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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問神卷(2)

  或曰:“易損其一也,雖憃知闕焉。至書之不備過半矣,而習者不知。〔注〕本百篇,今二十九,故曰過半。惜乎!書序之不如易也。”〔注〕歎恨書序雖存,獨不如易之可推尋。曰:“彼數也,可數焉,故也。如書序,雖孔子末如之何矣。”〔注〕數存,則雖愚有所不失;數亡,則雖聖有所不得。〔疏〕“易損其一也,雖憃知闕焉”者,“也”讀為“邪”。世德堂本無此字,蓋以不得其義而妄去之。音義:“憃,書容切;又醜江切;又醜用切。”說文:“惷,愚也。”吳雲:“言易之六十四,若損其一,雖愚人可以知其闕者。”按:論衡正說雲:“孝宣皇帝之時,河內女子發老屋,得逸易、禮、尚書各一篇,奏之。宣帝下示博士,然後易、禮、尚書各益一篇。”隋書經籍誌雲:“秦焚書,周易獨以卜筮得存,惟失說卦三篇,後河內女子得之。”徐氏養原今古文書增太誓說雲:“充言益一篇,不知所益何篇。以他書考之,易則說卦,書即太誓,惟禮無聞。”洪氏頤烜讀書叢說雲:“易益說卦,尚書益太誓,皆三篇合為一篇。然則易於漢時固嚐有逸。但此文‘易損其一邪’,乃是設辭,吳解得之,非指論衡所雲也。”“書之不備過半矣,而習者不知”者,藝文誌“尚書古文經四十六卷”,注雲“為五十七篇”;又“經二十九卷”,注雲“大、小夏侯二家,歐陽經三十二卷”,顏注雲:“此二十九卷,伏生傳授者。”誌雲:“秦燔書禁學,濟南伏生獨壁藏之。漢興亡失,求得二十九篇,以教齊、魯之間,訖孝宣世,有歐陽、大、小夏侯氏,立於學官。古文尚書者,出孔子壁中。武帝末,魯共王壞孔子宅,欲以廣其宮,而得古文尚書及禮記、論語、孝經,凡數十篇,皆古字也。孔安國者,孔子後也,悉得其書,以考二十九篇,得多十六篇。安國獻之,遭巫蠱事,未列於學官。”今按經二十九卷者,堯典一,咎繇謨二,禹貢三,甘誓四,湯誓五,盤庚六,高宗肜日七,西伯戡耆八,微子九,太誓十,牳誓十一,洪範十二,金縢十三,大誥十四,康酷十五,酒誥十六,梓材十七,召誥十八,洛誥十九,多士二十,毋劮二十一,君奭二十二,多方二十三,立政二十四,顧命二十五,鮮誓二十六,甫刑二十七,文侯之命二十八,秦誓二十九。康王之誥與顧命合為一卷,書序附秦誓之後,不入卷數。其中太誓一篇,劉向以下皆謂後來民間所獻。或以為武帝時,或以為宣帝時,而其為後得,則眾說所同。是伏生所傳,惟有二十八篇,無太誓。然無以合於史、誌伏生求得二十九篇之說。王氏引之力辨伏書本有太誓,其雲後得者,乃向、歆諸人傳聞之誤。按:劉子政博極群書,立言不苟,豈於經籍源流,本朝掌故,漫不深考,率以無據之辭著諸別錄,而馬季長、趙邠卿、王子雍之徒從而妄信之?此事理所必無。然則伏書既無太誓,而篇數又為二十九,其說頗不可通。於是,陳氏壽祺欲以書序當其一篇,而俞氏正燮、龔氏自珍則欲析康王之誥於顧命以當之。顧按諸舊聞,皆相乖剌。魏氏源又謂伏生所得與民間所獻皆是太誓殘本,此之所有或彼之所無,故可取為增補。然使伏書本有太誓,則民間所獻即有可以增補之處,亦必不能謂太誓為後得。榮謂太誓後得充學之說,兩漢諸儒從無異同,其為信而有征,顯然可見。