱,站立兩旁。鸞乘機衝入,至延昌殿,見太孫尚未嗣位,諸王多交頭接耳,不知何語。時長沙王晃已經病歿,高祖諸子,要算武陵王曄為最長,此次也在殿中。鸞趨問道:“嗣君何在?”曄即朗聲道:“今若立長,應該屬我,立嫡當屬太孫。”鸞應聲道:“既立太孫,應即登殿。”曄引鸞至禦寢前,正值太孫視殮,便掖令出殿,奉升禦座,指麾王公,部署儀衛,片刻即定。殿中無不從命,一律拜謁,山呼萬歲。子良出居中書省,即有虎賁中郎將潘敞,奉著嗣皇麵諭,率禁軍二百人,屯居太極殿西階,防備子良。子良妃袁氏,前曾撫養昭業,頗加慈愛,昭業亦樂與親近。及聞王融謀變,因與子良有隙。成服後諸王皆出,子良乞留居殿省,俟奉葬山陵,然後退歸私第,奉敕不許。王融恨所謀不遂,釋服還省,謁見子良,尚有恨聲道:“公誤我!公誤我!”子良愛融才學,嚐大度包容,所以融有唐突,子良皆置諸不理,一笑而罷。越宿傳出遺詔,授武陵王曄為衛將軍,與征南大將軍陳顯達,並開府儀同三司,西昌侯鸞為尚書令,太孫詹事沈文季為護軍,竟陵王子良為太傅。又越數日,尊諡先帝賾為武皇帝,廟號世祖。追尊文惠皇太子長懋為世宗文皇帝,文惠皇太子妃王氏為皇太後。立皇後何氏。何氏為撫軍將軍何戢女,永明二年,納為南郡王妃,此時從西州迎入,正位中宮。先是昭業為南郡王時,曾從子良居西州,文惠太子常令人監製起居,禁止浪費。昭業佯作謙恭,陰實佻達,嚐夜開西州後閣,帶領僮仆,至諸營署中,召妓飲酒,備極淫樂。每至無錢可使,輒向富人乞貸,無償還期。富人不敢不與。師史仁祖,侍書胡天翼,年已衰老,由文惠太子撥令監督。兩人苦諫不從,私相語道:“今若將皇孫劣跡,上達二宮,恐不免觸怒皇孫。且足致二宮傷懷。若任他蕩佚,無以對二宮;倘有不測,不但罪及一身,並將盡室及禍。年各七十,還貪什麽餘生呢!”遂皆仰藥自殺。二人亦可謂愚忠。昭業反喜出望外,越加縱逸,所愛左右,嚐預加官爵,書黃紙中,令他貯囊佩身,俟得登九五,依約施行。女巫楊氏,素善厭禱,昭業私下密囑,使詛二宮,替求天位。已而太子有疾,召令入侍,他見著太子時,似乎愁容滿麵,不勝憂慮;一經出外,便與群小為歡。及太子病逝,臨棺哭父,擗踴號,仿佛一個孝子,哭罷還內,又是縱酒酣飲,歡笑如恒。世祖賾欲立太孫,嚐獨呼入內,親加撫問,每語及文惠太子,昭業不勝嗚咽,裝出一種哀慕情形。世祖還道他至性過人,呼為法身,再三勸慰,因此決計立孫,預備繼統。至世祖有疾,又令楊氏祈他速死,且因何妃尚在西州,特暗致一書,書中不及別事,但中央寫一大喜字,外環三十六個小喜字,表明大慶的意思。有時入殿問安,見世祖病日加劇,心中非常暢快,麵上卻很是憂愁。世祖與談後事,有所應諾,輒帶淒聲,世祖始終被欺,臨危尚囑咐道:“我看汝含有德性,將來必能負荷大業;但我有要囑,汝宜切記!五年以內,諸事悉委宰相,五年以後,勿複委人,若自作無成,可不至怨恨了!”哪知他不能逾期。昭業流涕聽命。至世祖彌留時候,握昭業手,且喘且語道:“汝……汝若憶翁,汝……汝當好作!”說到作字,氣逆痰衝,翻目而逝。昭業送終視殮,已不似從前失怙時,擗踴哀號。到了登殿受賀,卻是滿麵喜容。禮畢返宮,竟把喪事撇置腦後,所有後宮諸妓,悉數召至,侑酒作樂,聲達戶外。此時原不必瞞人了。

