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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重黎卷(10)

  或問:“馮唐麵文帝得廉頗、李牧不能用也,諒乎?”曰:“彼將有激也。親屈帝尊,信亞夫之軍,至頗、牧,曷不用哉?”〔注〕馮唐所知魏尚者,為雲中守,擊匈奴,有坐,欲諫之,故激文帝耳,非平談也。“德?”〔注〕用士則聞之矣,於德又何如?曰:“罪不孥,〔注〕止罪其身,不收入妻孥。宮不女,〔注〕出宮人嫁之,令無怨曠。館不新,〔注〕仍舊製也。陵不墳。”〔注〕葬於霸陵,因山,不起墳。〔疏〕“馮唐麵文帝得廉頗、李牧不能用”者,司馬雲:“麵謂麵折。”史記張釋之馮唐列傳雲:“馮唐者,其大父趙人,父徙代。漢興,徙安陵。唐以孝著,為中郎署長,事文帝。文帝輦過,問唐曰:‘父老何自為郎?家安在?’唐具以實對。文帝曰:‘吾居代時,吾尚食監高袪數為言趙將李齊之賢,戰於钜鹿下。今吾每飯,意未嚐不在钜鹿也。’唐對曰:‘尚不如廉頗、李牧之為將也。臣大父在趙時為官卒將,善李牧。臣父故為代相,善趙將李齊,知其為人也。’上既聞廉頗、李牧為人,良說,而搏髀曰:“嗟乎!吾獨不得廉頗、李牧時為吾將,吾豈憂匈奴哉?’唐曰:‘主臣,陛下雖得廉頗、李牧,弗能用也。’”音義:“廉頗,滂禾切。”史記廉頗藺相如列傳雲:“廉頗者,趙之良將也。趙惠文王十六年,廉頗為趙將,伐齊,大破之,取陽晉,拜為上卿,以勇氣聞於諸侯。趙惠文王卒,子孝成王立。七年,秦與趙兵相距長平。趙使廉頗將,攻秦。秦數敗趙軍,趙軍固壁不戰。秦數挑戰,廉頗不肯。趙王信秦之間言,曰‘秦之所惡,獨畏馬服君趙奢之子趙括為將耳’。趙王因以括為將,代廉頗。括軍敗,數十萬之眾遂降秦,秦悉坑之。明年,秦兵遂困邯鄲。自邯鄲圍解,而燕舉兵擊趙。趙使廉頗將,擊,大破燕軍於鄗,遂圍燕,燕割五城請和。趙孝成王卒,子悼襄王立,使樂乘代廉頗。廉頗怒,攻樂乘,樂乘走,廉頗遂奔魏之大梁。久之,魏不能信用。趙以數困於秦兵,思複得廉頗,廉頗亦思複用於趙。趙王使使者視廉頗,以為老,遂不召。楚聞廉頗在魏,陰使人迎之。廉頗一為楚將,無功,曰:‘我思用趙人。’廉頗卒死於壽春。李牧者,趙之北邊良將也,常居代鴈門,備匈奴。厚遇戰士,為約曰:‘匈奴即入盜,急入收保,有敢捕虜者斬。’如是數歲,亦不亡失。然匈奴以李牧為怯,雖趙邊兵,亦以為吾將怯。趙王讓李牧,李牧如故。趙王怒,召之,使他人代將。歲餘,匈奴每來,出戰。出戰,數不利,失亡多,邊不得田畜。複請李牧,牧曰:‘王必用臣,臣如前,乃敢奉令。’王許之。李牧至,如故約。匈奴數歲無所得,終以為怯。邊士日得賞賜而不用,皆願一戰。於是乃具選車得千三百乘,選騎得萬三千匹,百金之士五萬人,彀者十萬人,悉勒習戰。大縱畜牧,人民滿野。匈奴小入,佯北不勝,以數千人委之。單於聞之,大率眾來入。李牧多為奇陳,張左右翼擊之,大破殺匈奴十餘萬騎,滅襜襤,破東胡,降林胡,單於奔走。其後十餘歲,匈奴不敢近趙邊城。