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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重黎卷(12)

  或問“臣自得”。曰:“石太仆之對,金將軍之謹,張衛將軍之慎,丙大夫之不伐善。”〔注〕丞相石慶嚐為太仆,時禦,上問輿中馬幾匹,太仆以策數之畢,對曰:“六匹。”金將軍名日磾,為人謹慎,目不忤視數十年。張衛將軍名安世,為人周密重慎。丞相丙吉,宣帝少時以巫蠱事嚐在獄中,吉常救護,又養視有恩紀而終不言,官至禦史大夫。乳母述之,然後乃知,封博陽侯。請問“臣自失”。曰:“李貳師之執貳,田祁連之濫帥,韓馮翊之愬蕭,趙京兆之犯魏。”〔注〕貳師將軍李廣利說劉屈犛立昌邑王為太子,二心不端,武帝疑之,遂降匈奴。祁連將軍田廣明為宣帝擊匈奴,不到質,淫婦人也。韓馮翊名延壽,愬禦史大夫蕭望之與廩犧為奸而焚其廩也。趙京兆名廣漢,疑魏丞相夫人殺傅婢,圍捕之,而皆無實,反獲其罪也。〔疏〕“臣自得”者,自以忠信謹厚,獲知於上也。“石太仆之對”者,萬石張叔列傳雲:“萬石君少子慶為太仆,禦出,上問車中幾馬,慶以策數馬畢,舉手曰:‘六馬。’慶於諸子中最為簡易矣,然猶如此。元鼎五年,製詔以慶為丞相,封為牧丘侯。太初二年中,丞相慶卒,諡為恬侯。”漢書百官公卿表雲:“太仆,秦官(一),掌輿馬。”按:表不著石慶為太仆年月,然慶以孝武建元二年為內史,而太仆灌夫以三年為燕相,至六年而有太仆賀,則慶為太仆當在建元三年至六年中也。“金將軍之謹”者,漢書金日磾傳雲:“金日磾,字翁叔,本匈奴休屠王太子也。武帝元狩中,與母閼氏弟倫俱沒入官,輸黃門養馬。日磾長八尺二寸,容貌甚嚴,馬又肥好,上奇焉,拜為馬監。遷侍中、駙馬都尉、光祿大夫。日磾既親近,未嚐有過失,上甚信愛之,賞賜累千金,出則驂乘,入侍左右。初,莽何羅與江充相善,及充敗,何羅兄弟懼及,上行幸林光宮,何羅矯製夜出發兵。明旦,上未起,何羅白刃從東箱上,見日磾,色變,走趨臥內,欲入。日磾得抱何羅,窮治,皆伏辜,繇是著忠孝節。日磾自在左右,目不忤視者數十年。賜出宮女,不敢近。上欲內其女後宮,不肯。其篤慎如此。及上病,屬霍光以輔少主,光讓日磾,日磾曰:‘臣外國人,且使匈奴輕漢。’於是遂為光副。初,武帝遺詔以討莽何羅功,封日磾為秺侯。日磾以帝少不受封。輔政歲餘,病困。大將軍光白封日磾,臥授印綬。一日薨,諡曰敬侯。”讚曰:“金日磾夷狄亡國,羈虜漢廷,而以篤敬寤主,忠信自著,勒功上將,傳國後嗣,世名忠孝,七世內侍,何其盛也!本以休屠作金人為祭天主,故因賜姓金氏雲。”顏注雲:“磾音丁奚反。”百官公卿表雲:“前、後、左、右將軍皆周末官,秦因之,漢不常置,皆掌兵及四夷。”續漢書百官誌注引蔡質漢儀雲:“漢興,置大將軍、驃騎,位次丞相。車騎、衛將軍、左、右、前、後,皆金紫,位上卿,典京師兵衛、四夷屯警。”按:表:“後元元年,侍中、駙馬都尉金日磾為車騎將軍。”