  過了十餘日,便密飭禁軍,收捕王融,拘係獄中。融既下獄,乃囑使中丞孔稚,上書劾融,說他險躁輕狡,招納不逞,誹謗朝政,應置重刑,於是下詔賜死。融母係臨川太守謝惠宣女,夙擅文藝,嚐教融書學,因得成才。可惜融恃才傲物,常懷非望,每自歎道:“車前無八騶,何得稱丈夫!”至是欲推戴子良,致遭主忌,因即罹禍。融上疏自訟,不得解免,更向子良求救,子良已自涉嫌疑,陰懷恐懼,哪裏還敢援手,坐令二十七歲的卓犖青年,從此畢命!少年恃才者,可援以為戒。融臨死自歎道:“我若不為百歲老母,還當極言!”原來融欲指斥昭業隱惡,因恐罪及老母,所以含忍而終。

  齊嗣主昭業既斬融以泄恨,遂封弟昭文為新安王,昭秀為臨海王,昭粲為永嘉王。尊女巫楊氏為楊婆,格外優待。民間為作《楊婆兒》歌。奉祖柩出葬景安陵,未出端門,即托疾卻還,趨入後宮,傳集胡伎二部,夾奏樂,這真所謂縱欲敗度,癡心病狂了。

  小子前敘世祖遇疾時,曾有北寇警報,至昭業嗣位,反得淫荒自恣,不聞外侮,究竟魏主曾否南侵,待小子補筆敘明。魏主宏雅懷古道,慨慕華風,興禮樂,正風俗,把從前辮發遺製,毅然更張,也束發為髻,被服袞冕。且分遣牧守,祀堯舜,祭禹周公,諡孔子為文聖尼父,告諸孔廟,另在中書省懸設孔像,親行拜祭,改中書學為國子學,尊司徒尉元為三老,尚書遊明根為五更,又養國老庶老,力仿三代成製。

  他尚日夕籌思,竟欲遷都洛陽,宅中居正,方足開拓宏規,因恐群臣不從,特議大舉伐齊,乘便徙都。先在明堂右個,齋戒三日,乃命太常卿王諶筮易。可巧得了一個革卦,魏主宏喜道:“湯武革命,順天應人,這是最吉的爻筮了!”尚書任城王拓跋澄趨進道:“陛下奕葉重光,帝有中士,今欲出師南伐,反得革命爻象,恐未可謂全吉哩。”魏主宏變色道:“繇雲大人虎變,何為不吉?”任城王澄道:“陛下龍興已久,如何今才虎變?”魏主宏厲聲道:“社稷是我的社稷,任城乃欲沮眾麽?”澄又道:“社稷原是陛下所有,臣乃是社稷臣,怎得知危不言!”魏主宏聽了此言,卻亦覺得有理,乃徐徐申說道:“各言己誌,亦屬無傷。”

  說畢,啟駕還宮,複召澄入議,屏人與語道:“卿以為朕真要伐齊麽?朕思國家肇興北土,徙都平城,地勢雖固,但隻便用武,不便修文,如欲移風易俗,必須遷宅中原。朕將借南征名目,就勢移居,況筮易得一革卦,正應著改革氣象,卿意以為何如?”澄乃欣然道:“陛下欲卜宅中土,經略四海,這是周漢興隆的規製,臣亦極願讚成!”魏主宏反皺眉道:“北人習常戀故,必將驚擾,如何是好?”澄又道:“非常事業,原非常人所能曉,陛下果斷自聖衷,想彼亦無能為了。”魏主笑道:“任城原不愧子房哩。”漢高定都關中,想是魏主記錯。遂命作河橋,指日濟師。一麵傳檄遠近,調兵南征。部署至兩月有餘,乃出發平城,渡河南行,直達洛陽。

