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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 打茶圍淫鬼鬧淫魔 發酒興惡人遭惡報

  話說柏忠將前事告訴依仁,揚揚得意,又道:"他好說,必不得行,我意思晚上帶相府幾個家丁前去,好說話就隨意賞他幾兩銀子,如其不肯,就硬搶他回去,諒他老夫妻有何本領,同相府要人?不瞞吾兄說,就是小弟仗著公子勢力,在這街坊上也算一霸呢!"談著已踱到門首。敲開門來,柏忠邀依仁入內,到小客座坐下。依仁細看房屋,是對合兩進,廚灶在廂屋裏,上三間做內室,下三間一間門樓,兩間客座,也還齊整。

  有老婆子送茶上來。二人談了一會,依仁談到在府裏,全無出息,又無別處可投,謀事更是難的。柏忠道:"吾兄不講,弟不敢言。我看令弟為人,反麵無情,而且不知好歹。兄弟骨肉尚無好處,無怪乎前天待弟那番舉動。我想同公子商量,轉至老中堂,辦他個罪名,又礙著吾兄的麵子,我不同兄交好就罷了。那天晚間,還承照應。"依仁道:"說那裏話!你我自好,那天我也很勸了一番,無如他總不肯聽,孩子家是會鬧脾氣的。"柏忠道:"他鬧脾氣,小弟的敝臀,沒有得罪,他竟當做大鼓敲了頑,雖然他有個隱情在內,不是敢打我,究竟同我有些痛養相關呢。"依仁大笑。柏忠笑道:"有人說你令弟是個女孩子,這話確不確?"依仁道:"沒有的話。是誰講的?他不過生得嬌柔,妝束得華麗些。我知你的意思,見他戴著金墜子,金鏈子,心裏疑惑,那是我們南邊風俗,我叔太爺得子遲,把他妝做女孩,取其好長的,那裏當真是個女孩子!"柏忠微微一笑,也就不問了。

  依仁連日賺了鬆筠幾兩銀子,膽就壯了,對柏忠道:"有好地方,我們坐坐去。"柏忠道:"很好,半截胡同有一家子,我最熟,就到他家去罷。"遂同依仁到半截胡同來。上前敲門,一個老媽出來,見是柏忠,道:"還沒有房呢。"柏忠也不答,同依仁一直走進內裏,見上首有個空房,就攢進去,自己將門簾放下。

  向床上一睡。依仁坐在椅上,見走進一個小女孩子,來望了一望,冷笑一聲道:"柏老爺倒又來了。"柏忠道:"你姐姐在那裏?他想我呢。"小孩子哼了哼道:"他怪想你的。"柏忠道:"他在內裏有什麽事?知道我來,還不可來麽!"小孩子也不答應,就走出去了。依仁看他光景,甚為可惡,也不開口。又停了半晌,才有人送上茶來。柏忠道:"我癮來了,要吃煙呢,快開燈來。"那人微笑道:"煙脫了,要煮呢。"頭也不回,就出去了,坐了一頓飯的工夫,見簾子一揪,進來一位五短身材,臉皮微黑,還有幾點鵲斑,倒是雙小腳,跨進門,口中含糊叫了兩聲老爺,就在倚子上坐了。柏忠道:"桂香呢?"那女子道:"有事呢。"依仁道:"還沒請教芳名。"柏忠道:"他叫桂琴。"就指著依仁道:"此位姓鬆,是副都禦史鬆大人的令兄,也著你妹子出來陪陪。我同他是老相交,原不較量,今日有新客呢。"桂琴也不開口。柏忠問道:"你的妹子,那裏去了?"桂琴道:"不瞞你說,雲少爺在後邊呢。"柏忠道:"那個雲少爺?"桂琴道:"就是木都統家少爺。"此時柏忠頗下不來,隻得說:"我到同他不拘形跡,外人不知道,隻說冷落我呢。快把煙燈開出來,你燒口煙罷,鬆老爺是愛躺躺的。"桂琴道:"適才雲少爺要煙,還沒有呢。"柏忠道:"拿錢去挑,我這裏有。"桂琴無奈,出去一回,有人送進一個破燈盤,一支瓶子槍,一個竹根子裏有三四分煙,燈罩子都是打碎了,三五片湊成的,浮在燈上,很不成模樣。柏忠請依仁過來自燒。連那個桂琴都不見了。二人談談,每人吃了兩小口煙,已完了,燈裏油也不足,昏昏的提不上來,一上一下,這個破燈罩子,頗為忙人,吃了三四口煙,倒真忙了好一會子。看時刻,已有未正,隻見桂琴同著一個女子進來。依仁細看那女子,長挑身材,圓圓的臉兒,覺得比桂琴好幾分。

