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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淵騫卷(4)

  或問:“呂不韋其智矣乎,以人易貨?”〔注〕呂不韋,陽翟賈人也,出千金以助子楚,子楚既立,不韋相之。曰:“誰謂不韋智者與?以國易宗。〔注〕雖開列封,先笑後愁;身既鴆死,宗族竄流。不韋之盜,穿窬之雄乎?〔注〕不以其道,非盜如何?穿窬也者,吾見擔石矣,未見雒陽也。”〔注〕雒陽,不韋所國地也。揭雒陽而行天下,豈徒擔石乎?〔疏〕“呂不韋其智矣乎?以人易貨”者,呂不韋列傳雲:“呂不韋者,陽翟大賈人也,往來販賤賣貴,家累千金。秦昭王太子死,以其次子安國君為太子。安國君有子二十餘人,中男名子楚,(按:本名異人。)為秦質子於趙,車乘進用不饒,居處困不得誌。呂不韋賈邯鄲,見而憐之,曰:‘此奇貨可居。’乃往見子楚,說曰:‘秦王老矣,安國君得為太子。竊聞安國君愛幸華陽夫人。華陽夫人無子,能立適嗣者,獨華陽夫人耳。子貧,客於此,非有以奉獻於親及結賓客也。不韋雖貧,請以千金為子西遊,事安國君及華陽夫人,立子為適嗣。’乃以五百金與子楚為進用,結賓客。而複以五百金買奇物玩好,自奉而西遊秦,求見華陽夫人姊,而皆以其物獻華陽夫人。因言子楚賢智,日夜泣思太子及夫人。夫人大喜,承太子閑,從容言子楚質於趙者絕賢,來往者皆稱譽之,妾不幸無子,願得子楚,立以為適嗣,以托妾身。安國君許之。秦昭王五十年,使王齮圍邯鄲急,趙欲殺子楚。子楚與呂不韋謀,行金六百斤予守者吏,得脫,亡赴秦軍,遂以得歸。秦昭王五十六年薨,太子安國君立為王,華陽夫人為王後,子楚為太子。秦王立一年薨,諡為孝文王。太子子楚代立,是為莊襄王。以呂不韋為丞相,封為文信侯,食河南洛陽十萬戶。”此以人易貨之事。傳“奇貨可居”下集解雲:“以子楚方財貨也。”正義引戰國策(按:秦策文。)雲:“濮陽人呂不韋賈邯鄲,見秦質子異人,歸謂其父曰:‘耕田之利幾倍?’曰:‘十倍。’‘珠玉之贏幾倍?’曰:‘百倍。’‘立主定國之贏幾倍?’曰:‘無數。’不韋曰:‘今力田疾作,不得暖衣飽食;今定國立君,澤可遺後世,願往事之。’”是其義也。“誰謂不韋智者與?以國易宗”者,傳又雲:“莊襄王三年薨,太子政立為王,尊呂不韋為相國,號仲父。始皇九年,有告嫪毐常與太後私亂,事連相國呂不韋。九月,夷嫪毐三族。十年十月,免相國呂不韋,就國河南。歲餘,諸侯賓客使者相望於道,請文信侯。秦王恐其為變,乃賜文信侯書曰:‘君何功於秦?秦封君河南,食十萬戶。君何親於秦?號稱仲父。其與家屬徙處蜀。’呂不韋自度稍侵,恐誅,乃飲酖而死。”此以國易宗之事。國謂雒陽。以國易宗,謂得雒陽之封,而終乃身誅而家族徙也。“不韋之盜”,世德堂本作“呂不韋之盜”。“穿窬之雄乎”者,音義:“窬,音踰。”論語雲:“色厲而內荏,譬諸小人,其猶穿窬之盜也與!”孔注雲:“穿,穿壁也;窬,窬牆也。”皇疏雲:“窬,竇也。”