“張衛將軍之慎”者,張湯傳雲:“上惜湯,複稍進其子安世。安世字子孺,少以父任為郎,擢為尚書令,遷光祿大夫。昭帝即位,大將軍霍光秉政,以安世篤行,光親重之。會左將軍上官桀父子及禦史大夫桑弘羊皆與燕王、蓋主謀反誅,光以朝無舊臣,白用安世為右將軍、光祿勳,以自副焉。久之,封為富平侯。昭帝崩,徙為車騎將軍。光複與安世謀,尊立宣帝。大將軍光薨後,禦史大夫魏相上封事曰:‘車騎將軍安世事孝武皇帝三十餘年,忠信謹厚,勤勞政事,夙夜不怠。與大將軍定策,天下受其福,國家重臣也。宜尊其位,以為大將軍。’上亦欲用之。安世聞指,懼不敢當,深辭弗能得。後數日,竟拜為大司馬、車騎將軍領尚書事。數月,罷車騎將軍屯兵,更為衛將軍,兩宮衛尉、城門北軍兵屬焉。安世職典樞機,以謹慎周密自著,外內無間。元康四年薨,諡曰敬侯。”百官公卿表:“地節三年四月戊申,車騎將軍、光祿勳張安世為大司馬、車騎將軍。七月戊戌,更為大司馬、衛將軍。”“慎”世德堂本作“善慎”。“丙大夫之不伐善”者,世德堂本“丙”作“邴”。丙吉傳雲:“丙吉,字少卿,魯國人也。治律令,為魯獄史,積功勞,稍遷至廷尉右監。坐法失官,歸為州從事。武帝末,巫蠱事起,吉以故廷尉監征,詔治巫蠱郡邸獄。時宣帝生數月,以皇曾孫坐衛太子事係,吉見而憐之,擇謹厚女徒令保養曾孫,置閑燥處。後元二年,望氣者言長安獄中有天子氣,於是上遣使者分條中都官詔獄係者,亡輕重,一切皆殺之。內謁者令郭穰夜到郡邸獄,吉閉門拒使者不納,曰:‘皇曾孫在。他人亡辜死者猶不可,況親曾孫乎?’穰還以聞,因劾奏吉。武帝亦寤,因赦天下。曾孫病幾不全者數焉,吉數敕保養乳母加致醫藥,視遇甚有恩惠,以私財物給其衣食。後吉遷大將軍長史,霍光甚重之,入為光祿大夫。昭帝崩,昌邑王賀即位,以行淫亂廢。光與諸大臣議所立未定,吉奏記光曰:‘武帝曾孫名病已在掖庭外家者(二),吉前使居郡邸時,見甚幼少,至今十八九矣,通經術,有美材,願將軍決定大策,天下幸甚!’光覽其議,遂尊立皇曾孫。宣帝初即位,賜吉爵關內侯。吉為人深厚,不伐善。自曾孫遭遇,吉絕口不道前恩,故朝廷莫能明其功也。地節三年,吉為太子太傅,數月,遷禦史大夫。及霍氏誅,上躬親政,掖庭宮婢則上書自陳嚐有阿保之功。章下掖庭令考問,則辭引使者丙吉知狀。上親見問,然後知吉有舊恩而終不言,上大賢之,製詔丞相:‘朕微眇時,禦史大夫吉與朕有舊恩,厥德茂焉,其封吉為博陽侯。’後五歲,代魏相為丞相。五鳳三年,吉薨,諡曰定侯。”百官公卿表:“禦史大夫,秦官,位上卿。”按:吉終丞相而雲丙大夫者,以詔書褒美其不言舊恩時吉方為禦史大夫也。“臣自失”者,謂不由構陷,自以罪過取誅滅也。“李貳師之執貳”者,漢書武帝紀:“太初元年八月,遣貳師將軍李廣利發天下謫民西征大宛。”張晏雲:“貳師,大宛城名。”李廣利傳雲:“李廣利女弟李夫人有寵於上,產昌邑哀王。太初元年,以廣利為貳師將軍,期至貳師城取善馬,故號貳師將軍。征和三年,貳師複將七萬騎出五原擊匈奴,度郅居水,兵敗,降匈奴,為單於所殺。”劉屈犛傳雲:“貳師將軍李廣利將兵出擊匈奴,丞相(按:謂屈犛。)