  適天氣秋涼,霖雨不止,魏主宏飭諸軍前進,自著戎服上馬,執鞭指麾。尚書李衝等叩馬諫阻道:“今日南下,全國臣民,統皆不願,獨陛下毅然欲行,臣不知陛下獨往,如何成事!故敢冒死進諫。”衝果拚死,何不從馮太後於地下!魏主宏發怒道:“我方經營天下,有誌混一,卿等儒生,不知大計,國家定有明刑,休得多瀆!”說著,複揚鞭欲進。安定王拓跋休等,又叩首馬前,殷勤泣諫,魏主宏說道:“此次大舉南來,震動遠近,若一無成功,如何示後?今不南伐,亦當遷都此地,庶不至師出無名。卿等如讚成遷都,可立左首,否則立右。”定安王休等均趨右側,獨南安王拓跋楨進言道:“天下事欲成大功,不能專徇眾議,陛下誠撤回南伐,遷都雒邑,這也是臣等所深願,人民的幸福呢!”說畢,即顧語群臣,與其南伐,寧可遷都,群臣始勉強應諾,齊呼萬歲。於是遷都議定,入城休兵。

  李衝複入白道:“陛下將定鼎雒邑,宗廟宮室,非可馬上遷移,請陛下暫還平城,俟群臣經營畢功,然後備齊法駕,蒞臨新都,方不至局促哩。”魏主宏怫然道:“朕將巡行州郡,至鄴小停,明春方可北歸,今且緩議。”衝不敢再言。魏主即遣任城王澄馳還平城,曉諭留司百官,示明遷都利害,且餞行囑別道:“今日乃真所謂革呢。王其善為慰諭,毋負朕命!”澄叩辭北去,魏主宏尚慮群臣異議,更召衛尉卿征南將軍於烈入問道:“卿意何如?”烈答道:“陛下聖略淵遠,非淺見所可測度,不過平心處議,一半樂遷,一半尚戀舊呢。”魏主宏溫顏道:“卿既不倡異議,便是讚同,朕且深感卿意。今使卿還鎮平城,一切留守庶政,可與太尉丕等悉心處置,幸勿擾民!”於烈亦拜命即行。原來魏太尉東陽王丕,與廣陵王羽,曾留守平城,未嚐隨行,故魏主複有是命。

  魏主宏乃出巡東墉城,征司空穆亮,與尚書李衝,將作大匠董爵,經營洛都。自從東墉趨河南城,順道詣滑台,設壇告廟,頒詔大赦,再啟駕赴鄴。湊巧齊雍州刺史王奐次子王肅,奔避家難,王奐伏誅,見上文。馳至鄴城,進謁魏主,泣陳伐齊數策。魏主已經解嚴,不願南伐,惟見他語言悲惋,計議詳明,不由得契合入微,與談移晷。嗣是留侍左右,器遇日隆,或且屏人與語,到了夜半,尚娓娓不倦,幾乎相見恨晚,旋即擢肅為輔國將軍。

  適任城王澄,自平城至鄴,報稱“留司百官,初聞遷都計劃,相率驚駭,經臣援引古今,譬諭百端,已得眾心悅服,可以無虞”。魏主宏大喜道:“今非任城,朕幾不能成事了。”隨即召入王肅,諭以“朕方遷都,未遑南伐,俟都城一定,當為卿複仇。卿為江左名士,應素習中朝掌故,所有我朝改革事宜,一以委卿,願卿勿辭!”肅唯唯遵諭,便替魏主草定禮儀,一切衣冠文物,逐條裁定,次第呈入,魏主無不嘉納,留待施行。當下在鄴西築宮,作為行在。又命安定王休,率領官屬,往平城迎接家屬,自在行宮過了殘冬。

  越年為魏太和十八年,即齊主昭業隆昌元年,魏中書侍郎韓顯宗,上書陳事,共計四條:一是請魏主速還北都,節省遊幸諸費,移建洛京,二是請魏主營繕洛陽,應從儉約,但宜端廣衢路,通利溝渠;三是請魏主遷居洛城,應施警蹕,不宜徒率輕騎,涉履山河;四是請魏主節勞去煩,嗇神養性,惟期垂拱司契,坐保太平。魏主宏頗以為然,乃於仲春啟行,北還平城。