趙悼襄王元年,趙使李牧攻燕,拔武遂、方城。後七年,秦破趙。趙乃以李牧為大將軍,擊秦軍於宜安,大破秦軍,封李牧為武安君。居三年,秦攻番吾,李牧擊破秦軍,南距韓、魏。趙王遷七年,秦使王翦攻趙,趙使李牧禦之。秦為反間,言李牧欲反,趙王乃使趙 及齊將顏聚代李牧。李牧不受命,趙使人微捕得李牧,斬之。後三月,王翦遂滅趙。”“彼將有激也”者,唐傳雲:“當是之時,匈奴新大入朝那,殺北地都尉昂。上以胡寇為意,乃卒複問唐曰:‘公何以知吾不能用廉頗、李牧也?’唐對曰:‘臣聞上古王者之遣將也,跪而推轂,曰:閫以內者,寡人製之;閫以外者,將軍製之。軍功爵賞,皆決於外,歸而奏之。今臣竊聞魏尚為雲中守,匈奴遠避,不近雲中之塞。虜曾一入,尚率車騎擊之,所殺甚眾。坐上功首虜差六級,陛下下之吏,削其爵,罰作之。由此言之,陛下雖得廉頗、李牧,弗能用也。’文帝說。是日,令馮唐持節赦魏尚,複以為雲中守,而拜唐為車騎都尉,主中尉及郡國車士。”“親屈帝尊,信亞夫之軍”者,世德堂本“信”上有“以”字。音義:“信亞,音伸。”司馬雲:“信與申同。”按:五百:“詘身,將以信道也。如詘道而信身,雖天下不為也。”屈、伸字並作詘、信。疑親屈帝尊,字本亦作“詘”,後人改之耳。絳侯周勃世家雲:“絳侯卒,子勝之代侯,坐殺人,國除。文帝乃擇絳侯勃子賢者河內守亞夫,封為條侯,續絳侯後。文帝之後六年,匈奴大入邊,乃以宗正劉禮為將軍,軍霸上;祝茲侯徐厲為將軍,軍棘門;以河內守亞夫為將軍,軍細柳,以備胡。上自勞軍,至霸上、棘門,直馳入,將以下騎送迎。已而之細柳軍,軍士吏被甲,銳兵刃,彀弓弩持滿。天子先驅至,不得入。先驅曰:‘天子且至。’軍門都尉曰:‘將軍令曰:軍中聞將軍令,不聞天子之詔。’居無何,上至,又不得入。於是上乃使使持節詔將軍:‘吾欲入勞軍。’亞夫乃傳言開壁門。壁門士吏謂從屬車騎曰:‘將軍約,軍中不得驅馳。’於是天子乃按轡徐行,至營,將軍亞夫持兵揖曰:‘介胄之士不拜,請以軍禮見。’天子為動,改容式車,使人稱謝:‘皇帝敬勞將軍。’成禮而去。既出軍門,群臣皆驚,文帝曰:‘嗟乎!此真將軍矣。曩者霸上、棘門軍若兒戲耳,其將固可襲而虜也。至於亞夫,可得而犯邪?’稱善者久之。月餘,三軍皆罷,乃拜亞夫為中尉。”“罪不孥”者,孝文本紀雲:“元年,除收孥、諸相坐律、令。”集解引應劭雲:“孥,子也。秦法一人有罪,並坐其家室。今除此律。”“宮不女”者,紀又雲:“帝崩,遺詔歸夫人以下至少使。”應劭雲:“夫人以下有美人、良人、八子、七子、長使、少使,凡七輩,皆遣歸家,重絕人類也。”紀又雲:“孝景元年製詔:孝文皇帝臨天下,罪人不孥,不誅無罪,出美人,重絕人之世。”是也。“館不新”者,紀又雲:“孝文帝從代來,即位二十三年,宮室、苑囿,狗馬、服禦,無所增益。有不便,輒弛以利民。嚐欲作露台,召匠計之,直百金。上曰:‘百金,中民十家之產。吾奉先帝宮室,常恐羞之,何以台為?’”“陵不墳”者,紀又雲:“治霸陵,不治墳,欲為省,毋煩民。遺詔霸陵山川因其故,毋有所改。令郎中令武為複土將軍。”應劭雲:“因山為藏,不複起墳,山下川流不遏絕也。”