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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校勘記 (1)

  〔一〕退避榮寵 夏敬觀校 ( 以下簡稱夏校 ) :祠堂本有夾注:“一作遠引疾去,以深戒前日之禍”十三字。

  一

  太祖皇帝初幸相國寺,至佛像前燒香,問當拜與不拜,僧錄讚寧奏曰:“不拜。”問其何故,對曰:“見在佛不拜過去佛。”讚寧者,頗知書,有口辯,其語雖類俳優,然適會上意,故微笑而頷之,遂以為定製。至今行幸焚香,皆不拜也。議者以為得禮。

  開寶寺塔在京師諸塔中最高,而製度勘精,都料匠預浩所造也。塔初成,望之不正而勢傾西北。人怪而問之,浩曰:“京師地平無山,而多西北風,吹之不百年,當正也。”其用心之精蓋如此。國朝以來木工,一人而已。至今木工皆以預都料為法。有《木經》三卷,今行於世者是也。

  國朝之製,知製誥必先試而後命,有國以來百年,不試而命者才三人:陳堯佐、楊億、及修忝與其一爾。

  仁宗在東宮,魯肅簡公 ( 宗道 ) 為諭德,其居在宋門外,俗謂之浴堂巷,有酒肆在其側,號仁和,酒有名於京師,公往往易服 ( 一作衣 ) 微行,飲於其中。一日,真宗急召公,將有所問。使者及門而公不在,移時乃自仁和肆中飲歸。中使遽先入白,乃與公約曰:“上若怪公來遲,當托何事以對 ? 幸先見教,冀不異同。”公曰:“但以實告。”中使曰:“然則當得罪。”公曰:“飲酒人之常情,欺君臣子之大罪 ( 一作罪大 ) 也。”中使嗟歎而去。真宗果問,使者具如公對。真宗問曰: ( 一作公 ) “何故私入酒家 ? ”公謝曰:“臣家貧無器皿,酒肆百物具 ( 一作俱 ) 備,賓至如歸,適有鄉裏親客自遠來,遂與之飲。然臣既易服,市人亦無識臣者。”真宗笑曰:“卿為宮臣,恐為禦史所彈。”然自此奇公,以為忠實可大用。晚年每為章獻明肅太後言群臣可大用者數人,公其一也。其後章獻皆用之。

  太宗時親試進士,每以先進卷子者賜第一人及第。孫何與李庶幾同在科場,皆有時名,庶幾文思敏速,何尤苦思遲。會言事者上言:“舉子輕薄,為文不求義理,惟以敏速相誇。”因言:“庶幾與舉子於餅肆中作賦,以一餅熟成一韻者為勝。”太宗聞之大怒,是歲殿試,庶幾最先進卷了,遽叱出之。由是何為第一。故參知政事丁公、 ( 度 ) 晁公 ( 宗愨 ) 往時同在館中,喜相諧謔。晁因遷職,以啟謝丁,時丁方為群牧判官,乃戲晁曰:“啟事更不奉答,當以糞墼一車為報。”晁答曰:“得墼勝於得啟。”聞者以為善對。

  石資政 ( 中立 ) 好諧謔,士大夫能道其語者甚多。嚐因入朝,遇荊王迎授,東華門不得入,遂自左掖門入。有一朝士,好事語言,問石雲:“何為自左 ( 去聲 ) 掖門入 ? ”石方趁班,且走且答曰:“隻為大 ( 音柂 ) 王迎授。”聞者無不大笑。楊大年方與客棋,石自外至,坐於一隅。大年因誦賈誼《鵬賦》以戲之雲:“止於坐隅,貌甚閑暇。”石遽答曰:“口不能言,請對以臆。”

  故老能言五代時事者雲:馮相 ( 道 ) 、和相 ( 凝 ) 同在中書,一日,和問馮曰:“公靴新買,基直幾何 ? ”馮舉左足示和曰:“九百。”和性褊急,遽回顧小吏雲:“吾靴何得用一千八百 ? ”因詬責久之。馮徐舉其右足曰:“此亦九百。”於是烘堂大笑。時謂宰相如此,何以鎮服百僚。

  錢副樞 ( 若水 ) 嚐遇異人傳相法,其事甚怪,錢公後傳楊大年,故世稱此二人有知人之鑒。仲簡,揚州人也,少習明經,以貧傭書大年門下。大年一見奇之,曰:“子當進士及第,官至清顯。”乃教以詩賦。簡天禧中舉進士第一甲及第,官至正郎、天章閣待製以卒。謝希深為奉禮郎,大年尤喜其文,每見則欣然延接,既去則歎息不已。鄭天休在公門下,見其如此,怪而問之,大年曰:“此子官亦清要,但年不及中壽爾。”希深官至兵部員外郎、知製誥,卒年四十六,皆如其言。希深初以奉禮郎鎖廳應進士舉,以啟事謁見大年,有雲:“曳鈴其空,上念無君子者;解組不顧,公其如蒼生何 ! ”大年自書此四句於扇,曰:“此文中虎也。”由是知名。