  留守百官迎駕入都,魏主宏登殿受朝,麵諭遷都事宜。燕州刺史穆羆出奏道:“今四方未定,不應遷都,且中原無馬,如欲征伐,多形不便。”魏主宏駁道:“廄牧在代,何患無馬,不過代郡在恒山以北,九州以外,非帝王所宜都,故朕決計南遷。”尚書於栗又接入道:“臣非謂代地形勝,得過伊洛。但自先帝以來,久居此地,吏民相安,一旦南遷,未免有怫眾情。”魏主聽了,麵有慍色,正要開口詰責,東陽王丕複進議道:“遷都大事,當詢諸卜筮。”魏主宏道:“昔周召聖賢,乃能卜宅。今無賢聖,問卜何益!且卜以決疑,不疑何卜!自古帝王以四海為家,或南或北,隨地可居。朕遠祖世居北荒,平文皇帝即拓跋鬱律始居東木根山,昭成皇帝即什翼犍更營盛樂,道武皇帝即拓跋跬遷都平城。朕幸叨祖蔭,國運清夷,如何獨不得遷都呢!”群臣始不敢再言。魏主宏又複西巡,幸陰山,登閱武台,遍曆懷朔、武川、撫冥、柔玄四鎮。及還至平城,已值秋季。到了初冬,聞洛陽宮闕,營繕粗竣,便即親告太廟,使高陽王拓跋雍,及鎮南將軍於烈,奉神主至洛陽,自率六宮後妃,及文武百官,由平城啟行,和鸞鏘鏘,旗央央,馳向洛都來了。小子有詩詠道:

  霸圖造就慕皇風,走馬南來抵洛中;

  用夏變夷懷遠略,北朝嗣主亦英雄。

  魏主遷洛的時候,正值齊廷廢立的期間,欲知廢立原因,且看下回演敘。

  塚子先亡,嫡孫承重,此係古今通例,毫不足怪。蕭昭業為文惠太子之胤,太子歿而昭業繼,祖孫相承,不背古道。議者謂昭業淫慝,難免覆亡,不若王融之推立子良,尚得保全齊高之一脈,其說是矣。然天道遠,人道邇,立孫承祖,人道也。孫無道而覆祖業,天道也。帝乙立紂,不立微子,後世不能歸咎於太史,以是相推,則於蕭鸞乎何尤!王融妄圖富貴,叛道營私,何足道哉!魏主宏南遷洛陽,本諸獨斷,後世又有譏其輕棄根本,侈襲周、漢故跡,以至再傳而微。夫國家興替,關係政治,與遷都無與,政治修明,不遷都可也,即遷都亦無不可也。否則株守故土,亦寧能不危且亡者!必謂魏主宏之遷都失策,亦屬皮相之談。本回於蕭鸞之擁立太孫,魏主宏之遷都洛邑,各無貶詞,良有以也。第三十回上淫下?醜傳宮掖內應外合刃及殿庭第 三 十 回[1]上淫下?醜傳宮掖內應外合刃及殿庭卻說齊嗣主昭業,即位逾年,改元隆昌。自思從前不得任意,至此得了大位,權由己出,樂得尋歡取樂,快活逍遙,每日在後宮廝混,不論尊卑長幼,一味兒頑皮涎臉,恣為笑謔。世祖時穆妃早亡,不立皇後,後宮隻有羊貴嬪、範貴妃、荀昭華等,已值中年,尚沒有什麽苟且事情。獨昭業父文惠太子宮內,尚有幾個寵姬,多半是年貌韶秀,華色未衰。不過貞淫有別,品性不同。就中有一霍家碧玉,年齡最稚,體態風騷,當文惠太子在日,也因她柔情善媚,格外見憐,此時嫠居寂寞,感物傷懷,含著無限淒楚,偏昭業知情識趣,眉去眼來,一個是不衫不履,自得風流,一個是若即若離,巧為迎合,你有情,我有意,漸漸地勾搭上手,還有什麽禮義廉恥。更有宦官徐龍駒,替兩人作撮合山,從旁慫恿,密為安排。好一個牽頭。於是雲房月窟,暗裏綢繆,海誓山盟,居然伉儷,說不盡的鸞顛鳳倒,描不完的蝶浪蜂狂。龍駒又想出一法,隻說度霍氏為尼,轉向皇太後王氏前,婉言稟聞。王太後哪識奸情,便令將霍氏引去,龍駒竟導至西宮,令與昭業徹夜交歡,恣情行樂,並改霍氏姓為徐氏,省得宮庭私議,貽笑鶉奔。此外又選入許多麗姝,充為妾媵,就是兩宮中的侍女,也采擇多人。不過霍氏是文惠幸姬,格外著名,昭業更格外寵愛,所以齊宮醜史,亦格外播揚。