索隱雲:“複音伏。謂穿壙出土下棺,已而填之,即以為墳,故雲複土。複,反還也。”注“馮唐”至“談也”。按:世德堂本刪此注。注“葬於霸陵”。按:治平本作“霸陽”,今依錢本改,世德堂本亦作“霸陵”。地理誌:“京兆尹霸陵,故芷陽,文帝更名。莽曰水章也。”水經注渭水篇:“霸水又左合滻水,曆白鹿原東,即霸川之西故芷陽矣。史記秦襄王葬芷陽者是也,謂之霸上。漢文帝葬其上,謂之霸陵。上有四出道以瀉水,在長安東南三十裏。”

  或問“交”。曰:“仁。”問“餘、耳”。〔注〕陳餘、張耳。曰:“光初。”〔注〕有始無終。“竇、灌”。曰:“凶終。”〔注〕竇嬰、灌夫甚相親友,不勝相助,犯觸田蚡,並皆罹禍。〔疏〕“問‘交’,曰:‘仁’”者,司馬雲:“惟仁人之交不以利勢,而以德義。”“問‘餘、耳。’曰:‘光初’”者,史記張耳陳餘列傳雲:“張耳者,大梁人也。其少時及魏公子毋忌為客,宦魏為外黃令。陳餘者,亦大梁人也,好儒術。餘年少,父事張耳,兩人相與為刎頸交。陳涉起蘄,至入陳,兵數萬。張耳、陳餘上謁陳涉。陳餘複說陳王,願請奇兵,北略趙地。於是陳王以故所善陳人武臣為將軍,邵騷為護軍,以張耳、陳餘為左、右校尉,予卒三千人,北略趙地,以城下者三十餘城。至邯鄲,張耳、陳餘乃說武臣曰:‘陳王起蘄,至陳而王,非必立六國後。將軍今以三千人下趙數十城,獨介居河北,不王無以填之。’武臣遂立為趙王,以陳餘為大將軍,張耳為右丞相,邵騷為左丞相。張耳、陳餘說武臣北徇燕、代,南收河內以自廣。趙王以為然,因不西兵,而使韓廣略燕,李良略常山,張黶略上黨。李良已定常山,還報,趙王複使良略太原,至石邑,秦兵塞井陘,未能前,乃還之邯鄲,竟殺武臣、邵騷。客有說張耳立趙後,扶以義,可就功。乃求得趙歇,立為趙王,居信都。李良進兵擊陳餘,陳餘敗李良,李良走歸章邯。章邯引兵至邯鄲,皆徙其民河內,夷其城郭。張耳與趙王歇走入钜鹿城,王離困之。陳餘北收常山兵,得數萬人,軍钜鹿北。章邯軍钜鹿南棘原,築甬道屬河,餉王離。王離兵食多,急攻钜鹿。钜鹿城中食盡兵少,張耳數使人召前陳餘。陳餘自度兵少不敵秦,不敢前。數月,張耳大怒,怨陳餘。當是時,燕、齊、楚聞趙急,皆來救。來,皆壁餘旁,未敢擊秦。項羽兵數絕章邯甬道,王離軍乏食,項羽悉引兵渡河,遂破章邯。於是趙王歇、張耳乃得出钜鹿,謝諸侯。張耳與陳餘相見,責讓陳餘以不肯救趙。陳餘怒,乃脫解印綬,推予張耳。張耳乃佩其印,收其麾下。陳餘獨與麾下所善數百人之河上澤中漁獵。由此陳餘、張耳遂有郤。趙王歇複居信都。張耳從項羽、諸侯入關。漢元年二月,項羽立諸侯王。張耳雅遊,人多為之言,項羽亦素數聞張耳賢,乃分趙,立張耳為常山王,治信都,信都更名襄國。陳餘客多說項羽曰:‘陳餘、張耳,一體有功於趙。’項羽以陳餘不從入關,聞其在南皮,即以南皮旁三縣以封之,而徙趙王歇王代。張耳之國,陳餘愈益怒,曰‘張耳與餘功等也,今張耳王,餘獨侯,此項羽不平。’及齊王田榮畔楚,陳餘乃使說田榮,請以南皮為扞蔽。田榮乃遣兵從陳餘,陳餘因悉三縣兵襲常山王張耳。張耳敗走,謁漢王,漢王厚遇之。陳餘已敗張耳,皆複收趙地,迎趙王於代,複為趙王。