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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吾子卷(2)

  或問:“交五聲、十二律也,或雅,或鄭,何也?”〔注〕交猶和也。五聲,宮、商,角、征、羽也。十二律者,十二月之律呂也。曰:“中正則雅,多哇則鄭。”〔注〕中正者,宮商,溫雅也。多哇者,淫聲,繁越也。請問“本”。曰:“黃鍾以生之,中正以平之,確乎,鄭、衛不能入也!”〔注〕聲平和,則鄭、衛不能入也。學業常正,則雜說不能傾也。事得本,則邪佞不能謬也。〔疏〕“交五聲十二律”者,司馬雲:“交,俱也。”按:孟子雲:“上下交征利。”趙注雲:“又言,交為俱也。”焦疏雲:“交又訓俱。高誘注淮南,韋昭注國語,皆如此訓。”“或雅或鄭”者,論語雲:“惡鄭聲之亂雅樂也。”樂記孔疏引異義雲:“今論語說鄭國之為俗,有溱、洧之水,男女聚會,謳歌相感,故雲鄭聲淫。左氏說煩手淫聲謂之鄭聲者,言煩手躑躅之音使淫過矣。許君謹案鄭詩二十一篇,說婦人者十九,故鄭聲淫也。”白帖引通義雲:“鄭國有溱、洧之水,會聚謳歌相感。今鄭詩二十一篇,說婦人者十九,故鄭聲淫也。”又雲:“鄭重之音使人淫,故也。”俞氏正燮癸巳類稿雲:“鄭對雅言之。雅,正也。鄭,從奠,下也,定也,重也。聲相應故生變,變成方謂之音。春秋昭二十年傳所謂‘一氣、二體、三類、四物、五聲、六律、七音、八風以相成,清濁、大小、短長、疾徐、哀樂、剛柔、遲速、高下、出入、周疏以相濟,君子聽之,以平其心’。昭元年傳,醫和言:‘先王樂有五節,遲速本末以相及,中聲以降,五降之後,不容彈矣。於是有煩手淫聲,慆堙心耳,乃忘平和。’今其聲鄭,則奠定專一,沈下滯重。樂記所謂‘新樂進俯退俯,奸聲以濫,溺而不止’。乃不變,不成,不濟。五降後之淫聲,狄成滌濫,而民淫亂正。奠下之謂鄭,從奠聲,奠亦義也。鄭重乃主定慎重之義,申之則謂鄭重為頻繁之意也。”按理初發明左氏古義,頗言之成理。惟此文先雲“問鄭、衛之似”,後雲“確乎,鄭、衛不能入也”,則此雅、鄭對舉,鄭即鄭、衛之“鄭”,明不用左氏說也。“交五聲、十二律,或雅或鄭”,喻六藝之文,古今無二,而或以致治,或以文奸也。“中正則雅”者,白虎通禮樂雲:“樂尚雅何?雅者,古正也,所以遠鄭聲也。”風俗通音聲雲(一):“雅之為言,正也。”樂記雲:“紀綱既正,天下大定,然後正六律,和五聲,弦詩頌(二),此之謂德音。德音之謂樂。”是也。“多哇則鄭”者,王氏念孫讀書誌餘雲:“引之曰:‘多讀為哆。哆,邪也。’下文雲述正道而稍邪哆者有矣,未有述邪哆而稍正也。哆與多,古字通用。孟子梁惠王篇雲:‘放僻邪侈。’字亦與哆同。多、哇皆邪也,中亦正也,正則雅,邪則鄭,多哇與中正相反也。”按:說文:“迤,邪行也。”引伸之,得為凡邪之稱。邪侈、邪哆,字皆迤之假,此以多為之。猶左傳哀公篇“魏曼多”,史記晉、魏世家作“魏侈”,趙世家作“魏哆”也。音義:“多哇,烏瓜切。”說文:“哇,諂聲也。”引伸之為奸邪。廣雅釋詁雲:“哇,邪也。”“邪則鄭”者,白虎通禮樂雲:“鄭國土地民人,山居穀浴,男女錯雜,為鄭聲以相誘悅懌,故邪僻聲皆淫色之聲也。”是也。“黃鍾”,世德堂本作“黃鍾”,古字通用。“黃鍾以生之”者,律曆誌雲:“五聲之本,生於黃鍾之律九寸為宮,或損或益,以定商、角、征、羽,九六相生,陰陽之應也。