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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吾子卷(1)

  〔注〕崇本在乎抑末,學大道絕乎小辯也。

  法言李軌注或問“吾子少而好賦”。曰:“然。童子雕蟲篆刻。”〔注〕少年之事。俄而,曰:“壯夫不為也。”〔注〕悔作之也。或曰:“賦可以諷乎?”曰:“諷乎!〔注〕駭歎之聲也。諷則已,不已,吾恐不免於勸也。”〔注〕相如作大人賦,武帝覽之,乃飄飄然有陵雲之誌。或曰:“霧縠之組麗。”〔注〕言可好也。曰:“女工之蠹矣。”〔注〕霧縠雖麗,蠹害女工;辭賦雖巧,惑亂聖典。劍客論曰:“劍可以愛身。”〔注〕言擊劍可以衛護愛身,辭賦可以諷諭勸人也。曰:“狴犴使人多禮乎?”〔注〕言擊劍使人狴犴多禮,辭賦使人放蕩惑亂也。〔疏〕“吾子少而好賦”者,音義:“少而,詩照切。好賦,呼報切。”自序雲:“先是蜀有司馬相如作賦,甚弘麗溫雅,雄心壯之,每作賦,常擬之以為式。”傳讚雲:“辭莫麗於相如,作四賦。”按:四賦者,甘泉、河東、羽獵、長楊也,並見自序。藝文誌,楊雄賦十二篇,列賦第二類,結題“右賦二十一家,二百七十四篇”。班自注雲:“入揚雄八篇。”周氏壽昌漢書注校補雲:“前賦二十家,應是莊雅之作,以屈原、相如、武帝知之。此二十一家,疑有類俳倡嫚戲者,以枚皋知之。又注雲:‘入楊雄八篇。’殆即逐貧賦、解嘲、解難之類,凡規諷設辭,皆入其中。”榮按:本類收楊賦十二篇,而注雲入八篇,明七略原錄四篇,班增八篇也。原錄四篇,必即傳讚所謂四賦,莊雅無異相如,何以彼則入第一類,此則入第二類?且又何以解於第三類之以孫卿賦為首耶?班之為此分類,自當有說,然必不如周氏所雲,以枚皋有類俳倡嫚戲,子雲皆是規諷設辭,故為一類也。“童子雕蟲篆刻”者,說文:“雕,琢文也。”“篆,引書也。”蟲者,蟲書。刻者,刻符。說文序雲:“秦書有八體:一曰大篆,二曰小篆,三曰刻符,四曰蟲書,五曰摹印,六曰署書,七曰殳書,八曰隸書。漢興,有草書。尉律:‘學僮十七以上始試,諷籀書九千,乃得為吏。又以八體試之,郡移大史,幷課最者以為尚書史。’”係傳雲:“按漢書注,蟲書即鳥書,以書幡信,首象鳥形,即下雲鳥蟲是也。”又:“按蕭子良以刻符、摹印合為一體。臣以為符者,內外之信,若晉鄙奪魏王兵符,又雲借符以罵宋。然則符者,竹而中剖之,字形半分,理應別為一體。”是蟲書,刻符尤八書中纖巧難工之體,以皆學僮所有事,故曰“童子雕蟲篆刻”。言文章之有賦,猶書體之有蟲書、刻符,為之者勞力甚多,而施於實用者甚寡,可以為小技,不可以為大道也。“俄而曰壯夫不為”者,公羊傳莊公篇“俄而可以為其有矣”,解詁雲:“俄者,謂須臾之間,創得之頃也。”曲禮雲:“三十曰壯。”自序雲:“雄以為賦者,又頗似俳優淳於髡、優孟之徒,非法度所存,賢人君子詩賦之正也,於是輟不複為賦。”“可以諷乎”者,詩關雎序釋文雲:“用風感物謂之諷。”甘泉賦李注雲:“不敢正言謂之諷。”朱氏駿聲說文通訓定聲雲:“風動物而無形,故微言婉詞謂之風。漢書誌、傳凡幾十見,皆作‘風’,注乃雲讀為‘諷’,反以借字為正字,失之矣。”藝文誌雲:“傳曰:‘不歌而誦謂之賦,登高能賦可以為大夫。’言感物造端,材知深美,可與圖事,故可以為列大夫也。