為祖道,送至渭橋,與廣利辭決。廣利曰:‘願君侯早請昌邑王為太子,如立為帝,君侯長何憂乎?’屈犛許諾。昌邑王者,貳師女弟李夫人子也。貳師女為屈犛子妻,故共欲立焉。是時,治巫蠱獄急。內者令郭穰告丞相夫人以丞相數有譴,使巫祠社,祝詛主上,有惡言。及與貳師共禱祠,欲令昌邑王為帝。有司奏請案驗,罪至大逆不道。有詔載屈犛廚車以徇,要斬東市,妻、子梟首華陽街。貳師將軍妻、子亦收。貳師聞之,降匈奴,宗族遂滅。”“執貳”世德堂本作“執二”。按:謂降匈奴也。“田祁連之濫帥”者,宣帝紀:“本始二年,匈奴數侵邊,又西伐烏孫。烏孫上書,言願發國精兵擊匈奴,唯天子哀憐出兵。秋,禦史大夫田廣明為祁連將軍,後將軍趙充國為蒲類將軍,雲中太守田順為虎牙將軍,及度遼將軍範明友、前將軍韓增,凡五將軍,兵十五萬,騎校尉常惠持節護烏孫兵,鹹擊匈奴。三年春正月,五將軍師發長安;夏五月,軍罷。祁連將軍廣明、虎牙將軍順有罪下有司,皆自殺。”應劭雲:“祁連,匈奴中山名也。諸將分部,廣明值此山,因以為號也。”顏雲:“祁音上夷反。”匈奴傳雲:“祁連將軍出塞千六百裏,至雞秩山,斬首捕虜十九級,獲牛、馬、羊百餘。逢漢使匈奴還者冉弘等,言雞秩山西有虜眾,祁連即戒弘使言無虜,欲還兵。禦史屬公孫益壽諫,以為不可,祁連不聽,遂引兵還。上以祁連知虜在前,逗遛不進,下吏,自殺。擢公孫益壽為侍禦史。”酷吏傳:“田廣明,字子公,鄭人也。”濫帥,謂盜竊將帥之任也。論語:“小人窮斯濫矣。”鄭注雲:“濫,竊也。”禮器:“君子以為濫矣。”鄭注雲:“濫亦盜竊也。”“韓馮翊之愬蕭”者,韓延壽傳雲:“韓延壽,字長公,燕人也,徙杜陵。少為郡文學,父義為燕郎中,剌王之謀逆也,義諫而死。是時,大將軍霍光持政,魏相以文學對策,以為日者燕王為無道,韓義出身強諫,為王所殺,宜顯賞其子,以示天下。光納其言,因擢延壽為諫大夫。遷淮陽太守,治甚有名。徙潁川。數年,徙為東郡太守。在東郡三歲,令行禁止,斷獄大減,為天下最。入守左馮翊,滿歲,稱職為真。延壽代蕭望之為左馮翊,而望之遷禦史大夫。侍謁者福為望之道延壽在東郡時放散官錢千餘萬。望之與丞相丙吉議,吉以為更大赦,不須考。會禦史當問事東郡,望之因令並問之。延壽聞知,即部吏案校望之在馮翊時廩犧官錢放散百餘萬,廩犧吏掠治急,自引與望之為奸。延壽劾奏,移殿門禁止望之。望之自奏職在總領天下,聞事不敢不問,而為延壽所拘持。上由是不直延壽,各令窮竟所考。望之卒無事實。而望之遣禦史案東郡,具得其事。於是望之劾奏延壽上僭不道;又自陳前為延壽所奏,今複舉延壽罪,眾庶皆以臣懷不正之心,侵冤延壽。願下丞相、中二千石、博士議其罪。事下公卿,皆以延壽前既無狀,後複誣愬典法大臣,欲以解罪,狡猾不道。天子惡之,延壽竟坐棄市。”百官公卿表:“內史,周官,秦因之,掌治京師。景帝二年,分置左內史。武帝太初元年,左內史更名左馮翊,屬官有廩犧令、丞、尉。”張晏雲:“馮,輔也;翊,佐也。”顏雲:“廩主藏穀,犧主養牲,皆所以供祭祀也。”