  更可醜的是皇後何氏,也是一個淫婦班頭。她在西州時候,因昭業入宮侍奉,耐不住孤帳獨眠,便引入侍書馬澄,與他私通。及迎入為後,與昭業雖仍恩愛,但昭業是見一個,愛一個,見兩個,愛一雙,仍使何後獨宿中宮,擔受那孤眠滋味。她前時既已失節,此時何必完貞。可巧昭業左右楊瑉,生得麵白唇紅,豐姿楚楚,由何後窺入眼中,便暗令宮女導入,賜宴T情。楊瑉原是個篾片朋友,既承皇後這般厚待,還有什麽不依,數杯酒罷,攜手入幃,為雨為雲,不消細說。那時昭業上丞庶母,何後下私幸臣,爾為爾,我為我,兩下裏各自圖歡,倒也無嫌無疑,免得爭論。卻是公平交易。

  昭業不特漁色,並好佚遊,每與左右微服出宮,馳騁市裏,或至乃父崇安隧中,擲塗賭跳,作諸鄙戲,興至時濫加賞賜,百萬不吝,嚐握錢與語道:“我從前欲用汝一枚,尚不可得,今日須任我使用了!”錢神有知,應答語道:快用快用,明年又輪不著用了!

  先是世祖賾生平好儉,庫中積錢五億萬,齋庫亦積錢三億萬,金銀布帛,不可勝計。昭業更得任情揮霍,視若泥沙,祖宗為守財奴,子孫往往如此。嚐挈何後及寵姬,入主衣庫,取出各種寶器,令相投擊,砰砰的好幾聲,悉數破碎,昭業反狂笑不置。或令閹人豎子,隨意搬取,頃刻垂盡。中書舍人綦母珍之、朱隆之,直將軍曹道剛、周奉叔,各得寵眷。珍之內事諂媚,外恣威權,所有宮廷要職,必須先賂珍之,論定價值,然後由珍之列入薦牘。一經保奏,無不允行。珍之任事才旬月,家累巨萬。往往不俟詔旨,擅取官物,及濫調役使,有司輒相語雲:“寧拒至尊敕,難違舍人命!”

  宦官徐龍駒得受命為後閣舍人,常居含章殿,戴黃綸帽,披黑貂裘,南麵向案,代主畫敕,左右侍直與禦坐前無異。這是做牽頭的好處。衛尉蕭諶,為世祖賾族子,世祖嚐引為宿衛,使參機密。征南諮議蕭坦之,與諶同族,曾充東宮直閣,昭業因二人同為親舊,亦加信任。諶或出宿,昭業常通宵不寐,直待諶還直宮中,方得安心。坦之出入後宮,每當昭業遊宴,必令隨侍。昭業醉後忘情,脫衣裸體,坦之扶持規諫,略見信從;但後來故態複萌,依然如故。何皇後私通楊瑉,恐事發得罪,所以對著昭業,比前尤昵,曲意承歡。昭業喜不自勝,迎後親戚入宮,使居耀靈殿,齋閣洞開,徹夜不閉,內外淆雜,無複分別,好似那混沌世界,草昧乾坤。想是子業轉世來亡齊祚。