班誌所雲伏生求得二十九篇,及雲孔安國以古文尚書考二十九篇得多十六篇者,皆尚書二十九篇既定以後追數之辭。史記儒林傳亦雲:“伏生求其書,亡數十篇,獨得二十九篇。”此則後人據漢書校改之。論衡正說述此事,謂晁錯往從受尚書二十餘篇,不言其小數;至宣帝得逸書一篇,下示博士,乃雲“尚書二十九篇始定”。其說足補諸史之闕。若夫宣帝以前,漢人引書有在後得太誓中者,此蓋出大傳或其它故書雅記,不必即為彼時尚書已有太誓之證。大傳載尚書逸文在二十八篇以外者甚多,不得以伏書無太誓,便謂大傳不當有其逸文;亦不得因大傳有太誓逸文,即斷為伏書有此篇也。由是言之,二十八篇者,漢初伏生之書;二十九篇者,宣帝以後夏侯、歐陽之書。歐陽經又為三十二卷者,以後得太誓析為三篇,又以書序自為一卷,故三十二。不為書序作章句,故誌有歐陽章句仍三十一卷矣。古文經四十六卷者,今文所有之二十九篇,古文悉有之。又於其中出康王之誥於顧命,是為三十;多舜典、汩作、九共、大禹謨、益稷、五子之歌、胤征、湯誥、鹹有一德、典寶、伊訓、肆命、原命、武成、旅獒、冏命,凡十六篇,故四十六。其為五十七篇者,十六篇中九共為九,三十篇中盤庚、太誓各為三,為五十八;武成逸篇亡於建武之際,故五十七。班於總目據舊題,於注據見存耳。雲“不備過半”者,此據當時學官傳習尚書二十九篇言之。書本百篇,今於二十九篇中析盤庚、太誓各為三,顧命、康王之誥為二,不過三十四篇,亡逸者尚六十六。若以古文經五十八篇計之,則不備者止四十二,不雲過半矣。“習者不知”者,漢書劉歆傳:“歆移書讓太常博士雲以尚書為備。”臣瓚注雲:“當時學者謂尚書唯有二十八篇,不知本有百篇也。”論衡正說雲:“或說尚書二十九篇者,法北鬥、七宿也。四七二十八篇,其一曰鬥矣,故二十九。”是也。“惜乎!書序之不如易”者,書序謂百篇之序。今文尚書之有序無序,說者各異。陳氏壽祺力主今文有序,討論經傳,舉十有七事以證之。其第十四證即據法言此文為說,詳見左海經辨。既今文有序,而習者不知書之不備者。正說又雲:“或說曰:‘孔子更選二十九篇,二十九篇,獨有法也。’”是當時學者未嚐不見書序,即未嚐不知書有百篇,而猶為此說者,以為二十九篇之外皆孔子所不取者也。“彼數也,可數焉,故也”者,兩“數”字音義不為作音。按:數也之“數”,所據切。廣韻十遇:“數,算數。”周數有九數。世本曰:“隸首作數。”是也。可數之“數”,所矩切。廣韻九麌:“數,計也。”是也。司馬雲:“八卦重之成六十四,自然之數。”按: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闕一可知者,以其可用算數證明之。易經卦八,六十四為八自乘之數也。又六畫而成卦,三百八十四為六與六十四相乘之數也。”“如書序,雖孔子亦末如之何矣”者,征實易明,憑虛難曉。百篇之序雖存,而篇亡不足以證之,則序為空文。學者既以尚書二十九篇為備,則雖時有聖人,不能執空文與之爭,明書序無所用也。注“本百篇,今二十九,故曰過半”。按:“二十九”治平本作“五十九”,世德堂本作“四十九”,皆妄人所改。不知此據當時所誦習之三家經文為言,故雲不備過半。注“故曰過半”四字,即承正文而言,謂不備者過半也。若作“五十九”,則語不可解。此謬誤之顯然者,今訂正。注“歎恨書序雖存,獨不如易之可推尋”。