黃鍾,黃者中之色,君之服也;鍾者,種也。天之中數五,五為聲,聲上宮,五聲莫大焉。地之中數六,六為律,律有形有色,色上黃,五色莫盛焉。故陽氣施種於黃泉,孳萌萬物,為六氣元也。”呂氏春秋音律雲:“黃鍾生林鍾,林鍾生太簇,太簇生南呂,南呂生姑洗,姑洗生應鍾,應鍾生蕤賓,蕤賓生大呂,大呂生夷則,夷則生夾鍾,夾鍾生無射,無射生仲呂。三分所生,益之一分以上生。三分所生,去其一分以下生。”按:黃鍾之管九寸,為律元。下生林鍾,三分去一,故林鍾六寸。林鍾上生太簇,三分益一,故太簇八寸。太簇下生南呂,三分去一,故南呂五寸又三分寸之一。南呂上生姑洗,三分益一,故姑洗七寸又九分寸之一。姑洗下生應鍾,三分去一,故應鍾四寸又二十七分寸之二十。應鍾上生蕤賓,三分益一,故蕤賓六寸又八十一分寸之二十六。蕤賓又上生大呂,三分益一,故大呂八寸又二百四十三分寸之百四。大呂下生夷則,三分去一,故夷則五寸又七百二十九分寸之四百五十二。夷則上生夾鍾,三分益一,故夾鍾七寸又二千一百八十七分寸之千七十五。夾鍾下生無射,三分去一,故無射四寸又六千五百六十一分寸之六千五百二十四。無射上生仲呂,三分益一,故仲呂六寸又萬九千六百八十三分寸之萬二千九百七十四也。“中正以平之”者,樂記雲:“是故君子反情以和其誌,比類以成其行。奸聲亂色,不留聰明;淫樂慝禮,不接心術;惰慢邪辟之氣,不設於身體。使耳、目、鼻、口、心知、百體皆由順正,以行其義。然後發以聲音,而文以琴瑟,動以幹戚,飾以羽旄,從以簫管。奮至德之光,動四時之和,以著萬物之理。是故清明象天,廣大象地,終始象四時,周還象風雨,五色成文而不亂,八風從律而不奸,百度得數而有常。小大相成,終始相生,倡和清濁,迭相為經。故樂行而倫清,耳目聰明,血氣和平,移風易俗,天下皆寧。”是其義也。“確乎,鄭、衛不能入”者,音義:“確乎,俗本作‘榷’,非。”按:說文:“塙,堅不可拔也。”即“確”字。易文言雲“確乎,其不可拔。”釋文:“確乎,鄭雲:‘堅高之貌。’”注“五聲,宮、商、角、征、羽也。十二律,十二月之律呂也”。按:律曆誌雲:“聲者,宮、商、角、征、羽也。商之為言,章也,物成孰,可章度也。角,觸也,物觸地,而出戴芒角也。宮,中也,居中央,暢四方,唱始施生,為四聲綱也。征,祉也,物盛大而繁祉也。羽,字也,物聚臧,宇覆之也。律有十二,陽六為律,陰六為呂。律以統氣類物,一曰黃鍾,二曰太族,三曰姑洗,四曰蕤賓,五曰夷則,六曰無射。呂以旅陽宣氣,一曰林鍾,二曰南呂,三曰應鍾,四曰大呂,五曰夾鍾,六曰仲呂。”按:黃鍾,十一月律;大呂,十二月律;太族,正月律;夾鍾,二月律;姑洗,三月律;仲呂,四月律;蕤賓,五月律;林鍾,六月律;夷則,七月律;南呂,八月律;無射,九月律;應鍾,十月律,故雲十二月之律呂。析言之,則陽六為律,陰六為呂。總言之,則律呂通謂之律也。注“多哇,淫聲,繁越也”。按:文選謝靈運擬鄴中集詩,又嵇叔夜養生論,李注再引法言“哇則鄭”,無“多”字。又引李軌注:“哇,邪也。”治平本李注無此語。吳曹侍讀元忠雲:“反於中正為邪。哇訓邪聲,此其本字。假借為‘蛙’。漢書王莽傳讚:‘紫色蛙聲。’紫色即用上文‘蒼蠅紅紫’,蛙聲即用‘哇則鄭’之文。故應劭注雲:‘紫,間色;蛙,邪音也。’李注用應舊訓,其本本無‘多’字,淺學人欲整齊句法而增之。知治平本注雲:‘多哇,淫聲,繁越也。’以繁越釋多,非李義也。”榮按:君直以莽傳讚“紫色蛙聲”為即用法言語,其說甚精。然則孟堅固以此為子雲刺莽之微文矣。惟謂“多”字乃淺學者欲整齊句法增之,則未必然。多、哇同訓,恐非淺學所知。謂繁越非李義則可,謂李本本無“多”字則不可也。(一)今本風俗通義“音聲”作“聲音”。(二)“弦詩頌”,樂記作“弦歌詩頌”四字。