“吾見擔石矣,未見雒陽也”者,音義:“擔石,都濫切,又都甘切。”按:說文:“儋,何也。”今字作“擔荷”。漢書蒯通傳:“守儋石之祿者,闕卿相之位。”應劭雲:“齊人名小罌為儋,受二斛。”晉灼雲:“石,鬥石也。”顏雲:“儋,音都濫反。或曰儋者,一人之所負擔也。”地理誌雲:“河南郡雒陽。”顏注引“魚豢雲:‘漢火德忌水,故去“洛”“水”,而加“隹”。如魚氏說,則光武以後改為“雒”字也’。”說文“洛”篆下段注雲:“雍州洛水,豫州雒水,其字分別,自古不紊。許書水部下不舉豫州水,尤為二字分別之證。後人書豫水作‘洛’,其誤起於魏。裴鬆之引魏略曰:‘黃初元年,詔以漢火行也,火忌水,故洛去水而加隹。魏於行次為土,土,水之牡也,水得土而乃流,土得水而柔,故除隹而加水,變雒為洛。’此丕妄言,以揜己紛更之咎,且自詭於複古。自魏至今,皆受其欺。”又“雒”篆下注雲:“自魏黃初以前,伊、雒字皆作此,與雍渭、洛字迥判。”汪氏之昌青學齋集雲:“洛水有二原,隻作‘洛’,其作‘雒’者,假借字。文選江賦:‘聿經始於洛、汭。’李善注:‘洛與雒通。’恐亦古有其說。就漢碑考之,孔龢碑‘奏雒陽宮’,韓敕碑‘河南雒陽史晨奏銘鉤河擿雒’,此皆假‘雒’為‘洛’;袁良碑‘隱居河、洛’,仍作‘洛’字。說文羽部‘翬’注:‘一曰伊、雒而南,雉五釆皆備曰翬。’隹部則雲:‘伊、洛而南曰翬。’一作雒,一作洛,尤雒、洛兩字容得通假之一證。以例經傳之伊、雒,則古不必定作‘伊、雒’也。”按:托名 幟,本無正字,伊、雒雖水名,其文不必皆從水。古“伊、雒”字作“雒”者,所以別於“渭、洛”之“洛”,不得以“洛”為正,而“雒”為假也。雒陽故城在今河南河南府洛陽縣東北二十裏。秦本紀:“昭襄王五十一年,秦使將軍摎攻西周,西周君走來自歸,頓首受罪,盡獻其邑三十六城,口三萬。”又:“莊襄王元年,東周君與諸侯謀秦,秦使相國呂不韋誅之,盡入其國。秦界至大梁,初置三川郡。”集解引“韋昭雲:‘有河、洛、伊,故曰三川。’駰按:地理誌,漢高祖更名河南郡。”則莊襄王時盡有東、西周地,故得以雒陽為不韋封國也。吳雲:“穿窬者伺慢藏,而得之不過一擔一石,而不韋伺人顏色,而取雒陽之封,是其雄也。”注“呂不韋,陽翟賈人也”。按:此本史記列傳。彼索隱雲:“翟,音狄,俗又音宅。地理誌:縣名,屬潁川。戰國策以不韋為濮陽人,又記其事跡亦多與此傳不同。班固雖雲太史公據戰國策,然為此傳當別有所聞見,故不全依彼說。或者劉向定戰國策時以己異聞改易彼書,遂令不與史遷記合也。”榮按:陽翟,戰國時為韓都,今河南開封府。禹州治濮陽,為衛都,今直隸大名府開州西南。史稱不韋“陽翟大賈”,不雲“陽翟人”,則不韋乃衛人而賈於韓者。國策就生地言,史記就賈地言,本無不合。至事跡偶有異同,則史公齊整百家,不必專采一書,劉子政校書,必無據異聞改易正文之理。司馬貞說殊謬。注“雖開”至“竄流”。按:世德堂本“開”誤“聞”,此弘範以列封字釋國,謂不韋得雒陽之封而隕其宗也。吳雲:“徼取國權,以易宗族。”司馬雲:“貪國權而喪其宗。”則皆以國為國權,與弘範義異。