按:俞雲“書有序,易亦有序,今序卦傳是也。序卦傳自‘盈天地之間者唯萬物,故受之以屯’,至‘物不可窮也,故受之以未濟終焉’,皆以意義聯貫其間。其或闕失,可以推求。故上文曰‘易損其一,雖憃知闕焉’。至書序則但雲為某事作某篇,不相聯貫,故上文曰‘至書之不備過半矣,而習者不知’。此或人歎書序不如易之意也。”榮謂:此言書有百篇,猶易有六十四卦。書序者,書有百篇之證。然易能證明六十四卦之不可闕一,而書序不能證明二十九篇之為不備,故發此歎。殊不謂書序作法不及序卦傳之意義聯貫。俞說謬矣。

  昔之說書者,序以百,〔注〕敘以百篇。而酒誥之篇俄空焉。今亡夫。〔注〕秦焚書,漢興求集之,酒誥又亡一簡。中者先師猶俄而空之,今漸亡。〔疏〕“昔之說書者,序以百,而酒誥之篇俄空焉”者,此明當時博士以尚書二十九篇為備,乃俗學之失真,非先師舊說如此,故舉昔之說書者二事以正之。序者,篇之次第。序以百者,第篇之數以百,不以二十八或二十九,謂並有目無書者數之,不以見在為數也。蓋以見在為數,則堯典第一,咎繇謨第二,禹貢第三,訖於秦誓為第二十八;加後得太誓,則秦誓為第二十九。而依百篇之序為次,則堯典、咎繇謨之間有舜典、汩作、九共、槁飫、大禹謨,凡十三篇,故咎繇謨為第十五。而咎繇謨、禹貢之間有棄稷,故禹貢為第十七。如是數之,訖於秦誓為第百也。伏生所傳雖止二十八篇,然尚書大傳篇目有九共、帝告、嘉禾、揜告、臩命,皆在二十八篇以外,是為伏生弟子親聞百篇之說之明證。論衡正說雲:“尚書本百篇,孔子以授也。遭秦用李斯之議,燔燒五經。濟南伏生抱百篇藏於山中。孝景皇帝時,始存尚書。伏生已出山中,景帝遣晁錯往從受尚書二十餘篇。伏生老死,書殘不竟。”然則伏生教授之際,百篇儼存。其所傳二十餘篇,乃生自全書中擇取以先付講習者。傳授雖有後先,篇第不容改易。及生終業輟,尚書乃以二十八篇為止。弟子詮次,雖複以此二十八篇自為甲乙,然亦必兼列舊第,以存伏書之真。其後展轉傳寫,則專數見在,凡不傳諸篇,但列序目,不複數之。亦如傳詩者虛存南陔等篇之義,更不入諸什中。則鄭君所謂推改什首,非孔子之舊矣。意尚書歐陽、大、小夏侯三家舊本有序篇以百者,子雲猶及見之,故其言如此。此昔之說書者不以尚書為備之事,一也。音義;“俄空,苦貢切,缺也。”按:古書凡有脫文,每中空以識之,逸周書此例最多。“酒誥之篇俄空”,謂於酒誥脫簡之處中空若幹字,以示其有脫也。藝文誌雲:“劉向以中古文校歐陽、大、小夏侯三家經文,酒詰脫簡一,召誥脫簡二,率簡二十五字者脫亦二十五字,簡二十二字者脫亦二十二字。”蓋古者削竹為劄以書,謂之簡。連編眾簡,謂之篇。一簡當今書之一行。簡之長短有定,而其字數之多寡,每因篇而異。傳寫之際,必依原書以為程。伏生書與中古文同出先秦定本,其每篇簡數、字數,彼此較若畫一。及三家以今文寫之,則改著縑帛,行數、字數非複竹書之舊。在竹書為一簡者,在今文本或分屬兩行。然竹書有脫簡,則今文本有脫字,簡若幹字,即脫若幹字矣。酒誥、召誥之有脫字,既為三家所同。則必所據伏生書有然。伏書所脫者,而中書有之,故以中書校三家書,而得三家書酒誥、召誥脫字之數。因三家書二篇脫字之數,而知伏書脫簡之數也。伏書有脫簡,伏生不容不自知之。知有脫簡,而老耄遺忘,不複能舉其辭,而令傳寫者於此姑空若幹字,以俟異日之或求得其文而補焉,故謂之俄空。俄之為言,假也。