  當時惱動了一位宰輔,屢次上疏,規戒主惡。怎奈言不見聽,杳無複諭,自欲入宮麵奏,又常被周奉叔阻住禁門,不準放入。情急智生,由憂生憤,遂欲仿行伊、霍故事,想出那廢立的計謀。這人為誰?就是尚書令西昌侯蕭鸞,特筆提敘,喝起下文。鸞擁立昭業,得邀重任,政無大小,多歸裁決。武陵王曄,雖亦見倚賴,但政治經驗,未能及鸞,所以遇事推讓。竟陵王子良已被嫌疑,隻好鉗口不言,免滋他禍。

  鸞專握朝綱,見嗣主縱欲怙非,不肯從諫,乃引前鎮西諮議參軍蕭衍,與謀廢立。衍勸鸞待時而動,不疾不徐。鸞悵然道:“我觀世祖諸子,多半庸弱,惟隨王子隆,世祖第八子。頗具文才,現今出鎮荊州,據住上遊,今宜預先召入,免滋後患。惟他或不肯應召,卻也可憂。”衍答道:“隨王徒有美名,實是庸碌,部下並無智士,隻有司馬垣曆生,太守卞白龍,作為爪牙,二人唯利是圖,若給他顯職,無有不來!隨王處但費一函,便足邀他入都了。”鸞撫掌稱善,即征曆生為太子左衛率,白龍為遊擊將軍。果然兩人聞信,喜躍前來。再召子隆為撫軍將軍,子隆亦至。鸞又恐豫州刺史崔慧景,曆事高、武二朝,未免反抗,因即遣蕭衍為寧朔將軍,往戍壽陽,慧景還道是意外得罪,白服出迎,由衍好言宣慰,偕入城中。那蕭鸞既撫定荊、豫,釋去外憂,便好下手宮廷,專除內患。

  蕭坦之、蕭諶兩人本係昭業心腹,因見昭業怙惡不悛,也恐禍生不測。鸞乘間運動,把兩蕭引誘過來,曉以禍福利害,使他俯首帖耳,樂為己用,然後使坦之入奏,請誅楊瑉。昭業轉告何後,何後大駭,流涕滿麵道:“楊郎直呼楊郎曾否知羞?年少無罪,何可枉殺!”昭業出見坦之,也將何後所說,複述一遍,坦之請屏左右,密語昭業道:“楊瑉與皇後有情,中外共知,不可不誅!”昭業愕然道:“有這般事麽?快去捕誅便了。”坦之領命,忙去拿下楊瑉,牽出行刑。何皇後聞報,急至昭業前跪求,哭得似淚人兒一般。昭業也覺不忍,便命左右傳出赦詔。甘作元緒公。哪知坦之早已料到此著,一經推出楊瑉,便即處決。至赦文傳到,瑉已早頭顱落地了。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詔使返報昭業,昭業倒也擱起,獨何後記念情郎,不肯忘懷,一行一行的淚珠兒,幾不知滴了多少。

  坦之慮為所譖,向鸞問計。鸞正欲誅徐龍駒,便囑坦之賄通內侍,轉白何後,但言楊瑉得罪,統是龍駒一人唆使。坦之依計而行,何後不知真假,便深恨龍駒,請昭業速誅此人,昭業尚未肯應允,再經鸞一本彈章,令坦之遞呈進去,內外夾迫,教龍駒如何逃生!刑書一下,當然畢命。

  楊、徐既除,要輪到直將軍周奉叔了,奉叔恃勇挾勢,陵轢公卿,嚐令二十人帶著單刀,擁護出入,門衛不敢訶,大臣不敢犯。嚐嘵嘵語人道:“周郎刀,不識君!”鸞亦親遭侮,所以決計翦除。當下囑使二蕭,勸昭業調出奉叔,令為外鎮。昭業耳皮最軟,遂出奉叔為青州刺史。奉叔乞封千戶侯,亦邀俞允。獨蕭鸞上書諫阻,乃止封奉叔為曲江縣男,食邑三百戶。奉叔大怒,持刀出,與鸞評理。鸞不慌不忙,從容曉諭,反把奉叔怒氣,挫去了一大半,沒奈何受命啟行。部曲先發,自入宮麵辭昭業,退整行裝,跨馬欲走。鸞與蕭諶矯敕召奉叔入尚書省,俟奉叔趨入省門,兩旁突出壯士,你一錘,我一撾,擊得奉叔腦漿迸流,死於非命。鸞始入奏,托言奉叔侮蔑朝廷,應就大戮。昭業拗不過蕭鸞,且聞奉叔已死,也隻好批答下來,準如所請。隻能欺祖考,不能欺蕭鸞。