按:表神爵三年,東郡太守韓延壽為左馮翊;二年,下獄,棄市。“趙京兆之犯魏”者,趙廣漢傳雲:“趙廣漢,字子都,涿郡蠡吾人也,故屬河間。少為郡吏、州從事,以廉絜、通敏、下士為名。舉茂材,平準令;察廉,為陽翟令。以治行尤異,遷京輔都尉,守京兆尹。會昭帝崩,昌邑王征即位,行淫亂,大將軍霍光與群臣共廢王,尊立宣帝。廣漢以與議定策,賜爵關內侯,遷潁川太守。本始二年,漢發五將軍擊匈奴,征廣漢以太守將兵,屬蒲類將軍趙充國。從軍還,複用守京兆尹,漢歲為真。廣漢為人強力,天性精於吏職,尤善為鉤距以得事情。好用世吏子孫新進年少者,專厲強壯蜂氣,見事風生,無所回避,率多果敢之計,莫為持難。廣漢終以此敗。初,廣漢客私酤酒長安市,丞相史逐去之。客疑男子蘇賢言之,以語廣漢。廣漢使長安丞案賢。尉吏禹故劾賢為騎士屯霸上(三),不詣屯所,乏軍興。賢父上書訟罪,告廣漢。事下有司覆治,禹坐要斬,請逮捕廣漢。有詔即訊,辭服。會赦,貶秩一等。廣漢疑其邑子榮畜教令,後以他法論殺畜。人上書言之,事下丞相、禦史,案驗甚急。(按:是時丞相為魏相,禦史大夫為丙吉。)廣漢使所親信長安人為丞相府門卒,令微司丞相門內不法事。地節三年七月中,丞相傅婢有過自絞死,廣漢聞之,疑丞相夫人妒殺之府舍,而丞相奉齋酎入廟祠。廣漢得此,使中郎趙奉壽風曉丞相,欲以脅之,毋令窮正己事,丞相不聽,案驗愈急,廣漢即上書告丞相罪,製曰:‘下京兆尹治。’廣漢遂自將吏卒突入丞相府,召其夫人跪庭下受辭,收奴婢十餘人去,責以殺婢事。丞相魏相上書自陳妻實不殺婢,廣漢數犯罪法,不伏辜,以巧詐迫脅臣相,幸臣相寬不奏。願下明使者治廣漢所驗臣相家事。事下廷尉治罪。實丞相自以過譴笞傅婢,出至外第乃死,不如廣漢言。司直蕭望之劾奏廣漢摧辱大臣,欲以劫持奉公,逆節傷化,不道。宣帝惡之,下廣漢廷尉獄,又坐賊殺不辜、鞠獄故不以實、擅斥除騎士、乏軍興數罪。天子可其奏。吏民守闕號泣者數萬人,或言臣生無益縣官,願代趙京兆死,使得牧養小民。廣漢竟坐要斬。”百官公卿表:“右內史,武帝太初元年更名京兆尹。”顏雲:“京,大也;兆者,眾數。言大眾所在,故雲京兆也。”按:表本始二年,潁川太守趙廣漢為京兆尹;六年,下獄,要斬。注“金將軍名日磾”。按:世德堂本無“名”字。注“目不忤視”。按:世德堂本作“逆視”。注“丙吉。”按:世德堂本作“邴吉”。注“嚐在獄中”。按:世德堂本“嚐”作“當”。注“吉常救護”。按:世德堂本“常”作“嚐”。注“養視有恩紀而終不言”。按:世德堂本作“養視有恩,絕口終不言”。注“田廣明”。按:世德堂本“明”誤“名”。注“不到質,淫婦人也”。按:世德堂本“到”誤“利”。酷吏傳雲:“廣明以祁連將軍擊匈奴,出塞至受降城,受降都尉前死,喪柩在堂,廣明召其寡妻與奸。既出,不至質,引軍空還。下太守杜延年簿責,廣明自殺闕下。”服虔雲:“質,所期處也。”注“傅婢”。按:世德堂本“傅”誤“侍”。王吉傳顏注雲:“凡言傅婢者,謂傅相其衣服衽席之事。一讀傅曰附,謂近幸也。”榮謂傅婢蓋司保傅童子之事者。顏氏家訓序致雲“禁童子之暴謔,則師友之誡不如傅婢之指揮”,可證。注“而皆無實”。按:世德堂本無“皆”字。(一)“秦”字原本作“奏”,形近而訛,據漢書百官公卿表改。(二)“帝”字原本作“常”,形近而訛,今改。(三)“吏”原本作“史”,形近而訛,據漢書本傳暨顏注引“主穎曰”改。