下文“天俄而可度”雲雲,王氏念孫雜誌雲:“俄與假聲近而義同,周頌維天之命篇‘假以溢我’,說文引作‘8以溢我’,是其例也。”按:王讀彼文“俄而”為“假如”,不必盡合,而以釋此文,則為確詁。故“俄空”雲者,非忽亡之謂,乃姑闕之意。“酒誥之篇俄空”雲者,非此篇全闕之謂,乃一篇之內有所中闕之意也。最初三家先師知其說者,其所寫經文必皆如是。久而失其真,則不複爾。而舊本固不容盡亡,此必子雲所見三家經文猶有於酒誥、召誥脫簡之處中空若幹字,以示其闕者,故雲“酒誥之篇俄空焉”。不兼及召誥者,文不備耳。此昔之說書者不以尚書為備之事,二也。“今亡夫”者,“亡”讀為“無”。論語雲:“吾猶及史之闕文也。有馬者,借人乘之,今亡矣夫。”包注雲:“孔子自謂及見其人如此,至今無有矣。”法言此語正用論語文,其義亦同。蓋子雲晚年所見尚書通行之本已盡去舊第,直以二十九篇為孔子刪定舊數。又酒誥、召誥脫簡之處盡已聯屬無跡,不複知有闕文。專己妄作,全失本真,故發此慨。自來說法言此文者,皆不得其解。而王氏鳴盛尚書後案 段氏玉裁異之說,尤謬誤不可從,今詳論之。後案雲:“酒誥今見在,何得言俄空?此言甚可疑。李軌、吳秘注皆不明確,徒亂人意。王應麟困學紀聞謂劉向以中古文校歐陽、大、小夏侯三家經文,酒誥脫簡一,‘俄空’即脫簡之謂,而大傳引酒誥‘王曰封,惟曰若圭璧’,今無此句,疑所脫即此等句。應麟此說亦非也。劉向校書,見有脫簡,即應補入,必不任其脫落。但劉向以中古文校今文,所雲脫簡者,乃古文有而今文無。大傳則伏生今文之學。歐陽、大、小夏侯三家所輯圭璧之句,想是伏生於他處別得逸文,古文所無、故今酒誥亦無此句。其俄空自指全亡,非脫一簡之謂,不可以圭璧句當之。然則酒誥既已全亡,今酒誥甚完善,又從何而出?朱子語類徐孟寶問一條,竟以子雲不見孔壁古文為說。孔壁古文,漢大儒多見之。況酒誥古、今文皆有,子雲豈有不見?語類尤大誤。反複考之,韓非說林篇引酒誥之文以為康誥,蓋尚書或有別本,將酒誥混入康誥,揚雄偶據其本,遂以為俄空耳。”撰異雲:“謂書序有百,而酒誥則無序,非謂尚書闕酒誥也。凡後人所謂數篇同一序者,皆有有目無序者廁其間。如:‘咎繇矢厥謨,禹成厥功,帝舜申之,作大禹謨、咎繇謨、棄稷。’按其實,則棄稷不統於此序。所以作棄稷者,不傳也。‘湯既勝夏,欲遷其社,不可,夏社、疑至、臣扈。’按其實,則疑至、臣扈不統於此序。所以作疑至、臣扈者,不傳也。‘大戊讚於伊涉,作伊涉、原命。’按其實,則原命不統於此序。所以作原命者,不傳也。‘高宗祭成湯,有飛雉升鼎耳而雊,祖己訓諸王,作高宗肜日、高宗之訓。’按其實,則高宗之訓不統於此序。所以作高宗之訓者,不傳也。酒誥、梓材亦正此類。以殷餘民邦康叔,故作康誥一篇,其酒誥、樟材不統於此序,蓋失其傳。‘俄空’雲者,偶不存之謂,非竟亡也。然至於久而闕,則竟亡矣,故雲‘今亡夫’。子雲獨舉酒誥者,舉一以例其餘也。”按:段不見百篇之書,安能知某篇不統於某序?酒誥、梓材,皆康叔受封時,周公稱王命以戒之之辭,正當與康誥同序,何以知其別有作意而不傳耶?且即如其說,謂酒誥等篇別自有序,而百篇之中如九共當九篇,鹹乂當四篇,太甲、盤庚、說命、太誓各當三篇,亦篇皆有序耶?古來尚書家但有百篇之說,從無百序之說,子雲獨何所據而雲昔之說書者序有百耶?