古者,諸侯、卿大夫交接鄰國,以微言相感,當揖讓之時,必稱詩以諭其誌。蓋以別賢不肖,而觀盛衰焉。故孔子曰‘不學詩,無以言’也。春秋之後,周道寖壞,聘問歌詠,不行於列國,學詩之士,逸在布衣,而賢人失誌之賦作矣。大儒孫卿及楚臣屈原,離讒憂國,皆作賦以風,鹹有惻隱古詩之義。”然則賦之本旨在於風諭,故以為問。“諷乎”者,此複舉問語而反問之,本書多有此例。如問道雲“嬰犢乎”,重黎雲“裸乎”,皆是。世德堂本無此二字,非。“諷則已”雲雲者,漢書司馬相如傳讚雲:“揚雄以為靡麗之賦,勸百而諷一,猶騁鄭、衛之聲,曲終而奏雅。”自序雲:“雄以為賦者,將以風之。必推類而言,極麗靡之辭,閎侈钜衍,競於使人不能加也。既乃歸之於正,然覽者已過矣。往時武帝好神仙,相如上大人賦,欲以風帝,反縹縹有陵雲之誌。繇是言之,賦勸而不止,明矣。”均足與此文相發明。“不已”,即彼所雲不止。論衡譴告雲:“孝武皇帝好仙,司馬長卿獻大人賦,上乃僊僊有淩雲之氣。孝成皇帝好廣宮室,楊子雲上甘泉頌,妙稱神怪,若曰非人力所能為,鬼神力乃可成。皇帝不覺,為之不止。”按:子雲之悔其少作,實由於此。“霧縠之組麗”者,說文:“ ,細縳也。”漢書禮樂誌“廁霧縠”,顏注雲:“言其輕細若雲霧。”又相如傳“垂霧縠”,張揖注雲:“縠縐如霧。”音義:“組麗,音祖。”書禹貢,馬融注雲:“組,文也。”禦覽八百十六引此,作“霧縠之麗”,無“組”字。“女工之蠹”者,說文:“蠹,木中蟲。”引伸為賊害之稱。國策秦策,高誘注雲:“蠹,害也。”鹽鐵論散不足雲:“衣服靡麗,布帛之蠹也。”劍客論蓋兵技巧家之書,藝文誌有劍道三十八篇。又司馬遷傳雲:“在趙者,以傳劍論顯。”顏注雲:“劍論,劍術之論也。”劍客論當即此類。鹽鐵論箴石雲“若夫劍客論、博弈辯”,則假以為雄談析辯之稱,明必彼時通行習見之書也”。“劍可以愛身”者,愛讀為 。說文:“ ,蔽不見也。”廣雅釋詁雲:“ ,鄣也,字亦作薆。”爾雅釋言雲:“薆,隱也。”方言雲:“翳,薆也。”古通作“愛”。詩靜女“愛而不見”,方言郭注引作“薆而不見”。廣雅雲:“翳,愛也。”按:薆之本義為隱蔽,引伸之為保鄣。漢書雋不疑傳雲:“劍者,男子武備,所以衛身。”愛身即衛身之意。狴犴讀為批扞。擊虛謂之批,堅不可入謂之扞,皆劍術之要。所謂為劍者示之以虛,開之以利,後之以發,先之以至也。說文:“ ,反手擊也。”經傳多省作“批”。莊子養生主雲:“批大郤。”郭象注雲:“有際之處,因而批之令離。”史記孫子吳起傳雲:“批亢搗虛。”亢讀為坑,坑亦虛也。淮南子說林雲:“故解捽者,不在於捌格,在於批伉。”高注雲:“推擊其要也。”此批之說也。說文:“扞,忮也。”段注雲:“忮當作枝。”按:枝,挌也。學記雲:“發然後禁,則扞格而不勝。”鄭注雲:“扞格,堅不可入之貌。”漢書董仲舒傳,顏注雲:“扞,距也。”此扞之說也。蓋擊人之虛,而自為堅不可入以距人,是為批扞。墨子修身雲:“批扞之聲,無出之口。”易林睽之賁雲:“批捍之言,我心不快。”皆此義也。史記蔡澤傳雲:“批患折難。”按:折難無義,必“扞難”之誤,扞、折隸形相似也。楚公子比字子幹,王氏引之名字解詁以為本於牧誓“比爾幹”。此望文生訓,蓋亦取於批扞以為義也。然則批扞連文,古人常語。此以狴犴字為之者,疑亦出劍客論,古書多同聲通用也。“狴犴使人多禮乎”者,蓋擊劍之道,坐作進退,鹹有法則,猶禮之於升降上下,皆有節文,故為此術者,必有學劍使人多禮之說。