  滿麵笑容道:"你來了。"柏忠頗為得意,道:"來了來了。"對依仁道:"他就是桂香。"又對桂香道:"這位鬆老爺,是禦史的令兄,同我至好。"桂香看了一眼,哼了一聲,笑嘻嘻的道:"有件事對不起你們,雲少爺今天要在此擺酒。你知道的,我家房屋窄,意思要請你們讓下房子。

  柏老爺就同家裏人一樣,我也不說套話,倒得罪這位鬆老爺了。"柏忠大難為情,老臉通紅道:"我們是逢場作戲,隻要有房,我們坐就罷了。"桂香當做不聽見,站立等候。依仁見他刻不容緩的逐客,心裏頗為有氣,又聽那個桂琴道:"你們橫豎也閑著,過一天再來也是一樣。"柏忠也裝不聽見,坐著不言語。依仁想了想,心裏又算一算,道:"我們也擺一台酒,可好不好?"柏忠道:"我今日沒有多帶銀錢,這些地方我是不欠帳的。"依仁道:"銀子我這裏有。"原來柏忠在他家頑了三個多月,隻用過三吊京錢,弄得屎嫌屁臭,今聽見依仁有銀子作東,膽子就大了許多,喉嚨更高了兩調,臉一沉道:"我今天同客來,你們偏下我的麵子,什麽雲少爺,雨少爺,難道他是大錢,我在你家用的是小錢麽?今日偏要吃酒。"又對依仁道:"拿出銀子他瞧瞧。"依仁賺了鬆筠二十多兩在腰內,一齊取出,放在桌上一大包。桂香等見大包銀子,也就軟了,笑道:"不讓罷了,生什麽氣?還是熟人呢。"柏忠此時興會了許多,不住的要茶,要煙,鬧得不亦樂乎。少停排開桌子,大家入席,柏忠、依仁同兩個妓女嘻笑怒罵,信口胡鬧,又蝩了一回拳,唱了兩個小唱,笑也有,說也有,吃得嘔吐狼藉,臭氣熏人,還不肯歇。柏忠、依仁兩個花酒是不輕易有得吃的,縱或有時入席,也是陪人。今日自尊自大,不吃個淋漓盡致,如何肯罷休?一直吃到上燈後,吐過幾次,還不住的討酒要肉,不可開交。且說桂香有個相好,是京營副都統木納庵的侄兒,帶了三五個跟隨,還有幾個朋友,也在此吃酒,就在對麵房裏擺席。吃了一會,桂香、桂琴也輪班陪過幾次。誰知兩邊都有酒意,彼此要爭,桂香到這邊來,那邊亂叫,到那邊去,這邊狂呼。柏忠仗著相府勢頭,欺人慣的,就對那邊罵了幾句。那個雲少爺如何怕你?跳起身來罵道:"是那個王八羔子,在這裏混罵人?是漢子出來講話!"柏忠雖不敢出頭,還在裏間發威。外麵罵一句,他也在房中回一句。

  雲少爺惱極了,就闖進房,先將酒席一腳踢翻,杯盤打得粉碎,一手將柏忠揪住。雲少爺身材高大,又是個將門之子,把柏忠提過來,就同餓鷹抓雞一般,桂香等眾人來勸,那裏勸得住?柏忠隻叫:"有話鬆下手來講!"雲少爺也不理他,大聲叫道:"我的人呢?"外麵五、六個旗丁,最喜生事的,聽得主人叫喚,一窩風進房。依仁見勢頭不好,才要溜走,早被些旗丁捉住。雲少爺將柏忠打了幾拳,向地下一擲道:"捆起來!"眾旗丁上前將衣服剝下,緊緊縛住,也有人把依仁捆了。

  柏忠還要說:"打得好,我們慢慢兒講話。"雲少爺道:"諒你也經不起打,我有法處置你。"著人取兩支大蠟燭來,再到剃頭鋪子裏,將刮下來的短發同頭皮子取些來。雲少爺吩咐動手,柏忠大叫道:"那不能,一世的累呢!"眾旗丁那裏睬他?