  或曰:“女有色,書亦有色乎?”曰:“有。女惡華丹之亂窈窕也,書惡淫辭之淈法度也。”〔疏〕“女惡華丹之亂窈窕”者,音義:“惡,烏路切。”文選曹子建洛神賦雲:“鉛華弗禦。”李注;“鉛華,粉也。”釋名釋首飾雲:“唇朱,以丹作之,象唇赤也。”方言雲:“美狀為窕,美心為窈。”按:窈窕疊韻連語。文選顏延年秋胡詩,李注引韓詩薛君章句雲:“窈窕,貞專貌。”是也。漢書杜欽傳雲:“禮,壹娶九女,求窈窕,不問華色。”“書惡淫辭之淈法度”者,孟子雲:“吾為此懼,閑先聖之道,距楊、墨,放淫辭,邪說者不得作。”趙注雲:“淫,放也。”焦疏雲:“禮記哀公問雲:‘淫德不倦。’注雲:‘淫,放也。’周禮:‘宮正去其淫怠與其奇邪之民。’注雲:‘淫,放濫也。’楊、墨不習六經,違悖先聖之道,作為為我、兼愛之言,因而天下之人亦不習六經。由楊、墨之言,而又放濫之,遂成一無父無君之害,所謂淫辭也。”音義:“淈,古忽切。”說文:“淈,濁也。”經典或作“汩”,洪範:“汨陳其五行。”應劭注雲:“汩,亂也。”

  或問:“屈原智乎?”曰:“如玉如瑩,爰變丹青。如其智!如其智!”〔注〕夫智者達天命,審行廢,如玉如瑩,磨而不磷。今屈原放逐,感激爰變,雖有文彩,丹青之倫爾。〔疏〕音義:“屈原,九勿切。”史記屈原傳雲:“屈原者,名平,楚之同姓也。為楚懷王左徒,上官大夫與之同列爭寵,而心害其能,因讒之,王怒而疏屈平。屈平憂愁幽思,而作離騷。頃襄王立,以其弟子蘭為令尹。令尹子蘭卒使上官大夫短屈原於頃襄王。頃襄王怒而遷之,遂自投汨羅以死。”自序雲:“怪屈原文過相如,至不容,作離騷,自投江而死。悲其文,讀之未嚐不流涕也。以為君子得時則大行,不得時則龍蛇。遇不遇,命也,何必湛身哉!”故或以其智為疑。“如玉如瑩”者,音義:“如瑩,烏定切,又音榮。石次玉者,一曰玉色。逸論語曰:‘如玉之瑩。’”按:說文:“瑩,玉色也。一曰石之次玉者。逸論語曰:‘如玉之瑩。’”段注雲:“此蓋引證玉色之義。”按:“如玉如瑩”,即如玉之瑩也。定海黃先生經說略雲:“詩:‘匪紹匪遊。’毛傳雲:‘不敢繼以敖遊。’按:詩人作歌,多助語以成句,每無意義可求。如剝菹非平列字,曰‘是剝是菹’,是剝以為菹也。始謀非平列字,曰‘爰始爰謀’,於是始其謀也。宣畝非平列字,曰‘乃宣乃畝’,乃宣其畝也。此曰‘匪紹匪遊’,亦非平列字。毛傳最合古訓。孔疏謂:‘各言匪,每一義。’則剝菹、宣畝等亦可平分為二義乎?則此文玉瑩亦非平列字,猶雲如玉如其瑩耳。疑子雲所據逸論語如此。”“爰變丹青”者,廣雅釋詁雲:“變,化也。”丹青猶雲采色。聘義雲:“孚尹旁達,信也。”鄭注雲:“孚讀為浮,尹讀如竹箭之筠,浮筠謂玉采色也。采色旁達,不有隱翳,似信也。”左太衝蜀都賦雲:“符采彪炳。”劉逵注雲:“符采,玉之橫文也。”山海經郭璞注引王子靈符應雲:“赤如雞冠,黃如蒸栗,白如割肪,黑如純漆,玉之符采也。”然則丹青謂玉采。屈原以忠信之質,蔚為文章,猶玉以皎潔之色,化為華采。此與君子篇“丹青初則炳,久則渝”異義。彼謂繪事之所施,乃人為之飾;此謂玉色之所見,則自然之美也。屈原傳雲:“屈平正道直行,竭忠盡智,以事其君。