上文方雲“書序,孔子末如之何”,明書序雖存,不能諭習者之罔。此忽慨歎於書序之有闕亡,義不相應,將安取耶?王自誤解酒誥俄空為書亡酒誥,乃謂尚書別本嚐有將酒誥混入康誥者,子雲偶據其本,遂以為酒誥全亡。夫三家經文明明二十九篇,酒誥明明在二十九篇之內,孔壁古文,大儒猶多見之,豈博士定本,子雲反未寓目,顧據其顯然錯誤之別本,妄以不亡為亡,更為俗學所笑耶?至後案駁困學紀聞之語,尤全無是處。伯厚疑大傳引酒誥“王曰封,惟曰若圭璧”八字即脫簡中之殘句,本未必然。陳氏壽祺為今文與古文章句,多寡異同,非止一二,酒誥篇有“王曰封,我聞惟曰,在昔殷先哲王”之語,大傳所引,疑或此處之異文,未必為逸句也。其說深為近理,足破伯厚之疑。若後案以今酒誥無此句,即為劉向未嚐補人之故,向之未嚐補入,即為中古文並無此句之故,因而推定“俄空”之雲,非指脫簡之事。此其率臆速斷,可謂一言以為不智。夫三家經文,皆漢時官書,功令所垂,上下共守。自非奏下博士從容集議,安能輒有增損?向但校三家與中古文異同,未聞有據中古文改定三家之事。不能將舜典、汩作諸逸篇並列學官,獨能將酒誥、召誥脫簡補入經文耶?今之尚書,絕非向所見之中古文。以今酒誥無此句,遂謂中古文之亦未嚐有之,豈複有當耶?伯厚以酒誥脫簡證明俄空之說,是也。惟雲俄空即脫簡之謂,則語殊未晰。蓋脫簡者,伏生書之事,俄空者,三家書所以識此脫簡之事。脫簡無所謂昔有而今無,知有脫簡而為之中空以識之,則與序篇以百同為昔人存古闕疑之美,乃昔人所有者,而今更無之,所以為可喟。若解俄空為脫一簡,則“今亡夫”三字為無義。或讀“亡”如字,以為始也偶脫,而今也遂亡,則顯與論語“今亡矣夫”異義,必不然也。吳胡部郎玉縉雲:“楊子舉酒誥,不及召誥。俄空者,疑所見酒誥首句為‘囗王若曰’,以其空圍在第一字,故曰俄空。俄之言俄然也,忽也。後所見本,則有人已補成字。何以言之?釋文出‘王若雲’,馬本作‘成王若曰’,注雲:‘言成王者,未聞也。吾以為後錄書者加之。’馬所據蓋即增補之本,而致疑於‘成’字,以為後加。所見甚卓。楊於書用歐陽義。孔疏雲:‘馬、鄭、王本以文涉三家,而有成字。’歐陽即三家之一,孔所引亦增補之本。孔又稱:‘三家雲王年長,骨節成立。’此三家字渾舉,或大、小夏侯之說。歐陽原本作空圍。決不為‘成’字作訓。或後來增字者幷增此注,亦未可知。馬注稱:‘衛、賈以為戒成康叔以慎酒成就人之道。’則衛宏、賈逵亦有‘成’字。蓋自西漢末已盛行增字本,而空圍之本殆絕,故衛、賈、馬、鄭諸儒皆未及見,宜楊子之致慨矣。”按:此說亦可備一義。

  虞、夏之書渾渾爾,〔注〕深大。商書灝灝爾,〔注〕夷曠。周書噩噩爾。〔注〕不阿借也。下周者,其書譙乎!〔注〕下周者秦,言酷烈也。〔疏〕“虞、夏之書渾渾爾,商書灝灝爾,周書噩噩爾”者,音義:“渾渾,戶昆切,又胡本切。灝灝,胡老切。噩,五穀切。”書堯典下偽孔傳題“虞書”,孔疏雲:“馬融、鄭玄、王肅別錄題,皆曰“虞夏書”,虞、夏同科,雖虞事,亦連夏。鄭玄序以為虞夏書二十篇,商書四十篇,周書四十篇。讚雲:‘三科之條,五家之教。’是虞、夏同科也。堯典雖曰唐事,本以虞史所錄,末言舜登庸由堯,故追堯作典,非唐史所錄,故謂之虞書。鄭玄雲:‘舜之美事,在於堯時。’是也。”段氏玉裁雲:“五家之教,是今文尚書例也;三科之條,是古文尚書例也。三科謂作三書之時代。