而此即用其語以反詰之,謂批扞之術豈能使人多禮,以明劍可愛身之亦為妄也。猶賦家之說,謂賦可以諷,而不知靡麗之辭,豈能使人歸於正也。注“駭歎之聲也”。陶氏鴻慶讀法言劄記雲:“李於‘諷乎’注雲:‘駭歎之聲。’非也。此因或人之問而許之之辭。蓋諷為五諫之一,為賦之旨,取足以諷而止。若靡麗相尚,則非惟不足諷諫,反勸誘之使人於淫矣。”按:陶說非也。諷乎雲者,言賦而可以諷乎?明無其效也。凡諷之旨,將以止人之過,而歸之於正也。賦而能諷,則覽者當止而不為。今乃為之不止,則是賦者勸而已矣,何諷之有?故雲:“諷乎?”李謂駭歎之聲,正得楊意。如陶說,則上下文義全不相應矣。注“擊劍使人狴犴多禮”。按音義:“狴,邊衣切;犴,音岸,獄也。太玄曰:‘蹛於狴獄。’家語曰:‘獄犴不治。’”則以狴犴為牢獄之謂。按:說文:“ ,牢也,所以拘非人。從非,陛省聲。”陛即 之異文。易林比之否:“失意懷憂,如幽狴牢。”又,說文:“豻,胡地野狗也。”或作“犴”。古亦以為獄稱。詩小宛:“宜岸宜獄。”釋文雲:“韓詩作‘犴’,鄉亭之係曰犴,朝廷曰獄。”此音義說所本,宋、吳、司馬均依此為說。宋雲:“若使擊劍可衛身,則囹圄之牢有三木之威,囚者多恭,豈使人多禮乎?言不能也。”吳雲:“言劍之威,人莫敢犯,豈牢獄之威,使人多禮乎?”司馬雲:“人在牢獄之中,不得動搖,因謂之多禮。不知已陷危辱之地,不若不入牢獄之為善也。劍雖可以衛身,不若以道自防,不至於用劍之為善也。”按:溫公之說,略同著作。囚者不能動搖,因謂之多禮,近於謔矣。吳說甚簡,未詳所雲。若謂劍佩之衛身,猶刑法之輔治,而牢獄之威,不能使人畏法而重禮,豈一劍之威,乃能使人不犯耶?舉大明小,義亦可通。然此文前後皆論辭賦,劍可以愛身,明與霧縠之麗同是假物取譬,以見好賦之固非無說。今雲牢獄之威,將何所取?喻賦則乖於事類,喻劍則不應問旨,更令上下文理都成阻隔。然則音義此讀,殊不可從。治平本此文李注雲:“言狴犴使人多禮,辭賦使人放蕩惑亂也。”語意乖舛,必非弘範之舊。世德堂本此注作“言擊劍使人狴犴多禮,辭賦使人放蕩惑亂也”,則與上句注雲“言擊劍可以衛護愛身,辭賦可以諷諭勸人也”,句法一律,似較治平本為近是。然擊劍使人狴犴多禮,亦不成義。疑“多禮”當作“無禮”,今作“多”者,乃涉正文而誤。觀宋駁李注雲:“今注文與好賦相聯。段解之複以狴犴為擊劍之形貌。”可悟宋所見李注必尚作“狴犴無禮”,故知其為狀擊劍之貌。是弘範不讀狴犴如字,顯然可見。惜其文太略,又為後人竄亂,遂不可通耳。

  或問:“景差、唐勒、宋玉、枚乘之賦也,益乎?”曰:“必也,淫。”〔注〕言無益於正也。“淫,則奈何?”曰:“詩人之賦麗以則,〔注〕陳威儀,布法則。辭人之賦麗以淫。〔注〕奢侈相勝,靡麗相越,不歸於正也。如孔氏之門用賦也,則賈誼升堂,相如入室矣。如其不用何?”〔疏〕音義:“景差,初佳切。舊本作景 。”按:史記屈原傳雲:“楚有宋玉、唐勒、景差之徒者,皆好辭而以賦見稱。”索隱雲:“揚子法言及漢書古今人表皆是景瑳。”按:今漢書人表尚作“景瑳”,而法言各本均作“景差”,乃校者依史記等書改之。藝文誌無景差賦。楚辭大招序雲:“大招者,屈原之所作也。或曰景差,疑不能明也。”誌有唐勒賦四篇,注雲:“楚人。”又宋玉賦十七篇,注雲:“楚人,與唐勒並時,在屈原後也。”音義:“枚乘,繩證切。”枚乘傳雲:“枚乘,字叔,淮陰人也,為吳王濞郎中。