濯淖汙泥之中,蟬蛻於濁穢,以浮遊塵埃之外,不獲世之滋垢,皭然泥而不滓者也。推此誌也,雖與日月爭光可也。”“如玉如瑩,爰變丹青”,即泥而不滓,可與日月爭光之義。再言“如其智”者,謂誰如屈原之智,說見學行疏。君子比德於玉,智即玉德之一。聘義雲:“縝密以栗,知也。”管子水地雲;“夫玉鄰以理者,知也。”荀子法行雲:“夫玉者,栗而理知也。”說苑雜言雲:“玉有六美,近之栗理者,君子比智焉。”說文:“玉有五德,其聲舒揚,專以遠聞,智之方也。”然則以玉喻德,而智在其中。昭質無虧,以成文采,智孰有過於此者?此子雲深致讚美之義也。注“夫智者”至“倫爾”。按:此顯悖楊意。龔鼎臣東原錄雲:“嘉佑中,予在國子監,與監長錢象先進學官校定李軌注楊子法言。後數年,乃於唐人類書中見‘如玉如瑩’一義,惜其未改正也。‘或問:屈原智乎?曰:如玉加瑩,爰見丹青。’軌注曰:‘夫智者達天命,如玉加瑩,磨而不磷。’往日不知其誤,遂改軌注,以就文義爾。”則龔所校法言,李注“如瑩”本作“加瑩”,以其與正文不合,故改“加”為“如”。及見唐人類書,乃悟唐本法言正文本作“加瑩”。注文“如玉加瑩,磨而不磷”八字當連讀,乃以磨訓瑩也。“感激爰變”亦當作爰見,於義方順。謂原被放逐,而感憤之情見於文辭也。然弘範解此二句,以上句為喻智者,以下句為喻屈原之不智,則語意不貫。無論為“如瑩”,為“加瑩”,為“爰變”,為“爰見”,皆不可通。此秦序所謂弘範所學,右道左儒,每違子雲本指者,斷不足取。俞雲:“華嚴經音義引倉頡篇曰:‘瑩,治也。’爾雅釋鳥篇釋文曰:‘瑩,磨瑩也。’‘如玉加瑩、爰見丹青’,言屈原之放逐,猶玉加磨瑩而成文采也。當據龔說訂正。”榮按:俞以磨瑩成文說此二句,較李義自優。然“如玉之瑩”出逸論語,許君取證玉色之義,則不當訓治可知。以磨治喻放逐,亦不如以玉色喻忠信之質為尤合。初學記二十一引此文及李注,與各本同,惟無“審行廢”三字。龔所見唐人類書,未知何種,不必可信也。又按:吳仁傑兩漢刊誤補遺雲:“法言玉瑩丹青之答,說者亦謂不予之之詞。按逸論語‘如玉之瑩’,子雲蓋用其意。則如瑩之‘如’,當訓為而。爰,易也。丹青非繪事之謂,蓋言丹砂、空青,周官‘入玉石丹青於守藏之府’是也。子雲以為三閭不肯喔 嚅唲,從俗富貴偷安,寧殺身以全其潔,如玉而瑩,其可變易而為丹青也哉!故玉可碎,瑩不可奪。子雲之予原,亦孔子予管仲之意歟?”此深得子雲之旨,惟以爰變丹青為反言,則以未悟丹青即為符采之義,故亦不得其解也。

  或問:“君子尚辭乎?”曰:“君子事之為尚。〔注〕貴事實,賤虛辭。事勝辭則伉,辭勝事則賦,事、辭稱則經。〔注〕夫事功多而辭美少,則聽聲者伉其動也。事功省而辭美多,則賦頌者虛過也。事、辭相稱,乃合經典。足言足容,德之藻矣。”〔注〕足言,誇毗之辭;足容,戚施之麵。言皆藻飾之偽,非篤實之真。〔疏〕“或間君子尚辭乎”,世德堂本“或問”作“或曰”,文選皇甫士安三都賦序,李注引亦作“或曰”。易文言雲:“修辭立其誠,所以居業也。”左傳襄公篇雲:“叔向曰:‘辭之不可以已也如是夫!子產有辭,諸侯賴之。若之何其釋辭也?’”故有此問。“君子事之為尚”者,史記自序雲:“孔子曰:‘我欲載之空言,不如見之行事之深切著明也。’”“事勝辭則伉”者,音義:“伉,口浪切,健也。何休曰:‘有辯護伉正者為裏正。’陸德明:‘一音苦杏切。’”按:讀為炕。說文:“炕,幹也。”漢書五行誌,顏注雲:“凡言炕陽者,枯涸之意,謂無惠澤於下也。”