  溧陽令杜文謙嚐為南郡王侍讀,至是語綦母珍之道:“天下事已可知了!灰盡粉滅,便在旦夕,不早為計,將無噍類呢!”珍之道:“計將安出?”文謙道:“先帝舊人,多見擯斥,一旦號召,誰不應命?公內殺蕭諶,文謙願外誅蕭令,就是不成而死,也還有名有望,若遲疑不斷,恐偽敕複來,公賜死,父母為殉,便在眼前了!”珍之聞言,猶豫未決。不到旬日,果為鸞所捕,責他謀反,立即斬首。連杜文謙也一並拘住,駢首市曹。

  武陵王曄忽爾病終,年隻二十八。竟陵王子良時已憂悶成病,力疾吊喪,一場哀慟,益致困頓。既而形銷骨立,病入膏盲,便召語左右道:“我將死了!門外應有異征。”左右出門了望,見淮中魚約萬數,浮出水上,齊向城門。不禁驚訝異常,慌忙回報,子良已痰喘交作,奄然而逝了,年三十有五。

  子良為當時賢王,廣交名士,天下文才,萃集一門。又有劉兄弟,素具清操,無心幹進,子良欲延為記室,終不就。繼除步兵校尉,又複固辭。京師文士,多往從學,世祖且為立館,撥宅營居,生徒皆賀。歎道:“室美反足為災,如此華宇,奈何作宅!幸奉詔可作講堂,尚恐不能免害呢!”子良折節往謁,與談禮學,不及朝政。年四十餘,尚未婚娶,曆事祖母及母,深得歡心。母孔氏很是嚴明,嚐呼小字,指語親戚道:“阿稱阿小字便是今世曾子呢。”後奉朝命,娶王氏女。王女鑿壁掛履,土落孔氏床上,孔氏不悅,即出妻。年五十六病終。子良移廚至宅,囑徒劉繪花縝等,代為營齋。後世為立碑,追諡貞簡先生。

  弟?亦甚方正,與同居,至夜間,隔壁呼進共語,?下床著衣,然後應。問為何因??答道:“向尚未曾束帶,所以遲遲。”又嚐與友人孔澈同舟,澈目注岸上女子,?即與他隔席,不複同坐。子良為他延譽,由文惠太子召入東宮,遇事必諮,?每上書,輒焚削草稿。尋署?為中兵兼記室參軍,病歿任所。劉兄弟,係叔季名士,故特筆帶敘。

  及子良逝世,士類同聲悲悼,獨昭業素有戒心,至是很覺欣慰,不過形式上表示褒崇,賻贈加厚,算作飾終盡禮罷了。看官聽說!這武陵王曄,與竟陵王子良,本是高武以後著名的哲嗣,位高望重,民具爾瞻,此次迭傳耗問,失去了兩個柱石,頓使齊廷闃寂,所有軍國重權,一古腦兒歸屬蕭鸞。昭業雖進廬陵王子卿世祖第三子為衛將軍,鄱陽王鏘高帝第七子為驃騎將軍,究竟兩人資望尚淺,比蕭鸞要遜一籌。鸞又得加官中書監,進號鎮軍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自是權勢益隆,陰謀益急,廢立兩字的聲浪,漸漸傳到昭業耳中。

  昭業嚐私問鄱陽王鏘道:“公可知鸞有異謀否?”鏘素和謹,應聲答道:“鸞在宗戚中,年齒最長,並受先帝重托,諒無他意。世等少不更事,朝廷所賴,惟鸞一人,還請陛下推誠相待,勿啟猜疑!”昭業默然不答。過了數日,又商諸中書令何胤。胤係何後從叔,後嚐呼胤為三父,使直殿省。昭業與謀誅鸞,胤不敢承認,但勸昭業耐心待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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