漢既平七國,景帝召拜乘為弘農都尉。以病去官,複遊梁。梁客皆善屬辭賦,乘尤高。”誌有枚乘賦九篇。詩關雎序,孔疏雲:“淫者,過也。過其度量,謂之為淫。”按:法言此文,當有脫誤。論語“必也”字凡七見:“君子無所爭,必也,射乎!”“何事於仁?必也,聖乎!”“必也,臨事而懼,好謀而成者也。”“聽訟,吾猶人也。必也,使無訟乎!”“必也,正名乎!”“不得中行而與之,必也,狂狷乎!”“人未有自致者也,必也,親喪乎!”皆於前文所否之外,別求一義以當之,謂有之,則惟此而已。若然,則“必也,淫”,不與文義相反乎?竊意原文當作“或問:‘景差、唐勒、宋玉、枚乘之賦也,益乎?’曰:‘淫(一),必也。’”則言景差諸人之賦不免於淫,故為無益。賦之益者,所惟則乎!故後文直雲:“淫、則柰何!”淫、則二字平列為義,則非語辭,即“麗以則”之“則”,謂淫與則之別若何?正蒙此文而言。若如今本,則非特義不可通,亦令後文則字上無所承,失文例矣。李注“言無益於正也”,即解淫字之義,當在“必也”字上。此蓋校書者見“必也,則。淫則奈何”連文,誤以“則”為語辭,於義不順,遂將“必也”字移置正文“淫”字上,而更刪去一“則”字,遂使正文與注均不可解矣。詩人之賦,謂六義之一之賦,即詩也。周禮:“大師教六詩:曰風,曰賦,曰比,曰興,曰雅,曰頌。”班孟堅兩都賦序雲(二):“賦者,古詩之流也。”李注雲:“毛詩序曰詩有六義焉,二曰賦。故賦為古詩之流也。”爾雅釋詁雲:“則,法也。”“詩人之賦麗以則”者,謂古詩之作,以發情止義為美。即自序所謂:“法度所存,賢人君子詩賦之正也。”故其麗也以則。藝文誌顏注雲:“辭人,謂後代之為文辭。”“辭人之賦麗以淫”者,謂今賦之作,以形容過度為美。即自序雲:“必推類而言,閎侈钜衍,使人不能加也。”故其麗也以淫。藝文類聚五十六引摯虞文章流別論雲:“古之作詩者,發乎情,止乎禮義。情之發,因辭以形之;禮義之指,須事以明之,故有賦焉。所以假象盡辭,敷陳其誌。古詩之賦,以情義為主,以事類為佐。今之賦,以事形為本,以義正為助。情義為主,則言省而文有例矣;事形為本,則言富而辭無常矣。文之煩省,辭之險易,蓋由於此。夫假象過大,則與類相遠;逸辭過壯,則與事相違;辨言過理,則與義相失;麗靡過美,則與情相悖。此四過者,所以背大體而害政教。是以司馬遷割相如之浮說,楊雄疾辭人之賦麗以淫。”按:過即淫也。仲洽此論,推闡楊旨,可為此文之義疏。“如孔氏之門用賦也”雲雲者,用賦,謂以賦為教也。“也”讀為邪。賈誼、相如,史記、漢書均有傳。藝文誌有賈誼賦七篇,司馬相如賦二十九篇。論語雲:“由也,升堂矣,未入於室也。”皇疏雲:“若近而言之,即以屋之堂室為喻。若推而廣之,亦謂聖人妙處為室,麤處為堂。故子路得堂,顏子入室。”顏雲:“言孔子之門,既不用賦,不可如何。謂賈誼、相如無所施也。”孔氏之門,誌引作“孔子之門人”。按:誌有“人”字,非也,詳王氏念孫漢書雜誌。又“升堂”誌引作“登堂”。禦覽五百八十七引此作“若孔氏之門而用賦”。(一)“淫”下原有旁書小字“句”,蓋作者以示句讀,今刪。(二)“都”字原本訛作“部”,今改。