  上來一個先將他按定,又對著他尊臀相了一相,用當中一個指頭在油燈裏一濺,就同個胡蘿卜一樣,向柏忠屁眼裏一摳。

  可憐柏忠咬著牙,叫了一聲"哎呀",把頭望頸項裏一挫,滿身起了一層皺雞皮。那旗丁又將指頭拔出,取些短頭發,隻管望裏塞,又加上些山藥皮,用大蠟燭塞在門口。有個旗丁照樣也服侍依仁,依仁口口聲聲道:"不幹我事。"眾人隻當不聽見。柏忠此刻口也軟了,卻也遲了。雲少爺見他二人蠟燭塞好,叫人把他兩個爬下來,用人捺定,不許他亂滾,就將蠟燭點起來,油淌淌的,燙得皮破血流。

  雲少爺更惡,還不住的把蠟燭彈走了花,漸漸已卸到根子,二人大叫道:"不是當耍的,燙到心了不得呢!"眾人大笑,做好做歹的,放了綁,二人也算晚年失節,起身道:"好頑笑,罷了罷了。"又用手在P股上,擦擦摸摸了一會子。依仁銀包也不見了。

  依仁失去銀子,比剛才受苦還要難過,又不敢多言,隻得套上褲子,來穿衣服。旗丁道:"你還要衣服麽?"每人又是一個嘴巴。眾人說情,各人與他一件襖子,依仁鞋子又失去一隻,柏忠就同開籠放鳥,得了性命一般先跑出去了。依仁一高一低,也隨著走,生伯遇見熟人,又怕遇見巡城的盤問,前車可鑒,P股是打不得的。

  兩個忙忙如喪家之犬,急急似漏網之魚,彼此埋怨,直奔到柏忠家,方才放心。在客座內坐下,可憐後門口焦辣辣的,又疼又癢,坐也坐不安隱,對麵站著。依仁道:"這個苦吃足了。"柏忠道:"原是取樂的,倒弄得樂極生悲。"依仁道:"討些水來,洗洗也好。"柏忠道:"小弟的敝臀,真是有用之才,前天令弟當做鼓敲,今日竟能當燭台用,豈非奇事!老哥不必作惱,我明天進相府去,想了小法,他叔子的芝麻官,少不得在我手裏包斷送。"依仁迫:"全仗吾兄出氣。我家那個是不行的,在他麵前,連說也不能說。"柏忠家裏取出水來,洗了一會,依仁道:"我聽人講過的,有了東西進去,要趁早掏出來,不然生了毛,為累一世,要成紅毛瘋呢。"柏忠道:"那還了得!你我這副嘴臉,又討人嫌,那個肯來下顧?豈不癢死了而後已,不如你我換著掏掏看。"就將P股一蹶送過來。

  依仁用燈照著道:"吾兄洞府頗深,望不見底,用個竹筷子試試看。"柏忠道:"也好。"依仁見桌上一雙銅火箸,拿起來才送進去,柏忠大叫使不得,就站起身來,摳摳擦擦道:"隔江猶唱後庭花,原是韻事。"依仁道:"怎麽樣?"柏忠道:"我想起來了,你我就做個脹頭瘋,或者遇見個掏毛廁的,還可借此有點子出息呢。吾兄請回罷,吾還要同相府裏人去搶親。"依仁討了一個小燈籠出門,P股夾得緊緊的,一步步挨回去了。到家進房睡下,哼了半夜。

  次日微雨,依仁借此不出去,起身也遲。吃了飯,在房中坐立不安。隻見一起一起家人跑進來道:"少爺下來了。"聽見寶珠在外叫道:"大哥在家麽?"依仁急趨出來,笑容可掬道:"賢弟,今天下雨,可曾上衙門?"寶珠道:"今天無事,來同大哥談談。"遂坐下來。就有許多家人站在窗外伺候,送茶裝煙。二人說了些閑話,依仁極力恭維。寶珠開言道:"筠兒不長進,不肯讀書罷了,又在外邊頑笑,大哥知道些風聲,也要管教他。"依仁滿麵羞慚,咕嚕了一句,就用話支吾道:"賢弟,可知道劉三公子的新聞麽?"寶珠道:"我不同他來往,他的事我如何得知呢?"依仁道:"昨日在金魚胡同會見柏忠,見他街頭上一家子姓英的同他講話,我問是誰家,原來是個旗人,老夫婦兩個,隻有個女兒,頗為標致,劉三爺討他做小,那家子立意不行,柏忠的主意,昨晚著人搶回去了。不知英家如何處置呢,諒不敢同相府裏要人。那個女孩子,我倒瞧見一眼,有十五、六歲,長挑身材,眉心裏有個豆子大的鮮紅的痣,模樣兒還罷了。"寶珠道:"老劉倚勢欺人,也非一次,都是那個柏忠的指使。無論什麽人,遇見不良的人引誘,他就更壞了。"依仁默然無話。今日又是個陰天,屁眼作癢,竟癢得不可開交,連坐也坐不住,起欠欠的。寶珠隻見他乏趣,意欲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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