  或問“持滿”。曰:“扼欹。”〔注〕欹器在魯桓公廟者,欲人推心當如此器戒之。〔疏〕“扼欹”,治平本無“欹”字,世德堂本作“欹”,此承集注依宋、吳本增補。、扼同字。欹,說文從 ,今俗相承作“欹”。司馬雲:“李本無‘欹’字,今從宋、吳本。”按:李本若無“欹”字,則注必不引欹器為說。治平本注“欹器”上有“扼”字,則似以扼為欹器之名,益為謬誤。蓋傳寫者既於正文脫“欹”字,又於注文增“扼”字也。音義出“扼”,雲:“音厄,欹器。”此亦經妄人刪改。音義舊文當出“扼欹”,雲:“扼,音厄;欹,欹器。”正以弘範語約,故伸之如此。自正文傳寫脫“欹”,注文增“扼”,校音義者遂據刪大小兩“欹”字以求合。不知此章正文李注及音義此條果如今治平本,則音義“欹器”字純係複述注語,無所取矣。“問‘持滿’,曰:‘扼欹’”者,扼亦持也。說文:“搤,捉也。”廣雅釋詁:“搤,持也。”字亦作“”,作“扼”。欹讀為 。說文:“ ,頃也。”朱氏通訓定聲雲:“敧側字當作此。”然則扼欹猶雲持傾,能持傾,斯滿而不溢矣。注“欹器在魯桓公廟者”。按:世德堂本“欹器”上無“扼”字,今據訂正。此弘範以欹器釋欹,不重“欹”字者,語之約耳。荀子宥坐雲:“孔子觀於魯桓公之廟,有欹器焉。孔子問於守廟者曰:‘此為何器?’守廟者曰:‘此蓋為宥坐之器。’孔子曰:‘吾聞宥坐之器者,虛則欹,中則正,滿則覆。’孔子顧謂弟子曰:‘注水焉。’弟子挹水而注之,中而正,滿而覆,虛而欹。孔子喟然而歎曰:‘籲!惡有滿而不覆者哉?’子路曰:‘敢問持滿有道乎?’孔子曰:‘聰明聖知,守之以愚;功被天下,守之以讓;勇力撫世,守之以怯;富有四海,守之以謙。此所謂挹而損之之道也。’”按:“魯桓公廟”韓詩外傳及說苑敬慎並作“周廟”;淮南子道應作“桓公之廟”,“欹器”作“宥卮”。如李義則扼欹雲者,謂如持欹器之道。吳雲:“持滿盈,如持欹器也。”即申弘範之說。

  揚王孫裸葬以矯世。〔注〕悼厚葬也,事見漢書。曰:“矯世以禮,裸乎?如矯世,則葛溝尚矣。”〔注〕古者未知喪送之禮,死則裹之以葛,投諸溝壑。若王孫之矯世,此事複尚為之矣。言不可行也。孝子仁人必有道以掩其親,賢人君子必率禮以正其俗也。〔疏〕揚王孫,漢書揚胡朱梅雲傳作“楊王孫”,古字通用。世德堂本作“楊”,此即據漢書改之也。音義:“裸葬,郎果切。”按:說文“ ,袒也。”重文“裸,從果。” 即裸之別體。漢書作“臝”。彼傳雲:“揚王孫者,孝武時人也,學黃、老之術。家業千金,厚自奉養,生亡所不致。及病且終,先令其子曰:‘吾欲臝葬,以反吾真。死則為布囊盛屍,入地七尺。既下,從足引脫其囊,以身親土。’其子不忍,乃往見王孫友人祁侯。祁侯與王孫書,王孫報曰‘蓋聞古之聖人緣人情不忍其親,故為製禮,今則越之,吾是以臝葬,將以矯世也。