  太祖時,郭進為西山巡檢,有告其陰通河東劉繼元,將有異誌者,太祖大怒,以其誣害 忠臣,命縛其人予進,使自處置。進得而不殺,謂曰:“爾能為我取繼元一城一寨,不止贖爾死,當請當爾一官。”歲餘,其人誘其一城來降。進具其事送之於朝,請賞以官。太祖曰:“爾誣害我忠良,此才可贖死爾,賞不可得也 ! ”命以其人還進,進複請曰:“使臣失信,則不能用人矣。”太祖於是賞以一官。君臣之間蓋如此。

  魯肅簡公立朝剛正,嫉惡少容,小人惡之,私目為“魚頭”。當章獻垂簾時,屢有補益,讜言正論,士大夫多能道之。公既卒,太常諡曰“剛簡”,議者不知為美諡,以為因諡譏之,竟改曰“肅簡”。公與張文節公 ( 知白 ) 當垂簾之際,同在中書,二公皆以清節直道為一時名臣,而魯尤簡易,若曰“剛簡”,尤得其實也。

  宋尚書 ( 祁 ) 為布衣時,未為人知。孫宣公 一見奇之,遂為知己。後宋舉進士,驟有時名,故世稱宣公知人。公嚐語其 ( 一無此字 ) 門下客曰:“近世諡用兩字,而文臣必諡為文,皆非古也。吾死得諡曰‘宣’若‘戴’足矣。”及公之卒,宋方為禮官,遂諡曰“宣”,成其誌也。

  嘉佑二年,樞密使田公 ( 況 ) 罷為尚書右丞、觀文殿學士兼翰林侍讀學士。罷樞密使當降麻,而止以製除。蓋往時高若訥罷樞密使,所除官職正與田公同,亦不降麻,遂以為故事。真宗時,丁晉公 ( 謂 ) 自平江軍節度使除兵部尚書、參知政事,節度使當降麻,而朝議惜之,遂止以製除。近者陳相 ( 執中 ) 罷使相除仆射,乃降麻,龐籍罷節度使除觀文殿大學士, 又不降麻。蓋無定製也。

  寶元、康定之間,餘自貶所還過京師,見王君貺初作舍人,自契丹使歸。餘時在坐,見都知、押班、殿前馬步軍聯騎立門外,呈榜子稱“不敢求見”,舍人遣人謝之而去。至 ( 一無此字 ) 慶曆三年,餘作舍人,此禮已廢。然三衙管軍臣僚於道路相逢,望見舍人,嗬引者即斂馬駐立,前嗬者傳聲“太尉立馬”,急遣人謝之,比舍人馬過,然後敢行。後予官於外十年而還,遂入翰林為學士,見三衙嗬引甚雄,不複如當時,與學士相逢,分道而過,更無斂避之禮,蓋兩製漸輕而三衙漸重。

  舊製:侍衛親軍與殿前分為兩司。自侍衛司不置馬步軍都指揮使,止置馬軍指揮使、步軍指揮使 ( 一止作馬步軍指揮使 ) 以來,侍衛一司自分為二,故與殿前司例為三衙也。五代軍製已無典法,而今又非其舊製者多矣。

  國家開寶中所鑄錢,文曰“宋通元寶”,至寶元中,則曰“皇宋通寶”,近世錢文皆著年號,惟此二錢不然者,以年號有“寶”字,文不可重故也。

  二

  太祖建隆六年,將議改元,語宰相勿用前世舊號,於是改元乾德。其後,因於禁中見內人鏡背有乾德之號,以問學士陶穀,穀曰:“此偽蜀時年號也。”因問內人,乃是故蜀王時人。太祖由是益重儒士,而歎宰相 ( 一有之字 ) 寡聞也。仁宗即位,改元天聖,時章獻明肅太後臨朝稱製,議者謂撰號者取天字,於文為“二 人”,以為“二人聖”者,悅太後爾。至九年,改元明道,又以為明字於文“日有並”也,與“二人”旨同。無何,以犯契丹諱,明年遽 ( 一作遂 ) 改曰景佑,是時連歲天下大旱,改元詔意冀以迎和氣也。五年,因郊又改元曰寶元。自景佑初,群臣慕唐玄宗以開元加尊號,遂請加景佑於尊號之上,至寶元亦然。是歲趙元昊以河西叛,改姓元氏,朝廷惡之,遽改元曰康定,而不複加於尊號。而好事者又曰“康定乃諡爾”。明年又改曰慶曆。至九年,大旱,河北尤甚,民死者十八、九,於是又改元曰皇佑,猶景佑也。六年,日蝕四月朔,以謂正陽之月,自古所忌,又改元曰至和。三年,仁宗不豫,久之康複,又改元曰嘉佑。自天聖至此,凡年號九,皆有謂也。