班孟堅答賓戲雲:“呂行詐以賈國,秦貨既貴,厥宗亦墜。”語意本此。似孟堅解“以國易宗”亦與司封、溫公同。注“非盜如何”。按:治平本作“何如”,今依世德堂本。如之為言,而也。非盜如何,猶雲非盜而何。學行注雲:“賣者欲貴,買者欲賤,非異如何?”問明注雲:“人所不能,非難如何?”孝至注雲:“自然之美,非至如何?”文義並同。注“雒陽”至“石乎”。按:秦策雲:“子楚立,以不韋為相,號曰文信侯,食藍田十二邑。”蓋初封藍田,及秦使不韋滅東周,乃以雒陽為其封國也。莊子胠篋釋文引三蒼:“揭,舉也,儋也,負也。”小爾雅廣言:“荷,揭擔也。”揭雒陽而行天下,喻以雒陽為擔石也。

  “秦將白起不仁,奚用為也?”“長平之戰,四十萬人死,蚩尤之亂,不過於此矣。原野猒人之肉,川穀流人之血,將不仁,奚用為!”〔注〕奚,何。“翦?”〔注〕問王翦何將也。曰:“始皇方獵六國,而翦牙欸。”〔注〕咀噬用牙,言其酷也。欸者,絕語,歎聲。〔疏〕“秦將白起”者,音義:“秦將,子亮切,下同。”按:白起王翦列傳雲:“白起者,郿人也,善用兵,事秦昭王。昭王十三年,為左庶長。其明年,為左更,遷為國尉。明年,為大良造。後遷為武安君。四十八年,韓、趙使蘇代厚幣說秦相應侯曰:‘武安君所為秦戰勝攻取者七十餘城,南定鄢、郢、漢中,北禽趙括之軍,雖周、召、呂望之功不益於此矣。今趙亡,秦王王,則武安君必為三公,君能為之下乎?’於是應侯言於秦王,許韓、趙之割地以和,且休士卒。正月,皆罷兵。武安君聞之,由是與應侯有隙。其九月,秦複使王陵攻趙。四十九年正月,秦王欲使武安君代陵,武安君終辭不肯行,遂稱病。秦圍邯鄲不能拔,軍多失亡,秦王強起武安君。武安君遂稱病篤,應侯請之不起,於是免武安君為士伍,遷之陰密。武安君病未能行,秦王乃使人遣白起不得留鹹陽中。武安君既行,至杜郵,秦昭王與應侯、群臣議曰:‘白起之遷,其意尚怏怏不服,有餘言。’乃使使者賜之劍自裁,武安君遂自殺。武安君之死也,以秦昭王五十年十一月(一)。死而非其罪,秦人憐之,鄉邑皆祭祀焉。”“長平之戰,四十萬人死”者,列傳雲:“四十七年,秦使王齕攻韓,取上黨,上黨民走趙。趙軍長平,齕因攻趙。趙使廉頗將,廉頗堅壁以待秦,秦數挑戰,趙兵不出。趙王數以為讓,而秦相應侯又使人行千金於趙為反間,曰:‘秦之所畏,獨畏馬服子趙括將耳,廉頗易與,且降矣。’趙王因使趙括代廉頗將,以擊秦。秦乃陰使武安君白起為上將軍。趙括至則出兵擊秦軍,秦軍詳敗而走。趙軍逐勝,追造秦壁。壁堅,拒不得入,而秦奇兵二萬五千人絕趙軍後,又一軍五千騎絕趙壁間。趙軍分而為二,糧道絕,而秦出輕兵擊之,趙戰不利,因築壁堅守,以待救至。秦王聞趙食道絕,發年十五以上悉詣長平,遮絕趙救及糧食,至九月,趙卒不得食四十六日,皆內陰相殺食。趙括出銳卒自搏戰,秦軍射殺趙括,括軍敗卒四十萬人降武安君。武安君計曰:‘前已拔上黨,上黨民不樂為秦而歸趙,趙卒反複,非盡殺之,恐為亂,乃挾詐而盡坑殺之,遺其小者二百四十人歸趙。前後斬首虜四十五萬人,趙人大震。”