夫厚葬誠亡益於死者,而俗人競以相尚,靡財單幣,腐之地下。或乃今日入而明日發,此真與暴骸於中野何異?且夫死者終生之化,而物之歸者也。歸者得至,化者得變,是物各反其真也。反真冥冥,亡形亡聲,乃合道情。夫飾外以華眾,厚葬以鬲真,使歸者不得至,化者不得變,是使物各失其所也’雲雲。祁侯曰:‘善。’遂臝葬。”西京雜記雲:“楊貴,字王孫,京兆人也。生時厚自奉養,死卒裸葬於終南山。其子孫掘土鑿石,深七尺而下屍,上複蓋之以石,欲儉而反奢也。”“矯世以禮,裸乎”者,言俗之不正,惟禮可以正之,而乃以裸耶?裸之為非禮,甚於厚葬也。“如矯世,則葛溝尚矣”者,苟不以禮,而惟以矯世為事,則不如廢葬之為愈。司馬雲:“尚,上也。言君子矯世當以禮乎?當以裸乎?若欲為已甚以矯世,則莫若效古葛溝者為上矣,何以葬為?”注“事見漢書”。按:世德堂本刪此語。注“古者未知喪送之禮”。按:治平本作“葬送”,今依錢本,世德堂本亦作“喪送”。注“死則裹之以葛,投諸溝壑”。按:世德堂本“裹之”作“裹屍”。俞雲:“葛溝未詳何義。李注曰:‘古者未知喪送之禮,死則裹屍以葛,投諸溝壑。’然裹屍何必以葛?亦似曲說也。‘葛’疑‘楬’之假字。周官蠟氏:‘若有死於道路者,則令埋而置楬焉。’楬溝言棄屍於溝,而置楬其上,較之裸葬為更疏略矣。”榮按:墨子節葬雲:“禹葬會稽,衣衾三領,桐棺三寸,葛以繃之。”禦覽五百五十五引屍子雲:“舜西教乎七戎,道死南巴之中,衣衾三領,穀木之棺,葛以緘之。”王孫報祁侯書雲:“昔帝堯之葬也,窾木為並,葛藟為緘。”潛夫論浮侈雲:“後世聖人易之以棺槨,桐木為棺,葛采為緘。”則以葛束棺,乃中古聖人送死之通禮。上古未知棺槨,則止以葛裹屍。中古葛緘,即其遺俗。弘範此注,語即本此。曲園以為曲說,殆未深考。注“此事複尚為之矣”。按:弘範以尚為猶且之意,似失其義。問道“人砥,則秦尚矣”,文例與此相同。彼注雲:“秦之嚴刑難複尚矣。”此亦謂苟為矯世而已,則上古葛溝之法難複尚也。

  或問“周官”。曰:“立事。”“左氏”。曰:“品藻。”“太史遷”。曰:“實錄。”〔注〕不虛美,不隱惡。〔疏〕“問‘周官’。曰:‘立事’”者,藝文誌:“周官經六篇。王莽時,劉歆置博士。”顏注雲:“即今之周官禮也。”通誌藝文略雲:“漢曰周官,江左曰周官禮,唐曰周禮。”按:孫疏於周禮大題下雲:“此經史記封禪書、漢書禮樂誌及河間獻王傳並稱周官;藝文誌本於七略,則稱周官經。斯蓋西漢舊題。隋書經籍誌雲:‘周官蓋周公所建官政之法。’是也。若鄭眾以為即尚書周官,則賈疏引馬融及鄭序已斥其失矣。其曰周禮者,荀悅漢紀成帝篇雲:‘劉歆以周官經六篇為周禮。王莽時,歆奏以為禮經,置博士。’釋文敘錄亦雲:‘王莽時,劉歆為國師,始建立周官經為周禮。’案漢書王莽傳:歆為國師,在始建國元年;而居攝三年九月,歆為羲和,與博士諸儒議莽母功顯君服,已雲發得周禮,以明殷監。又引司服職文,亦稱周禮。然則歆建周官以為周禮,疑在莽居攝、歆為羲和以前。