堯典、皋陶謨、禹貢是三篇者,或曰虞史記之,或曰夏史記之,莫能別異,故相承謂之虞夏書,合商書、周書而有三科之說。”按:鄭君尚書讚多從書緯,緯說皆為今文。法言說書,亦據當時所誦習。此文以虞夏之書與商書、周書別為三種,明用三科之條,則不得以此為古文尚書例可知。蓋以有天下者之號名其書,則曰唐書、虞書、夏書、商書、周書;依作史之時代詳近略遠,則曰虞夏書、商書、周書。其例皆出於今文諸師。古文無師說,安得有所謂書例耶?“下周者,其書譙乎”,音義:“譙乎,俗本非‘誰’。舊本皆作‘譙’。”宋、吳作“誰”,司馬從之,雲:“其書誰乎?言不足以為書也。”按:譙乎與渾渾爾、灝灝爾、噩噩爾相對,皆形容之辭,溫公說非。禦覽六百七引作為“憔悴乎”。注“深大”。按:方言:“渾,盛也。”廣雅釋訓:“渾渾,大也。”本篇雲:“聖人之辭,渾渾若川。”注“夷曠”。按:史記司馬相如傳“灝溔潢漾”,正義引郭璞雲:“皆水無涯際也。”夷曠即平廣無涯之謂,灝溔疊韻,灝灝重言,其義同也。注“不阿借也”。按:世德堂本作“不阿附也”。漢書韋賢傳“咢咢黃發”,顏注雲:“直言也。”“噩”即“咢”字,文選韋孟諷諫詩作“諤諤”,李注雲:“正直貌。”不阿借即正直之義。注“下周者秦,言酷烈也”。按:音義引詩傳雲:“譙,殺也。殺,所戒切。故注雲酷烈。”所引詩傳,鴟鴞毛傳文。說文:“譙,嬈譊也。”嬈譊疊韻連語,煩苛之意,與酷烈義近。秦書酷烈,謂若始皇、二世詔令及諸刻石之辭,厲峻急,無複三代遺意。

  或問:“聖人之經不可使易知與?”〔注〕嫌五經之難解也。曰:“不可。天俄而可度,則其覆物也淺矣;地俄而可測,則其載物也薄矣。大哉!天地之為萬物郭,五經之為眾說郛。”〔注〕莫有不存其內而能出乎其外者也。〔疏〕“聖人之經不可使易知與”者,藝文誌雲:“故曰易道深矣。”史記自序雲:“夫詩、書隱約者,欲遂其誌之思也。”又雲:“‘夫禮禁未然之前,而法施已然之後。法之所為用者易見,而禮之所為禁者難知。”荀子勸學雲:“春秋之微也。”雲深,雲隱約,雲禁未然,雲微,皆不可使易知之說。“天俄而可度”雲雲者,吳雲:“俄猶俄頃。”王氏念孫雲:“俄而之言假如也。言天假如可度,則其覆物必淺;地假如可測,則載物必薄也。‘俄’與‘假’聲近而義同,周頌維天之命篇‘假以溢我’,說文引作‘8以溢我’,是其例也。而、如古通,見日知錄卷三十二。”按:吳解是也。吾子:“俄而曰:‘壯夫不為也。’”必不得讀為“假如”。此“俄而”字當與同義,與上文“易知”字相應。凡事俄頃可知可能者,皆易易耳。天惟高也,故非不可度,不可俄而度;地惟厚也,故非不可測,不可俄而測;聖人之經惟象天地也,故非不可知,不可俄而知。若讀“俄而”為“假如”,則是天竟不可度,地竟不可測,聖人之經竟不可佑矣,義殊未安。音義:“覆物,敷又切。”“大哉!天地之為萬物郭,五經之為眾說郛”者,郛、郭解見吾子疏。吳雲:“言不能出其域。”北堂書鈔九十五引作“天地為萬物之郭,五經為眾說之郛”。注“莫有不存其內而能出乎其外者也。”按:世德堂本作“莫有不在其內而能出乎其外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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