趙王德陳餘,立以為代王。陳餘不之國,留傅趙王。漢二年,東擊楚,使使告趙,欲與俱。陳餘曰:‘漢殺張耳,乃從。’於是漢王求人類張耳者,斬之,持其頭遺陳餘,陳餘乃遣兵助漢。漢之敗於彭城西,陳餘亦複覺張耳不死,即背漢。漢三年,遣張耳與韓信擊破趙井陘,斬陳餘泜水上,追殺趙王歇襄國。漢立張耳為趙王漢五年,張耳薨,諡為景王。”“‘竇、灌。’曰:‘凶終’”者,魏其武安侯列傳雲:“魏其侯竇嬰者,孝文後從兄子也。孝文時,嬰為吳相,病免。孝景初即位,為詹事。孝景三年,吳、楚反,上察宗室、諸竇毋如竇嬰賢,乃拜嬰為大將軍。七國兵已盡破,封嬰為魏其侯,諸遊士賓客爭歸魏其侯。武安侯田蚡者,孝景後同母弟也。孝景崩,太子立,封蚡為武安侯。建元元年,以魏其侯為丞相,武安侯為太尉。及建元二年,魏其、武安以侯家居。武安雖不任職,以王太後故,親幸,數言事,多效。天下吏士趨勢利者,皆去魏其,歸武安。建元六年,竇太後崩,以武安侯蚡為丞相。魏其失竇太後,益疏不用,無勢,諸客稍稍自引而怠傲,唯灌將軍獨不失故。魏其日默默不得誌,而獨厚遇灌將軍。灌將軍夫者,潁陰人也。孝景時,至代相。孝景崩,今上初即位,徙夫為淮陽太守。建元元年,入為太仆。二年,徙為燕相。數歲,坐法去官,家居長安。灌夫為人剛直使酒,不好麵諛,貴戚諸有勢在己之右,不欲加禮,必陵之。諸士在己之左,愈貧賤,尤益敬,與鈞。稠人廣眾,薦寵下輩。士亦以此多之。夫不喜文學,好任俠,已然諾,諸所與交通,無非豪傑大猾。家累數千萬,食客日數十百人,陂池田園,宗族賓客為權利,橫於潁川。及魏其侯失勢亦欲倚灌夫引繩批根生平慕之後棄之者。灌夫亦倚魏其而通列侯宗室為名高。兩人相為引重,其遊如父子然,相得驩甚,無厭,恨相知晚也。元光四年春,丞相言灌夫家在潁川橫甚,民苦之,請案。灌夫亦持丞相陰事,為奸利,受淮南王金,與語言。賓客居間,遂止,俱解。夏,丞相取燕王女為夫人,有太後詔,召列侯宗室皆往賀。武安劾灌夫罵坐不敬,係居室。遂按其前事,遣吏分曹逐捕諸灌氏支屬,皆得棄市罪。魏其銳身為救灌夫。孝景時,魏其常受遺詔曰:‘事有不便,以便宜論上。’及係灌夫,罪至族,事日急,魏其乃使昆弟子上書言之,幸得複召見。書奏上,而案尚書大行無遺詔。詔書獨藏魏其家,家丞封。乃劾魏其矯先帝詔,罪當棄巿。五年十月,悉論灌夫及家屬。魏其聞即恚,病痱,不食欲死。或聞上無意殺魏其,魏其複食治病,議定不死矣。乃有蜚語為惡言聞上,故以十二月晦論棄市渭城。”司馬雲:“竇嬰、灌夫之交,雖不變其初,然終以朋黨陷於大戮,亦不足貴也。君子義之與比。”注“有始無終”。按:張耳陳餘傳太史公曰:“張耳、陳餘,世傳所稱賢者,其賓客廝役莫非天下俊傑,所居國無不取卿相者。然張耳、陳餘始居約時,相然信以死,豈顧問哉!及據國爭權,卒相滅亡。何鄉者相慕用之誠,後相倍之戾也?豈非以利哉!”即其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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