事勝辭者,言之無文,有類枯槁,故雲炕也。“辭勝事則賦”者,即所謂辭人之賦麗以淫也。吳胡部郎玉縉雲:“伉即陳伉之伉。見說文人部。今論語作‘亢’,即爾雅‘亢鳥嚨’之亢,故字子禽。”“事勝辭則伉”言其辭之咽,與下“辭勝事則賦”為辭之敷相對。“事、辭稱則經”者,音義:“稱則,尺證切。”考工記鄭注雲:“稱猶等也。”儀禮聘禮記雲:“辭無常,孫而說。辭多則史,辭少則不達,辭苟足以達,義之至也。”治平本“事、辭稱”上重衍“事”字,今據各本刪。“足言足容,德之藻矣”者,俞雲:“按學行篇曰:‘吾未見斧藻其德若斧藻其楶者也。’然則‘德之藻矣’自是美之之辭。容猶用也。釋名釋姿容曰:‘容,用也。’字亦通作‘庸’。莊子胠篋篇‘容成氏’,六韜大明篇作‘庸成氏’,庸亦用也。‘足言足容’,謂既足以言之,又足以用之,斯其言非空言,為德之藻飾也。今試連上文讀之:‘或問:君子尚辭乎?曰:君子事之為尚。事勝辭則伉,辭勝事則賦,事、辭稱則經。”然則‘足言足容’,所謂事辭稱者,正申明君子事之為尚也。”按:舊注皆以此八字自為一章,不與上文連屬。俞讀容為用,以為即申明上文之語,於義為長,今從之。荀子禮論:“法禮、足禮,謂之有方之士。”楊倞注雲:“足,謂無闕失。”然則“足言足容”謂觀其辭則無闕於言,驗之事則無闕於用,本末兼備,所以為德之文也。胡部郎雲:“此即中庸‘足以興’、‘足以容’之義。曰足言,而又曰足容,正以見事之為尚,而不專尚辭也。既明且哲,以保其身,德之藻為何如矣!”按:言足以興,默足以容,似不得雲“足言足容”,此說恐非也。注“聽聲者伉其動也”。按:治平本如此,當有誤。世德堂本作“聽聲者伉直也”,似為近之,而“聽聲”字終不可解。注“足言”至“之真”。按:弘範讀“足言足容”為論語“足恭”之“足”,故音義雲;“足言,將住切,又如字。下同。”即用論語“足恭”釋文也。彼孔注雲:“足恭,便僻之貌也。”皇疏引謬協雲:“足恭者,以恭足於人意,而不合於禮度。斯皆適人之適,而曲媚於物也。”劉疏雲:“此讀足為將樹反,是也。”然則李意亦謂此足言足容者,是求足人意而不合禮度之言語、容色也。“誇毗”、“戚施”者,爾雅釋訓雲:“籧篨,口柔也。戚施,麵柔也。誇毗,體柔也(一)。”邢昺疏引李巡雲:“籧篨,巧言好辭以饒人,是謂口柔。戚施,和言悅色以誘人,是謂麵柔。屈己卑身,求得於人,曰體柔。”是足言當雲籧篨之辭。而雲誇毗者,析言之,則籧篨、戚施、誇毗三者各有專指;通論之,則巧言亦得雲誇毗也。胡氏承珙毛詩後箋引援鶉堂筆記雲:“隋書何妥傳論當時改作之弊雲:‘莫不用其短見,便自誇毗,邀射名譽,厚相誣罔。’此則誇毗之義與毛、鄭不同。承珙按:法言吾子篇‘足言足容’注雲:‘足言,誇毗之辭。’亦不用爾雅。是隋、唐間有此解,非古義也。”榮按:胡說殊泥。且弘範晉人,亦不得雲隋、唐間有此解也。藻飾之偽者,李既以足言足容為巧言令色,自不得不以德藻為貶辭,故以藻為藻飾,而訓為偽也。呂氏春秋知度雲:“情者不飾。”高注雲:“飾,虛也。”虛、偽同義。司馬雲:“足言善詞令,足容盛威儀,有德則為文章,無德則為澆偽。”則以此為兼美惡二義,語近依違,似非楊旨。(一)原本“體”訛作“禮”,據下文邢昺疏引“李巡雲”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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