  或問“蒼蠅紅、紫”。曰:“明視。”〔注〕蒼蠅間於白、黑,紅、紫似朱而非朱也。問“鄭、衛之似”曰:“總聽。”或曰:“朱、曠不世,如之何?”曰:“亦精之而已矣。”〔疏〕“蒼蠅紅紫”者,詩青蠅雲:“營營青蠅,止於樊,豈弟君子,無信讒言。”鄭箋雲:“蠅之為蟲,汙白使黑,汙黑使白,喻佞人變亂善惡也。”按:此魯詩說也。劉向九歎雲:“若青蠅之偽質兮。”王逸注雲:“偽,猶變也。青蠅變白使黑,變黑成白,以喻讒佞。詩雲:‘營營青蠅’,言讒人若青蠅,變轉其語,以善為惡也。”陳氏喬樅魯詩遺說考雲:“鄭箋與叔師語合,是鄭亦用魯訓之義。”是也。論語雲:“紅、紫不以為褻服。”皇疏雲:“五方正色:青,赤,白,黑,黃。五方間色:綠為青之間,紅為赤之間,碧為白之間,紫為黑之間,緇為黃之間也。故不用紅、紫,以其是間色也。”又引穎子嚴雲:“南方火,火色赤。火克金,金色白。以赤加白,故為紅,紅為南方間也。北方水,水色黑。水克火,火色赤。以黑加赤,故為紫,紫為北方間也。論語雲:‘惡紫之奪朱也。’孟子雲:‘孔子曰:惡似而非者,惡紫恐其亂朱也。’”“鄭、衛之似”者,樂記雲:“鄭、衛之音,亂世之音也。”又雲:“魏文侯問於子夏曰:‘吾端冕而聽古樂,則惟恐臥;聽鄭、衛之音,則不知倦。’”又雲:“子夏對曰:‘鄭音好濫,淫誌;宋音燕女,溺誌;衛音趨數,煩誌;齊音敖辟,喬誌。此四者皆淫於色而害於德,是以祭祀弗用也。”按:備舉之,則鄭、宋、衛、齊之音皆為溺音。舉一以例其餘,則曰鄭。偶文為名,則曰鄭、衛。論語雲:“惡鄭聲之亂雅樂也。”孟子雲:“孔子曰:‘惡鄭聲。’恐其亂樂也。”“朱、曠不世”者,朱,離婁;曠,師曠。孟子離婁,趙注雲:“離婁,古之明目者,黃帝時人。黃帝亡其玄珠,使離朱索之。離朱,即離婁也。”師曠,晉平公之樂太師也,其聽至聰。莊子駢拇釋文雲:“離朱,司馬雲:‘黃帝時人,百步見秋豪之末,一雲見千裏針鋒。’孟子作離婁。”又雲:“師曠,司馬雲:‘晉賢大夫也,善音律,能致鬼神。’史記雲:‘冀州南和人,生而無目。’”“不世”,謂不代有。“亦精之而已矣”者,精視則明,精聽則聰,人皆可為,無待朱、曠。以喻讒諂奸慝,審察則自知,不必上智乃能辦也。注“蒼蠅間於白、黑”。俞雲:“蒼蠅當以聲言,此乃與紅、紫並以色言,義似可疑。李注曰:‘蒼蠅間於白、黑。’夫蒼蠅則何間於白、黑之有?疑楊子原文本作‘蒼駹’。駹與蒼皆色也。周易說卦傳:‘震為龍。’虞翻本‘龍’作‘駹’,雲:‘駹,蒼色,字亦通作尨。’文選思玄賦:‘尉尨眉而郎潛兮。’舊注曰:‘尨,蒼也。’是蒼、駹同義,故得連文。廣雅釋器:‘蒼,青也,故亦曰青駹。’史記匈奴傳:‘其西方盡白馬,東方盡青駹,北方盡烏驪,南方盡騂馬。’然則李注所稱間於白黑,其即本史記為說與?”按:青蠅變亂黑白,魯詩舊訓,漢人以為常言。易林革之解雲:“青蠅汙白,恭子離居。”論衡商蟲雲:“讒言傷善,青蠅汙白。”蒼蠅即青蠅。曹子建贈白馬王彪詩雲:“蒼蠅間白黑,讒巧令親疏。”李善注引廣雅雲:“間,毀也。”此正弘範語所本。俞乃雲:“蒼蠅則何間於黑白之有?”疏陋已甚。古無蒼蠅亂聲之說,惟陸佃埤雅嚐分青蠅、蒼蠅為二種,謂青蠅善亂色,蒼蠅善亂聲,故詩以青蠅刺讒,而雞鳴曰“匪雞則鳴,蒼蠅之聲”也。其為謬妄,不足置辨。俞雲蒼蠅當以聲言,毋乃類是。至牽引匈奴傳之文,以為蒼駹之證,尤皮傅無理。夫蒼蠅喻讒,蒼駹將何所取義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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