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版作家,以法孚爾斯基(本集有《墨斯科》)為第一,古潑略諾夫(本集有《熨衣的婦女》),保裏諾夫(本集有《培林斯基像》),瑪修丁,是都受他的影響的。克裏格裏珂跋女士本是蝕銅版畫(Etching)名家,這裏所收的兩幅是影畫,《奔流》曾經紹介的一幅(《梭羅古勃像》),是雕鏤畫,都是她的擅長之作。
新俄的美術,雖然現在已給世界上以甚大的影響,但在中國,記述卻還很聊聊。這區區十二頁,又真是實不符名,毫不能盡紹介的重任,所取的又多是版畫,大幅傑構,反成遺珠,這是我們所十分抱憾的。
但是,多取版畫,也另有一些原因:中國製版之術,至今未精,與其變相,不如且緩,一也;當革命時,版畫之用最廣,雖極匆忙,頃刻能辦,二也。《藝苑朝華》在初創時,即已注意此點,所以自一集至四集,悉取黑白線圖,但竟為藝苑所棄,甚難繼續,今複送第五集出世,恐怕已是晌午之際了,但仍願若幹讀者們,由此還能夠得到多少裨益。
本文中的敘述及五幅圖,是摘自癗曙夢的《新俄美術大觀》的,其餘八幅,則從R.Fueloep-Miller的《TheMindandFaceofBolshevism》所載者複製,合並聲明於此。
一九三○年二月二十五夜,魯迅。
《藝苑朝華》廣告
雖然材力很小,但要紹介些國外的藝術作品到中國來,也選印中國先前被人忘卻的還能複生的圖案之類。有時是重提舊時而今日可以利用的遺產,有時是發掘現在中國時行藝術家的在外國的祖墳,有時是引入世界上的燦爛的新作。每期十二輯,每輯十二圖,陸續出版。每輯實洋四角,預定一期實洋四元四角。目錄如下:
1.《近代木刻選集》2.《拾穀虹兒畫選》3.《近代木刻選集》4.《比亞茲萊畫選》以上四輯已出版
5.《新俄藝術圖錄》6.《法國插畫選集》7.《英國插畫選集》8.《俄國插畫選集》9.《近代木刻選集》10.《希臘瓶畫選集》11.《近代木刻選集》12.《羅丹雕刻選集》朝花社出版。
《譯文》終刊號前記
《譯文》出版已滿一年了。也還有幾個讀者。現因突然發生很難繼續的原因,隻得暫時中止。但已經積集的材料,是費過譯者校者排者的一番力氣的,而且材料也大都不無意義之作,從此廢棄,殊覺可惜:所以仍然集成一冊,算作終刊,呈給讀者,以盡貢獻的微意,也作為告別的紀念罷。
譯文社同人公啟。二十四年九月十六日。
《引玉集》後記
我在這三年中,居然陸續得到這許多蘇聯藝術家的木刻,真是連自己也沒有豫先想到的。一九三一年頃,正想校印《鐵流》,偶然在《版畫》(Graphika)這一種雜誌上,看見載著畢斯凱來夫刻有這書中故事的圖畫,便寫信托靖華兄去搜尋。費了許多周折,會著畢斯凱來夫,終於將木刻寄來了,因為怕途中會有失落,還分寄了同樣的兩份。靖華兄的來信說,這木刻版畫的定價頗不小,然而無須付,蘇聯的木刻家多說印畫莫妙於中國紙,隻要寄些給他就好。我看那印著《鐵流》圖的紙,果然是中國紙,然而是一種上海的所謂“抄更紙”,乃是集紙質較好的碎紙,第二次做成的紙張,在中國,除了做帳簿和開發票,帳單之外,幾乎再沒有更高的用處。我於是買了許多中國的各種宣紙和日本的“西之內”和“鳥之子”,分寄給靖華,托他轉致,倘有餘剩,便另送別的木刻家。這一舉竟得了意外的收獲,兩卷木刻又寄來了,畢斯凱來夫十三幅,克拉甫兼珂一幅,法複爾斯基六幅,保夫理諾夫一幅,岡察羅夫十六幅;還有一卷被郵局所遺失,無從訪查,不知道其中是那幾個作家的作品。這五個,那時是都住在墨斯科的。