陸謂在國師以後,未得其實。通核諸文,蓋歆在漢奏七略時,猶仍周官故名。王莽時,奏立博士,始更其名為周禮,殆無疑義。”然則此經在莽居攝時已更名周禮,法言此篇之作,在天鳳之世,而猶稱之曰周官,明子雲意趣不與歆同也。書立政雲:“繼自今,我其立政,立事。”論語子路馬注雲:“政者,有所改更匡正也。事者,凡所行常事也。”按:政、事對文異,散文亦通,此雲“立事”,即隋誌所雲“建官政之法”也。“‘左氏’。曰:‘品藻’”者,史記十二諸侯年表序雲:“孔子西觀周室,論史記舊聞,興於魯,而次春秋。七十子之徒,口受其傳指。魯君子左丘明懼弟子人人異端,各安其意,失其真,故因孔子、史記,具論其語,成左氏春秋。”劉氏逢祿左氏春秋考證雲:“夫子之經,書於竹帛。微言大義,不可以書見,則遊、夏之徒傳之。丘明蓋生魯悼之後,徒見夫子之經及史記、晉乘之類,而未聞口授微恉,當時口說多異,因具論其事實,不具者闕之。曰‘魯君子’,則非弟子也。曰左氏春秋,與鐸氏、虞氏、呂氏並列,則非傳春秋也。故曰左氏春秋,舊名也;曰春秋左氏傳,則劉歆所改也。”藝文誌:左氏傳三十卷。劉氏考證雲:“太史公時名左氏春秋,蓋與晏子、鐸氏、虞氏、呂氏之書同名,非傳之體也。左氏傳之名,蓋始於劉歆七略。”按:法言此文亦但稱左氏,而不稱左傳,與周官不稱周禮同義。說文:“品,眾庶也。”品藻猶雲多文采。司馬雲:“品第善惡,藻飾其事。”以品、藻平列為義。此用漢書偽淵騫序稱述品藻,顏注“定其差品及文質”之意而小變之,非子雲本旨。蓋品藻與立事及實錄相對為文,明非平列字也。“‘太史遷’。曰:‘實錄’”者,漢書司馬遷傳讚雲:“自劉向、揚雄博極群書,皆稱遷有良史之材,服其善序事理,辨而不華,質而不俚,其文直,其事核,不虛美,不隱善,故謂之實錄。”應劭雲:“言錄其事實。”按:實錄者,謂核實之紀錄,所謂其文直、其事核也。按:周官、左氏,漢世皆不立學官,不在經傳之列。劉歆始盛稱之,以為周官,周公致太平之跡;左氏親見夫子,好惡與聖人同。賈公彥序周禮廢興雲:“周官,孝武之時始出,秘而不傳。至孝成皇帝,達才通人劉向子歆校理秘書,始得列序,著於錄、略,然亡其冬官一篇,以考工記足之。時眾儒並出,共排以為非是,惟歆獨識。末年乃知其周公致太平之跡。”劉歆傳雲:“歆校秘書,見古文春秋左氏傳,歆大好之,以為左丘明好惡與聖人同,親見夫子,而公羊、穀梁在七十子後,傳聞之與親見之,其詳略不同。及歆親近,欲建立左氏春秋及毛詩、逸禮、古文尚書,皆列於學官。哀帝令歆與五經博士講論其義,諸博士或不肯置對。歆因移書太常博士責讓之,其言甚切,諸儒皆怨恨。”是周官、左氏皆劉歆所力為表章者,而法言此篇乃以二書儕諸史遷,示不列於經傳。而一則稱為立事,一則目為品藻,亦未嚐以為聖人之言。然則子雲之於經學,固猶是當時博士之見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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