  寇忠湣公 ( 準 ) 之貶也,初以列卿知安州,既而又貶衡州副使,又貶道州雖駕,遂貶雷州司戶。時丁晉公與馮相 ( 拯 ) 在中書,丁當秉筆,初欲貶崖州,而丁忽自疑,語馮曰:“崖州再涉鯨波,如何 ? ”馮唯唯而已。丁乃徐擬雷州。及丁之貶也,馮遂擬崖州,當時好事者相語曰:“若見雷州寇司戶,人生何處不相逢 ? ”比丁之南也,寇複移道州,寇聞丁當來,遣人以蒸差別逆於 ( 一作迎於 ) 境上,而收其僮仆,杜門不放出,聞者多以 ( 一作公 ) 為得體。

  楊文公 ( 億 ) 以文章擅天下,然性特剛勁寡合。有惡之者,以事譖之。大年在學士院,忽夜召見於一小閣,深在禁中。既見賜茶,從容顧問,久之,出文槁數篋,以示大年雲:“卿識朕書跡乎 ? 皆朕自起草,未嚐命臣下代作也。”大年惶恐不知所對,頓首再拜而出。乃知必為人所譖矣。由是佯狂,奔於陽翟。真宗好文,初待大年眷顧無比,晚年恩禮漸衰,亦由此也。

  王文正公 ( 曾 ) 為人方正持重,在中書最為賢相。嚐謂:“大臣執政,不當收恩避怨。”公嚐語尹師魯曰:“恩欲歸己,怨使誰當 ! ”聞者歎服,以為名言。

  李文靖公 ( 沆 ) 為相沈正厚重,有大臣體。嚐曰:“吾為相無他能,唯不改朝廷法製,用此以報國。”士大夫初聞此言,以謂不切於事。及其後,當國者或不思事體,或收恩取譽,屢更祖宗舊製,遂至官兵冗濫,不可勝紀,而用度無節,財用 ( 一作力 ) 匱乏,公私困弊。推跡其事,皆因執政不能遵守舊規,妄有更改 ( 一作改更 ) 所致。至此始知公言簡而得其要,由是服其識慮之精。

  陶尚書 ( 穀 ) 為學士,嚐晚召對,太祖禦便殿,陶至望見上,將前而複卻者數四,左右催宣甚急,穀終彷徨不進,太祖笑曰:“此措大索事分 ! ”顧左右取袍帶來,上已束帶,穀遽趨入。

  薛簡肅公知開封府,時明參政 ( 鎬 ) 為府曹官,簡肅侍之甚厚,直以公輔期之。其後公守秦、益,常辟以自隨,優禮特異。有問於公“何以知其必貴”者,公曰:“其為人端肅,其言簡而理盡。凡人簡重則尊嚴,此貴臣相也。”其後果至參知政事以卒。時皆服公知人。

  臘茶出 ( 一作盛 ) 於劍、建,草茶盛於兩浙,兩浙之品,日注為第一。自景佑已後,洪州雙井白芽漸盛,近歲製作尤精,囊以紅紗,不過一二兩,以常茶十數斤養之,用辟暑濕之氣,其品遠出日注上,遂為草茶第一。

  仁宗退朝,常命侍臣講讀於邇英閣。賈侍中 ( 昌朝 ) 時為侍進,講《春秋左氏傳》,每至諸侯淫亂事,則略而不說。上問其故,賈以實對。上曰:“《六經》載此,所以為後王鑒 ( 一作監 ) 戒,何必諱 ? ”

  丁晉公自保信軍節度使、知江寧府召為參知政事。中書以丁節度使,召學士草麻,時盛文肅為學士,以為參知政事合用舍人草製,遂以製除。丁甚恨之。

  寇忠湣之貶,所素厚者九 ( 二字一作之 ) 人,自盛文肅以下皆坐斥逐,而楊大年與寇公尤善,丁晉公憐其才,曲保全之。議者謂丁所貶朝士甚多,獨於大年能全之,大臣愛才一節可稱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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