可惜我太性急,一麵在搜畫,一麵就印書,待到《鐵流》圖寄到時,書卻早已出版了,我隻好打算另印單張,介紹給中國,以答作者的厚意。到年底,這才付給印刷所,製了版,收回原圖,囑他開印。不料戰事就開始了,我在樓上遠遠地眼看著這印刷所和我的鋅版都燒成了灰燼。後來我自己是逃出戰線了,書籍和木刻畫卻都留在交叉火線下,但我也僅有極少的閑情來想到他們。又一意外的事是待到重回舊寓,檢點圖書時,竟絲毫也未遭損失;不過我也心神未定,一時不再想到複製了。
去年秋間,我才又記得了《鐵流》圖,請文學社製版附在《文學》第一期中,這圖總算到底和中國的讀者見了麵。同時,我又寄了一包宣紙去,三個月之後,換來的是法複爾斯基五幅,畢珂夫十一幅,莫察羅夫二幅,希仁斯基和波查日斯基各五幅,亞曆克舍夫四十一幅,密德羅辛三幅,數目比上一次更多了。莫察羅夫以下的五個,都是住在列寧格勒的木刻家。
但這些作品在我的手頭,又仿佛是一副重擔。我常常想:這一種原版的木刻畫,至有一百餘幅之多,在中國恐怕隻有我一個了,而但秘之篋中,豈不辜負了作者的好意?況且一部分已經散亡,一部分幾遭兵火,而現在的人生,又無定到不及薤上露,萬一相偕湮滅,在我,是覺得比失了生命還可惜的。流光真快,徘徊間已過新年,我便決計選出六十幅來,複製成書,以傳給青年藝術學徒和版畫的愛好者。其中的法複爾斯基和岡察羅夫的作品,多是大幅,但為資力所限,在這裏隻好縮小了。
我毫不知道俄國版畫的曆史;幸而得到陳節先生摘譯的文章,這才明白一點十五年來的梗概,現在就印在卷首,算作序言;並且作者的次序,也照序中的敘述來排列的。文中說起的名家,有幾個我這裏並沒有他們的作品,因為這回翻印,以原版為限,所以也不再由別書采取,加以補充。讀者倘欲求詳,則契訶寧印有俄文畫集,列培台華且有英文解釋的畫集的——Ostraoomova-LjebedevabyA.BenoisandS.Ernst.
StatePress,Moscow-Leningrad.密德羅辛也有一本英文解釋的畫集——D.I.MitrohinbyM.KouzminandV.Voinoff.StateEditorship,Moscow-Petrograd.不過出版太早,現在也許已經絕版了,我曾從日本的“Nauka社”買來,隻有四圓的定價,但其中木刻卻不多。
因為我極願意知道作者的經曆,由靖華兄致意,住在列寧格勒的五個都寫來了。我們常看見文學家的自傳,而藝術家,並且專為我們而寫的自傳是極少的,所以我全都抄錄在這裏,借此保存一點史料。以下是密德羅辛的自傳——“密德羅辛(DmitriIsidorovichMitrokhin)一八八三年生於耶普斯克(在北高加索)城。在其地畢業於實業學校。後求學於莫斯科之繪畫,雕刻,建築學校和斯特洛幹工藝學校。未畢業。曾在巴黎工作一年。從一九○三年起開始展覽。對於書籍之裝飾及插畫工作始於一九○四年。現在主要的是給‘大學院’和‘國家文藝出版所’工作。
七,三○,一九三三。密德羅辛。”
在墨斯科的木刻家,還未能得到他們的自傳,本來也可以逐漸調查,但我不想等候了。法複爾斯基自成一派,已有重名,所以在《蘇聯小百科全書》中,就有他的略傳。這是靖華譯給我的——
“法複爾斯基(VladimirAndreevichFavorsky)
生於一八八六年,蘇聯現代木刻家和繪畫家,創木刻派在形式與結構上顯出高尚的匠手,有精細的技術。法複爾斯基的木刻太帶形式派色彩,含著神秘主義的特點,表現革命初期一部分小資產階級知識分子的心緒。最好的作品是:對於梅裏美,普式庚,巴爾紮克,法郎士諸人作品的插畫和單形木刻——《一九一七年十月》與《一九一九至一九二一年》。”