彼集解雲:“長平在泫氏。”索隱雲:“地理誌泫氏在上黨郡也。”正義雲:“長平故城在澤州高平縣西北一裏也。”水經注沁水篇引上黨記雲:“長平城在郡之南,秦壘在郡之西,二軍共食流水,澗相去五裏。秦坑趙眾,收頭顱築台於壘中,因山為台,崔嵬桀起,今仍號之曰白起台。城之左右沿山亙堤,南北五十許裏,東西二十餘裏,悉秦、趙故壘,遺壁舊存焉。”按:上黨,今山西澤州府地;泫氏,今澤州府高平縣。長平故城,在縣西北。四十萬人死,後漢書班固傳章懷太子注引作“坑四十萬人”,文選班孟堅東都賦李注引與今各本同。“蚩尤之亂,不過於此矣”者,呂刑雲:“蚩尤惟始作亂,延及於平民。”五帝本紀雲:“軒轅之時,神農氏世衰,蚩尤最為暴,莫能伐。軒轅與炎帝戰於阪泉之野,三戰然後得其誌。蚩尤作亂,不用帝命,於是黃帝乃征師諸侯,與蚩尤戰於涿鹿之野,遂禽殺蚩尤。”正義引龍魚河圖雲:“黃帝攝政,有蚩尤兄弟八十一人,並獸身人語,銅頭鐵額,食沙,造五兵仗,刀戟大弩,威振天下。”“原野猒人之肉,川穀流人之血”者,說文:“猒,飽也。從甘,從 。”會意,甘亦聲。古書多以“厭”為之。東都賦用此語,後漢書班固傳作“猒”,章懷注引法言同,明舊本法言如此。世德堂本作“厭”,文選及李注引法言同。蓋校書者以少見“猒”字改之。國策秦策雲:“白起北坑馬服,誅屠四十餘萬之眾,流血成川,沸聲若雷。”“將不仁,奚用為”者,司馬雲:“用將所以救亂誅暴。”是也。“翦”者,史記王翦與白起同傳,故因論起而遂及翦也。列傳雲:“王翦者,頻陽東鄉人也,少而好兵,事秦始皇。始皇十八年,翦將攻趙,歲餘,遂拔趙,趙王降,盡定趙地為郡。明年,秦王使王翦攻燕,燕王喜走遼東,翦遂定燕、薊而還。秦始皇既滅三晉,走燕王,於是王翦將六十萬人擊荊,大破荊軍,至蘄南,殺其將項燕,荊兵遂敗走,秦因乘勝略定荊地城邑。歲餘,虜荊王負芻,竟平荊地為郡縣。”“始皇方獵六國,而翦牙”者,王翦與其子賁同時為秦將,六國表始皇十九年,王翦拔趙,虜王遷;二十二年,王賁擊魏,得其王假,盡取其地;二十四年,王翦、蒙武破楚,虜其王負芻;二十五年,王賁擊燕,虜王喜;二十六年,王賁擊齊,虜王建,初幷天下。總核六國,惟韓為內史勝所滅,其餘五國悉見滅於王翦父子,故太史公雲:“王翦為秦將,夷六國。”是始皇為虎狼,而翦為之牙也。音義:“牙欸,烏開切,又許介切。”按:說文:“欸,訾也。”朱氏通訓定聲雲:“實與‘誒’同字。”按:說文:“誒,可惡之詞也。”蒼頡訓詁:“欸,恚聲也。”亦以“欸”為之,今猶有此語。南人讀烏開切,音如哀;北人讀許介切,音如 也。注“欸者,絕語,歎聲”。按:弘範讀欸單字為句,不與上文相連。音義出“牙欸”,乃摘正文二字為識,非以牙欸連讀。吳雲:“牙欸,謂切齒而怒也。”失之。(一)“月”下原本有偏書小字“句”,蓋作者以示句讀,今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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