我極欣幸這一本小集中,竟能收載他見於記錄的《一九一七年十月》和《梅裏美像》;前一種疑即序中所說的《革命的年代》之一,原是盈尺的大幅,可惜隻能縮印了。在我這裏的還有一幅三色印的《七個怪物》的插畫,並手抄的詩,現在不能複製,也是極可惜的。至於別的四位,目下竟無從稽考;所不能忘的尤其是畢斯凱來夫,他是最先以作品寄與中國的人,現在隻好選印了一幅《畢斯凱來夫家的新住宅》在這裏,夫婦在燈下作工,床欄上扶著一個小孩子,我們雖然不知道他的身世,卻如目睹了他們的家庭。
以後是幾個新作家了,序中僅舉其名,但這裏有為我們而寫的自傳在——“莫察羅夫(SergeiMikhailovichMocharov)以一九○二年生於阿斯特拉汗城。畢業於其地之美術師範學校。一九二二年到聖彼得堡,一九二六年畢業於美術學院之線畫科。一九二四年開始印畫。現工作於‘大學院’和‘青年衛軍’出版所。
七,三○,一九三三。莫察羅夫。”
“希仁斯基(L.S.Khizhinsky)以一八九六年生於基雅夫。一九一八年畢業於基雅夫美術學校。一九二二年入列寧格勒美術學院,一九二七年畢業。從一九二七年起開始木刻。
主要作品如下:
1保夫羅夫:《三篇小說》。
2阿察洛夫斯基:《五道河》。
3Vergilius:《Aeneid》。
4《亞曆山大戲院(在列寧格勒)百年紀念刊》。5《俄國謎語》。
七,三○,一九三三。希仁斯基。”
最末的兩位,姓名不見於“代序”中,我想,大約因為都是線畫美術家,並非木刻專家的緣故。以下是他們的自傳——
“亞曆克舍夫(NikolaiVasilievichAlekseev)。線畫美術家。一八九四年生於丹堡(Tambovsky)省的莫爾襄斯克(Morshansk)城。一九一七年畢業於列寧格勒美術學院之複寫科。一九一八年開始印作品。現工作於列寧格勒諸出版所:‘大學院’,‘Gihl’(國家文藝出版部)和‘作家出版所’。
主要作品:陀思妥夫斯基的《博徒》,斐定的《城與年》,高爾基的《母親》。
七,三○,一九三三。亞曆克舍夫。”
“波查日斯基(SergeiMikhailovichPozharsky)
以一九○○年十一月十六日生於達甫理契省(在南俄,黑海附近)之卡爾巴斯村。
在基雅夫中學和美術大學求學。從一九二三年起,工作於列寧格勒,以線畫美術家資格參加列寧格勒一切主要展覽,參加外國展覽——巴黎,克爾普等。一九三○年起學木刻術。
七,三○,一九三三。波查日斯基。”
亞曆克舍夫的作品,我這裏有《母親》和《城與年》的全部,前者中國已有沈端先君的譯本,因此全都收入了;後者也是一部巨製,以後也許會有譯本的罷,姑且留下,以待將來。
我對於木刻的紹介,先有梅斐爾德(CarlMeffert)的《士敏土》之圖;其次,是和西諦先生同編的《北平箋譜》;這是第三本,因為都是用白紙換來的,所以取“拋磚引玉”之意,謂之《引玉集》。但目前的中國,真是荊天棘地,所見的隻是狐虎的跋扈和雉兔的偷生,在文藝上,僅存的是冷淡和破壞。而且,醜角也在荒涼中趁勢登場,對於木刻的紹介,已有富家贅婿和他的幫閑們的譏笑了。但曆史的巨輪,是決不因幫閑們的不滿而停運的;我已經確切的相信:將來的光明,必將證明我們不但是文藝上的遺產的保存者,而且也是開拓者和建設者。
一九三四年一月二十夜,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